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偏执竹马他又疯又宠 作者:猫机 内容简介 外冷内疯攻(路凌)VS+痞子刺头受(简柒南) 【年上竹马,破镜重圆,23:00左右】 【本人注重版权保护,已授权专业诉讼机构代理著作权维权事宜,请盗文团队自重以免带来法律纠纷之不快。】 十岁的简柒南先天性失明,敏感阴戾,有个女人把他从孤儿院带回家,并告诉他以后路凌就是你哥哥。 后来他们一起吃饭上学长大,形影不离又克制暧昧,爱意开始疯长失控。 所有人都觉得路凌天生冷血薄情,只有简柒南知道他的亲吻多么温柔炽热。 - 二十四岁的简柒南,眼角膜移植成功,重见光明。 他成为了一名调酒师,游走于疯狂暧昧的霓虹夜场,喝酒抽烟纹身染发,满身痞气。 这是他的世界里没有路凌的第六年。 再重逢是在酒吧。 那人把滚烫的烟头掐灭在手心里,沉沉地看着简柒南,双目猩红汹涌。 简柒南却只觉得他古怪,认不出他的样子,只知道他是璀璨追灯光下矜贵冷肃的新晋影帝秦路延。 然后他还被这人盯上了。 不准他喝酒,不准晚归,不准他跟别的男人走得太近,简柒南烦得不行:你特么再管我就真揍你了。 - 路凌有严重的深水恐惧症。 可简柒南消失的第三年,他却为了捡手机不顾一切跳进湖里,只因为里边存着最后一张简柒南的照片。 他生性冷淡,曾把唯一的一点温情给了简柒南,简柒南却不要他了。 简柒南消失的第六年,他抓到简柒南了。 他换了个身份站在简柒南面前,只想把他死死困在身边,磨平他锋利的棱角,把他融进骨血里。 他要简柒南听话,要他这辈子都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 外界都知道,秦路延从不拍感情戏,无绯闻没八卦,他寡淡薄情,多年来无一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可某次直播间,一男生误打误撞推开了门,愣了下后转身就要跑。秦路延起身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捏着男生的下巴,冷声说:又喝酒了?不会听话是不是? 男生紧绷着嘴角满脸不服气,耳尖却红得滴血,低声说:下次不喝了。 阅读指南 1、从重逢开始写,攻是演员,原名路凌,文中攻都用艺名【秦路延】出现 2、攻受无血缘关系,自己以及外界都知道两人无血缘关系,感情线开始时已无领养关系 3、酸甜口味 第1章 重逢 凌晨一点。 twilight慢摇酒吧夜场。 场内是红蓝霓虹的赛博色,满屏的LED灯,舞池里的帅哥美女正随着音乐晃动着身体。 领班孟汀正跟卡座的几位美女聊天。 他身穿一身黑色体恤,耳朵脖子手腕都戴了潮流饰品,笑起来特敞亮:“你说我们老大啊?他没对象,他要是有对象,就他这长相,对象能放心他在这儿当活招牌?这不都快被你们生吞活剥了。” 美女被逗得噗嗤一声:“说这么多,微信能不能给我要来?” 孟汀为难:“你们要是看上别的谁,一句话的事儿,我肯定给你们弄来,但我们老大真不行,凶得很,谁也不加。” 美女盯着吧台的那位调酒师,目光暧昧直白:“看着是挺凶的,不过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我这都来了几次了,他都没看我一眼。” 另一个美女也笑着附和:“哎我觉得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啧,怎么说呢……对,一种装不出来的拽样,爱搭不理的,特别招人稀罕。” “他看着好年轻啊,今年多大?” “我想想啊,没记错的话过完中秋才25。” …… 陪美女们喝完最后一杯酒,孟汀拎起朋克外套,穿过舞池来到吧台:“老大。” 他朝散座区努了努下巴,贼笑一声:“那边有几位美女,冲你来的,有空招呼下呗。” 简柒南穿着宽松的白色体恤,低着头,将波本威士忌、青柠汁和糖浆蛋清混入加了冰块的摇壶,摇晃几下,滤入鸡尾酒杯中,往顾客桌上一推。 头也不抬道:“你想我怎么招呼。” 孟汀立马嘿嘿一笑:“开玩笑开玩笑,我哪儿敢啊。对了,今晚Boss卡贵宾座来的是明星,这得麻烦您招呼一下。” 店里最好的位置就是贵宾座,报价订卡,价高者得,也就是当晚最豪横的尊贵客户,是需要供着的大爷。 “谁。” “不知道,不让看。我跟女朋友约了待会儿看电影,先走了啊。” 简柒南手伸到洗手池冲洗干净:“滚吧。” “得嘞。”孟汀转身要走,又撩着头发回过头来,“老大,你看看我,帅不?” “帅。” “你倒是看我一眼呢,你觉得我和秦路延谁帅?” 简柒南:“谁是秦路延?” 孟汀愣了下,震惊:“不是吧老大,秦路延啊!大明星啊,我女朋友特别喜欢他,我们今晚要去看他主演的电影。” 简柒南:“我不上网。” 孟汀沉默了两秒。 也是,简柒南以前一直是瞎子,去年做了手术才看得见,2G网络在他这儿属于正常现象。 他鼓励地冲简柒南点点头:“加油老大,你以后一定会喜欢上冲浪的。不行,我绝对不能在女朋友面前,被秦路延给比下去,哎我这发型到底行不行?” 简柒南收拾起面前的杯子:“你的自信跟颜值无关。走不走,不走留下来看店。” “……我走,我这就走。” 凌晨一点半,简柒南把吧台交给了其他调酒师。 他到休息室抽根烟的功夫,一个服务员就着急忙慌跑了过来:“老大,贵宾座来了几个难缠的家伙,说咱们的酒调得味儿不正。里边还有个明星,不让我们进去,你快去看看吧。” 简柒南皱眉,冷白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缓缓吸了一口,半晌,不紧不慢地摁灭,这才从沙发上站起身。 - 二楼包厢。 光线昏暗,轻缓的摇滚乐萦绕着这方空间,酒杯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许献抿了口酒,冲旁边的男人笑道:“怎么样延哥?这是涟城最火的酒吧,人多,不过隐蔽性挺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吵,特意订的这间,还不赖吧?” 秦路延散懒地靠在沙发上,一身黑色衬衣和西裤,身量修长,五官挺拔,一双狭长的厌世眼,给人的感觉很冷漠,但高级且很有辨识度,绝对是最上镜的长相。 玻璃杯中的冰雾萦绕在修长的手指间,冷白的腕骨在灯光下切割出明暗,他放下杯子,顺手点了根烟,表情没什么变化。 许献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秦路延是近两年大火的影视新星,最主要的,他是川华影视集团的太子爷。 这次跟他团队来涟城,参加一个线下电影宣传活动,许献作为这边的接待人,提前几天就在焦虑了,毕竟秦路延这人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倒不是脾气不好,只是这人吧,人冷话少,疏离感很强,不是能玩到一块的人。 几杯酒下肚,大伙就聊了起来。 “这家店的酒都很好喝,氛围更是绝了,不是我吹啊,半个城的美女都在这儿了。还有那调酒师,长得特好看,是这店里的活招牌,我一男的,每次来都忍不住看两眼。” “哪个调酒师啊?我刚才怎么没看到。” “咱从后门进来的,人家在吧台。”许献说着朝秦路延那边瞄了眼,“对了,哥几个喜欢什么样的,我下去招呼一声?” 这话是冲着秦路延说的,只不过许献不敢直接问。 这年头哪个明星不沾点荤腥,尤其是秦路延这种走清冷禁欲路线的荧幕大咖,这些年从来没拍过任何感情题材,跟女演员零绯闻,网上人设立得可正经了,这样的人私下多半更会玩。 不料秦路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他人倒是来劲了:“还有这服务?行啊,就刚才你说的那特好看的调酒师,弄上来看看呗。” “我去,你还有这癖好呢?人男的。” “管他男的女的,好看就行。” “行吧,等着啊。”许献笑着出了包厢。 秦路延抽了口烟,神情中透着隐隐的不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包厢门被打开了。 门口传来声音:“酒有什么问题?” 这声音冷淡中带着隐隐的不耐烦。 所有人抬头看去。 面前的年轻人个子不算高,清清瘦瘦的,穿了件宽松的白色体恤,复古牛仔裤,最显眼的是那头银白色的头发,耳后的部分头发还做了浅蓝色的漂染。 蓬松的头发几乎罩住了半颗脑袋,脸很小,狭长的眼皮懒恹地耷拉着,乍一看漂亮得像个带有野性的小精灵,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淡地看着这边。 果然长得很好看,就是拽得二五八万的,不像来伺候人的,倒像是来找事的。 许献揶揄地笑起来:“简老板,你今天调的这酒味道不对啊。” “简”这个字眼让秦路延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门口,与那人目光相撞。 四目相对间,秦路延愣了几秒,然后彻底不动了。 包厢里灯光错杂,光线晦暗不清。 简柒南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瞬。 他走上前,拿起酒杯闻了闻,说:“每杯酒都有固定的配方和用量,就算换个调酒师也没区别,这酒有什么问题?” 许献啧了声:“那估计是我今儿没喝这酒的状态。简老板,赏个脸跟我们喝一杯?” 简柒南:“……” 果然是没事找事。 他放下酒杯,淡声道:“我到点了,换个人上来。” “别呀简老板,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赏个脸呗。”许献说着指了指旁边,“再说你看这谁,别人想见还见不到呢,不得给个面子?” 简柒南第二次看向中间那个男人。 挺帅,跟其他人一比,就他长得最可能是那明星,不过真不认识。 秦路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下,泛白的指尖在隐隐发抖,夹在指间的烟缓缓烧到了尽头,直到星火燎到皮肤,秦路延才蹙了下眉,反手将烟头掐灭在了手心里。 “烟……!卧槽,延哥你没事儿吧?” 旁边人看到这一幕直接吓懵了。 简柒南皱起了眉。 那男人坐在昏暗里,大概是灯光颜色的问题,他双目透着种古怪的猩红,手心里的烟已经被他生生掐灭了,神情却跟冰雕似的纹丝未动,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喝醉后的奇葩客户简柒南见多了,醉后自残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一群人手忙脚乱,简柒南快步上前抓起他的手掌,拿起边上的冰水往他手心里倒,雾在指尖化开,冰水淅淅沥沥往下落。 许献人都懵了:“怎么样怎么样?!这没事儿吧?” 简柒南面无表情地继续倒水:“冰水只能起到暂时的缓解作用,待会儿肯定起水泡,得涂药。” 助理小阳着急地问:“什么药啊?现在上哪找药去啊?帅哥,你们店里有备用药吗?” “对对对,你们店里有药吧?他这手可金贵了!” 知道金贵还乱来。 简柒南站起身:“等着。” 然而下一秒,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了。 简柒南愣了下,缓缓看向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包厢里所有人瞬间哑声:“……?” 手心后知后觉传来灼痛感。 秦路延蹙了下眉,却没松手,他垂下目光,看向那只被他抓住的手。 简柒南的手很细很长,食指戴了个戒指,第一段指骨处还是依稀露出了一块红色的印记…… 简柒南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嘴角不爽地绷直:“我手不是药,你抓着我干什么?” 秦路延刚才喝了点酒,现在酒劲上来了,浑身都难受得厉害。 他身体几乎不受大脑控制,并没有松开对方的意思,反而加大了力道,冷漠的神情中掺杂着怒火,眸子中透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非常汹涌的情绪。 简柒南被抓疼了,烦躁起来,想抽回手,不料对方却抓得更紧了,他刚要发火,就听这人嘴唇动了下,说了句什么。 嗓音很低,带着点沙哑。 简柒南没听清,拧起眉问:“你说什么?” 秦路延喉间一阵苦涩,抬头仔细描摹着对方的眉眼,良久,又问了一遍:“食指上的印记,怎么弄的?” 简柒南沉默了几秒。 想抽回手,没抽出来,他啧了声:“你好奇心还挺重。” “简柒南。” 这人猝不及防地喊了他一声。 简柒南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脑海里的某片熟悉的记忆忽地闪了一下,断断续续,然后还没意识到从何而起,又戛然而止了。 作为店里的挂名老板,其实大家知道他的名字并不奇怪,但店里的兄弟们喊他老大,许献这样的老顾客都喊他简老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连名带姓的喊他。 简柒南奇怪地眯起眼:“怎么?” 秦路延喉结动了下,胸腔内胀得生疼,嗓音也哑得厉害:“……你去哪儿了?” “……” 都开始说胡话了,这是喝了多少? 简柒南以前脾气很差,耐心也有限,现在已经被生活磋磨得明白了能忍则忍的道理,他又重复了一遍:“还能去哪,去给你拿药。” 在场的人都没懂秦路延怎么突然这么敏感,没人敢搭话。 半晌,秦路延目光敛了敛,冷声说:“打电话让人送上来。” 简柒南:“……” 这是不打算让他走的意思。 小阳见状忙道:“简老板,我们延哥的手不能耽误啊,麻烦你让人快点。” 哦,现在知道疼了。 简柒南一只手还被抓着,只好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电话让人把药箱拿上来,挂断电话,这才再次看向醉鬼:“能松手了么?” 秦路延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又恢复了沉默,整个人透着种古怪的冷恹。 半晌,确定简柒南不会离开,他五指才缓缓松了开来,简柒南的手腕上出现一道明显的红痕。 所有人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许献也很懵,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人小声试探地问:“这是醉了?” 助理小阳也很忐忑:“延哥平时确实不怎么喝。” 许献感觉自己也醉了:“我刚才说过简老板全名叫什么吗?” “说过吧,不然延哥怎么知道?” 小阳想看看秦路延的伤势,却见秦路延缓缓篡紧了手心,烫到的地方硬生生被他磨破了。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这人是感觉不到疼吗? 几分钟后,服务员提着小型医药箱来到包厢,递给简柒南。 秦路延主动把烫伤的手伸过去。 刚才只是烫了个泡,才几分钟的功夫,伤口就被他给磨破了,红成一片。 简柒南拿着药膏无从下手。 这人真是个自虐狂吧。 想了想,他把药膏递给旁边满脸焦急的小男生,心想让熟悉的人给他处理比较好,不料秦路延忽然说:“你来。” “……” 简柒南下颌紧了紧,并不温柔地将对方的手拽过来,拿了根棉签,仔细将药膏往他疮面上涂抹。 秦路延就这么看着简柒南。 看着他食指上的红色印记。 秦路延没醉,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面前这个人,就算再换一副模样,化成灰,秦路延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根食指上的印记,是小瞎子十三岁那年,趴在自己桌边睡觉时,蜡烛的烛芯掉下来烫伤的。 小瞎子疼得嘶了一声,秦路延心疼了好多天。 不过那时候秦路延还不叫秦路延,他姓路,叫路凌,简柒南喊他哥哥。 简柒南被带回家那年才十岁,瘦瘦小小,满身伤痕,凶得像只小野猫。 别人都开玩笑说这狼崽子养不熟,只有秦路延觉得,他的小瞎子很乖,会笑,会冲着他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然后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放学,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再后来一切都变了。 秦路延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简柒南,从各种意义上,他要这个人完全属于他。 他们拥抱,接吻,做最隐秘最亲密的事,疯狂又克制。 路凌生性冷淡,跟谁都不亲,唯一的一分炽烈,他留给了简柒南,可后来简柒南却不要他了。 他从来没想过简柒南会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六年。 秦路延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情景,每一种都是他怎么亲手把简柒南揪出来,把他抓回家,想过无数种让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听话的方法,唯独没想过会这样毫无预兆的遇见。 秦路延喉间干涩,喉结滑动了下。 简柒南弓着身子,后脊骨骼透过薄薄的T恤印了出来,骨架已经脱了少年气,脖子上挂了个不伦不类的项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染发了,还打了耳钉。 小瞎子能看见了,也长大了。 却认不出他了。 秦路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疯狂冲撞着胸腔,苦从舌根泛上来,几乎要将他的呼吸逼停。 涂完药,简柒南将棉签扔进垃圾桶:“好了,平时注意别碰到水。” 简柒南抬起头,秦路延目光淡淡垂下来,两人视线再次撞上。 简柒南的眸色偏棕,睫毛纤长,两道深深的双眼皮冲淡了些许戾气,近距离看,那张脸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秦路延长眸深敛,眼中情绪明灭不定,深深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这双眼睛,还真是漂亮。” 第2章 吻醉 包厢里放着音乐,音量忽起忽落,在场的人没听清秦路延说了什么,只有简柒南听见了。 他愣了片刻,别开视线,最后把这话当做了一个醉鬼普通的赞美。 他敷衍地哦了声:“谢谢,你也很帅。” 他把药箱拿回后台,准备换班回家,走之前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简柒南吓了一跳:“我次奥……你干嘛?” 他回过神,看清对方正是二楼包厢那位奇葩大明星。 刚才包厢里灯光暗没看清,现在近距离这么一看,这明星五官真是绝了,鼻梁高挺,脸上没带妆,皮肤状态特好,那双眼睛狭长,即便是在明亮的灯光的照耀下,他眸色依旧很浅,透着种浅淡的冷感。 简柒南绕开他就想往外走,不料对方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拽回了隔间,简柒南有些懵,这时门外传来了动静,只见这人食指抵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动作猝不及防,简柒南拧着眉,呼吸有些快,但还是配合地没出声。 隔间空间狭窄,跟个陌生男人挤在一块,简柒南半面身子都僵住了,隐约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味道不浓,比起舞池里那些混杂的香水味,这人身上的味道意外的好闻。 清苦且冷冽,一种静谧的木质香调。 简柒南偏着头,隐约觉得这人似乎在看他。 他稍微偏回头,就对上了一道浅淡的目光。 简柒南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愣怔。 他见过太多别人看他的眼神,欣赏也好暧昧也好,大多都是直白又赤/裸的,而此时这人看他的眼神,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总觉得心悸,怪不自在的。 从表面上看,这人似乎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但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醉相也不同,这种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身体反应的表现,显然已经超出了微醺的范畴。 简柒南得出了结论,大明星醉得不轻。 隔间里沉默了好几秒。 听到外面洗手池的水声消失,简柒南松了口气,伸手想推门,结果另一只修长的手率先一步握住了门把手。 咔哒一声。 下一秒,门锁紧了。 简柒南心说我服了,伸手去开锁:“你拧反了。” 话音刚落,面前这人猝不及防地伸手将他拽进了怀里,简柒南眼前一黑,直接懵了…… 秦路延比他高半个头,他下巴正好贴在对方的肩窝,这人脖颈上的温度有点高,散着淡淡的香味,胸膛紧紧相贴,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心跳怎么这么快? 不仅快,还很重,像快蹦出来了一样。 两秒后他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想推秦路延,不料这人力气大得吓人,连同他的双臂一起被死死箍紧了,简柒南几乎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嘶了一声骂道:“你他妈干什么?!松手!” 紧接着他被推着重重砸在了墙壁上,两眼一黑,砸出一声闷哼,秦路延的五官在他面前无限放大,他感觉到嘴唇被重重磕上,酒香和不属于自己的冷冽气息全数灌进了他的口腔中。 简柒南懵了一下。 两秒的间隙,对方毫无防备地咬住了他的舌头,简柒南脊背骤麻,大脑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颅顶,下意识去推秦路延,却被对方更深更重地吻了回来——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指陷入了他的头发里,紧紧抓住,强迫他仰起头,简柒南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身上各处和唇舌都传来疼痛,对方力气太大了,他喘不过气,也动弹不得。 最后他腿几乎都软了,嘴里淡淡的腥甜盖过了酒香,冲得他眼睛里憋出了生理眼泪,鼻息间发出沉重的闷哼,半晌,秦路延才像是清醒过来般,手臂和肩背的力道舒松下来,缓缓松开了简柒南。 简柒南直接一拳砸了过去—— “我操你大爷!!你他妈跟我耍什么酒疯?!” 秦路延的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砸得偏过头去,简柒南火得还想再补一拳,这时秦路延脑袋缓缓耷拉下来,慢慢靠在了他肩膀上,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冷恹恹的状态。 简柒南愣了下,因为他感觉到这人在发抖。 非常明显的颤抖。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抖得这么厉害。 简柒南的拳头顿在了半空中…… 耳边的呼吸声很重很长,每一下呼吸都不受控制的轻颤。 简柒南担心起来:“喂,你没事儿吧?” “……抱抱我。” “什么?” “抱我。” 简柒南没反应,秦路延伸手将人圈进了怀里,嗓音低哑得可怕:“……疼。” 简柒南吓了一跳:“哪儿疼?” “胃。” 还好不是什么心脏之类会立马猝死的病。 刚才那一拳,简柒南觉得他估计已经赔不起了,这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得倾家荡产。 他烦得不行,一把推开这人,没好气地说:“胃疼就回去吃药,抱着我顶个屁用?” 秦路延被推得靠在了墙上,他颓丧地仰着头,大概是酒精作用,他眼圈赤红,被砸破的嘴角渗出了点血迹,衬得他的皮肤更加冷白阴郁,看着很惨,有种无法形容的病态颓感。 他目光浅浅地垂下来,落在简柒南脸上,低声说:“不想吃。” 简柒南忍了一秒,两秒…… 最终只能咬着牙骂了句脏话,没好气地皱着眉:“助理电话多少?让人下来接你。” 秦路延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不说话。 简柒南无法,只好打开门出去,回头叮嘱他:“你在这待着别动。” 简柒南刚离开卫生间,秦路延就慢悠悠站直了身子,掏出手机。 助理小阳的声音传过来:“喂延哥!” “有人知道我在这家酒吧了,带着大家离开,分散狗仔的注意,现在。” “啊?!”小阳吓了一跳,“那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回去之后,替我办张这个酒吧的年卡。” “年、年卡?啊好,我回去就办,那延哥你自己小心啊。” - 简柒南在走廊里喊了个服务员,让他上二楼喊包厢的人下来接人,再回到卫生间时,秦路延已经从隔间里出来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简柒南黑着脸别开视线,秦路延说:“刚才对不起,我喝多了。” 简柒南冷声:“这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秦路延嗯了声,沉默了下又问:“疼么?” 简柒南背过身去懒得搭理他。 他舔了下嘴唇,后知后觉嘴唇和舌头都有些疼,走到镜子前,发现下唇都破了。 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被一个醉鬼给亲了,实在是丢人,难以启齿。 秦路延走过来抽了张纸巾:“我可以补偿你。” “别。”简柒南才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我就当是被狗啃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秦路延说:“平时没少打架吧,出手很利落。” 简柒南瞥了一眼秦路延,发现这人嘴角已经肿了,他爽了一点:“你先动的手,别指望我赔钱。” 秦路延嗯了声:“我的错。” 秦路延擦了擦嘴角:“不过简老板开着这么大的店,会缺钱?” 简柒南:“关你屁事。” 其实这个店不是简柒南的,他也没那个经济实力,他只是个挂名老板,再说就他这脾气,如果真让他来经营决策,早倒闭了。 秦路延指尖从嘴角的伤口摩挲而过,带起一阵灼痛。 他对酒吧没兴趣,只不过是想从只言片语中窥探简柒南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这人却不给他机会。 两分钟后。 服务员推门进来,乍一看见秦路延,他猛地一愣,不可置信:“……秦、秦路延?” 秦什么? 秦路延? 简柒南觉得这名字耳熟。 服务员很快回过神,说话还有点结巴:“老、老大,包厢里的客人已经走了,没人啊。” “没人?” 简柒南登时站直了身子,这才几分钟的时间人就走了?还把大明星给落下了? 他转过头:“你朋友怎么回事?” 秦路延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看了眼,说:“助理说外面有狗仔,让我别出去……有休息室么,我想休息。” 没等简柒南说话,旁边的服务员小鸡啄米般点头:“有有有!不过那是老大的房间,但是老大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老大?” 对个屁。 介意死了。 秦路延又补充了一句:“我跟助理说了,我今晚留在这,不用来接我。” 简柒南:“……” - 酒吧走廊尽头有间小的一居室,简柒南有时候换班太晚,就在这睡觉。 房间不大,也没有隔断,客厅和卧室挤在一起,显得有些狭窄,东西不多,大件就一张床一个沙发。 秦路延在门口站了几秒。 仔细地扫视这不大的空间。 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窥见简柒南生活的一隅。 简柒南从抽屉了拿出胃药,接了杯水,搁桌子上:“吃药。” 秦路延盯着那两粒药,不自觉地蹙了下眉:“你有胃病?” “不然?就准你有胃病?” 简柒南随手捡起地毯上的抱枕往床上扔,指了指沙发:“沙发套是新换的,你躺那吧。” 秦路延把药吃了,视线从沙发移到了大床上。 简柒南沉默了下,说:“床我睡过了,床单没换过,你……” 他话没说完,就见秦路延径直走向大床,然后开始解衬衣扣子。 简柒南一愣:“你干什么?” 秦路延已经把衬衣脱下来了,往床上一扔,回头瞥了简柒南一眼:“我想洗澡。” 简柒南:“……” 这人穿着衣服时身材修长,没想到脱了衣服还有薄薄的肌肉,肩背腰线线条紧致流畅,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类型。 简柒南稍稍偏开视线:“我这房间很简陋,东西不多,沐浴露洗发露毛巾都是我用过的,没有新的了。” 秦路延毫不在意地往浴室走:“我用你的。” 简柒南:“……” 真是个不讲究的大明星。 秦路延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简柒南两秒,露出他的右手手心:“手有烫伤,帮我调下水温。” 简柒南绷着嘴角往那边走:“真是大爷,服了。” 调好水温,把淋浴头给他架好,简柒南转身就走,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你最好待在这儿哪也别去,如果我洗完出来看不到你,我就把房间砸了。” “?” 简柒南八百年没遇到过这么蛮狠不讲道理的大爷了,他恶狠狠地瞪回去,浴室里已经响起了水声。 他下颌骨紧了紧,低声操了声:“这人是不是有病?” 不过秦路延这个名字,是真的耳熟,总感觉在哪儿听过。 简柒南黑着脸重重坐回沙发上,打开了百度。 复明之后,他开始学习汉字才一年多,不确定这三个字具体是哪三个字,试探性地输了个“秦”字,下面的推荐搜索框就弹了出来—— [秦路延] [秦路延新上映电影《深海救援2》] [秦路延涟城机场直拍] [秦路延荣获年度最佳……] 简柒南挨个点进去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玄幻,也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了,孟汀走前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就是这个名字。 来酒吧玩的什么人都有,自然也有些明星艺人,不过秦路延这个咖位的明星,确实是第一次见。 简柒南默默收回先前腹诽秦路延不红的那句话。 这时浴室门忽然开了。 没料到秦路延会洗的得这么快,简柒南慌乱地切出搜索框,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秦路延湿着头发出来,胸膛腹部还挂着水珠,只有下半身围了条浴巾。 重要的是这是简柒南的浴巾。 简柒南咬着牙冷声道:“你自己没衣服?” 秦路延淡淡看了他一眼,径直朝这边走来:“脏了的衣服我不穿第二次。” 简柒南下意识往后挪了一点。 秦路延越凑越近,简柒南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气息,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秦路延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吓了一跳:“你又想干什么?!” 因为拉扯,简柒南宽松的体恤领口被拽了开来,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和皮肤,看着秦路延的眼神充满戒备和抗拒。 秦路延只看了一眼,眼神暗下来,那点不堪一击的理智时刻都在摇摇欲坠,他想把简柒南抓过来死死困住,让这人像当年那样乖乖听话,在他怀里发红落泪,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简柒南想得都快疯了。 这人却反复冲他露出獠牙。 简柒南甩开他的手,怒道:“一拳不够是不是?” 秦路延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转过身去,拿起桌上的吹风机:“我能做什么,再亲你一次?” 简柒南:“……” 秦路延淡淡地说:“错事只能容忍一次,不是么。” 简柒南站在一旁,看见秦路延嘴角扯了下:“简老板呢?你有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对不起过什么人?” 第3章 搭讪 简柒南愣了好一会儿。 做错过什么事,对不起过什么人? 刚才那点冲上脑的暴躁情绪像被浇灭般渐渐沉了下去。 简柒南干咽了口空气,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他或许对不起过什么人,却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事。 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灌了两口,说:“没有。” 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声响,秦路延坐在沙发上,没对他这个回答做出任何评价,嗓音冷了点:“过来。” 简柒南烦躁地走过去:“干什么?” 秦路延把吹风机递给他:“帮我吹。” 简柒南:“……” 简柒南站在他面前,深吸一口气:“你自己没手?” “我手疼,脸也疼。”秦路延说,“你打的不是么。” “……” 简柒南妥协了,并不温柔地抓起他的头发,胡乱开始吹。 秦路延也没生气,这个姿势刚好面对着简柒南的胸膛,白T恤空空荡荡的,里边的身子又瘦又细,他刚才抱着的时候,只觉得硌得慌。 “刚才是初吻么?”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简柒南手上的动作一顿。 初吻这个词太遥远了,早就被人骗走了。 简柒南眉心微蹙:“不是。” “这样。”秦路延又问:“谈过几个女朋友?” “跟你没关系。” 秦路延不说话了。 简柒南指尖从他发丝间穿过,余光还能瞥见这人裸露的上半身,宽肩窄腰,是男人看了都羡慕的身材,这时秦路延毫无预兆地偏开了头,简柒南手一空,就见秦路延一声不吭起身往床边走去。 简柒南呆滞了几秒,咬着牙想骂人:“头发没吹干,你就这么睡?” 秦路延:“你对随便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 简柒南气笑了,要不是这人在店里花了钱,早把他扔街上睡去了。 他把吹风机扔桌上:“行,你爱怎么睡怎么睡,反正着凉感冒发烧都是你的事儿,别赖我。” 简柒南随手从衣架上抽了件外套,转身要离开,床边的人却转过身来,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神色淡下来:“你去哪儿?” 简柒南奇怪:“当然是回家,我还得在这守着你?” 秦路延嘴角压了下,脸上第一次次浮现出这么明显的不爽,他闭了闭眼,胸口忍不住地轻微起伏。 又要走,又要让他一睁眼就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六年了简柒南还是没变。他在他面前站了这么久,这人甚至没从他身上看到半分路凌的影子。 他倒是要看看简柒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出他。 秦路延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淡漠:“我说过了,你今晚踏出这间房门,我就把房间砸了。” “……” “我是店里的年卡会员,你留下来陪我。” “……” “我不碰你。” 简柒南忍了又忍:“你现在最好是醉了,否则……” 不等他说完,秦路延嗯了声,懒懒地看着他:“我醉了,难受,陪陪我吧。” 简柒南:“……”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再不睡天都亮了。 简柒南只好把沙发收拾出来,边往上躺边没好气地说:“我晚上睡觉保不准会磨牙打呼噜,而且必须睡到中午,明天你朋友来了,自己悄悄走,不准吵醒我。” 秦路延:“嗯。” 秦路延静静躺到床上,余光瞥见沙发的毯子下鼓起小小的一团,露出一颗白绒绒的后脑勺。 简柒南小时候很能睡,只要躺在秦路延怀里,一睡着打雷都吵不醒。 特别爱蹬被子,那时候秦路延只能反复给他盖上,从春天盖到冬天,一盖就是八年。 秦路延这些年睡眠质量很差,这一夜都没睡着。 夜里他起来喝了杯水,又坐在床边看了沙发上的人许久。 简柒南没有蹬被子,甚至没有翻过身,不吵不闹,跟秦路延记忆中的人完全是两个样子,他把简柒南养得太好了,从来没想过简柒南离开他也能自己乖乖睡觉。 他渐渐意识到,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简柒南已经有了他不知道的生活和习惯,没有他在身边也能过得很好。 这让秦路延心中生出了许多执拗,他不能没有简柒南,所以怎么能允许简柒南坦然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最终执拗还是战胜了理智,他站起来走向了沙发,挨着简柒南坐了下来。 沙发不大,秦路延静静坐在边上,伸手摸了摸简柒南的头发,简柒南动了一下,秦路延轻轻捏住了他的耳朵,缓缓摩挲了几下,简柒南就跟被施了法似的又睡了过去。 以前简柒南看不见,不安或者烦躁的时候,就会到处乱摸乱抓,一定要碰到熟悉的东西才能平静下来,所以那时秦路延总会时不时碰碰他,捏捏手指,捏捏耳朵,简柒南就会变得很乖巧。 触觉是他赖以生存的感官之一,比普通人要敏感的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所以过了六年又怎么样,即便有了新的习惯,天生的习惯又怎么能改。 秦路延轻轻捏着简柒南的耳朵,清晰地闻到简柒南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的温度。 他低头亲了亲简柒南后脑勺的头发,喉间泛苦,嗓音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低声喊他:“……南南。” …… 简柒南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他做了个很深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人,梦到了他哥,或者说他其实经常梦到路凌,只不过从来没有这么真实过,真实到他感觉路凌就在他身边。 次日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简柒南坐在沙发上缓了许久,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太不争气了,六年了还是会梦到。 - 白天酒吧没多少人,简柒南收拾完昨晚夜场留下的狼藉,在快餐店随便解决了午饭。 下午孟汀来了店里,满脸烦恼地往他跟前凑:“老大,你说谈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昨天看了电影还不够,今天又要去参加秦路延的线下活动。虽然说人家是明星吧,但哪个男的能接受自己女朋友对别的男人那么狂热啊,你说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简柒南把擦干净的杯子放回原位,想到昨晚的事,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她要是知道明星私下什么样,一定会对自己付出的一片真心进行深深的忏悔。” 孟汀也赞同地点点头:“就是嘛,说不定秦路延私下还不如我呢,不过老大你这语气听着非常有经验啊……卧槽?群里说昨晚秦路延在咱们店里?!真的假的?!卧槽!” 简柒南不想再听到关于秦路延的任何消息。 结果下午孟汀就在旁边给他直播起了秦路延的影院线下活动。 直播间人数多达大几十万,弹幕刷得飞起。 秦路延站在最中间,主持人正一脸笑容地对他进行采访,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现场粉丝有多狂热,而秦路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被衬得更加明显。 孟汀看直播是被女朋友逼的,嘴里忍不住哔哔念叨:“女生怎么都喜欢这种面瘫脸啊?这人看着一点活人味儿都没有,你说他平时需不需要吃饭?” 简柒南:“……” 主持人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 [主持人]:路延这两年拍了很多自然灾难题材的大片,是很喜欢这个题材吗? [秦路延]:嗯。 [主持人]:为什么?可以详细说说原因吗? 听到灾难片,简柒南不自觉看向了屏幕。 他以前特别爱这类题材,因为看不见,只能听,他能感受到荧幕里传来的震撼音效,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即便只用耳朵,他也能感受到人类面对大自然的灾难时那种无可奈何的恐惧,然后力挽狂澜,创造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说到底,他始终喜欢的,就是那一瞬间的奇迹。 [秦路延]:我喜欢窒息的绝望过后的奇迹,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期待一个奇迹,我也一样。 [主持人]:原来是这样啊!相信我们现场不少的粉丝也和路延一样…… 孟汀啧了一声:“这回答哪里值得鼓掌了?” 简柒南没听到主持人后面说了什么,脑子里还回荡着秦路延刚才的话,“奇迹”两个字掀起了他封尘的记忆,耳边又想起了熟悉的声音。 那个人说:“别怕,最后肯定会有奇迹。” 杯子里的水溢了出来,简柒南倏地回过了神。 [主持人]:粉丝都知道啊,路延从来没拍过感情戏,所以大家都很关心你的感情生活,请问这方面有进展吗? 简柒南再次看向了屏幕。 屏幕里的秦路延沉默了两秒,说:“我一直在等那个人的出现。” 现场传出一阵欢呼声。 主持人示意大家安静,哈哈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答案啊,那就期待你早日遇到有缘人。” 孟汀喝了一口柠檬汁,评价道:“没有就没有呗,说得还挺文艺。” 真的没有吗? 简柒南现在回想起来,秦路延昨晚在洗手间亲他,完全就是一副失控的状态,难道不是喝醉后把他当成了什么人?总不能就是个单纯耍流氓的变态吧?何况自己还是个男人。 简柒南表示怀疑。 - 凌晨一点。 孟汀火急火燎地冲到吧台:“老大!8号卡座的客人说酒调得不对,点名让你过去!” 简柒南见过太多这种无理取闹的顾客了,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调好手里的酒,这才往8号卡座去。 8号卡座的位置很偏,他进去后看到角落里坐了个人,戴着帽子和墨镜,裹得严严实实,简柒南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秦路延脸上没带妆,嘴角的伤还挺明显的,两人隔着漆黑的墨镜对视。 简柒南不自觉地蹙了下眉:“酒怎么了?” 秦路延寡淡地问:“酒的配料和用量是多少?” 简柒南熟练地说:“45ml白朗姆,20ml青柠汁,3勺糖浆,薄荷叶。” 秦路延:“我只加40ml白朗姆,重做一杯。” 简柒南深吸一口气,只好按他的说法回去重做了一杯,又给他送过来,转身要走,秦路延叫住了他:“你一直是用这个态度服务人的么?” 简柒南耐着性子回头:“我就挣这么几个钱,你还想我怎么伺候人?你要是气不过我昨晚揍你那拳,有本事你揍回来,别特么没事找事。” 秦路延摘下墨镜,眼眸中闪过愠怒:“简柒南。” 简柒南很不适应别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 从小到大,每次路凌这么叫他,他就知道他哥生气了,而且秦路延的语气跟路凌如出一辙,让他在某些瞬间觉得恍惚,可明明两人的音色一点都不像。 简柒南拧起眉:“你到底想怎么着?” 片刻,秦路延眼里的愠色褪去,恢复了浅淡,他偏头看着简柒南:“搭个讪,行不行。” 简柒南愣了下:“你说什么?” 秦路延拿起杯子抿了口酒,冰雾在唇间化开,他说:“我想追你。” 第4章 呓语 简柒南在这家酒吧工作一年多,来这玩的都是年轻男女,这样的夜场气氛本就暧昧旖旎,酒精和音乐都容易催化人的荷尔蒙,简柒南见多了跟他示好表白的人。 明明是见色起意,却满嘴喜欢和爱你。 动感的音乐从DJ台穿透整个夜场。 简柒南耳边静了一瞬,随即冷嗤了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理由。” “你长得好看,我见色起意了。” “……” 简柒南没料到秦路延会这么直白。 果然明星私下就是玩得花,只是没想到秦路延居然喜欢男人。 他也直白地恶心回去:“不就是想睡我?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长在我心坎上,睡觉就一句话的事儿,可惜你不是我的菜。” 简柒南扭头要走,手臂被人拽了一下,他摔坐在了沙发上,秦路延俯过身来双手撑在他两侧,那双眼睛暗了下来:“简柒南,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挺浪。” 这下摔得简柒南头晕眼花,他正要推回去,却发现这人实在离得太近了,他愣了下。 秦路延眸色很淡,目光也很淡,倒不是目中无人的冷漠,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浅薄的空洞,可此时他眸子中却透着愠色,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模样跟简柒南想象中的某个人影重合了一瞬,他不合时宜地想他哥生气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这个想法让简柒南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干咽了口空气,懒得跟他呛声了:“我可没有攻击你长相的意思,你脾气还挺大……喂,你是不是在发抖?你要是有病可别在我这碰瓷啊。” 秦路延胸口轻微起伏,默默地盯着简柒南,良久,又泄了气般垂下眸来,缓缓靠在了简柒南身上,语气竟难得有两分温和:“简老板,除了你我没亲过别人,你对我负责吧,好不好。” 简柒南静默了几秒,啧了一声:“负责个屁,你嘴是用来骗鬼的吧,我能信?再不起来我踹人了。” 秦路延低声说:“我认真的。” 简柒南没好气:“别耍流氓,我数到三。” 秦路延稍微抬起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不要随便跟别人睡。” 这人的气息喷在他耳边,弄得简柒南耳朵有点痒。 他不自在地推开秦路延,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不自觉地解释了句:“分不清玩笑话?我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秦路延慢吞吞地靠回沙发上,看着他:“嗯。” 简柒南又说:“现在还早,我知道你助理就在附近,让他送你回家,休息室今晚不招待人。” “那我明天能来接你么?” “不能。” - 秦路延怎么走的简柒南不知道,反正这人参加完活动就要离开涟城了,他也没把这人的话当回事。 翌日是八月第一天,他们半个月换一轮班次,简柒南上半月的晚上只工作到八点,当天早早下班后他回了自己的住所。 一间不大单人的公寓,进门是一张灰色沙发,床摆在靠窗的位置,铺了地毯,小圆桌上电脑和书本杂乱地堆在一起,他接了杯水喝,又把衣篓里的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这才重新坐回了电脑前,打开视频剪辑软件,开始学习剪辑。 没一会,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人为“邢腾”。 简柒南迟疑了下,拿起接听:“腾哥。”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温厚:“明儿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简柒南愣了下:“你回国了?” “嗯,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怎么着,我回来了,不高兴吗?” “不是。”简柒南抿唇,“我晚上八点下班,得耽误点时间。” “那班有什么好上的,我给你放几天假,明天下午六点,我来你家楼下接你。” 挂了电话,简柒南出了会神,随手点了根烟。 邢腾是twilight酒吧真正的老板,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些年他靠一笔慈善救济金,在国外一所特殊学校念完了大学,在盲人为数不多的可选择专业中他选择了音律调音,对于一个从小没有接触过艺术音乐的人来说,何其困难,更何况他并不感兴趣,可他依旧毫无埋怨地坚持了三年。 毕业后在国外断断续续做了两年相关兼职,认识了邢腾,这人前前后后替他张罗眼科医院的治疗,等待角膜供体长达半年多后终于进行了手术。 手术和治疗花了不少钱,都是邢腾替他垫付的。 后来他拒绝了邢腾的挽留,执意要回国,邢腾逼他答应替他看管国内这家酒吧,其实简柒南知道这只是邢腾又一次给了他一条谋生的路。 简柒南知道自己欠邢腾的,不是用钱就能还的。 可他不喜欢欠人,邢腾每一次对他好,都有会让他觉得自己身上又多了笔债。 - 第二天下午不到六点,邢腾就到了他家楼下。 简柒南接到电话下楼,远远就看见邢腾的车停在路边,他径直朝车走去,就见另一辆车从他身边缓缓驶了过去,车窗摇下来了一半,露出一张带着墨镜的侧脸。 秦路延?没看错吧? 简柒南有些惊讶,这人来这干什么? 显然秦路延也注意到他了,微微侧首,隔着车窗和他对上视线,很淡的一眼,然后消失在了小区地下车库的通道口。 简柒南心说这么巧?没来得及多想,邢腾在车里朝他招手。 邢腾三十岁出头,长得很英俊,穿着卡其色西装,戴了副金丝眼镜,看着斯文儒雅,笑起来却很大方:“才一年没见,你又换了个发色,这发色挺好的,很衬你。” 简柒南:“怎么突然回来了?” 邢腾发动车子,朝着预定好的餐厅驶去,笑说:“不突然,最近有个国内的项目,估计得在国内待个把月了。好不容易见面,待会喝点儿?” “嗯。” 简柒南从不来这种餐厅吃饭,菜品奇奇怪怪,主要是贵得吓人,但邢腾这人向来高调,餐厅挑最好的,菜也要挑最好的。 邢腾讲了自己这一年来项目的波折,说简柒南回国之后连个一起喝酒聊天的人都没有,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国。 简柒南拒绝了:“你从小在外面都习惯了,我在这儿土生土长,实在适应不了那边。” 邢腾喝了口红酒,扯唇笑笑:“土生土长这个词用得好啊,心连着根呢,走哪儿灵魂都是浮着的。当年你铁了心地想回来,那倔模样,我还当你在这儿有什么忘不掉的人。” 简柒南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下,半晌,才抿了一口。 邢腾撩起眼皮看他:“怎么着,不说话了,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简柒南放下酒杯:“不是因为这个。行了,你也少喝点儿,我叫代驾送你回去。” “着什么急啊,回店里继续喝,今晚我请客。” 简柒南拗不过他,吃完饭又回了酒吧。 老板难得回来,又主动说要请客,大家都特别嗨,简柒南被他们架着也喝了不少,最后等邢腾醉得站不稳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简柒南把邢腾手臂扛在肩上,跟代驾说了地址,把人往车里塞,邢腾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放:“别啊还没喝够呢……你说你跟着我,我可以给你股份,保证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你怎么就不愿意呢……小南,你老实跟我说,这儿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初恋?” 简柒南酒劲儿也慢慢上来了,他撑着车门,否认:“没有。” “我不信……我认识你那年,以为你不仅是瞎子,还是哑巴,你都不说话……整个人跟没魂一样。” 简柒南把邢腾的胳膊拽下来,这人又重复搭上去,他被拽得险些站不稳,这时忽然感觉一道影子从眼前穿过,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邢腾的手臂,一拉一推,邢腾就被囫囵塞进了车内,车门啪地一声被带上了。 简柒南懵了几秒,转头,就见秦路延正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 简柒南酒意散了大半,下意识开口:“秦……” “秦路延?!” 孟汀和店里几个兄弟互相搀扶着往这边走,孟汀人都精神了,一把甩开身上挂着的人,“真是秦路……啊不,秦老师,秦老师我可喜欢你了!我前两天还去看了你的电影,叫什么,对,深海救援3!特好看,我太喜欢你了!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秦路延:“……” 简柒南:“……” 秦路延依旧看着简柒南:“下次。” 孟汀已经神志不清了:“嘿…嘿嘿真的啊?那可说定了哟,那个,秦老师你路过啊?” 秦路延瞥了眼简柒南凌乱的衣领,蹙眉:“不是路过。” 简柒南被他看得心悸,抿了下干燥的嘴唇。 秦路延抓住他的手臂,把人往路边的车子里带,简柒南挣了一下,拧着眉:“你干什么?” “回家,我送你。” “不用。” “我昨天跟你说好的,来接你。” 简柒南在脑子里搜索有这回事吗? 秦路延静默了两秒:“我没戴口罩,万一被拍到,你想跟我传绯闻?嗯,我愿意。” 酒精作用下,简柒南脑子卡顿加延迟,根本转不过来:“我住在……” “我知道。” 简柒南脚底飘忽,莫名其妙就跟着秦路延上了车。 简柒南上车后倒头就睡。 秦路延开车的间隙瞥了简柒南一眼,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醉酒后要么别睡,一旦睡了,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下车时简柒南已经几乎没什么意识,秦路延打开副驾驶的门,抓过简柒南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抄起他的双腿往自己腰上勾,简柒南脑袋软趴趴地搭了他肩膀上,以面对面的姿势将人抱回了公寓。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简柒南这时含糊地发出一点声音:“……左拐。” 秦路延却抱着他往右拐,径直走进了另一间公寓。 这是个二居室,房子还是新的,今天刚搬过来,只有简单的家具。 秦路延把人放到了大床上,简柒南落进松软的被子里就不动了,他偏着脑袋,双颊通红,蓬松的碎发把整张脸的轮廓勾勒得小而精致,薄薄的嘴唇轻抿着,滚烫的呼吸间尽是醉人的酒香,连蹙着的眉都很好看。 秦路延缓了片刻呼吸,胸口起伏,闭眼又睁开,然后倾身贴了上去,他捧着简柒南的脑袋,指尖穿过他的发丝,追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细细密密地啄吻他的嘴唇。 唇舌被亲了个遍,简柒南呼吸越来越重,不自觉地伸手勾住了秦路延的脖子。 房间里的冷白灯光垂直而下,刺得简柒南睫毛不受控的乱颤,时间的界线渐渐在他脑海中淡去,慢慢分不清现下几时,他心脏一下跳得比一下重,画面重重叠叠,斑驳暧昧,混乱不清。 简柒南只记得路凌很喜欢这么亲他。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唇间模糊地溢出一个字节:“……哥。” 第5章 初见 耳边的人语宛如一记千斤重锤,狠狠地砸进了秦路延的胸腔,他稍稍分离毫厘,近在咫尺地捧着简柒南的脸,呼吸有些重:“刚刚喊什么?” 简柒南咽了咽喉咙,含糊不清:“哥……” 秦路延静默了几秒,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搂着腰将人完全圈进了怀里…… 简柒南躺在秦路延怀里,午夜梦回总是错杂混乱,虚实不清,他仿佛听到了黑暗中女人的声音,还有后背鼓励着他上前的轻柔力道。 “南南,以后路凌就是你哥哥了,上前叫人啊。” “哥哥……” 单薄的小男生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同样是十岁,简柒南却比同龄人要瘦小很多,他垂着眼眸,眉头轻皱,小嘴紧紧绷着,不难看出这声“哥哥”叫得极不情愿。 路娴是个刚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简柒南能闻到她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水味,声音清冽动听,笑起来的声音像所有母亲那样温柔宠溺。 事实上路娴确实面容姣好,柳眉红唇,长了一副勾人的媚相。 路凌是她的儿子,却和路娴有着截然不同的孤静。 这栋老式居民楼通风很不好,空气闷热,头顶的吊式风扇一直在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简柒南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茫然又警惕地站在原地,无论女人怎么劝,他始终没听到那位哥哥的一声应答。 晚上路娴给简柒南洗漱完,换了干净的衣服,哄着他喊妈妈,大概是这个称呼太陌生,简柒南闭着嘴愣是没喊出口,路娴也不在意这些,这孩子长得很好看,路娴实在是喜欢:“那就不叫妈妈,就跟你在孤儿院一样,还叫小姨。” 房子不大,客厅、厨房、卫生间,还有两间卧室,一间是路娴的卧室,另外一间自然是路凌的,路凌这间里边还带了个六七平的杂物间,里边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路凌住的地方仅有一门之隔。 晚上到了睡觉的点。 女人哄着路凌,说过段日子她有时间了,就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给弟弟住,让弟弟先跟他睡一张床,路娴走之前把简柒南送上床,盖好被子,交代路凌不要欺负弟弟。 路凌没有欺负弟弟,甚至没靠近过床。 路凌始终离得很远,只偶尔在桌边弄出点响声,动静大了,简柒南就会立马揪住被子皱起眉,像小刺猬般竖起尖刺,那双空洞的眼睛不安地四下扫视。 书桌靠着窗户,离床有两米远,路凌就站在桌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薄薄的小长条。 他右手摁在墙上的开关上,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小人,恶劣地摁灭了房间的灯,然后又打开,摁灭,反复几次。 窗户外的月光浅浅地落了进来,路凌藏在清光里,等待着那小孩的反应。 然而那小孩没有哭也没有叫,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路凌那冷津津目光扫兴地暗了下去。 他没靠近床半步,胳膊枕着脑袋在桌上趴了一晚上,翌日路娴还没起床,路凌已经拎著书包自己去了学校。 两个小孩的状态就这样维持了小半月。 下午日头正盛,路娴跟大院里的几个女人坐在大枣树下打牌,对面的女人盯着她问:“你不是从孤儿院领了个小孩回来?这么久了怎么都没见过。” 即便是闲在家里,路娴也化着精致的妆容,笑起来唇红齿白:“嗯啊,那小孩认生,不出来。我有时候在剧组一待十天半个月,小凌性子独,又没有朋友,再领一个孩子在身边,两兄弟有个伴。” 女人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那你怎么也不挑个好的呀?挑个瞎子做什么?” 路娴浑不在意甩了张牌:“哎我这小孩长得可好看了,回头你们见了也得眼馋。而且他要不是瞎子,领养条件可比这多了去了。再说了,眼睛看不见怎么了?正好不会乱跑瞎闹,多省事啊。还有,他那眼睛也不是没得治。” “你还想给他治眼睛?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活菩萨,那得不少钱吧?” “钱钱钱,满嘴都是钱,俗气。保不准我哪天就红了呢?缺那点钱?” 路娴是几年前搬进这个院子的,来的时候带了个四岁大的孩子,穿着时尚,打扮张扬,跟院里的女人们格格不入。 一个没老公还带了孩子的女人,成为了那两年邻里间最为津津乐道的谈资。 起初大家表面客气,其实很不待见她,可人家一点都不在意,逢人都笑脸相迎,时间久了,大伙发现这女人表面看着明媚张扬,可其实就是个在剧组跑龙套的小演员,倒也不算不正经,性格也很大方热情,久而久之对她的那点偏见也就没有了。 “最近又有戏拍了吧?” “可不是,正打算进组呢。” “这回又去多久啊?” “半个来月吧。”路娴说,“反正小凌能照顾自己,我也不操心,你们平时帮我看着点孩子啊,回头给你们带好东西。” “谁稀罕你的东西。要我说啊,你这火热性子,本来不该养出小凌那样的性格。”女人叹气,“那时他才六岁吧,你就把他扔家里,这一扔就是好几年,这下好了,养出来的孩子跟谁都不亲。” 路娴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这下倒是没声了。 金乌西坠,她想起什么,站起身拍了拍裙身:“哎小凌这孩子,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路娴大步往院外走,刚到门口,就见路凌挎著书包站在门外,眼睛空荡荡地看着马路对面,一动不动像个木桩。 路娴从背后喊他:“不回家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路凌一声不吭,被路娴半拉半拽拎回了家。 回到家,就见简柒南趴在窗户边,路娴吓得赶忙过去把人捉回来,简柒南吓得缩成一团拳打脚踢,却始终不吭一声,路娴把人抱在怀里拍拍背:“怕什么,小姨又不打你。记住了以后不准爬窗户,下面多高啊,掉下去了怎么办?小凌这段时间你看着点弟弟,啊?” 路凌站在门口置若罔闻。 路娴啧了他一声,把两人拉到一块,好声好气地哄路凌:“吃饭还是去在巷口李叔叔家的饭店,妈妈付了钱了,记得带上弟弟,别让弟弟饿着。零花钱就放在抽屉里,手机也在抽屉里,别再忘记充电了啊,妈妈打不通电话会很担心的。” 简柒南不懂拍戏是什么,但他知道路娴要离开了,要离开很久。 他其实很习惯一个人待着,但是身边还有个奇奇怪怪的哥哥,这让他心里变得不安起来。 路娴见两个孩子这样,不放心,想缓解两人的关系,她握着路凌的手,去摸简柒南的脑袋,笑着说:“弟弟多可爱啊,是不是?” 路凌把手紧紧篡成了小拳头,就是不愿意摸。 路娴无法,走之前牵着简柒南去跟院里的邻居们打了招呼,让大家有空去家里看看孩子,大家嘴上念叨路娴没个当家长的样,但还是让她放心去吧。 路娴走之前,拉了一堆东西回来,都是给简柒南用的,一副新的盲人拐杖,还有很多盲人儿童工具书,许多这个年纪小男孩喜欢的玩具。 路娴摸摸简柒南的脑袋:“南南想不想上学?等小姨回来,给你找学上好不好?” 简柒南不知道上学具体是干什么,但他知道路凌不在家的时候,就是去上学了,他觉得上学就要跟路凌待在一块,拧着眉使劲摇头。 路娴笑说:“不上学的小孩长不大,南南不想变成大孩子吗?” 简柒南迟疑了。 路娴捏捏他的脸蛋:“那这段时间就乖乖听哥哥的话,记住了?” 简柒南点头。 路娴是周末的早上走的,走之前,她给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底,堪堪遮盖了细纹和憔悴,她身上的脂粉气息更重了,一靠近,路凌就躲得远远的。 她叹气,揉着儿子的脑袋,语重心长:“我们小凌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当医生,当律师,做个有出息的人……不要像妈妈,将来千万别走上演员这条路。” - 路娴一走,这房子里就只剩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 简柒南依旧趴在窗户边,外边透进来的暖阳让他很舒服,身边静悄悄的。 以前在孤儿院,耳边总是很吵,他第一次知道有小孩跟他一样能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简柒南只在路娴走之前吃了一碗小面,路凌并没有像路娴交代的那样,带着弟弟去巷口李叔家吃饭,一直到晚上,李叔才想起路家还有个小瞎子,端了碗饭给他送去。 送完饭,李叔在大院门口逮到了路凌,训斥了他几句,被路凌冷津津的眼神给看得没了声。 路凌也并BaN不是每顿都会去店里吃饭,但只要他来,李叔就会让他把饭菜给小瞎子带回去,路凌不愿意,在店里吃饭的邻里都责备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弟弟呢?” 路凌冷声:“他不是我弟弟。” 有人要笑不笑:“你妈都说是你弟弟了,那就是你弟弟。” “你妈妈这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这回有别的小孩了,以后怕是真的不要你咯。” 路凌嘴上不说,也极力掩饰,可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眼里的慌张愤怒还是会被大人们看见,然后又引得一阵玩笑逗弄。 最终路凌也没给简柒南把饭带回去,李叔只好自己亲自送。 李叔就这样给简柒南送了好几次饭,简柒南不抗拒他了,吃完晚饭,李叔半哄半拽地把简柒南牵到了院子里,引来了一群叔叔阿姨的围观。 简柒南像个待宰的小羊羔,被一群人搓扁揉圆,越挣扎大人们就逗得越厉害。 路凌就站在大枣树下淡淡地看着。 有个女人回头朝他笑:“小凌啊,你弟弟长得真乖,以后你妈妈更喜欢弟弟了怎么办?你妈妈要被弟弟抢走咯!” 路凌扭头就走。 简柒南忽然挣扎地推开抱着他的那人,这么大点的小孩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大声道:“我不抢妈妈!我不要妈妈!” “哎你这小子,小孩哪有不要妈妈的?” 简柒南挣开跑了,杵着盲杖想要回去,却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大院里兜兜转转,还摔了几跤,最后越走越偏,从后院的小门出去了,盲杖碰到了坑坑洼洼的石土路,陌生的环境让他害怕起来。 他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四处扫。 路凌就坐在门口青树的树根上,手里把玩着几块小石子,看到小瞎子出现,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小瞎子面前是草丛,这里的杂草比院子里的深多了,因为它们长在池塘边,小瞎子再往前走,就是三米深的鱼塘。 简柒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路凌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半晌,简柒南动了,他拿着盲杖,试图跨过那堆杂草,这时只听见前面突然响起扑通一声水声,像是什么落入水中溅起来的声响。 简柒南收住了脚,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听觉特别灵敏,紧接着身后又传来两声细碎的声响,他立马警觉起来,举起盲杖指着那个方向:“谁、谁在那里?” 以前孤儿院的小孩就是这样拿东西扔他、出其不意地推他。 路凌本来只是想离开,小瞎子居然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站在简柒南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简柒南很快就猜出来是谁了。 以前孤儿院的小朋友,简柒南只是讨厌他们,但是路凌不同,他害怕路凌。 他小声地开口:“……哥哥。” 听到这声哥哥,路凌眉头皱起来:“我不是你哥哥。” 这是路凌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简柒南傻愣了好几秒,然后开始小步子往后退。 眼看着人越过了杂草,路凌神情从容,眼睁睁看着小瞎子一脚踩空往后倒去—— 简柒南噗通一下摔进了池塘,水迅速漫过了他的身体和口鼻,他吓得狠命扑腾挣扎,也不知道该喊谁,只能带着哭腔喊岸上的人:“哥、哥哥!路——” 看到水里挣扎的人,路凌平静的眸子才回过神般动了下。 但他不敢靠近池塘,只是一声不吭地站着,简柒南的喊声不断刺激着他,路凌钉在原地的脚往前小幅度的挪了几下,看到那深不见底的水,又顿住了脚步,手指不自觉篡着裤缝。 终于,路凌扭头朝小门跑去,这时院子里的大人们闻声赶来,和路凌撞了个正着,路凌脸色苍白:“小瞎子他……” 两个大汉一把推开路凌朝池塘扑去,耳边传来大人们铺天盖地的责骂:“是不是你推的弟弟!小凌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路凌被推倒在门口,所有人都扑向了池塘边。 简柒南被救上来后猛地咳了好多水,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路凌被摔疼了,没吭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小瞎子,看着大人们把他抱在怀里,问他是不是哥哥推的? 十岁的路凌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自己吃饭洗衣服睡觉上学,不需要人照顾,也不需要人心疼,他不亲人,也不禁逗,所以也没人疼他。 但他毕竟只有十岁,即便再冷血,也天生比大人们更容易恐惧和害怕。 他紧紧盯着简柒南,空荡荡的眼睛此时藏着隐隐的慌张。 简柒南倔强地紧紧咬着唇,豆大的眼泪却哗哗往下掉,在大人们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声中,颤抖着发出哽咽声:“……不、不是。”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路凌的眼睛一动不动 ,手指紧紧抓着裤子。 “真不是他推的?别怕,回头叔叔帮你教训他!” “一会儿我打电话告诉你妈妈,等你妈回来铁定收拾他!” 简柒南猛摇头,还是说:“不是……” 不管大人们信不信,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简柒南听到大人们都说路凌冷血,半大的小孩怎么这么没人性,看见弟弟掉水里,就这么冷眼旁观。 简柒南听着,也这么认为。 - 这晚上下起了雷阵雨。 雨声和雷声从窗外噼里啪啦落进来,简柒南缩在床角,雷响一声,他抖一下。 路凌前几天都没进过这间卧室,这会儿却站在门口,半晌,走到窗边,爬上去把窗户给关上了。 雷雨声霎时间小了很多。 简柒南听到窗边传来踩踏的动静,路凌跳下来落地的声音吓了简柒南一跳,他猛地拉起被子捂住了脑袋。 路凌在原地站了好几秒,半晌,少年稚气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你告诉他们是我推的你,就不用跟我待在一块了。” 被子里的人好一会儿才探出一点脑袋。 简柒南的发色偏浅,营养不良似的,头顶竖起两根毛躁的呆毛,还挺倔:“不是你推的。”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路凌没出声,他不知道路凌什么时候走的。 但他知道窗户和门都被人关上了,雷声不那么吓人了。 翌日醒来,简柒南闻到了一阵香味,淡淡的,引得他肚子咕咕叫,他摸索着,在桌上摸到一碗饺子。 李叔家不做早餐,早上也不会给他送吃的,他已经很多天没吃过早餐了。 他知道,这是路凌留下来的。 从那天起,一日三餐,每天都准时出现在桌上,不过菜式不变,每天都是一样的。 这天中午,简柒南听到了路凌回来送饭的动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慢吞吞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趴在门框上看着客厅的方向,客厅里那点不大的动静瞬间就没声了。 被抓包的路凌端着碗筷,跟个木头人似的钉在原地。 简柒南慢步朝桌边走,路凌悄声往后退,直到简柒南摸到了空荡荡的桌子,低声问:“哥哥,我的饭呢?” 路凌:“……” 路凌也不躲了,把碗往桌上一搁,站在一旁盯着小瞎子。 这小瞎子好像不怎么怕他了,居然还敢跟他说话:“你不是在上学吗?” 路凌站在原地,左脚挪完挪右脚,最后冷着小脸说:“离得近。” “哦。” 从这天起,两人的对话似乎多了起来,虽然每句都很短,说完也没下文。 路凌会告诉简柒南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什么东西是他的,不准碰,简柒南都点头记着。 短短的几天,简柒南就不那么害怕路凌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消停几天,简柒南就出事了。 下午路凌刚放学回来,拎着饭菜盒子往楼上走,抬头就见小瞎子杵着盲杖,忽然一脚踩空,顺着水泥台阶滚了下来,小孩子身子嫩,疼得在地上缩成一团,却没放声大哭,只是憋着劲儿小声哼哼。 路凌三两步冲了上去,在小瞎子身边蹲下来,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不敢随便碰,只是冷巴巴地说:“不准哭。” 简柒南真的就不哼哼了,心想着路凌果然跟大人们说的一样冷血,然后就被路凌揪住后领,从地上拎了起来,一路拎回家。 小瞎子膝盖摔破了,疼得一个劲儿嘶嘶。 路凌蹲在地上给他擦药,捏着棉签的手离得远远的,听得心烦:“谁让你跑出去的?” 简柒南咬着嘴巴不说话。 不管多大的小孩,在家里待久了,总是会想出去的,简柒南也一样。他想着每天摸索一点,熟悉以后就能自己下楼了,没想到第一天就摔得鼻青脸肿。 路凌说:“下次再摔,你就疼着。” 简柒南表面听从,然而第二天路凌一走,他又杵着盲杖去楼梯口摸索,这次他能下楼梯了,却被楼梯拐角处的石墩子碰了膝盖,昨天擦伤的地方又添新伤,很疼,但这次他不敢哼唧了。 结果晚上还是被路凌发现了,他瞅着小瞎子一瘸一拐的腿,紧紧皱眉。 他这次没给简柒南上药,让他疼着,疼了才能长记性。 可惜简柒南就是个不会长记性的,第二天又溜出去了。 他不知道今天是周末,也不知道路凌一直在家,刚出去一会儿,路凌就悄悄跟在了身后。 简柒南从五楼一直顺利走到一楼,院子里的女人们看到他,哟了一声:“南南都能自己下楼了?过来,婶子给你剥花生吃!” 简柒南不喜欢这些邻居,转身就要走,上台阶时一着急,又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听到女人笑着朝这边走来,不过很快笑声就戛然而止,然后他的后颈又被人揪住了,他再次被路凌从地上拎了起来。 简柒南下意害怕路凌骂他,结果这人什么都没说,从地上捡起盲杖塞他手里,揪他领子的姿势改做了揪他肩膀上的布料,命令道:“走。” 于是这一整个上午,简柒南都被路凌揪着衣服在院子里四处走,时不时踹一脚他的盲杖,引导他去熟悉那些障碍物和标记点,最后把他拎回家,说:“再记不住你就是笨蛋。” 简柒南不服气,黑着小脸反驳:“我不是笨蛋。” - 公寓里,简柒南在酒精的作用下囫囵睡去。 秦路延指尖刮了刮简柒南的脸颊,眼神中染上一层病态的冷恹,低头亲了亲简柒南的嘴角:“还知道叫哥。” 时隔六年了,这声“哥”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念念不忘,至少这狼崽子心里有他,既然挥之不去,就让它生根入骨,让简柒南这辈子都没法跟他扯清干系。 秦路延在他耳边轻声说:“都不知道跑远些,又被我给抓到了。” 他知道,不把简柒南困在身边,他还是会跑。 这场久失而复得如鲠在喉,只能步步试探,只要打开天窗见了光,简柒南就会再次像出了笼的鸟扑翅远去,走得无影无踪。 秦路延捏着他的下巴,下颌缓缓压紧:“下次再跑,就把你关起来,好好教你怎么听话。” 第6章 撞见 简柒南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昏暗。 他裹在被子里的身子动弹了下,眼睛睁开又闭上,宿醉导致脑袋昏昏沉沉的,挣扎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感觉今天这天花板的面积大了不少…… 反应过来后他蹭地一下弹坐了起来,这是间陌生的房间,空荡荡的,不是他凌乱的小窝。他下意识掀开被子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了件白色绸缎睡衣,松松垮垮的,明显不是他的尺寸。 “我的衣服,喜欢么。” 简柒南闻声倏地看过去。 男人从衣帽间出来,穿了一身灰色休闲服,单手系着胸膛的扣子边往这边走。 秦路延?! 简柒南猛地坐直了,在短短几秒内把昨晚的事情都努力地回想了一遍,记忆在上了秦路延的车后截止了。 他跟秦路延回家了? 在他床上睡了一晚? 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衣? 谁给他换的? 简柒南脑内风暴,表情却依旧淡定,他抿了下干燥的唇,强装镇定:“我们……” 秦路延:“嗯。” 简柒南心里一咯噔:“你嗯什么?” 秦路延拿起桌上的水杯,淡然说:“对你的猜测给予肯定。” 简柒南:“……” 他三两步从床上跳了下来,落地之后才发现下半身凉飕飕的,他缓缓低头,两条白皙的大长腿暴露在空气中,连内裤都没穿。 简柒南一把捂住:“……卧槽?” 秦路延接完水转过身来,从上到下慢吞吞地打量着简柒南,稍稍偏头:“你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闭嘴吧你。”简柒南又爬上了床,烦躁道:“你把我衣服弄哪了?” “洗了。” “洗了?你洗我衣服干什么?” “一身酒味。” “那你……”简柒南咬牙,“你特么怎么不给老子穿裤子?” “方便。” “方…方什么便?” “方便看,方便摸,方便……” 简柒南抄起枕头冲秦路延砸去,打断他的话:“你能不能正经点?” 枕头没砸中,落在地上,秦路延散懒地睨了他一眼,淡定地拧开桌上的蜂蜜罐,舀了两勺蜂蜜放杯子里,搅拌,走过来递给简柒南:“喝了,我去给你拿裤子。” 简柒南盯着手里的蜂蜜水,脑子涨得生疼,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跟这大明星做了什么,虽然都是成年人了,但是这么不清不楚的…… 秦路延拿着裤子走过来,扔给他,附下身来,凑近了看着他:“昨晚你很主动,很热情,我很喜欢。” 简柒南脑子迟钝:“……” 卧……槽。 他缓缓活动了下腰臀神经,发现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于是上下打量眼前这位比他高大健壮的男人,不可置信地问:“我把你上了?” 秦路延沉默了,空气安静了好几秒,半晌,他“嗯”了声。 简柒南如遭雷击。 秦路延浅淡的目光落在他眼睛里,嗓音散懒:“简老板,你对我负责吧,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简柒南拿着杯子的手指收紧,对视几秒后,偏开头喝蜂蜜水,低声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昨晚的事情就当是意外,谈恋爱没必要吧?洒脱点不行?” 秦路延眼里的情绪慢慢淡去,连声音都冷了下来:“这种事情对你来说这么随便么?所以昨晚就算不是我,是不是跟谁也都行?” 简柒南眉心轻蹙了下。 秦路延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眸子染上了一抹冷恹:“简老板,我不喜欢别人玩我,你和我之间必须扯上点关系。” 近距离的对视,简柒南不由得心悸,他别开脸,拧眉道:“你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什么好看的人没见过,干嘛非得缠上我?” 秦路延收回手,缓缓站直身子,没回答,反问:“你是不想跟我谈恋爱,还是不想跟男人谈恋爱?” 简柒南掀起眼皮:“有区别?” “如果你只是不想跟我谈恋爱,我再努力努力。”秦路延指了指他的杯子,示意他把水喝完,“只要你不是不喜欢男人。” 简柒南简短地道:“我不喜欢男人。” 秦路延默默看了他片刻,嘴角扯了下:“撒谎。”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一个人就占据了简柒南所有爱人的机会,他再也没喜欢过别人,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无论怎么回答,都称不上撒谎。 但简柒南也没反驳,他喝完蜂蜜水,穿好衣服裤子下床,“我喜不喜欢男人,跟我喜不喜欢你不冲突,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 。” “那你可不可以喜欢一下我。” “不可以。” 被毫不留情的拒绝,秦路延的神情也没多少变化,只是散懒地靠在窗边,好似他这个人情绪就这么多,怎么看都是薄情的模样。 简柒南准备走,一转头,这才看到了挨着床左侧的沙发,沙发上蜷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还有枕头,明显是昨晚有人睡过。 所以秦路延昨晚其实睡在沙发上?这么大的床,谁做完了还跑到沙发上睡? 简柒南反应过来了,咬了咬牙才平复了胸口的起伏,黑着脸瞪向秦路延:“耍我很好玩吗?” 秦路延走到沙发边,掌心摩挲着沙发扶手,“我昨晚有很多机会,却偏要当个君子,真是后悔。” “……” 简柒南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人又淡淡开口:“昨晚在街上跟你拉拉扯扯的男人是谁?" 简柒南脚步顿了下,回想起来秦路延说的是邢腾,他觉得没必要解释:“你管的还挺多。你给我洗了的衣服扔了吧,还有我身上的这套衣服,我可以给你折现,多少钱?” 秦路延也没追问,只是淡然说:“衬衣八千,裤子六千。” 简柒南呛了口空气:“你这衣服镶金了?” “明天给我送回来,跑一趟不麻烦。” “……” 简柒南出门之前还没仔细想秦路延说的“不麻烦”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出了门,越走越觉得熟悉,这楼道,这墙壁,还有跟他家一模一样的门……哦,这好像就是他家。 卧槽……这还真是他家门口。 简柒南觉得一阵玄幻,站在楼道口,看看自己家的门,又回头看看秦路延的家门。 “……” 秦路延什么时候住他隔壁了?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而且明明就住对门,户型却比他的大? 这人玩的哪一出啊? 简柒南在门口傻愣了许久,黑着脸往回走,重重敲响秦路延的家门。 里边的人慢吞吞的,好一会儿门才拉开,秦路延双手抱胸,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么快。” 简柒南没好气地指着对面:“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秦路延气定神闲:“昨天,你不是看到了么。” 简柒南:“……” 他想起来了,昨天邢腾来接他的时候,他确实在路边看到秦路延的车进了小区。 他忽然有些语塞:“不是,你打算在涟城待多久?” 秦路延:“房子我买了,想待多久待多久。” 租房选手简柒南:“……你又不是涟城人,有钱没地花?” 秦路延嗯了声:“跟我谈恋爱,你帮我花,可以么?” 简柒南下颌紧了紧,最后只憋出一句:“钱留着多买几套房吧。” - 接下来的几天,简柒南出门回家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跟秦路延碰见,不过从孟汀女朋友那得知,秦路延这几天在别的区有活动,大概是忙得太晚,连续几天,简柒南都没见他回来。 他再见到秦路延是三天后,八点多下班回来,刚要开锁,就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他着急忙慌地把钥匙往里插,越着急越锁越打不开,秦路延就这样双手抱胸靠在门上看他。 门终于开了,简柒南抬脚就想溜,身后传来散懒的声音:“我的衣服你准备留到什么时候?” “……” 两分钟后,简柒南把洗好的衣服拿过去还给秦路延,这人却没接,刻薄地说:“衣服我现在不想要了,打个折,你给我转账。” 简柒南一头雾水:“不是,这衣服我才穿过一次,你要不要这么讲究?而且我的衣服你也还没还我呢。” 秦路延:“你的衣服我没打算还,我晚上抱着它睡觉。” 简柒南沉默几秒:“……衣服还我。” “不还。” “……你不会对它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吧?” “嗯。” 简柒南牙齿都咬碎了,最后只憋出一句脏话:“你嗯个屁。” 秦路延垂着眼:“这衣服送你,你给我发个红包吧,好不好?” “你想加微信可以直说。” “我想加你微信。” “……” “可以吗。” 简柒南在想,跟这人说话究竟算费劲还是不费劲,有话他是真的直说,可每次又让人接不上话。 他把衣服塞秦路延手里,冷漠道:“不加。” “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想你了怎么办。” “你别想我。” 秦路延盯着简柒南的背影,静默片刻:“那我就去酒吧找你。” 简柒南脚步迈不动了,他才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耐着性子转过身来,把二维码打开递给秦路延,然后扔下冷漠的一句:“没事别烦我。” 加上微信,秦路延指尖缓缓摩挲过那个空白头像,眼底浮起难以琢磨的情绪,他抬头看向简柒南的背影,漫不经心地说:“可我真的很想你。” 简柒南当没听见,拉开锁进了家门。 - 秦路延这个活动本来只持续一周,团队准备启程离开涟城之前,秦路延却破天荒地主动接了一个职业宣传片,拍摄时长为期半个月。 他的工作向来都是经纪人周蔷接洽安排的,秦路延只负责点头摇头,这次他主动接片,打乱了周蔷为他安排的工作计划。 电话那头语气很不满:“你接片怎么没提前跟我商量?这片占用你半个月的时间,后面的活动怎么办?” 秦路延无所谓道:“推了。” “路延,你以前不是那么任性的人。这片我看过了,没有什么商业价值,你接它的理由是什么?还有啊,你在涟城买了套房?” 秦路延不紧不慢地冲咖啡,“嗯。” “理由。” “我喜欢这里。” “……所以也是想待在涟城才接的片?” “嗯。”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周蔷叹了口气,“这事我得问问秦总的意思,我做不了主。” 秦路延对工作向来不主动,不抗拒,好在拍戏倒也尽全力,那双天生浅薄的眼睛一旦有了情绪,演什么都深情,导演总说他是老天赏饭吃的戏骨,一出道就红了半边天。 他这两年给川华挣得盆满钵满,连老牌艺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周蔷作为川华影视的金牌经纪人,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可秦路延毕竟是川华太子爷,她即便不惯着秦路延,也不能对他呼来喝去。 唯一能决定秦路延工作的,只有他父亲秦明川。 而秦明川虽然跟他这个儿子如出一撤的冷面冷心,对秦路延却几乎有求必应,挂断电话没一会儿,不出意料的,周蔷就把他这半个月在涟城的团队工作安排发过来了。 秦路延端着咖啡来到窗边,点开了简柒南的微信,这时一个备注为“傅嵘桑”的电话打了进来。 傅嵘桑:“路凌,我到你家楼下了,从哪上去啊?” “不用上来,我下去。” 小区门口。 傅嵘桑怀里抱着一只英气的缅因猫,听到这话气笑了:“我大老远跑来给你送猫,不让我上去喝杯水?你这人有没有人性?” “你选酒店,我给你报销。” “我差那点钱?”傅嵘桑嗤了声,“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算算……九年了!你就这么对我?不过这小区很普通啊,位置又偏,你在这买房干什么?” “喜欢。” “啧,难得你也有喜欢的东西。” 傅嵘桑四下打量着,冷不丁地在门口看到个人影,他猛地愣了下,下一秒边撒腿追边冲电话那头喊:“卧槽路凌!我看到一个和简柒南很像的人!!!卧槽!简柒南!喂!简柒南你站住——” 第7章 喂猫 简柒南今天下班早,七点多就回了家,走到小区时感觉有人在喊自己,他摘下耳机似有所觉地回头,远远看见有个人打着电话,站在小区门外用一种凶狠的眼神怒视着他。 简柒南轻微眯眼,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叫自己,然而很快,那人就把身子转了过去。 “……” 幻听了? 傅嵘桑是被秦路延急忙喊住的。 刚才电话那头的秦路延听到他的喊声时愣了下,忙制止了他:“别喊他。” 傅嵘桑刚好也被门口执勤的物业保安给拦下了,他回头看着消失在单元楼下的身影,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怒道:“什么叫别喊他?什么意思啊路凌?!他真的是简柒南吧?!你知道他在这儿是不是?!” “知道。” “你知道?你找到他了,你找到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凭什么过得这么自在?我他妈真想打断他的腿!路凌,你不会跟他和好了吧?!” “他没认出我。” 这句话让傅嵘桑直接哑了声:“……没认出你是什么意思?你没告诉他。” “没。” 十分钟后,秦路延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下楼,从傅嵘桑怀里接过猫,傅嵘桑一把拽住他,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告诉他啊?” 秦路延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怀里的猫:“他会跑。” 傅嵘桑抓了抓头发,烦得在原地踱步,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瞒他一辈子?瞒得住吗!你有没有想过他总有一天会发现,到时候你怎么办!他怎么办!” 秦路延静默一瞬:“不知道。” 傅嵘桑气得无话可说了。 他从九年前第一次认识这两人,就知道路凌是个疯子,尤其是关于简柒南的事情,这人几乎没有理智,他那时候还差点被路凌揍进医院。 回想起来,他们是高中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傅嵘桑家里穷,又不爱学习,老师同学都不喜欢他,他经常跟着几个混混头子走街串巷。 有一次他们在巷子里堵了个小瞎子。 无论他们怎么语言侮辱,肢体挑衅,小瞎子都没什么反应,最后真动手时,小瞎子却冷不丁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巴掌长的小刀,又稳又狠地划伤了他的手臂。 几个混混其实年纪都不大,欺软怕硬,遇到小瞎子这种真拼命的,吓得一溜烟跑没影了,只有傅嵘桑捂着流血的手臂,摔倒在地上不敢吭声。 他以为小瞎子看不见,不出声就没事儿了,没想到一个高大的男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劈头盖脸给他一顿揍,就差没给他踹断气了。 最后还是小瞎子出声制止了:“哥,算了。” 傅嵘桑认出了那男生是路凌。 那时候路凌成绩很好,长相更是出众,在学校人尽皆知,却是个老师同学都不敢往他面前凑的人,还有总跟在他身边的小瞎子,也跟他哥一样阴戾尖锐。 他看到路凌站在那里,少年穿着校服,身材修长挺拔,他冷着脸,跟验货似的把简柒南翻查了一遍,问:“伤到哪了?” 简柒南摇头:“没有。” “谁让你瞎跑的。” 简柒南不服气:“你把我的钢笔还给我。” 路凌沉默了两秒,声音冷下来:“谁给你的笔?” 简柒南不情不愿:“校门口那家书店,我买了很多书,附带送的。” “撒谎。”路凌缓缓拍着简柒南胸口的灰尘,见小瞎子抿着嘴不说话,他停下动作,淡淡地看着他,“书店老板的女儿给你的,是不是。” 简柒南绷着嘴角:“有什么区别?” 路凌冷漠地说:“笔我扔了,那家书店以后不准去。” 简柒南推了他一下:“你不讲道理。” “嗯,我不讲道理。”路凌牵起小瞎子的手腕,“回家。” 傅嵘桑就躺在墙角看着两人离开了巷子:“……” 从那之后他经常在学校遇到简柒南和路凌,他也是真的羡慕那两人,同样都是没朋友的人,那两人却活得比他洒脱,后来鬼使神差的,他总忍不住往简柒南身边凑,简柒南这人也很奇怪,平时谁都不搭理,偏偏那段时间却愿意搭理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段时间简柒南正跟他哥闹别扭,专门拿他来气他哥呢。 不过傅嵘桑也无所谓,他是真心想跟简柒南交朋友,可路凌看着他的眼神永远充满敌意,但有简柒南在中间,路凌还是默许了他的存在。 所以说到底,明明他跟简柒南更熟,只是没想到后来他却跟路凌站到了同一条战线,提起简柒南就恨得剜心挠肺,就因为简柒南当初不告而别,走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他见过那两年路凌那种挣扎和绝望的状态,简直超乎寻常,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路凌是个会流眼泪的人,他冷面冷心,多寡情啊,可是没想到这样的人,情绪到了极致会发抖,眼尾红得可怕。 好几次发烧烧得醒不过来,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说一句话,再开口时才发现嗓子烧坏了,声音都变了。 那时候傅嵘桑才后知后觉,他们的关系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知道真相后他震惊过,也无法理解,但他还是打心底觉得简柒南是个没良心的叛徒。 他现在抓到这个叛徒了,简直恨不得把人抓住揍一顿,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走掉,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傅嵘桑胸腔内像被点了个热气球,又恼又气,但他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了,忍不住问:“路凌,六年了,你还喜欢他是不是?” 怀里的猫低低地叫了一声,跟个粘人的小孩似的拱着秦路延的胸膛,他捏了捏它的耳朵,小猫便安静了下来。 这只猫秦路延养了五年,养熟了的猫喜欢粘着人,脚跟踩着脚跟,围着人打转,心情好的时候会在人面前上蹿下跳,不开心了摸摸脑袋就会好,无论它跑多远,到点了一定会归家,永远不用担心它出了门就再也不回来。 他每次喊它“南南”,猫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跑回来钻他怀里。 就这样,每次喊他的名字,都有应答,就仿佛小瞎子还在他身边。 所以从始至终,他从来就没试图接受过没有简柒南的生活,根本不用刻意地去想喜不喜欢,这个人仿佛就刻在他的血肉里。 秦路延没出声,傅嵘桑也不需要听到回答,不禁冷嗤了声:“你真是疯了。” - 简柒南到家后就打开了电脑,桌子不大,电脑和鼠标放上边施展不开,他就把书本手机耳机还有零碎的瓶瓶罐罐推到了地毯上,面前摆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汉字。 写了没一会儿,字体变得断断续续,手里的钢笔没墨了。 他起身去翻找置物柜,从里边拿出墨水瓶,合上柜子前,他瞄到了箱子角落那只深蓝色的长条盒子,他顿了好几秒,鬼神神差地把它拿了出来。 这是只钢笔盒,里边躺了支墨蓝色钢笔,靠近笔尾的地方掉了一块漆,笔尖也已经折断了。 简柒南拿去修过,可到了店里,他又拿了回来。 他决定不修了,重新买了支新的笔替换了它,之后把它压在了箱底,以为看不到就会忘记。 可现在看到了,还是会忍不住拿出来,这是他当年带走的唯一一件关于路凌的东西。 他拿着笔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记不清某天为什么生他哥的气,只依稀记得路凌丢了一支他的钢笔,第二天他醒来时就在枕头边摸到了一只钢笔盒,他连气都忘记生了,溜溜达达地跟在路凌身后,问他为什么给他买钢笔,算不算是跟他道歉,他不知道他哥当时瘫着脸有多无奈。 再后来,路凌用这支笔教他写字,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握着他的手……现在回想起来,早已记不清那时写的字是什么,却依旧清楚地记得路凌在他耳边的呼吸和隔着布料传过来的心跳。 地毯上的手机震了一下,简柒南猛地回过神。 他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L:[图片] 秦路延给他发了张图片,是一只猫。 这只猫长相英气,是一只缅因银虎斑,它正温顺地躺在主人腿上睡觉。 简柒南很喜欢猫,可他房子空间小,一直没机会养。 南:哪来的猫? L:出来 出来是什么意思? 简柒南回头看向门口,迟疑了下,站起身打开门,就见秦路延抱着一只猫从对门出来,简柒南愣了下,然后盯着猫咪的眼睛不自觉放大,揣在兜里的手不受控地伸了出来。 他盯着猫,干巴巴问:“它凶吗?” 秦路延把猫放他怀里:“不凶,很乖。” 简柒南没注意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顾着撸猫,又问:“你的猫?” “嗯,喜欢?” “……还行。” “我这几天要去拍戏,帮我照看一下。” “我为什么要帮你照看?不看。” “给你报酬,带薪撸猫。”秦路延盯着这人缓缓转动的眼珠子,继续引诱:“我家钥匙给你,房子你随便进,猫粮猫砂猫玩具,家里都有,你只需要每天上午晚上去看看它,清清猫砂。” 简柒南有点迟疑:“我没养过猫。” 秦路延:“它五岁了,不闹腾,很好养。” 简柒南还是犹豫。 秦路延声音低下来:“你不喂,它就饿死了。” “……” 最终简柒南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隔天上午,简柒南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猫,不料这猫比他还能睡,简柒南蹲在边上撸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忘记问猫叫什么了,他给秦路延发消息。 南:猫叫什么? 对方估计在拍戏,简柒南到了店里,对方才回复消息。 L:南南 南:? L:真有缘分,跟我谈恋爱吧,猫跟你姓 南:你还是别说话了 L:[图片] 简柒南点开图片,是一张猫的体检身份信息卡,这猫还真叫南南…… 猫在猫窝里翻了个身,喵呜一声,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简柒南嘴角扯了好几下,也没把“南南”这两个字叫出口。 晚上下班回来,简柒南又尽职尽责地去看猫了,这时秦路延的消息弹了出来。 L:给我拍拍猫 简柒南打开摄像头,对准猫拍了一张发过去。 秦路延又说:拍视频 简柒南只好又录了一段视频发过去。 那头的秦路延刚结束拍摄工作回到酒店,他站在窗边,仔细看着对方发过来的视频,愣是没从里边看到一丝简柒南的痕迹。 真的就只拍了猫。 简柒南视频发过去好一会儿,也没收到回复消息,他揣起手机准备离开,这时微信消息提示又响了下,秦路延居然发了条语音过来。 他蹲在猫窝旁,点开了那条语音,秦路延清冷的声音从里边慵懒地传出来。 “不想看猫,想看你。” 第8章 三哥 秦路延带着点轻微沙哑的嗓音竟然有些性感,钻到人耳朵里跟蛊虫似的,又麻又痒。 简柒南愣了几秒。 先不谈内容,就他这个声音,明明音色差了很多,可那种语气却总让简柒南觉得熟悉。 漫不经心又一本正经,显得随意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是玩笑。 半晌他回过神来,耳尖一热,啪地将手机锁了屏,心里骂了一句“不知道害臊”。 他蹲在地上瞪了猫咪许久,小猫弱弱地往后缩了缩,警惕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简柒南啧了它一声:“你爸这么不知羞,是不是有很多情人?” 小猫:“喵~” 简柒南冷笑:“果然。” 简柒南一边腹诽秦路延不是好人,一边勤勤恳恳地替他照看了三天猫,每天早晚给秦路延拍一段视频,跟他确认猫还活着。 这晚他喂完猫粮,离开时接到了邢腾的电话。 邢腾说他路过附近,想约他一起吃个饭,简柒南不好拒绝,于是去了约定好的饭店。 邢腾笑了笑:“那天喝太多了,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简柒南低头吃饭:“没有。” 邢腾点头:“那就好,你知道我的,喝多了容易说胡话。不过那天谁送你回去的?” 简柒南夹了一块西蓝花,默默放进碗里,胡编了一句:“店里的一个常客,顺路。” “这样。”邢腾又说,“对了,听说大明星秦路延来咱们店里了?服务员说他点名要你呢,你跟他认识?” “不认识。” “那可惜了。”邢腾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推到简柒南面前,“这个给你,给你带的礼物,那天忘记了。” 简柒南看了眼盒子:“腾哥,你不用给我带东西,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喜不喜欢。”邢腾拿起盒子替他打开了,里边是一块手表,“你手上这块表都戴了多久了,也该换了。这块表样式精致,我看到它第一眼就觉得配你,试试?” 简柒南默然片刻,停下筷子认真地说:“太贵了,我平时没有戴这种表的场合,算了吧。” 邢腾就算再热情,也抵不过简柒南三番五次的拒绝,这些年仿佛是他求着施惠,简柒南抵挡不住才愿意收他一分好,然后每次都要用同等的代价来回报他,生怕欠他一分一毫。 他放下盒子,缓缓叹出一口气:“小南,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腾哥。”简柒南打断他,“菜凉了。” 邢腾沉默良久,在心底苦笑了声:“好,先吃饭。”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简柒南麻木地夹着菜,不知道该切什么话题来当突破口,正思索着,放在桌边的汤勺忽然被路过的人给碰掉了,简柒南抬头,就见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扯着嘴角摆手:“抱歉啊,不小心,我给你重点一份吧。” 话是在道歉,可简柒南总觉得他眉眼间细微的神情是在挑衅。 这男人穿了件蓝色外套,内搭粉色衬衣,眉骨锋利鼻梁高挺,笑起来时有股子桀骜不驯的意思,不等两人开口,他冲服务员招招手又要了一份汤。 接着他又看了简柒南一眼,瞅着桌上的手表,语气冷诮:“哥们,表不错嘛。” 简柒南不自觉蹙起了眉。 邢腾不爽地问:“你还有事儿吗?” 那人只是随意瞥了邢腾一眼,又冲着简柒南似笑非笑:“哟,你朋友也不错。” 简柒南盯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心想这人发什么神经? 可那张脸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邢腾问:“认识?” 简柒南想不起来了:“不认识。” 吃完饭邢腾说要送他,简柒南推脱说自己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儿,先不回家,邢腾也当然看得出他的意思,只是笑笑没拆穿。 于是简柒南就在街上溜达了半小时,掐着点赶回家喂猫,然后准时给秦路延拍了张照片。 L:猫被你喂瘦了 南:瘦个屁,才喂了三天,瘦了能看出来? L:能,你不关心它 南:你屁事怎么这么多? L:嗯,我事儿精 南:呵。 他把手机揣兜里,拎着垃圾袋下楼扔垃圾,顺便去超市买了两盒烟,往回走时还没到小区门口,就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放慢脚步,警觉地回头看了眼,然而还是慢了一秒,那人的拳头飞快地朝他砸来—— 简柒南躲开了第一拳,却没躲过第二拳,拳风带着力道重重砸向他嘴角,疼得他大脑都懵了一瞬,耳边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怒骂:“你他妈还敢回来?!啊?!” 简柒南踉跄两步扶住了路边的墙。 这是他小区门外的街道,硕大的梧桐树在路灯中落下斑驳影子,光线昏暗,简柒南看到那人径直朝他走来,背着光看不清脸,他却认出了他那身蓝色外套。 是刚才在饭店的那个人。 “原来你过得挺好的啊。”那人在他面前站定,个高体宽,居高临下地看着简柒南,“吃得起高档餐厅,一块表几十万……你那朋友是做生意的吧?你现在跟他混?混得不错嘛。” 简柒南从那个痛劲儿中缓过来,拇指揩了下嘴角的伤口,忍着怒火看向对方:“你他妈谁啊?” “我谁啊?”这人哭笑不得,表情非常扭曲狰狞,“有了新朋友都把我忘了?简柒南,你以前没朋友的啊,记不得我真的不应该啊。那个时候你喜欢吃馄饨,哪次不是我下了课替你去抢的?哪次有体力活不是我冲在前面?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简柒南猛地怔在了原地。 零碎模糊的记忆飞速重叠,变得越来越清晰—— “今天不吃馄饨了吧,那家店这个点都挤得水泄不通了,你俩不能看我壮就欺负我。路凌,管管你家小瞎子……” “同样的教材,你这盲文课本怎么这么沉?每学期都让我搬,别太过分了啊……” “以后不给你带巧克力了,你有蛀牙怎么不告诉我?害我被你哥揍了一顿……” “简柒南,你俩等等我啊,又走这么快……” 简柒南空白的大脑被琐碎又汹涌的记忆充斥了。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说话做事吊儿郎当没把门,被政教处主任无数次点名批评不穿校服没个学生样儿,有段时间走到街上,还有黄毛混混忽然冒出来喊他“三哥”。 他名字中有个“桑”字,简柒南觉得那个汉字太难,在脑子里自动化简为“三”。 简柒南喉间动了动,干咽了一口空气,心情复杂地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傅嵘桑。” 两人相视不语,傅嵘桑脸色黑一阵红一阵,那么高大一个成年男人,嘴唇无声地蠕动半天,愣是憋红了眼。 …… 两人就近找了家酒馆。 简柒南抽出一根烟,咔哒点燃打火机,点火,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他说:“我想象中你应该五大三粗,搞不好脸上还有刀疤。” 傅嵘桑无语半晌,抽过他手里的打火机,也点了根烟,冷嗤一声:“可惜我还长得人模狗样的,真是不好意思了。脸还疼吗?” “我不是铁打的,能不疼?你下手够重的。” “活该。” 简柒南没反驳。 两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扒开酒坛,到了两碗酒,一碗往傅嵘桑面前一推:“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傅嵘桑端起碗一口喝完,碗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别开眼:“白天在那家饭店。” “是吗?”简柒南冷不丁地说,“那天在小区门外喊我的,不是你?” 难怪在饭店看到他时觉得眼熟,现在才想起来,那天在小区门外瞪他的就是这张脸。 傅嵘桑愣了下,想起简柒南还没认出路凌,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把路凌给卖了,他思索了片刻模糊地说:“哦,那天我路过,当时也不确定是不是你。” 简柒南嗯了声,没追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傅嵘桑满腹的怨怒,又忍不住想知道简柒南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过得怎么样。他觉得简柒南这样的白眼狼就应该流落街头,混得要多惨有多惨,那样才是活该。 他没发觉自己一直在问,每个问题都很刻薄,简柒南讲述起来却总是稀松平常,他说他运气好,靠着一笔慈善基金出国念了大学,又遇到了不错的朋友,角膜移植手术也很成功。 听起来一切都顺顺利利。 傅嵘桑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人没经历过什么磋磨让他又气又恼,可恼怒之下悬着的心却又不动声色地定了下来,他被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搞得恼羞成怒,闷头喝了整整一坛酒。 简柒南也喝了不少,不过这两年酒量练出来了,醉得没傅嵘桑厉害。 他懒懒地撑着脑袋,好笑道:“不能喝就别喝了,你住哪儿啊?我是不是还得送你?” “住酒店,才不用你送。”傅嵘桑脑袋已经抵在了桌子上,还不服输地摆了摆手,“你小子以前一喝就容易上脸,路都走不稳,现在挺能喝了?我知道了,没人管了啊,胆、胆子大了,路凌要是知道你现在是这个样子,估计得气死……” 简柒南怔了一瞬,撑着脑袋的手臂慢慢使不上劲儿了,仿佛失去了知觉。 明明整晚都避过去了,明明一直在回避这个名字…… 简柒南的指尖开始密密麻麻的发疼,连着心口都开始疼,他蹙了下眉,醉意被迫变得清明起来。 傅嵘桑声音断断续续:“我那个时候跟你一样,觉得你哥管你管得真多……可是,简柒南,他对你不好吗?” 简柒南拇指紧紧掐住了关节,他紧抿着唇,舌尖抵在喉咙,嘴里一阵一阵泛苦。 他从来不敢细细回想那些隐匿在时光里斑驳陈旧的过往,那些关于青春的,关于路凌的,每次记忆触及,都会让他难受得想逃避,想忘记。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而最大的悲哀大概就是,最难以企及的美好曾经被他拥有过,然后变成了再也无法重新触碰的曾经拥有。 简柒南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低而艰涩,终于还是开了口:“他现在怎么样了?” 傅嵘桑模糊地冷呵了声:“……你现在知道关心他了?我跟他早断了联系了,我不知道。” 简柒南心中刚冒出的一点火苗蓦地又暗了下去,灭得干干净净。 “简柒南。”傅嵘桑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亲眼看看那两年他的样子,你一定会后悔的。” 简柒南心脏忽地一沉,脑内空白一片。 他没有问,也不敢问,他听着傅嵘桑声音越来越小,脑袋缓缓垂在了桌面上,简柒南就这么一直坐着,好几分钟没说话,一直等到神经麻木。 他恍惚地把傅嵘桑送去了附近的酒店,把人安置好,傅嵘桑还在含糊地说胡话,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走,问他怎么对得起路凌。 房间没开灯,简柒南站在黑暗里,良久才说:“我们那样不正常,是错的。” - 回到家,简柒南刚出电梯,就见空荡荡地楼道里站了个人影,大半夜的直接把他吓清醒了,他恼火地抓了抓头发:“你大半夜站这干嘛?” 秦路延一步一步走过来,将他抵在了电梯口,冷声问:“这么晚去哪儿了?” “关你屁事。” “又喝酒了?” “别碰我。” “问你话。” “……废话,闻不出来?” 秦路延手指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目光从他抗拒的眉头移到他的嘴角,皱眉:“还打架了?” 下巴被捏得生疼,简柒南想挣开却无果,黑着脸把目光瞥向另一边:“少管我,松手。” 秦路延下颌缓缓收紧,松开简柒南的下巴,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房间拽,简柒南力气本来就没秦路延大,喝了酒更使不上力了,被拽进客厅扔到了沙发上, 简柒南摔得头晕眼花,然而身子碰到松软的沙发就没了劲儿,他索性趴着不动弹了,余光瞥见秦路延进了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瓶药膏。 简柒南才不想涂这种东西,就这么点伤矫情死了,却被秦路延掐住了下巴,疼得他直嘶嘶,咬牙骂道:“你他妈能不能轻点儿?” 秦路延沾了药膏的指尖往简柒南嘴角的伤口上怼,简柒南又嘶了一声,瞬间炸毛:“秦路延,你想打架是吧?” “现在知道疼了?”秦路延左手用力抓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无法动弹,右手并不轻柔地往他伤口上怼药,目光浅淡地落在简柒南紧皱的眉头间。 “疼了才能长记性,一次记不住,我就再教你一次。” 第9章 修罗 简柒南感觉自己嘴唇都被他怼麻了,下巴也疼,与其受罪不如乖乖等他把药上完。秦路延指尖很凉,掺着同样冰凉的药膏落在他嘴唇上,这种触觉很奇怪,简柒南嘴角神经性地突突抽了两下。 以为又弄疼他了,秦路延手停下来,抬起眼:“打赢了么?” 简柒南不理解这个问题的由来,此时又不方便说话,只用鼻子发出一声疑问:“?” 秦路延指尖重新落回他唇上,动作比刚才轻了些,“看来是没打赢。” 某人反应过来,狭长的眼尾下压,翻了个小白眼,意思是关你屁事。 秦路延目光在这人薄薄的嘴唇上停留了两秒,瞥开眼,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接着简柒南就跟只猫似的从他手中窜了出去,逃命似的,走到门口又故作淡定地放慢脚步,大摇大摆地拧开门走了。 连句谢谢都没有。 秦路延看着被拽上的门,食指压着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残留的体温,半晌才垂眼拧上了瓶盖。 简柒南回到家后直接栽进了被窝里。 脑袋在被窝里捂了一会儿,又烦躁地翻了个身,心说秦路延就是个纯纯的大坏种! 一看就是被人伺候习惯了,骨子里透着种高高在上的说教姿态,管得特宽。 别以为一点药膏就能收买他,不可能。 房间没开灯,安静得只剩下翻身的动静。 等这股烦躁劲儿缓缓沉下去,简柒南又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傅嵘桑的话又零零碎碎的浮现在他脑海中,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关于路凌的那部分只言片语。 不知道路凌现在是什么样,但他成绩那么好,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这个时候他或许已经是个肃穆正义的律师,或者穿着一袭白大褂,成为了人人称颂的好医生…… 酒精作用下简柒南昏昏沉沉地睡去,半梦半醒中只觉得全身的神经连着胃部在绞痛,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最后终于受不住了,下床,在黑漆漆的柜子里摸索出胃药和止疼药,没有热水,就随手拧开了瓶罐装可乐喝了下去。 药只有缓解作用,躺下之后还是疼,但是能忍。 - 秦路延次日一早,起来做了两份三明治早餐,看着时间,一直到十点多,对门都没有一点动静。 这时傅嵘桑的电话打了进来:“喂路凌,我昨晚喝懵了睡到现在,刚看到你的信息。” 秦路延冷声:“我同意你见他,没让你打他。” “……我这不是没忍住吗?憋了一肚子火。再说我打得也不重啊,这就心疼了?”傅嵘桑嗤了声,“你这样真不行,搞得好像你才是那个罪人。哎行了行了,说正事,能问的我都问了,怎么出的国,经历了什么,怎么做的手术……不过他都随口带过了。” 秦路延眼睛空洞地看着某处:“他都说了什么?” 傅嵘桑把简柒南的话都复述了一遍,秦路延默默听着,从那些毫无起伏的描述中,窥见了简柒南这些年的生活一隅。 很平淡,没什么波折。 不过这些都只是简柒南简略地讲述,谁也不知道他一句话省略了多少细节。 “哎对了,不过有个名字我印象可深了,叫邢腾。简柒南的手术是他帮忙安排和垫付的钱。”傅嵘桑顿了下,“实话跟你说吧,我昨天还见过那人,俩人正一块吃饭呢,那人送了简柒南一块表,十几万呢,你自己琢磨吧。” 秦路延神色淡了下来,静默片刻,只问了句:“他收了?” “那倒没。” “嗯。” “嗯?什么时候了还嗯,你心可真大。要我说啊,这么多年了,就算他跟别人——” 不等对方说完,秦路延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点开微信给简柒南发了条消息,等了五分钟,对方没有回复,秦路延心里一沉,直接去对面敲门。 里边没有一点动静。 秦路延眉头皱了起来,拿出手机给里边的人打电话,一个没接,又打了一个,最后铃声快接近尾声时,终于听到了窸窣的声音,秦路延喊了他一声:“简柒南。” “……嗯。” “几点了,开门。” “别烦……” 那头的嗓音几乎哑得听不清,秦路延静默一瞬,问:“不舒服?” 没声音。 秦路延心提了起来,又敲了两下门,加快语速:“不准挂电话,听不到声音我就报警。哪不舒服?能不能动?” 简柒南长长呼了口气,拖着语调半死不活:“你催命是不是?” 半分钟后,门开了。 简柒南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面色泛白,死气沉沉地盯着秦路延,烦闷地咕哝:“叫魂?有事儿啊?” 秦路延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人浑身的病气,二话不说就往屋里走,只见桌上散落着药罐子,连盖子都没盖,他拿起药瓶一看就知道这人昨晚胃病犯了。 简柒南还跟在后边有气无力地嘀咕:“谁让你进来了,有没有礼貌?” 秦路延瞥见旁边拧开的可乐罐,蹙眉问:“你拿可乐就胃药?” 简柒南抽回他手里的药瓶:“别随便动我的东西。可乐不能喝?没事就赶紧出去,我要睡觉。” 秦路延抓起他的胳膊,“去医院。” 简柒南挣开,啧了声:“老毛病了去什么医院,烦不烦?又疼不死人。” “简柒南。”秦路延声音冷下来。 简柒南一愣,被这声喊得下意识心虚,接着烦躁地抹了把脸,没好气地说:“说了不疼了,你这人有完没完。你没事儿自己待一边去,我睡醒还得上班。” 秦路延没吭声,从兜里掏出手机给酒吧打了个电话,他是年卡会员,不过最主要的是秦路延这个名字太有杀伤力了,服务员一听激动得直结巴。 秦路延一句废话都没有:“简老板生病了,今天不去酒吧。” 电话那头估计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好一会儿没出声,秦路延说完就挂了电话。 简柒南:“……” “先吃早饭。”秦路延抓起他的手就往对门带。 简柒南傻眼了,回过神来:“不是,谁让你给店里打电话了?你没事给自己找事是吧?你让我回去怎么解释?” “说你跟我住一块,还能怎么解释。” 简柒南脑子有点乱,都忘了挣扎了,被摁在了餐桌前。 “什么叫我跟你住一块?这是重点么?重点是你的身份……哎我服了,我同事都知道我住哪,他们可比狗仔还热情,你自己受着吧。” 秦路延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目光浅浅地落过来,“你在担心我?” “……” 简柒南懒得跟他讲话,绷着脸开始吃面前的三明治,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早餐。” 秦路延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以后每天早上九点过来。” “不用,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你不嫌烦我还嫌累呢。” “那你以后别锁门。”秦路延语气寡淡,“我等着哪天捡尸。” “……” 作为蹭早餐的回报,简柒南吃完自觉地去给猫猫换猫砂,拿玩具逗了会儿猫,趁着秦路延在里边打电话,他悄声跟猫嘀咕:“你爸回来了,以后用不着我过来了。萍水相逢,不要想我。” “喵~” 简柒南跟猫来了个告别的对拳,余光瞥见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身去拿,这时秦路延也打完电话出来,路过时正好瞥到他的屏幕,淡淡的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坐到了沙发上。 简柒南示意秦路延自己要走了,接着电话往外走:“喂腾哥。” “小南,你生病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哪儿不舒服?” “昨天喝多了,没事儿,我今天就不去店里了。” “还去什么店里啊,多休息两天。我这到你楼下了,现在上去看你。” 简柒南一愣:“你过来了?” “嗯,我进电梯了,待会儿见面再说。” “喂腾哥……” 电话挂断了,简柒南站在门口愣了会,转头盯着缓缓上升的电梯,眼看着那个字数停在了17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于此同时,身后的那道门也忽然开了。 “小南,你……”邢腾一出电梯就看到了靠在门上的秦路延,声音戛然而止,面露惊讶,不过在商场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淡定下来,冲对方点头笑了,“秦先生,久仰啊,我是小南的朋友。听服务员说你给吧台打了电话,还以为他们开玩笑呢。所以,你也住儿?” 秦路延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挺巧啊。” “不巧。”秦路延不紧不慢地说,“知道简老板住这儿,特意买的房。” 邢腾一愣,温和的眉眼飞快地蹙了下。 简柒南傻眼了,赶忙打岔把人往自己家引:“腾哥,进去再说吧。” 秦路延却开口道:“要不来我家喝杯咖啡?” 邢腾顿住了脚步,两人沉默地对视,气氛无形之中变得压迫且焦灼,简柒南朝秦路延递去一个疑问的眼神,意思是你掺和什么? 秦路延无动于衷,只淡淡地看着邢腾,对方迟疑了一瞬,礼貌一笑:“好啊。” 简柒南:“?” 第10章 宣战 在邢腾跨入秦路延家门的那一刻,简柒南心想我要不溜了算了?反正答应去喝咖啡的也不是我……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秦路延的目光,对方只是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他,却好像在说你敢不进来试试。 简柒南烦闷地瞪了回去,压低声音警告:“你别在他面前找事。” “看你表现。” “?” “你乖一点,我就听你的话。” “……” 简柒南进屋后跟邢腾隔着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挨近厨房的地方有个小的吧台,秦路延站在那慢条斯理地煮咖啡,不愧是能得到大荧幕青睐的人,他的身姿骨像都比普通人好看太多了。棉白长袖向上挽起,露出的腕骨冷白突出,他垂着眸,动作慢吞吞的,非常从容。 邢腾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刚才秦先生说,因为你他才在这买的房子,我怎么没听懂啊?” 简柒南头都大了一圈:“他开玩笑的……你不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邢腾沉默了下,只是笑笑没再追问下去,因为有时候答非所问,不敢说出于口的,就是答案。 “再忙也没有你生病重要,你胃病又犯了吧?”邢腾眼露担忧,“总吃药也不见好,你这病跟心情和环境也有关系。我早就说过你那房子又窄又小,人都憋坏了,我那几套房空着也是空着,回头选一套搬过去吧。” 简柒南抿唇:“谢谢腾哥,不过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换地方我更不习惯。” “习惯总是要慢慢来的。要不就这两天吧,我找人过来帮你搬。” 这事之前邢腾也跟他提过,简柒南也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不知道邢腾现在又再次提起,还这么坚决,是不是跟秦路延刚才那句话有关。 正想找理由拒绝,秦路延端着咖啡走了过来,搁邢腾桌子上,语气平淡:“搬家哪有那么容易。尝尝咖啡,邢老板。” 邢腾诧异:“你知道我姓邢?” “嗯。他跟我提起过,说你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三个字成功让邢腾神色顿了下,他端起咖啡喝了口,脸上还保持着有风度的浅笑:“咖啡很不错啊,谢谢。” 简柒南却是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跟秦路延提到过邢腾? 秦路延把一杯牛奶推到他面前,“你喝这个。” 简柒南瞥了一眼:“……我不喜欢喝牛奶。” 秦路延指尖轻微一顿。 简柒南从小就喜欢喝牛奶,还必须是纯牛奶,等简柒南长大一些,每天一杯牛奶不够他喝的,路凌就会把自己那份剩下来,等晚上简柒南睡不着的时候拿来哄他。 简柒南喝牛奶的时候跟猫儿似的,小半张脸都埋在杯子里,纤长的睫毛餍足地轻颤,然后又小声地问路凌为什么不喝,路凌就冷酷地告诉他:“因为我长得比你快。” 小瞎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喝牛奶。 邢腾露出很了解简柒南的笑容,对秦路延说:“小南从来不喝纯牛奶,劳烦你费心了。” 秦路延却只盯着简柒南,仿佛要将他看穿,问:“从小到大,都不喜欢?” 简柒南愣了下,别开眼,敷衍地嗯了声,站起身逗猫去了。 秦路延看着桌上那杯牛奶,好一会儿没出声。 邢腾放下杯子,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你跟小南认识才多久啊,不知道也正常。” “他喜欢。”秦路延目光微沉,“你不会比我了解他。” “你很自信。”邢腾笑容淡去:“我倒是想问问秦先生,你又买房又嘘寒问暖,到底是什么用意?” 秦路延余光落在蹲在猫窝旁的身影上,直白了当地说:“不明显么,我在追他。” 邢腾静默了两秒,下意识看了眼简柒南。 有时候这小子装傻充愣真是炉火纯青,要么装听不懂,要么直接躲得远远的,事不关己。 不过他确实没料到秦路延会这么直接,差点没接住话,半晌才嗤笑一声,压低声音:“你开什么玩笑啊?” “我是不是开玩笑,你可以问他。”秦路延逼视着对方,“那邢老板呢?” “我……”邢腾语塞。 他对简柒南是什么心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但他无论怎么明示暗示,简柒南从来不领情。 他从未跟简柒南直白地表达过,但简柒南怎么可能不懂,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简柒南态度软下来,等着他松口。 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秦路延。 但他一点都没觉得秦路延是真心的,只觉得好笑:“他长得好看,也比你们圈里人新鲜干净,你会对他感兴趣我并不觉得意外。但是秦先生你是什么身份?你们之间相隔着成千上万的眼睛,不能因为你现在喜欢,就拉他陪你染一身腥。说句不好听的,你保护不了他,更不适合他。” 邢腾说完,他想看到这位聚光灯下的明星露出颓丧让步的姿态,或者情绪激动气急败坏,至少要跟他平时在荧幕上从容淡定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秦路延身上总有种对什么都无所谓般的慵懒冷恹,他没有反驳,神情也没丝毫变化,好似邢腾的话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他稍稍站直身子,只是缓慢地简短地说了句:“是么。” 这种冷静的态度超出了邢腾的设想,是种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姿态,显得他刚才的话像是无聊的长篇大论。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从容风度的邢腾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语气不善:“你不可能为了他放弃名利和浮华,给不了他安静自由的生活,我希望你别再打扰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秦路延没理会邢腾诧异的神色,端起桌上的牛奶朝猫窝走去,脚尖踢了踢蹲在地上的某人。 简柒南抬起头,对上了秦路延锋利的下颌线:“干嘛?” 秦路延把牛奶递给他,轻声说:“乖乖喝了,我听你的话,不找他的事儿。” 什么叫听我的话? 简柒南嘴角绷直,盯着他手里的牛奶,思忖片刻,实在是不想在猫窝旁蹲一天,没好气地接过牛奶喝了起来。 秦路延满意地收回手,转身时目光淡淡地与邢腾的视线交汇,短暂的一瞬,邢腾却仿佛从他眼底看到了“你输了”三个字。 邢腾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简柒南手里的牛奶见了底。 简柒南明明说过他不喜欢喝牛奶,家里也从来没有买牛奶的习惯,哪怕是吃了辣,也会在牛奶和白开水之间选择后者来解辣。 一直以来他都肉眼可见地抗拒牛奶。 邢腾实在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偏差,简柒南居然会听这个人的话。 简柒南喝完牛奶把杯子送进了厨房。 秦路延接过他手里的杯子,都没看他一眼:“不是不喜欢?” 简柒南无语:“不是你逼的?” “为了他?” “闭嘴吧你。” 厨房里只有他们两人,简柒南就站在旁边看着秦路延洗杯子,不太想出去面对邢腾。 明明秦路延和邢腾都对他存着一样的心思,可简柒南跟秦路延待在一块,却明显更加轻松自在,毕竟他和秦路延之间没有那么多牵扯,拒绝的话不用斟酌就可以说出口。 可邢腾不同,他欠邢腾太多人情了。 “简柒南。”秦路延说,“什么时候不用威胁,你也可以向着我?” 简柒南微愣:“我没向着谁。” “……这样。” 秦路延又不说话了。 水流冲在洗碗池里溅起哗啦啦的水声,简柒南站了一会儿,还是渐渐不自在起来,转身想溜,这时秦路延又问:“为什么不喜欢喝牛奶?” 简柒南双脚钉在了原地,一时没动,也没出声。 他并不是从来不喜欢,相反他以前很喜欢。 可后来他尝过了路凌唇舌间纯牛奶的味道,体会过那样的暧昧和心悸,可现在那些都不属于他了,就再也不敢喜欢了。 简柒南喉间动了下,胡诌道:“不好喝,不喜欢。” 秦路延没追问,之后也没在邢腾面前找事儿,相反还客气地提出送邢腾下楼,说顺便去超市买东西,邢腾也没拒绝,简柒南就看着两人一起出了门。 “……” 画面诡异的和谐。 离开秦路延家之前,简柒南还很有礼貌地替他打扫了客厅,喂了猫,铲了猫砂,结果想把垃圾拎下楼时,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的动静,接着他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孟汀:老大老大!上次秦路延答应给我签名的,还以为没戏了,想不到他居然是你邻居! 孟汀:我女朋友想见见他真人,想跟他拍个照,我们先假装过来找你玩,你在家吗? 简柒南:“……” 他没回消息,默默点开了秦路延的微信。 南:先别回来 L:? 南:我朋友,你粉丝,门口,懂? L:…… 简柒南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半晌才拿出手机回复了孟汀的消息。 南:我不在家,今晚不回去 南:他也偶尔才回来住,你们回去吧 孟汀:啊?! 很快,他就听到了门口传来孟汀哄女朋友的卑微声音:“宝贝咱们下次再来,他人住这儿,肯定会有机会哒~” 女生的声音:“咱们来都来了,就在等好一会儿嘛,也不差那点时间。” “好,都听你的,我陪你等~” 简柒南:“……” 不是吧,这么执着?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他现在肯定不能出去,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把垃圾袋放下了。 - 秦路延和邢腾一路无言。 直到上了车,邢腾不甘心地回头:“我陪了他五六年,比你了解他,比你喜欢他,也比你更适合照顾他,你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 秦路延带着口罩帽子,只露出一双浅淡的眼睛,他慢悠悠地说:“可他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到你身上,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秦路延没再理会邢腾,转身去了药店。 他并不觉得这人有什么威胁,因为他太了解简柒南了,简柒南最怕欠人,却是个宁死不屈的倔骨头,绝不会把歉疚和喜欢画上等号。当亏欠和愧疚占据了上风,他们之间就永远只能是不会疏远也无法靠近的关系。 同样的,只要简柒南没认出他,就可以一直用平等的关系来平视他,不用躲,也不用逃。 秦路延在药店买了些胃药,又到商场买了很多温和养胃的食材,等拎着东西回到家时,楼梯里的“粉丝”已经走了,他打开家门,本以为已经跑了的某人正乖巧地蜷缩在地毯上,睡着了。 秦路延站在边上看了他一会儿,动作轻巧地将东西放下,又轻手轻脚地回来,在他身后躺下了。 简柒南是迷迷糊糊醒来的,一睁眼天都黑了,缓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是哪,正要着急起身,腰却被一只手臂捞了回去,他整个身子卷进了对方温暖的胸膛。 秦路延亲昵地贴着他的后颈,嗓音低哑含糊:“……别跑,再睡一会儿。”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脖颈耳侧,简柒南脑子空白了一瞬,抬起胳膊就往后拐,没打到人,反而被抱得更紧了,简柒南恼道:“你干什么?松手。” “简柒南。”秦路延的心跳隔着布料贴在他背上,嗓音轻而缓慢:“我们睡了两次了,跟我谈恋爱吧。” 耳尖被他的呼吸烧得发热,简柒南挣开他坐起来,心烦道:“开玩笑有个度,再提这事儿我就揍你。” 秦路延慢吞吞地躺平,浅色的眸子在黑暗里冷恹恹的,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简柒南,嘴角轻扯:“你一直觉得我在开玩笑?” 不知为何,简柒南不太敢看他那双眼睛,匆匆站起身:“不然?你要是因为上次在洗手间的意外,对我有一点点想法,我劝你早点死心。” 秦路延轻声说:“不是一点点。” 简柒南摸了下发烫的耳朵:“几点都不行,我不喜欢男人。” 秦路延沉默了。 简柒南补充道:“我对同性恋没意见,但我自己接受不了。” 他说完离开了,只觉得身后一片死寂。 他想着秦路延这回应该死心了。 结果吃完晚饭,他正准备学习,微信就收到了好几条这人发来的文章分享—— 《当代人走肾不走心的畸形恋爱》 《渣男的不负责行为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睡后关系的108种处理方法》 简柒南:“?” 什么东西? 他居然还好奇了,鬼使神差地点进了最后一条,里边的内容没有排版,一眼看去只有无数行文字。 方法一:和他谈恋爱。 方法二:和他谈恋爱。 方法二:和他谈恋爱。 …… 简柒南直接拉到了底。 方法一零八:和他谈恋爱。 最底下标注着—— 作者:秦路延。 简柒南:“……” 这人有什么大病? 第11章 苦肉计 简柒南心想秦路延是不是闲的,弄这种小文章倒是手到擒来,这是跟自己的公关团队学来的吧?想到这他又忽然好奇心作祟,明星啊,娱乐八卦肯定不少,保不准还能弄点他的把柄。 又是他盘起腿坐在地毯上,打开的了百度搜索框。 资料显示秦路延出道近三年,有三部电影代表作,都是自然灾难题材的大制作,简柒南点进了几个他的电影片段,无比真实的恢弘特效迎面袭来,而秦路延这张脸,跟平时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屏幕里的人有血有肉,眼神情绪丰富,完全不是他平时那副睡不醒的样子…… 简柒南啧了一声,继续划下一个视频,这一划就看了好久,直到刷到的片段开始重复,他才退回了主界面。页面弹出许多推荐搜索,简柒南扫了一圈,都是关于他作品和奖项的,唯一关于他私人八卦的,只有一条“川华影视集团太子爷”的词条。 简柒南心说原来是投胎投得好,他点进去,看到了“私生子”“天降太子”“秦路延母亲”之类的字眼。 他不禁啧了声,不愧是豪门公子,果然很有故事啊。 他迟疑了下,还是点了进去。 这一看,简柒南发现了新大陆。 据传川华影视集团总裁秦明川年少有成,掌管着国内鼎盛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数不胜数,可他人至中年却从未婚配,媒体和外界对于他的巨额资产由谁来继承这个问题非常痴迷,多年来媒体多次爆出他和旗下某些艺人的关系暧昧,最后都被他亲自辟谣了。 而秦路延的出现非常突然。 某次发布会,秦明川忽然公布自己有个亲生儿子,这个消息猝不及防,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个儿子当时已经十九岁。 简柒南点开那张抓拍图,是一张秦明川带着儿子坐在车里的抓拍图,虽然不能完全看清秦路延的脸,但是能看出那时候的秦路延气质干净出尘,五官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锋利,却是从小帅到大的骨相。 而对于他母亲的猜测,完全没有眉目,是个到目前为止都还让媒体孜孜不倦努力的秘密。 简柒南挑了下眉,这个被这么多网民谈论追捧的人,居然就住在他对面。 他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他切出百度,就收到了秦路延发来的消息,还有一串数字。 L:过来一趟好不好 L:这是房门密码 简柒南:“……” 你不是明星吗?家门密码就这么随便给别人了? 他盯着密码一边恶劣地想,这串密码拿到网上卖应该特别值钱。 南:你有事儿? L:我发烧了 发烧了?这么弱? 简柒南正迟疑,对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秦路延的嗓音又低又哑:“……简老板,我很难受。” 这声音弄得简柒南耳朵有点痒,他稍稍把手机拿远了些,绷着嘴角狐疑地问:“怎么突然发烧了?” “不知道。”秦路延虚弱地说,“过来吧,好不好。” 秦路延的话有种能让人耳根子发软的魔力,简柒南盘着的腿不自觉地松了开来,但还是没起身:“你不是有助理吗?让你助理来照顾你啊。” 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传来一声轻咳,“算了,你不过来,我就病死自己。” 简柒南还没说话,对方倒是啪地一下率先把电话挂了。 他盯着发出“嘟嘟”声的手机屏幕,差点气笑了,这大爷还先生上气了? 五分钟后,简柒南摁响了对面的门铃,里边没动静,于是他还是输入了那串密码。 开门后房间里漆黑一片。 他在玄关摩挲着墙壁,摁亮了灯,抬眼就见蜷缩在沙发上的某人,背对着他,只穿了一件棉白色长袖体恤和一条灰色棉质睡裤,露出的脚腕手腕在灯光下白得发冷。 简柒南慢慢走近,探头探脑:“喂?秦路延?” 没动静。 简柒南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沙发上的人,发烧烧不死人吧? “秦路延。”简柒南犹豫了片刻,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吃药没有?要不要去医院?” 还是没动静。 简柒南不自觉紧张起来,坐到了沙发上,伸手去摸秦路延的额头,掌心触碰到滚烫的皮肤,简柒南愣了下,烧得这么厉害……该不会昏过去了吧? 他正想收回手打急救电话,手腕忽然被抓住猛地一拽,他整个人随着力道一起扑进了秦路延怀里,对方手臂迅速箍住了他的腰,秦路延把简柒南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手掌扣着他的后颈,轻声说:“你不是不管我么。” “你有病是不是?!” 简柒南被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起身,又被紧紧抱住,耳边的声音低哑缓慢:“嗯,有病,说句好听的不行?” 简柒南脸贴在秦路延胸膛,能感觉到他高得异常的体温和一下接着一下的心跳,就像这人上次在洗手间抱着他的时候一样,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来了。 简柒南挣扎的动作停下来,拧着眉问:“喂,你是不是有心脏病啊?” “什么?” “心跳这么快。” 秦路延沉默了下:“嗯,有心脏病,你对我好一点。” 简柒南从他怀里起身,两人沉默地对视半晌,简柒南看着对方那双浅淡散懒的眸子,从里边看到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反应过来这人又在耍他,他咬牙闭了闭眼。 居然差点信了秦路延的话,他气恼地站起身:“我就应该让你病死,烧死了关我屁事……退烧药吃了没?” 秦路延目光一寸不落地跟着简柒南,“没,在茶几下面的柜子里。” 简柒南蹲下抽出柜子,从里边掏出一袋药,袋子里除了日常感冒发烧的药,还有很多胃药,想起秦路延之前说胃疼,又问:“吃晚饭没?” “没。” “……你病死之前怎么不先饿死?” “我现在饿了。”秦路延翻身趴在沙发上,换了个角度望着简柒南,“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 来都来了,简柒南也懒得跟他计较。 他给秦路延倒了热水吃了退烧药,又进厨房给他煮面,打开冰箱才发现里边食材不少,还是新鲜的,还都挺养生。简柒南随手拿了两个鸡蛋捣碎,秦路延光着脚走了进来,趴在门框上看他:“会的还挺多。” 简柒南头也不抬:“这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你不会就别在这捣乱。” “我不捣乱。”秦路延说,“我就看着你。” 锅里的水开了,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简柒南往锅里下面,始终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盯得他余光都没敢往那边瞥。 秦路延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什么?” “煮面。” “记不清了,早就会了。” 秦路延目光浅浅地落在简柒南身上,没说话。 小瞎子是大人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简柒南把煮好的面端到桌上,连筷子都给人摆好了,拍拍手说:“我走了。” 秦路延拿起筷子,不紧不慢:“猫也还没吃。” “……” 简柒南准备去喂猫,这时他扔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发现是邢腾,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腾哥。” 秦路延慢吞吞地吃着面,听到“腾哥”两个字,拿着筷子的手慢了下来,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邢腾说话拖着懒懒的语调,呼吸也有些重:“小南,白天有别人在,有些话我不好说……你现在有空吗?” 简柒南问:“你喝酒了?” “嗯,我自己在家,开了瓶酒,不过我没醉。”邢腾静了片刻,“小南,你现在能不能过来,我想见你……” 简柒南拿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现在很晚了,你该早点休息了。” “不想休息,我想跟你说话。”邢腾重重呼出一口气,“秦路延真的在追你?” 简柒南微愣,下意识瞥了眼餐桌上的某人,压低声音:“他开玩笑的,他怎么可能真的看上我。” “你很好啊,他为什么不能看上你……当然明星嘛,长得帅,身上有光,喜欢他的人很多,也很容易让人喜欢,但是……你能不能不喜欢他啊。”邢腾声音低下来,“明明我认识你更久……” “腾哥。”简柒南冷静地说,“我不会喜欢他,我不喜欢男人。”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传来一声轻笑:“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你是谁也不喜欢。” 简柒南没话说了,邢腾长长叹了口气:“我没吃晚饭,肚子好饿,想吃你煮的鸡蛋挂面。” 怎么又是一个不吃晚饭的大爷? 可惜他今晚的鸡蛋挂面已经给别人煮了,简柒南头疼道:“不吃饭还喝这么多酒?家里没有别人了吗?” “我给他们都放假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可以过来么?” 邢腾很少求他什么事,他能回报邢腾的事也少之又少,之前在国外的时候,邢腾常常因为应酬喝得大醉,没吃饭就给简柒南打电话,简柒南每次都会去给他做饭。 简柒南纠结了片刻,正要妥协答应,这时只听见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响,是重物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伴随着秦路延的一声闷哼,简柒南倏地回头,只见刚才还在桌上的水杯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秦路延弯着身子捡杯子,手指和玻璃之间渗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我日。 简柒南立马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起秦路延的手腕,只见他食指和中指都被划破了,血沿着指缝流到腕骨,冷白的皮肤衬得红色非常刺眼。 伤口很深,这得是多用力的触碰才能扎得这么深? “杯子碎了捡它干嘛?!”简柒南把手机扔一边,恼火地抓着秦路延的手看,“有玻璃残渣陷在里边吗?” 秦路延脸上没有半分痛苦的神色,平静地看着简柒南着急皱眉的模样,眼底浅浅划过一丝满意的病态笑意,他从简柒南手里抽回手,淡淡地说:“你有事儿就先走吧。” 简柒南把他的手一把拽回来,“手别乱动!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处理?先消毒,明天去打破伤风,药箱在哪儿?” “书房柜子上。” 简柒南迅速进书房把药箱拿出来,抓着秦路延的手,拿棉签处理伤口周围的血渍,然后拿生理盐水冲洗,棉签触到伤口,秦路延很轻地嘶了声。 简柒南掀起眼皮,无语地睨着他:“现在知道疼了?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碰那个干什么?” “我知道错了。”秦路延垂着眸子,“简老板心疼心疼我,轻点行么。” 简柒南的动作不自觉变轻了。 秦路延视线漫不经心地划过简柒南微红的耳尖,又落到被扔在一旁的手机上,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往前流逝,电话那头却死寂般没有一点声音。 第12章 枣树 空荡荡的客厅里,邢腾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神情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简柒南在秦路延家,跟秦路延在一起,跟自己打着电话却中途跑去关心秦路延…… 良久,他苦笑了一声。 一直以来他都给足了简柒南自由,从来没逼迫他,甚至连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他都没舍得捅破,换来的结果却是让别人有机可乘。 所以不该再这么下去了。 - 简柒南给秦路延处理完伤口,整理桌上散乱的消毒水和棉签。 秦路延看着手上的纱布:“我明天还有拍摄,造型师肯定会把我纱布拆掉。” “不能请假?”简柒南有点无语,把沾了血迹的棉签扔垃圾袋里,“你这伤口很深,不处理之后很容易发炎感染,明天让人带你去打破伤风。” “剧组都在等我,不能请假。”秦路延单手撑着桌面,看着简柒南,“不过我可以下午再去拍摄,明早你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简柒南蹲地上处理玻璃碎片,懒得搭理他:“不去。这些不该是你助理的工作吗?他工资这么好拿?” “嗯,但我不喜欢别人照顾我。”秦路延漫不经心地说,“要不你给我当助理吧。” 简柒南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心说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只听秦路延一本正经地说:“你只要跟着我就行,我很好照顾。我给你开业内最高薪水。” “没兴趣。”简柒南冷漠地应了声。 秦路延继续说:“以后可以给你转职,川华有很广的晋升渠道。考虑考虑?” 这人说话时情绪不轻不重,总是让人难以判断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简柒南把玻璃碎片单独放进一个盒子,盖好盖子,扔进垃圾桶,冷酷地拒绝:“除了调酒我不会别的,我也不想照顾大爷。猫我喂过了,记得明早让你助理带你去医院。” 简柒南拎着垃圾准备出门,秦路延慢吞吞地走到沙发躺下,低声说:“不去医院,没关系的。” 简柒南停下脚步,回头瞅他,这人又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 虽然八月的天不冷,但还发着烧呢,真这么躺一宿明天病情指定会加重,他下颌紧了紧:“我收回你助理工资这么好拿那句话,他愿意做你助理绝对是菩萨转世。提个醒啊,在这躺一晚上着凉发烧烧死,或者不去医院处理伤口,等感染了然后发烧烧死,你这么下去反正得二选一,你看着办吧。” 他冷漠地想转身就走,这时身后又飘来一句:“你真狠心。” “……” “这次来涟城只带了一个助理,他很忙,没时间跟我去医院。” “那你就自己去。” “我自己一个人,被认出来会很麻烦。算了,不去。” “……” 简柒南拎着垃圾袋,想挪动脚步,可双脚跟钉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 秦路延躺在沙发上,什么都没盖,偶尔还发出两声轻微的咳嗽,大概是生病的缘故,透出一种孤零零的气质,有一瞬间居然让简柒南觉得有点可怜。 他心烦地叹出一口气,妥协道:“明早八点出门,晚了你就自己去。” 沙发上的人安静了一会儿,依旧一动不动,半晌才轻轻地“嗯”了声。 简柒南回到自己的小窝,才想起来跟邢腾的电话,他不记得电话是什么时候挂的了,于是又给邢腾回了个电话。 对面接起来,声音比之前很模糊了:“……小南。” “腾哥,我刚才忽然有点急事儿,抱歉啊,我现在过去吧。” “没事儿,很晚了,别过来了。”邢腾呼吸有些沉,看样子是醉了,“明晚有时间吗?到时候再来给我煮碗鸡蛋挂面吧。” 简柒南不好再拒绝了:“好,你少喝点儿,早点休息。” “明晚见。” “嗯。” - 第二天一早,简柒南就敲响了秦路延的家门,没想到这人这次开门还挺利索。 他穿了件简单的纯黑色T恤,修长的有运动裤,黑色鸭舌帽加口罩,明明是最普通最大众的打扮,可他个子高,肤色又白,怎么看都很帅很显眼。 简柒南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确定这样还会不会被认出来,这时秦路延目光垂下来:“我已经尽量收敛了,我也不想这么帅。” “……” 简柒南一阵窒息。 为了防止秦路延被认出来,从打车到医院,挂号,打破伤风疫苗,他全程都没让秦路延讲话。 秦路延也很听话,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他去窗口拿药,秦路延就在后边等着,可即便这样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等简柒南拿药回来,两个帅哥站在一块,往这边瞅的人又翻了个倍。 简柒南不喜欢被人围观,催促着秦路延赶紧走,走到医院大门口,秦路延看了眼时间:“助理来接我,去拍摄场地。” 简柒南“噢”了一声:“多久到?” “十分钟。” “那你自己在这等他。” “你陪我好不好。”秦路延从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生病的人连眸子都显得楚楚可怜,“就十分钟。” “……” 简柒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居然陪着秦路延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外面的天气晴朗,可涟城的气温却并不高,两人坐的地方晒不到太阳,还挺凉爽。 两个人干坐着没事干,简柒南渐渐就觉得尴尬起来,垂着脑袋玩起了手机,秦路延仰靠在椅子上,视线空落落地落在马路对面。 “那院子里的,是枣树吧。” 听到秦路延的话,简柒南下意识朝他视线看去。 马路对面估计是医院的职工大院,横生的枝丫从灰白的墙头攀爬出来,在地面上落了一片细碎的树荫。 那确实是一颗枣树。 简柒南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小时候也在这样的大院里长大,院子里也有一颗这样的大枣树,邻居们常在树下打牌唠嗑,院子里的小孩总爱往树上爬。 枣子成熟的时候,简柒南都不敢从大枣树下面走,因为树上的小孩总拿枣子砸他,捉弄他。 “小瞎子上学啦?” “我们十一岁都上五年级了,你在怎么才上三年级?” “因为小瞎子是笨蛋!” 树上传来嘻嘻哈哈的调笑声,半个拳头大的枣子从他耳边飞过,简柒南吓得赶紧跑,却还是有枣子砸在了他身上,疼得他直皱眉,却一声不吭。 这时候简柒南十一岁,路娴送他上了小学,跟路凌一个学校。 院子里十一岁的小孩都上五年级了,路凌也一样,可是简柒南因为基础跟不上,只能上三年级。 简柒南气极了,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了两颗枣子,胡乱朝声源砸去,不料还真砸中了人,树上传来哭叫声,吓得简柒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人们闻声赶来,那孩子的母亲二话不说就来抓简柒南的胳膊,训斥道:“你这孩子!不知道枣子会砸死人的?!” 简柒南用力挣扎:“他们先砸我的!” “他们眼睛看得见知道分寸,不会真打疼你!就你这小瞎子没轻没重的!真是没人教!啊——”她抓着简柒南抬手就要打,这时不知哪儿飞来一颗枣子重重砸在了她身上,疼得她条件反射地松了手,呵斥道:“谁啊?!谁扔的枣子!” 路凌扔掉手里的枣子跑过来,揪着简柒南的领子把人拎起来,把人拽到身后藏起来,阴狠狠地盯着女人。 虽然都是小孩,但是路凌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沉沉的,怪吓人的,女人嘴上骂了几句,拖着自己的孩子走了,边走还边呵斥:“以后别跟那两兄弟玩,记住了吗?!” 简柒南蹭了一身灰,路凌一声不吭给他拍干净,然后往家里拎,简柒南跟在后面小碎步捣腾得飞快,又气又委屈:“他们先砸我的。” “嗯。”路凌说,“下次拿石头砸回去。” “……哦。” 路凌怎么教,简柒南就怎么学。 过了没两天,那小孩就偷摸带了几个小伙伴,把简柒南堵在了大院门口,这次砸他的不仅有大枣,还有别的简柒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简柒南也没怕,从沉甸甸的裤兜里掏出一把小石子,胡乱地朝对面砸去,砸得一群小孩吱哇乱叫。 当晚几个家长就找到了路凌家。 路凌把门反锁了,无论对方怎么敲门,他都十分淡定地坐在书桌上写作业,简柒南朝外探头探脑,被路凌拍了一巴掌,冷声说:“专心写作业。” “……哦。” 从这之后,简柒南每天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路凌身后,下课了,就乖乖在教室等着路凌来拎他,两兄弟形影不离,那些孩子也不敢再欺负小瞎子。 可两人在不同的班级,简柒南总有落单的时候,有次上完体育课放学,小瞎子瘦白的手臂多了两道擦伤,路凌紧紧皱着眉,问他是谁干的。 简柒南摇头,他只知道有人推他,却不知道是谁。 路娴从剧组回来时已经是暑假。 当天晚上,简柒南敲开了路娴的门,告诉路娴说他不想上学了。 路娴很惊讶,可简柒南和路凌都很少跟她说话,问话也是会点头摇头,不过她还是从邻居们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了简柒南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的事情。 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让两个孩子在一个班的办法。 她从学校来回奔波了许久,简柒南毕竟是特殊情况,学校表示跳级可以,但连跳两级不行,只能跳到五年级,可开学路凌就六年级了,还是不能在一个班。 路娴只好哄着两个孩子,说给他们买新的学习用品,想以此来诱惑简柒南乖乖上学,可简柒南却不愿意出门,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学校。 晚上简柒南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路娴说什么都不开门,这时路凌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把钥匙,开门进去了,还反锁了门。 路娴:“……” 简柒南趴在桌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方向。 窗外枣树枝丫茂密,夜里风一吹,还能闻到淡淡的枣香。 路凌立在桌边,盯着小瞎子头顶那嘬小呆毛,伸出指尖轻轻摁了下去,简柒南的脑袋也随即趴到了桌上,闷声闷气地咕哝:“哥,我不想上学。” 身边安静了一会儿。 简柒南感觉到路凌冰凉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往他手心里塞了个圆滚滚的东西,简柒南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枣,甜的。”路凌说,“开学我还读五年级,跟你一起。” 第13章 两难 路凌的学习成绩很好,也没有本人的特殊情况,留级没那么容易,路娴向学校和教育局提交了很多次申请,最终因为家庭情况特殊,留级申请才得以通过。 开学后两人进了同一个班,一个留级,一个跳级,两人成为了这个班级的“外来人”。 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重,却没有正确的好奇方式,知道简柒南看不见,就总想捉弄他,头几次趁他不备还能捉弄成功,可到后面路凌就把小瞎子看得特别紧,连上厕所都要带在身边。 同学们无机可乘,又不敢惹路凌,于是默契地开始孤立这两兄弟。 简柒南也不在意,每天跟在路凌身后,虽然路凌也不爱跟他说话,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好朋友。 路凌毕竟多留了一年,对课程毫无压力,他开始跟简柒南一起学习盲文,顺便给简柒南施压。 从那之后简柒南的学习生活就丰富了起来,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有时候实在不想写,就绷着小脸耍赖,路凌从来不会哄他,等简柒南自己好了,还是得乖乖写作业。 但那之后简柒南再也没说过不想上学的话。 起初简柒南在卧室写作业,路凌就在客厅写,可路娴一回来,就把两人赶到了一个屋子里,理由是她在外面打扫卫生做饭很吵。 房间里的课桌并不宽敞,两人一人占一个头,面对面坐着写,简柒南到了晚上就开始打瞌睡,时间久了路凌也被感染了,但他硬撑着,因为他要等路娴睡了,确定路娴不会再来开门。 路娴一个月才在家住几天,路娴不在,路凌就到她屋里睡,路娴回来,他就趴桌子上睡,这件事情他不想让路娴知道,否则他就得跟小瞎子睡一张床了。 可这次路娴回家好几天了,一直没有要走的迹象。 路凌趴桌上睡了好几天,睡得不好,连白天上课都会犯困,简柒南是听到老师喊了路凌的名字,才知道路凌在犯困,他很懊恼,觉得是自己占了路凌的床。 晚上回到家,两人面对面坐在桌上写作业,简柒南迟疑地说:“哥,晚上你睡床吧,我睡桌子。”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路凌的声音:“你睡不着。” 简柒南不服气:“我可以睡。” 路凌也懒得跟他争,他愿意睡就让他睡,睡过了才能知道舒不舒服。 晚上熄了灯,路凌躺在床上,透过月光看着桌上趴着的小小的一团身影。 小身子趴在桌上,从左边翻到右边,胳膊从桌上垂到桌下,又从桌下枕回桌上,反反复复,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到床上的路凌,可他不知道这一切路凌都看在眼里。 不知道简柒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路凌却没睡着,他知道简柒南很快就会醒。 果然没睡多久,简柒南小胳膊就酸得不行,又迷迷糊糊醒来了,冷不丁听到了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他赶忙捂住脑袋装睡,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捧了起来,再落回去时陷进了一个软乎的东西里。 路凌给他脑袋下垫了个枕头。 简柒南睁开眼,在黑暗里恍惚地喊了声:“哥。” 旁边人的脚步顿住了,清冷的声音落下来:“嗯。” 简柒南开了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抿了抿唇,小声说:“……我想袅袅。” “……” 简柒南开门出去了,路凌也没打算等他回来,又自顾上了床。 小瞎子要是回来追问为什么给他垫枕头,他不知道怎么说,更不可能主动反悔让他回床上睡去。 过了两分钟,他听到简柒南开门回来了,单薄的影子摇摇晃晃,径直朝着床边晃过来,然后路凌眼睁睁看着小瞎子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床…… 简柒南身子碰到床面就开始睡,路凌呆愣地坐在里侧,冷着脸皱了皱眉,轻轻拽了下被子,小瞎子就顺着被子往里挪了挪。 路凌:“……” 不知道在床上坐了多久,灵魂经历了多么沉重的挣扎,路凌最终没有下床,贴着墙面睡了过去。 因为这段时间都没睡好,第二天周末,没有闹钟,路凌一觉睡到了天亮。 再醒来时,简柒南已经坐在桌边写作业了,听到床上的动静,他看过来,绷着的嘴角扯出一个心虚的弧度:“哥,我昨晚趴在桌上睡了一宿,胳膊可疼了。” 路凌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装得还挺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在桌上睡的。 路凌没拆穿他。 简柒南心说好险,还好路凌没发现。 到了晚上,简柒南告诉自己半夜绝对不能再爬到床上去,万一被路凌发现就惨了,肯定会把他踢下来。 然而当晚睡下去没多久,窗外就下起了大雨。 桌子挨着窗户,雨水哗哗敲打着玻璃,长桥这座小城到了雨季又湿又凉,雷声也大得吓人,简柒南趴在桌上缩成一团,紧紧闭着眼睛,雷声每响一次,小身板就抖了一下。 简柒南捂住脑袋,露出一点耳朵听床上的声音,一点动静都没有,路凌应该是睡着了吧…… 路凌没睡着,半倚靠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的小身板,简柒南动一下,他就跟着皱一下眉,放在被面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来。 他知道小瞎子在害怕。 这时窗外猝然亮了起来,闪电的光亮延续了好几秒,将房间照得通亮…… 路凌眉心一蹙,快速掀开被子下床。 简柒南听到床上传来窸窣声,然后听到路凌朝这边走来,紧接着耳朵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这时窗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简柒南缩了下脖子,但注意力被耳朵上的触感带了过去,外面的雷声没那么响,也没那么吓人。 这道雷响了很久,直到响声渐渐散去,简柒南才小声喊了一声:“哥?” 路凌松开了简柒南的耳朵,揪着他的后领把人从桌上拎起来,拉到床边,淡声说:“你睡里边。” 简柒南愣了下,又问:“你呢?” “你睡不睡?” “……睡。” 简柒南爬到床上缩进被子里,听到路凌也上了床。 “哥。” “安静。” “哦。” 简柒南默默缩进了被子里,知道路凌不会把他踹下去,这才安心睡了过去。 有了一次破冰,之后再睡一块就没那么纠结了,路娴这次在家待了很久,两人就一直睡一张床。 到了十月末,路娴又要走了。 她端了一盆枣子回来,把两个孩子拉到跟前,哄着说:“从院子里的大枣树上摘的,枣子已经熟烂了,特别甜,快尝尝。” 简柒南吃了一颗,满嘴全是甜腻。 这个大枣树的果子,简柒南之前只尝过一次,是路凌塞到他手里的,那时路凌告诉他是甜的,简柒南却不记得是不是真的甜。 他只记得那天路凌说,以后都会跟他一起上学。 - 简柒南从马路对面收回视线,喉间传来一阵涩意,他干咽了口空气,才稀松平常地嗯了声:“是枣树。” 秦路延视线落到大院门口,隐约看见院内几个小孩从门口嬉闹跑过,又问:“你对这座城市熟么。” “回国没多久,不太熟。” “出国以前,你是哪里人?” 秦路延的问题猝不及防,简柒南愣了下:“一个很小的地方,说了你也不认识。” “说说看。” 简柒南已经太久没跟人提起过过去的事情了,那座小城的名字到了嗓子眼却没顺利说出口,他重新垂下眸,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长桥。” 秦路延空荡荡的眸子动了下,静默片刻:“还打算回去么?” 简柒南没说话。 半晌,他摇了摇头。 秦路延没再说什么,助理的车停在了路边,他上车后又摇下车窗,看着简柒南:“我晚上七点回家,可以给我煮碗面么?” 简柒南答应了邢腾晚上去给他做饭,七点肯定回不来。 他啧了声:“你缺一顿晚饭吗?吃完再回家不行?” “我想吃你做的面。” “做不了,今晚有事。” 秦路延沉默了一瞬,眉心轻蹙:“什么事?” “你别管。” “跟邢老板有关么。”秦路延眸光淡下来,“你要跟他一起吃晚饭?” 那双眼睛明明透着浅薄,没什么情绪,简柒南对上他的目光,却莫名有点心虚。 他叫了个车,把手机揣兜里,“哦”了声:“不是说剧组人在等你吗?赶紧走吧,话这么多。” “你要去他家?” “嗯。” 秦路延语气变得沉冷:“几点回来?” 简柒南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么多,叫的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简柒南转身往那边走,随口说:“不知道。” 车子朝着拍摄地驶去。 秦路延视线空荡荡地落在窗外,驾驶位的小阳试探地看了好几眼后视镜,忍不住开口问:“延哥,你手怎么伤的啊?蔷姐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伤得重不重啊?” “不重。” “那也不行啊,拍摄肯定要用到手的,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小阳说着,周蔷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他吓了一跳,赶忙接起来,“喂蔷姐,啊对,延哥在我车上呢,好好好……延哥,蔷姐让你接电话。” 秦路延从窗外收回视线,接过手机。 电话那头提高了语调:“路延,你去医院干什么?你哪不舒服?” “手划破了,打个破伤风。” “怎么搞的?伤得重不重?” “不重。” “去医院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知道提前跟医院联系做好隐蔽,现在媒体拍到你在医院了,粉丝正闹呢,净给我找事儿。” 秦路延顿了下,连忙掏出手机看热搜。 周蔷又说:“对了,跟你一起那个白头发的男生,是你朋友?” “谁让放他正脸了。”秦路延语气忽然冷下来,“联系媒体把照片删了。” “现在照片的重点是你,谁管他——” “我说让人把照片删了。”秦路延沉声打断。 “……好,我这就让人去联系,不过你这事儿秦总已经知道了,还好他没说什么,只问了跟你在一块的那个男生是谁,只要你跟他好好说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秦明川知道了…… 秦路延愣了片刻,小阳出声提醒:“延哥,电话已经挂了。你怎么了?” 这时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来电显示一串号码。 秦路延指尖蜷了下,静静地看着那串号码,半晌才拿起手机,中年男人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 “你找到那个小瞎子了?” “我让人给你订了今晚的航班。你先回来见我,或者我先去见他。 ” 第14章 告白 挂掉电话,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阳耳朵尖,听到了秦明川电话里的声音,虽然他不知道秦明川说的小瞎子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事很严重,严重到秦路延今晚就得回北城。 秦路延却还没有要他掉头的意思,小阳只好试探地问:“延哥,那咱们现在还去拍摄吗?” 秦路延心烦地闭了闭眼:“去twilight酒吧。” 又是twilight酒吧,小阳在心里小声咕哝。 他其实当秦路延的助理还没多久,秦路延之前每个助理都没干多长时间,不是秦路延难伺候,就是这人吧不爱说话,更不会笑,摸不准他的心情,更摸不准他的喜好,或者说秦路延压根就没什么喜好。 他大多时候都在剧组,休息时间就自己在酒店待着,除了偶尔抽烟,他不喝酒也不近色,没什么消遣,用前任助理的话来讲就是不像个正常的、有情绪需求的活人,待在他身边瘆得慌。 可自从来了涟城,秦路延已经去了好几次twilight酒吧了,尤其是酒吧那个白头发的调酒师,秦路延去医院居然是他陪着去的。 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 “这热搜撤得也太快了吧,图片我还没看到呢!跟秦路延在一块的真是咱们老大?你们谁保存图片了?” “真的啊骗你干什么,叫声汀哥给你看图。” “汀哥汀哥~给我看看……卧槽还真是!拍得挺帅啊。” “那是老大人长得帅,换你你试试?” 下午酒吧没什么人,几个店员围着吧台看孟汀的手机,“老大也是跟明星一块上过热搜的人了。不过话说啊,咱们店里也有别的土豪会员,怎么没见老大陪哪个客户看病呢?他跟秦路延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孟汀才不会告诉他们两人是邻居的事情,他打马虎眼:“人家是大明星,好不容易来一趟涟城,人生地不熟的,咱们老大多关心关心他怎么了。” “也是,哎老大人呢?下午怎么没见着他?” 孟汀忽然暧昧地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他们靠近点,低声说:“刚才被邢老板接走了,你们懂的。” 大伙啧啧了两声:“不是吧,他们真是那种关系?” “老板对他什么心思,你们看不出来?就算现在不是,也马上就是了。”孟汀得意地挑了挑眉,“老板昨天让我订了一车的花,你们猜什么花?玫瑰花,这还不明显吗?” “我靠!老板不会是要跟咱们老大表白了吧?!” “什么表白?” 一道气质截然不同的声音插了进来,一群人倏地看过去,就见身后站了两个人,前边那位个子很高,带着帽子和口罩,而且这套装扮特别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孟汀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刚才他手机里那张图上的人吗? 秦路延啊! 他赶忙推开人快步上前,语气激动:“你是秦、秦先生吗?我们之前见过的……啊对,你是不是不方便,要不咱们去里边说?” “不用。”秦路延眉心轻皱,“你们刚才说,什么表白?” 孟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挠挠脖子压低声音说:“就是我们老板,准备跟我们老大表白,就是那谁,简柒南,你认识的。” 秦路延没声音了。 口罩和帽子几乎遮住了他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一双浅色的眸子,孟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秦路延好像不太对劲,正想问,就听对方先开口了:“他们现在在哪儿?” “……在老板家吧。” “位置。” “这我不太清楚……” - 一个小时前。 原本说好了简柒南晚上去给邢腾做饭,可刚到中午邢腾就来店里接他,简柒南也不好推辞。 车朝着他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邢腾提起了热搜的事情:“秦路延有自己的团队,照顾他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让你跟他去医院?这对你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你跟着他胡闹什么。” 简柒南看着那几张被偷拍的图片,嘴唇轻抿:“我没想那么多。” “他现在的身份意味着他这一生都要活在镜头之下,被成千上万的人关注。我知道你以前不上网,也不了解娱乐圈有多复杂。但是现在你们走得这么近,你不能还是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懂,明白吗?” 热搜肉眼可见地被撤了下去,实时评论已经搜不到那些图片了。 简柒南摁灭了手机屏幕,老老实实地嗯了声:“我以后会注意。”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邢腾叹了口气:“我刚才语气重了点,小南,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 “嗯,到家了,下车吧。” 进邢腾家之前,简柒南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从玄关进门到客厅,摆满了鲜红的玫瑰花,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花香,简柒南呆愣地站在原地,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邢腾回头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很直接地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但我觉得,如果我送你玫瑰花,你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简柒南心口一阵憋闷。 原本想着,只要他拒绝的态度足够明显,邢腾总有一天会放弃,或者只要邢腾不戳穿这层窗户纸,就可以维持住这种摇摇欲坠的平衡。 可现在这层窗户纸破了。 简柒南躲不过去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又松开,最终缓缓呼出一口气:“腾哥,一定要这样吗?” 邢腾苦笑了下:“算起来我们相熟也才两年的时间,可我们认识五年了。其中有两三年的时间,都是我在单方面地努力跟你扯上关系。虽然听起来很俗,可我确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一开始也许你真的没明白我的心意,可是这么久了,你不可能还不明白。”邢腾语气顿了下,“我不想给你压力,可是小南,我快三十岁了,即便我的取向意味着我已经跟婚姻无缘了,可我依旧期待家庭,期待稳定的伴侣关系。” 简柒南身上热一阵冷一阵,脑子乱糟糟的,看着邢腾慢慢走近,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邢腾脚步蓦地顿住了,他嘴角生硬地扯了扯:“我不会碰你的,你怕什么?” “腾哥。”简柒南冷静地开口,“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对不起。” 邢腾整颗心猛地一沉:“理由呢?我哪里做的不好?” 简柒南静默片刻:“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这么多年都没有例外。” 邢腾沉默了,只觉得心口一阵生疼。 半晌,简柒南挪动了脚步,朝着客厅走去:“冰箱里有食材吧,需要出去买吗?” 邢腾回过神来,没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为什么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总得有个理由不是么?” 简柒南自顾打开冰柜,从里边拿出鸡蛋和挂面,平淡地说:“可能我情绪感知低吧,你一开始也说我像个没心的人啊,也许我天生就是那样的人。” “没有人天生会那样。”邢腾看着他的背影,“你从来不提跟我认识以前的事情,我猜那就是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简柒南动作慢了下来,喉咙苦涩地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丝苦笑:“你知道的,我是个孤儿。” 他语气顿了顿,再开口语气恢复了平静:“我从小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那个人是我成长过程中所有的情感来源,扎了根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第15章 暂离 邢腾死寂般钉在玄关,久久都没有说话。 他猜想过简柒南以前应该经历过什么,心里或许装着什么人,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真的听到简柒南说出来,却还是像毫无防备般被狠狠砸了一拳。 扎了根的人。 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邢腾没想过会这么深重,这意味着他所有的路都被堵住了。 “你不是喜欢放胡椒么,怎么没买啊。”简柒南合上冰柜门,“我去趟超市吧。” “不用。”邢腾回过神来,“我忘买了,就这样吧。” 简柒南笑了下:“那不合口味可不赖我,我浇汤了。” 邢腾在桌前坐下,简柒南端了两碗面过来,一碗搁到他面前:“经常喝酒对胃不好,听说面食养胃,但你自己学煮面就算了,请个厨师吧。” 邢腾吃了口面,嗤笑一声:“干什么,你打算跟我划清界限,以后不给我煮面了?” 简柒南没看他,低头拌面:“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邢腾抬眼看着他,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说出来会尴尬,但我还是为自己争取了,毕竟凡事总是要搏一把的。那你呢,那个人让你这么忘不掉,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简柒南拿着筷子的动作慢下来,手有些使不上劲了,他语气稀松平常地说:“人生怎么可能事事如意,那不是人人都圆满了。” “不争取怎么知道不能如意。” 简柒南顿了下:“不是所有的坚持都能得到好的结果。” 不合时宜,不合身份,哪来的结果。 邢腾沉默了瞬:“经年之后回想起来,只能用一句‘错过’来潦草总结自己不能忘怀的人,真的不遗憾吗?” 简柒南心口堵得难受,摇摇头:“没有我他会更好。” 邢腾不说话了。 两人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简柒南觉得今天这事儿结束了,吃完午饭,他清理好碗筷准备离开,邢腾却拦住了他。 简柒南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心越来越沉:“腾哥,还有事儿么?” “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可以。” “不可以了。”邢腾苦笑,“没有人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放在身边,却不属于自己,怎么甘心啊?你心里有忘不掉的人没关系,但你可不可以留一个位置给我。” 邢腾久经商场,气质成熟,向来都是稳操胜券的气场,可这会儿却没了傲人的姿态,他语气诚恳温柔:“小南,跟我试试吧,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有过分的要求和举动,我们可以从花时间相处开始,你如果觉得不舒服了,随时都可以喊停。” “我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可以吗?” 简柒南知道邢腾是真心实意的,对方为他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或者说他没办法毫无顾忌地、狠绝地拒绝。 “嗡——”的一声。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此时焦灼的气氛。 简柒南猛地回过神,得救般掏出手机:“抱歉腾哥,我接个电话……喂。” 秦路延的声音传过来:“我在楼下。” 简柒南有点懵:“什么楼下?” “你们楼下,天卉小区。下来,我等你。” “你来干什么……喂?” 没等简柒南说话,对方就挂掉了电话。 简柒南:“……” 这人搞什么名堂? 邢腾皱起眉:“秦路延?” 简柒南心虚地将手机锁屏,“噢”了一声:“他现在在楼下,估计是有什么事找我。腾哥,你说的话我会花时间考虑的,我先走了。” 秦路延怎么会这么巧出现? 邢腾一口气憋在胸口:“我送你下去。” 语气不容拒绝,哪怕简柒南说不用,可只要邢腾想下去,有的是他无法阻止的理由。 本来以为秦路延的这个电话是救了他,可现在看来,事情估计会更糟糕。 简柒南内心忐忑,余光看着电梯显示屏的数字一层一层往下降,“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口的人两步上前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简柒南两眼一黑,懵了一下。 秦路延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抚在他的后颈,呼吸有些重:“怎么这么慢。” 简柒南想推开秦路延,可这时他忽然感觉到那只凉凉的手掌扣着他的脖颈,拇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下他的耳侧。 这个动作让简柒南登时愣住了。 怀里的人不动了,秦路延淡淡地睨了眼简柒南身后的邢腾,很轻的一眼,但对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是种类似于警告的占有欲。 邢腾从来不会强迫跟简柒南有肢体接触,因为他知道简柒南不喜欢,也不礼貌,可这人却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拥抱了简柒南。 还是以这种十分亲密的姿态。 邢腾脸色顿时沉到了底。 秦路延垂下眼皮懒得再看他,低声在简柒南耳边说:“我没吃午饭,头好晕。” 那只指尖亲昵地、带着安抚意味地刮摩着简柒南耳下的肌肤。 以前简柒南看不见,遇到突发状况或不熟悉的环境时,很容易不安烦躁,路凌就会给予他能静下心来的触觉,捏捏他的手指,碰碰耳朵,拥抱他的时候会习惯性用拇指刮摩他耳后敏感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简柒南他在身边,简柒南就会平静下来。 简柒南心口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恍惚地挣开秦路延的怀抱,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着秦路延的脸,想要确定什么似的,仔细地描摹他的每一寸眉眼。 秦路延近距离地跟他对视,目光浅淡地落在他的眼底,轻声说:“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亲你的。” 简柒南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下,倏地回过神来,他仓促地别开眼,胸腔内跳得像打鼓。 他喉间滚动了两下,居然一点脾气都生不起来,甚至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拧着眉抿了下唇:“再动手动脚,我真揍你了。” 秦路延目光毫不避讳地从他唇上掠过,一脸无所谓,反而看好戏般瞥向邢腾。 简柒南这才想起邢腾还在旁边,头疼地咬了咬牙,转过身去,恢复了淡定:“腾哥……对了,明天店里要换新一期的主题,估计场子会很火爆,你要来吗?” 邢腾说:“你希望我去吗?” 简柒南一愣:“你是老板,大家当然都希望你去。” 邢腾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好啊,我会去的。对了,秦先生记得每天好好吃饭,下次别再晕在谁怀里了。” 简柒南耳尖不自觉地一热,就听秦路延寡淡地说:“谢谢提醒。也请邢老板按时吃饭,别再让谁半夜去家里给你做饭了。” 简柒南:“……” 邢腾下颌骨紧了紧,转身进了电梯。 - 小阳看见两人从小区里出来,赶忙下车拉开车门。 秦路延示意简柒南:“上车,回家。” 简柒南也不跟他矫情,坐进了后座,奇怪地问:“你拍摄这么快结束了?” “没去。” “为什么?” 秦路延散懒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简柒南纳闷:“那你还跑这来,什么事儿啊?” 秦路延的目光从眼尾垂下来,不紧不慢地说:“破坏简老板的约会。” “……” 正在开车的小阳头顶蹦出一串感叹号:“!” 什么什么什么?! 什么意思? 秦路延看过来,目光沉沉:“你答应他的表白了么。” 简柒南一愣。 一开始简柒南只当秦路延是开玩笑,等热情过去了,就对他没兴趣了。 可他感兴趣的时间确实长了点,居然还放弃拍摄出现在邢腾家楼下,怎么得知的地点,又怎么得知邢腾会跟他告白? 所以这人确实一直在认真地关注着他,这让简柒南不得不重新重视这人的目的。 “哦,答应他了。我现在是别人男朋友了,你可以换下一个了。”简柒南半死不活地胡诌。 秦路延紧了紧下颌,一时无语。 无语过后,又安下心来,也跟着他胡诌:“墙角厚不厚?我想挖一挖。” “……” 小阳头顶的感叹号又多了一圈。 他视线不受控地往后视镜上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接错人了,结果发现这话真是从秦路延嘴里说出来的。 我日。 简柒南叹了口气,认真地说:“秦路延,除了我的长相,你还喜欢我什么?” 秦路延静默了片刻,看起来是在认真思考,半晌,他缓缓开口说:“喜欢你不搭理我的样子。” “……” “所以多搭理搭理我吧。” “……算了闭嘴吧。” 这人嘴里果然没一句正经话。 “早上被拍到,是我太大意了。我应该把你藏好的。”秦路延忽然说,“吓到了么?” 什么叫藏好…… 秦路延跟别人说话也这样吗? 简柒南冷不丁地这么一想,又连忙打住了:“又没人认识我,我怕什么。而且评论还有人问我是哪个明星呢,看来我长得是挺好看的。”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把秦路延气笑了,他无奈地睨了眼这人,认真地说:“嗯,好看。” 刚才翘了了下尾巴,这会儿被夸了,又有点难为情了,简柒南摸了摸脖子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咕哝了一句:“所以你就是一个肤浅的人。” 秦路延偏开头,喉结上下颤动了两下。 简柒南回过头来时正好看到,不禁愣了下,秦路延刚刚是在笑吗? 这人原来也会这样笑么…… 明明笑起来挺好看的,干嘛每天冷着一张薄情寡义的脸。 简柒南在心底啧了一声。 车在小区车库停下,秦路延示意小阳可以走了,小阳陷在自己居然发现了惊天八卦的震惊中,恍恍惚惚地想起今晚还有很重要的行程,正准备提醒,秦路延率先用一个眼神堵住了他的嘴。 两人乘电梯上楼。 结果电梯门一开,两人迎面撞上了站在楼道里的女人。 女人身着一身米色西服,干练的短发,精致大气的妆容,她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眼睛直直地看过来,目光锋利地上下扫了眼简柒南,凌厉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简柒南还没反应过来,秦路延就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前面,冷冷地开口:“谁让你来这儿的。” 周蔷皱了皱眉,可稳重的气场让她保持着平和的风度,她双手垂下拎住手提包:“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好的朋友,这么快就形影不离了?” 秦路延回头看简柒南,语气里的冷意散去:“你先回去吧。” 简柒南茫然地“哦”了声。 “你叫简柒南?”女人忽然开口。 简柒南脚步顿住,对方语气不善,他也没什么好语气:“知道还问我。有事吗?” “你长得不错,想红的方式有很多,但是接近秦路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简柒南差点气笑了:“你不会以为是我安排狗仔拍的照吧。” 周蔷刚要说话,就见秦路延眼神冷津津地瞥过来:“别扯上他。” 秦路延三番五次维护这个人的态度,出乎了周蔷的意料,这太不寻常了,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眯了眯眼:“你还挺护着他,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秦路延懒得搭理她,周蔷看了眼时间:“行了,我也不想知道。航班改到下午了,该走了。” 简柒南不自觉地问了句:“你要走了?” 秦路延目光垂下来,仔细看着简柒南的脸:“嗯,帮我照顾好南南,好不好。” 简柒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南南”是那只猫。 也不是没照顾过,不过秦路延的目光让他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唇:“哦。” “简柒南。”秦路延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情绪,他抬起手,手指轻轻刮了下简柒南的脸颊,轻声说:“等我回来。” 第16章 想你 秦路延是直接走的,连家门都没进。 简柒南看着合上的电梯门,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碰了碰刚刚被对方碰到的脸颊,凉凉的触感,好一会儿都没散去。 他反应过来后在心里槽了一句,秦路延这撩人的手法多娴熟啊,他边往回走边冷不丁地想起秦路延之前说的那句“除了你我没亲过别人”。 他呵了一声,骗子吧这人。 怎么可能。 - 秦路延乘坐下午的航班到达了北城。 车子驶入一座庄园别墅,秦路延在大堂见到了秦明川。 秦明川也算是年少成名,之后又事业有成,太成功的人身上总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傲然气场,他只不过坐在那里,就仿佛周围一切的人和物都渺小得不堪一击。 见秦路延回来,大堂里的佣人都默默离开了,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气质相近的父子俩。 秦路延在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仰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秦明川燕隼般的眸子暗下来,眉心紧皱:“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 两个字勾起了秦明川的怒意,他交叠的十指重重收紧:“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德性!你记住了,那些穷苦灰暗的过往,那些见不得光的人,统统都不准在出现在你往后的人生里。” “什么叫见不得光的人?” 秦路延掀开一点眼皮,目光冷淡地垂下来。 他的五官轮廓都有着秦明川的影子,面容更年轻,可他的神态和眼神却透着超乎这个年纪的颓丧,透着种冷恹恹的病态感,“你说的是小瞎子,还是我妈?” 秦路延的每一句话都踩在了秦明川的雷点,他怒不可遏:“你还敢提他们!你记住你现在姓秦,不姓路!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是我想要的吗?”秦路延皱眉打断了他,“你们问过我么?给过我选择么?” “你的选择?你想选什么?!”秦明川青筋突起的手紧紧抓住沙发扶手,“选择那种腌臜苟且的生活?选择跟自己的弟弟不伦不类地鬼混?!” “我从来没把他当弟弟!”秦路延提高语调,“我喜欢他,觊觎他,像个疯子一样想把他变成我的所有物。是我把他拉进了你所谓的腌臜里,是我把他变成了你所谓的见不得光的样子。他做错什么了?” 秦明川咬紧下颌,气得发抖,又压制着冷静下来:“好,你没错,他也没错,错的是你妈,她不该自私的生下你又不管不顾。如果她早点把你送回来,你的生活里会有很多人,所有人都会围着你转,你不会孤单,不会误把那种不伦不类的感情当做喜欢。但是现在还不晚,你可以纠正的——” “不是的。”秦路延说,“我就是同性恋。” 简短的一句话宛如一记重锤,砸得秦明川哑口无言。 他替秦路延找的借口和理由被无情地斩断了,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白的灯光在空旷的大堂里无限延伸,没了声音之后,连空气都透着冷清。 秦明川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再次冷静下来,却没了再跟秦路延讲道理的兴趣:“你的资源,你现在的风光,喜爱你的万千粉丝,存在还是覆灭都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秦路延觉得很可笑:“我在乎过这些?” “那简柒南呢?”秦明川说,“我有千百种毁了他的方法,你可以试试。” 秦路延心口一阵冰凉。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自己的向往,别人问他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他只知道路娴希望他成为医生、成为律师,那他就朝着这个方向去做。无所谓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寡情得像一座铜墙铁壁,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 直到简柒南在他心里发了芽,让他生出了类似于贪念的东西,密密麻麻缠上来,连着他的骨血和心脏,好似只要有人伸手一扯,就能轻而易举地掐住他的软肋。 可是他失去过简柒南了,在心里扎了根的东西被连根拔起过,仿佛连灵魂都从内而外被贯穿了一遍。 这六年来,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他的每一分钟孤独都深重得无法估量。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秦路延眼里浮现出一抹偏执的笑,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说:“好啊。” 秦明川眉心一跳。 秦路延说:“我会当着媒体的面承认我是同性恋,承认我所有的不堪。所有人都会知道,我那是遗传了你的基因。” 秦明川霎时间面无血色,那些隐秘的羞耻和窒息缓缓蔓延,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腔,让他难堪又愤怒:“你住口!你懂什么!”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腌臜’这两个字,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么。” 秦路延一字一句地说:“前十几年你都没管过我,为什么等我十九岁了,你想起我这个儿子了?为了堵住媒体和外界的质疑,你需要我这块遮羞布了。” 那些不齿于口的难堪被鲜血淋漓地拨开来摆在了他面前,秦明川张口结舌,气得眼睛发红:“你敢威胁我?” “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破败不堪,去掩盖另一场兵荒马乱,不是你们常用的公关之道么。”秦路延平静地说,“我回来不是跟你谈判的,你不动他,我们相安无事。” “但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会拿所有我可以倾覆的东西,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试试看吧。” 他不屑于歇斯底里地反抗,因为没用,有时候两败俱伤鱼死网破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秦路延转身上了楼,留下身后一片空旷的死寂。 - 秦路延回自己房间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简柒南发了消息。 内容很简单,就两个字。 L:想你。 简柒南收到消息时正在秦路延家里喂猫,看了一眼就赶忙把手机锁屏了。 这不是才几个小时没见么…… 而且这种话,秦路延是怎么随口就来的? 他没回消息,对方也没再烦他。 翌日店里换新的活动主题,简柒南到店里之后就忙晕了。他们每个月换一次主题,常来的客人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来捧场,店里气氛非常火爆,而且会连续好几天。 孟汀招呼大家一起喝酒,玩游戏,所有人都很嗨,除了简柒南和邢腾。 其实他们不知道邢腾表白的后续是什么结果,原本他们很自信地觉得,这两人肯定好上了,可事实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非常古怪,大伙好奇,却不敢问。 而秦路延这边。 秦明川隔日就没再提简柒南的事情,仿佛昨晚的争执并没有发生过,秦路延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无法挽回,答应了秦明川和他一起参加公司的周年庆。 当然秦明川是有目的的,宴会开始没多久,某集团千金就被安排和秦路延坐在了一起。 双方长辈的说辞都很隐晦,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秦路延视线全程都没往那边瞥一眼。 千金倒是个爽快人,她稍稍把身子往那边偏了点,笑说:“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我也不屑于这种商业做媒,不过总得在长辈们面前装装样子。” 年会全程直播,她说完冲着镜头笑了笑。 秦路延置若罔闻。 他指尖划动屏幕,点进了和简柒南的聊天框,重新点开那几个不知道被他重复播放了多少次的猫咪视频,最后不自觉地点开了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孟汀发的。 上次孟汀问到邢腾的住址,还是秦路延主动说加微信,让他把地址发给他的。 果然如他所料,简柒南自己不发朋友圈,但他会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里。 孟汀发了一段视频,视频里音乐声震天响,红蓝霓虹灯光将现场渲染得暧昧又疯狂。 简柒南的身影只出现了一瞬,他坐在角落里,灯光落到那处,比别处暗了许多,那人却依旧能一瞬间抓住人的眼睛。 秦路延暂停视频,缓缓将画面放大,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这么看着,好一会儿才重新点了播放键。 他看到画面里出现了邢腾的身影,他径直朝着简柒南所在的位置走去,然而下一秒视频就结束了,画面定格在简柒南抬头看过来…… 秦路延收起手机,面无表情起身离开了现场。 坐在不远处正跟人侃侃而谈的秦明川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皱起眉,示意旁边的助理去看看。 秦路延回了后台休息室,站在窗边,给简柒南拨了个视频电话。 简柒南接到秦路延的电话时,邢腾正坐在旁边,问他累不累,要不要送他回家。 简柒南也很惊讶秦路延每次电话都这么会掐点,他抿了下唇,再次跟邢腾说了声抱歉。 会场内太吵了,他拿着电话出了酒吧,蹲在路边的花坛上接通了秦路延的电话。 秦路延的那张帅脸出现在画面里,带了点淡妆,整张脸看起来更精致了,简柒南不由得愣了下。 秦路延懒洋洋地看着一片漆黑的画面,无奈地紧了紧下颌:“把手拿开。” 简柒南拇指摁在摄像头上,干巴巴地说:“这么晚了打什么电话?闲的吧你。” “嗯。”秦路延嗓音里透着疲惫,“一天没见,你想我么。” 简柒南默默盯着对方那一本正经的脸,明明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也很淡然,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不正经。 他啧了一声:“我想你干什么?没事我挂了。” “不要随便跟别人喝酒,也不准跟别人回家。” “你管我。” “嗯,我想管你,让么?” “……” “简柒南。” 秦路延指尖轻轻碰了下镜头,轻声说:“我想你了。” 第17章 轻吻 简单的三个字透过屏幕传过来,钻进简柒南的耳朵里。 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对方神情漫不经心,三个字被他说得轻松又自然,简柒南却倏地别开了眼,脸不自觉热了起来,烦闷地咕哝了句:“你烦不烦。” 屏幕那头又说:“不烦,我想看你。” 简柒南摁着摄像头,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看个屁,都几点了,你不睡觉么?” “你也没睡。” “我作息就这样。” “我作息也不固定,怎么都行。” 听孟汀说,演员拍戏都是跟着剧组的时间,戏要求凌晨就得凌晨,晚上就得晚上,小演员都没有自己自由支配时间的资格,可秦路延这么大一个腕呢,谁能安排他。 正腹诽着呢,秦路延喊他:“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发个呆不行?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就挂了。” “你让我看一眼,不然我待会儿还打。” “……你这人有完没完。”简柒南把脸别向一边,手指却妥协地松开了摄像头。 镜头里露出四分之一张脸,只有一侧流畅的下颌线和一节小下巴。 秦路延问:“在哪儿?” 简柒南抽出一根烟点上:“酒吧门口。” 秦路延嗯了声,声音淡了点:“又抽烟。” “今天第一根,忙得停不下脚。”简柒南说完才反应过来老子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几点回家?” 简柒南别开脸吐出一圈白烟:“一会儿吧,现在店里正热闹呢。” 秦路延静默片刻:“你们老板也在?” 简柒南浑不在意地哦了声。 “现在回家。”秦路延从屏幕里抬起头,忽然说:“我给你打了车,车牌号xx7612。” “啊?”简柒南发出一声疑问。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留下来让自己不自在。” 简柒南抽烟的动作顿了下,嘴硬道:“管得着么你,我自己会打车。” 秦路延又说:“车马上到了,我看着你上车。” 说话间,尾号“7612”的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简柒南迟疑了一会儿,其实他也确实不想再进去面对邢腾了,出都出来了,索性走吧。 他拉开车门上了车:“我上车了,挂了。” 他正准备掐掉视频,就听麦克风里传来一道人声—— “路凌,你怎么在这儿啊?找你半天了。” 简柒南猛地一愣。 他立马看向屏幕,只见与此同时,秦路延抬头朝左前方看去,手机镜头随之偏向了右侧,全然挡住了声音的来源。 此时屏幕那头的休息室。 傅嵘桑推开门,就见秦路延皱眉冲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立马意识到对方在打电话,赶忙闭嘴了。 秦路延重新看向屏幕,只见刚才小气得不愿露脸的人此刻整张脸都贴在了屏幕上,表情茫然惊诧,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惨白,他飞快地抿了下唇问:“刚才谁在说话?” 秦路延镇静地说:“助理。” 简柒南又问:“他喊你什么?” “路延。” 是路延吗…… 声音隔得很远,又是从屏幕里传来的,简柒南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岔了,而且他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 他继续问:“你助理叫什么?” 秦路延默然。 简柒南跟屏幕里的人对视了半晌,也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有点多了,而且傅嵘桑自己开了个公司当老板呢,怎么可能是秦路延的助理啊,那就太玄幻了。 “算了。”简柒南泄气了,“挂了。” “简柒南。”秦路延的声音传过来,“有空想想我。” 简柒南瞥了眼屏幕。 秦路延轻声说:“我每天都很想你。” 这是今晚秦路延第二次跟他说这句话了,明明是轻浮的语句,可对方浅淡的眸子里仿佛染了一层说不清的情绪,简柒南没由来的觉得这份想念比他意想中的沉重。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愣了两秒,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唇:“上瘾了吧你,别说了。” 秦路延嗯了声:“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听说爱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溢出来,可是以前简柒南是瞎子,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偏偏路凌不善言辞,不会表达。 在简柒南走后的无数个日子里,他反省过自己无数次,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强硬了,太冷漠了,小瞎子会不会从来没感受到过他的爱意,会不会以为自己只把他当做孤独时候的慰藉。 那些他不会表达的,不曾说出于口的,此后都化成了自责懊悔和折磨。 于是他开始妄想“如果当初”,“假如重来”。现在他真的等来了重逢,只想时时刻刻都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告诉他,他在不在意都好,只是想让他知道。 电话挂断之前,秦路延又提醒了一遍:“少抽烟。” 简柒南敷衍地“哦”了声。 - 简柒南到家后还惦记着从秦路延视频里透出来的那两个字,他一边告诉自己肯定是听错了,一边又执拗地想要去探究,明明知道不可能也不存在,却偏偏想要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点什么似的。 最终他还是给傅嵘桑打了个电话。 傅嵘桑接到电话时,正跟秦路延确认晚宴表演用到的道具,征求他的建议,电话当着秦路延的面弹了出来,两人都怔住了。 秦路延率先反应过来,示意他接电话:“不该说的别说。” “知道了知道了。”傅嵘桑摁下接听键,“喂小南,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想我啊?”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秦路延冷下来的目光,赶忙哈哈改口:“打电话干嘛啊?” “你现在在哪儿?” “啧,你知道的,我这公司专门生产各种道具,这不快中秋了嘛,各种影视公司啊电视台啊杂七杂八的晚会,都赶着跟我订货,我这会儿还在公司厂房看货呢。” 简柒南那边安静了片刻。 傅嵘桑看了眼秦路延,就听简柒南说:“我没什么事儿,你忙归忙,注意身体。” “知道知道。就这了?不说别的了?那你还特意打个电话,这不是浪费我感情嘛。” “我想问你个事儿。” “啊,你说。” 又是短暂的沉默。 “毕业那年,路凌他……他挺恨我的吧。”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了。 秦路延靠在沙发上,眸子里琐碎的光亮颤了下,他指尖蜷起又松开,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傅嵘桑哑然许久,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个,怎么突然问起这些啊?” “我经常梦到他,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以前听邻居说,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可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弟,怎么会像。”简柒南声音有点哑,闷闷地,“你有他的照片么?我没别的意思,要是没有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傅嵘桑不住地往秦路延那看,秦路延垂着眼,看不清情绪。 他牙疼地搓了搓脑袋:“照片啊,这个我确实没有,你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哪敢跟他拍照片啊。不是,小南,我不理解你的意思,你这到底是还喜不喜欢他啊?” 简柒南那边异常的安静,仿佛电话两侧都只有傅嵘桑一个活人。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哎算了算了,这样吧,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也许能问着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别。”简柒南很快打断了他,“没事儿了,今天喝了点酒,你当我发疯吧,挂了。” 通话结束。 身边的人一点气息都没有,傅嵘桑感觉连空气都结了霜。 简柒南迅速进浴室冲了个澡,想让自己清醒些。 为什么说不出口? 不是不能告诉谁,是不能告诉他自己。 他知道只要自己开了口,那根被他藏匿在深处的弦就会再次挑起、绷断,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需要更多无穷无尽的欲念来填满,就像刚才那样居然失控地想去寻找关于路凌的踪迹。 傅嵘桑会怎么替他打探呢?大概会联系周围所有能联系的人,接触到路凌的关系网,某天“简柒南”这个名字可能会出现在谁的嘴里,被路凌听见,然后他平静的生活忽然泛起一丝波澜,有始却无终,这样打扰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简柒南的生活又恢复如初了,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孟汀这天提醒了他好几次,问他怎么又走神了,简柒南从虚空中回过神,问他有吗? 孟汀很肯定地告诉他有,简柒南只是啧了声让他滚。 这天是周末,晚上酒吧的人比昨晚还要多,他在吧台调了几个小时的酒,才得空到休息室抽了根烟,可烟刚点上,他忽然没由来想起秦路延的那句“少抽烟”,他心里不屑,却只抽了一口就掐灭了。 他点开手机看了眼微信,发现中午给秦路延拍的猫咪视频,这人居然到现在都没回消息。 破天荒了。 不过也好,省得烦他。 这时有服务员忽然跑来说:“卧槽老大!店里忽然来了一群扛着摄像机的人,正到处找你呢!” “找我?”简柒南站起身,“我犯事儿了?” “你犯没犯事问我?哎不对,不是社会新闻法律频道之类的媒体,就是些娱乐媒体,你上次不是跟秦路延一起上热搜了嘛,肯定是你的地址被网友扒出来了!” 简柒南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概念。 他当时就远远的露了个脸,甚至五官都看不清,照片删得也很快,这网友火眼金睛吗?而且来找他干什么? 孟汀也冲了过来:“老大!酒吧门口堵了一群秦路延的粉丝,赶不走啊,这咋办啊?!” 他本来只想来问个对策,还想拦着简柒南呢,结果简柒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为了防止舞厅阻塞拥堵,音乐已经关闭了,安保正在疏散人群。 简柒南一从后台出来,就差点被摄像机手机的闪光灯亮瞎眼,人群不断传来喊叫声—— “你跟秦路延是什么关系啊!你们是好朋友吗!” “听说秦路延常来这家酒吧!那他本人高冷禁欲的人设是真的吗?!他私下是什么样子?” “你们这种夜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交易?” “你是老板吗?你可不能带坏我们家路路!” 简柒南瞬间被淹没在人群中,肢体和冰冷硬质机器不断推搡磕碰着他,肩膀被砸得生疼,他脸色沉了下来:“谁带坏他了?我跟他没关系!让开!” 现场根本就不可控,推搡越来越严重。 简柒南先前只在网上看过秦路延的粉丝疯狂起来有多可怕,没想到居然还来了个亲身体验版,这阵仗让他再次刷新了秦路延有多红的概念。 白光灯对着他一阵猛拍,安保和店员大喊着维持秩序,可这些人只冲着简柒南一个人来,直接把他堵在了DJ台下,水泄不通。 简柒南的衣服开始被人拉扯,灯光晃得他眼睛都看不清了,耳边嗡鸣,心底第一次生出了无力的恐惧。 “别特么拍了!让开!” 话音刚落,他额头就被不知道谁的手机重重砸了一下,他疼得捂住了脑袋,骂了句操。 这时人群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秦路延——” 简柒南感觉到围着他的灯光忽然暗了许多,人群忽然换了方向,一窝蜂地朝着酒吧门口涌去。 “秦路延?!真是秦路延啊!” “你不是在北城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秦路延,你不能来这种地方——” 秦路延穿了一身黑色冲锋衣,戴了顶帽子,一副墨镜遮住了大部分脸,只露出鼻梁以及下巴和嘴唇,显得格外的凌厉冷峻,这种方圆几米空气速冻的气场,即便是再疯狂的粉丝也不敢贴上前去。 他不说话,粉丝居然就慢慢安静了下来,大气不敢吭,却也没人舍得躲开。 秦路延隔着墨镜看向DJ台的方向,粉丝们举着手机,也敏锐地把镜头移向了那边,这时只听见秦路延冷斥了一声:“不准拍他!” 粉丝们下意识放下了手机,默默给他让了个道。 秦路延径直走到简柒南面前,利落地脱下冲锋衣罩在了他的脑袋上,简柒南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到手腕被人拽住,他跟着秦路延走,身后粉丝又开始疯狂地喊秦路延的名字,现场再次不可控地拥堵起来。 简柒南的身子被紧紧地护在怀里,秦路延的力气很大,一路将他搂着回到了后台休息室。 门一关,身上的衣服被拿掉,他抬头就对上了秦路延近在咫尺的脸。 秦路延眉头紧皱,指尖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又没舍得碰,哑声问:“疼么?” 简柒南摸了摸被砸破的额头,嘶了一声:“废话。你再晚两分钟,就给我收尸吧。” 话音刚落,对方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胸口紧紧相贴,他再次感觉到了秦路延身上的轻颤。 简柒南呆愣着,居然没推开他,良久后干巴巴地问了句:“你不是说后天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想你。”秦路延低声说:“恨不得再早一点。” “……你好好说话。” 秦路延松开手,垂眸看他:“刚才的事我会处理的,抱歉。” 简柒南这才发现秦路延眼角的地方被刮伤了,他拧起眉:“你被砸了?” “我没事。” “你这脸可比我值钱,先擦药——” “简柒南。” “啊?” 秦路延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鼻尖,然后往下,低声说:“我想亲你。” 简柒南一愣。 “我只数三声。”秦路延嘴唇轻启:“三……” 一声刚落,秦路延勾过简柒南的脑袋,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第18章 哄我 秦路延这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几个小时没喝一口水,喉咙和嘴唇都有些干涩,贴上来的第一感觉有点发痒,紧接着变得柔软而温热。 简柒南脑袋空白了几秒,一阵酥麻从脊梁直冲四肢神经,心脏忽然回血般猛地跳了一下,伸手推秦路延,却被勾着腰搂了回去。 秦路延摸到墙上的开关,咔哒一声轻响,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简柒南什么都看不见了,以至于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感,他感觉到秦路延的舌尖从他唇上轻轻舔过,这一举动直接令简柒南浑身都血液都冲向了脑袋,四肢不受控的发麻发软,他仰头想避开,呼吸有些乱:“秦路延,别……” 话音未落又被对方摁了回去。 不过这回秦路延吻得轻了些,他扣着简柒南后颈和脑袋的交界,呼吸交错,温柔地啄吻他的嘴唇,拇指不自觉地刮摸着对方耳下细嫩的皮肤。 简柒南愣住了,他看不见东西,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有耳下亲昵的动作在他的感知中无限放大,让他一时间恍惚起来,连空气中暧昧的呼吸和厮磨都变得愈发模糊熟悉,重重叠叠,隐秘混乱…… 他喉咙一阵酸涩,眼眶不自觉红了。 这人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是同样冷冽的木质香味,很容易让他混淆、深陷,让他下意识地不想去区分这人是谁……他抓紧秦路延衣服的手缓缓松开,不再退避,仰着头回应了这个吻。 这个回应仿佛让秦路延得到了解救,他将简柒南抵在墙上,更深更重地吻了回去。 明明是冷淡的人,秦路延的吻却温柔炽热,抱着简柒南的手臂在每一秒的亲吻中越收越紧,仿佛要将他揉进骨头里。 简柒南不知道是被勒的还是亲的,慢慢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开始急促地呼吸,秦路延这才松开了毫厘,掌心捧着简柒南的脸颊,又轻轻在他唇角上吻了一下,嗓音低哑:“喝醉了么。” 没想到这人亲完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简柒南热得脸都快冒烟了,咬着牙平息呼吸,烦闷地说:“你……你不是说,数三声么。” 秦路延指腹擦过他的唇角,激得简柒南头皮一阵发麻。秦路延慢吞吞地垂下脑袋搭在他肩上,低声说:“你如果不犹豫,第一声就能躲开,一定要等到第三声么。” 简柒南怔了怔,久久没有回神。 秦路延再次重复问:“你现在醉着么。” 简柒南含糊地咕哝了句:“没。” “那就好。”秦路延把人捞进怀里,“那就不能耍赖了。” 简柒南脑子懵了。 他跟秦路延接吻了,在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接吻了……现在还一动不动地乖乖让他抱在怀里。 完蛋了。 他脑子里飞速风暴,把能找的理由都找了个遍,最后只剩下一团浆糊,什么都说不清了。 “砰砰砰——” 这时休息室外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老大!你们在里面吗?你们没事儿吧?!” “奇怪,怎么还锁门呐?你们怎么样了?!” 简柒南回过神,匆忙从秦路延怀里挣脱出来,摸到开关打开灯,房间里霎时亮了起来。简柒南别着脸没好意思看秦路延,匆匆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和帽子塞还给他。 孟汀还在敲门,简柒南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又不自觉地舔了下发麻的嘴唇,这次才面无表情地拧开了门锁。 孟汀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卧槽,原来你在里边啊,怎么敲了这么半天都没开门?啊秦老师也在,你们干嘛呢?” 简柒南镇定地往回走,语气不耐:“要债吗敲这么重。” “哎我这不是担心你们有没有受伤嘛。”孟汀看看简柒南,又看看秦路延,总觉得这两人怪怪的。 秦路延依旧冷着一张脸,把手里的衣服搭在沙发扶手上,居然主动回应了:“小伤,麻烦出去把门带上,我想休息。” 孟汀尴尬一笑:“那就好那就好,粉丝已经疏散了,不过保不准下次还会不会来——” “我会处理。”秦路延打断,“还有别的事么?” “没事了没事了。不过老大……”孟汀歪着头想仔细看看简柒南的正脸,“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脸好像有点红?” 简柒南去拿医药箱,闻言把脸埋得更深了,咬牙道:“被那些人气的。你走不走?” 孟汀半信半疑地哦了声:“那老大你有事儿再喊我啊。” 人一走,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简柒南低头准备消毒水和棉签,秦路延站在旁边看着,目光落在简柒南额头的那点擦伤上,眉头轻拧,伸手去拿药箱里的药,恰好跟伸过来的那只手碰了下,简柒南的手跟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秦路延在空中顿了片刻:“躲什么。” 简柒南转移话题:“你眼角的刮伤再不处理就肿了。” “没你脑袋上的伤重。” 秦路延从他手中拿过棉签,把人抓了过来,距离忽然拉近,简柒南脊背猛地绷直了,别开脸忙道:“我自己来。” “你看不见。”秦路延左手托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沾了消毒水的棉签轻轻从伤口处擦过。两人近在迟尺地面对面,简柒南的视线却垂向了另一侧,压根不直视秦路延。 秦路延的动作轻柔缓慢:“为什么不看我?” 简柒南嘴唇轻抿,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还有多红。 明明不是他主动的,明明他才是被亲的那个,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心虚,刚才的暧昧被打断之后,全都化成了焦灼。 秦路延目光顺着简柒南的鼻梁往下,落在他的嘴唇上,问:“你现在怎么想的?” 简柒南心跳得快起来,闷声反问:“什么怎么想的?” 秦路延擦药的动作停住了,他静默一瞬,眉心飞快地蹙了下,提醒道:“我们接吻了。” 这事儿被直白的提起,简柒南躲不掉,也装不了傻,他闭了闭眼,脑子一团乱麻:“你主动的。” “你默许的。”秦路延说,“亲了就是亲了。” 简柒南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执拗:“……那你怎么想的?” 秦路延:“你知道我怎么想的,我从来不跟人不清不楚的暧昧。” 简柒南往后退了一步,坐到沙发上,双手搓了搓脸,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想暧昧……刚才是我冲动了,让你误会了,要不我跟你道歉?”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秦路延好一会儿没动。 “这样么。”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了,“简柒南,你刚才可以推开我,像第一次那样揍我一拳。可是你没有。” 秦路延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得简柒南也无话可说。 他把脸埋在掌心里,懊恼不断在他胸腔内蔓延,心烦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秦路延却压根没想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你亲我,不是因为喜欢我么。” 简柒南愣住了。 他喜欢秦路延么? 秦路延身上带着满身的星光,多少粉丝为他痴狂,他的勇敢直白热烈让简柒南都觉得羡慕,可是简柒南现在只觉得遗憾,他的那些年少轻狂、最热烈最真挚的爱意已经倾付干净了,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只是他身上偶尔出现的类似于路凌的影子。 简柒南哑然良久才重新坐直身子:“秦路延,我们做朋友吧,行么?” 秦路延不说话,仿佛周身都浸满了寒气,半晌后开始默默收拾起桌上的药箱。 这样的沉默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简柒南心里说不出的慌张,难受极了。他觉得秦路延只是玩玩,可到头来,他却好像反而成了那个只想玩玩的人。 秦路延合上药箱,握在箱子上双手泛起几道明显的青筋,简柒南从来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他猜想这人就算气到极点,也不会出现歇斯底里的狼狈模样,反而就像现在这样,沉默得让人心悸。 简柒南终于受不住了,想找点事做,他站起身想接过秦路延手里的药箱:“我来吧。” “为什么不能跟我谈恋爱?”秦路延紧紧摁住药箱,抬眸看着他,眼里的情绪说不清是怒意还是难过,看得简柒南心底酸涩一片。 简柒南泄气般松开手,垂下眸,半晌才低声说:“我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这对你不公平。” 秦路延皱眉:“为什么。” 简柒南说:“你就当我冷血吧,我活该单身一辈子。” 秦路延没吭声,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的僵持。 半晌,秦路延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帽子转身朝门外走去,冷声说:“我不跟接过吻的人当朋友。” 简柒南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口冰凉一片。 - 夜里他辗转反侧,无数次点开秦路延的微信框。 他一边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秦路延生气了也好,等过段时间气消了,对他的这份心思就死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碍着谁。 可他又觉得愧疚。 明明知道秦路延喜欢自己,为什么对方亲他的时候他没拒绝,给了希望又给他一巴掌,简直渣透了。 他这晚没睡着,隔日一早,他还是给秦路延发了条消息,语气稀松平常地问他,要不要帮他喂猫。 结果一整天都没收到回复。 晚上邢腾从邻市赶了回来,担心地询问昨天他在店里被秦路延粉丝堵了的情况,愤怒又苦口婆心地再次提醒简柒南,秦路延的圈子很危险,让他们别再来往了。 简柒南有些木木的,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半晌又苦笑地补充了句:“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往了。” 邢腾放下心来,说:“我晚上约了家纹身店,打算去纹个身,你手指上不是有个烫伤嘛,要不就今晚一起去纹了吧。” 简柒南低头看着自己食指上的印记,正好心里烦着呢,就想找点事儿做,于是就跟邢腾去了纹身店。 一个很简单的星星花纹,纹了几个小时,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邢腾开着送他回家,结果车刚在路边停下,他打开车门就看到了路边高大身影。 秦路延拿着电话站在那里,手机里不断传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神情中隐隐的焦急还未散尽,转头就看到简柒南从邢腾车上下来,双方都愣了下。 秦路延的眸子缓缓冷了下来,一步一步走过来,一身寒气地停在简柒南面前,下颌骨紧了紧:“为什么不接电话?” 简柒南拿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我……” 这时秦路延看到了他手指上的保护膜,抓起他的手腕,眉头紧皱:“你去纹身了?” 简柒南抽回手,绷着眼皮:“你别管。” “简柒南。”秦路延声音冷下来,“抽烟喝酒染发,现在还学会纹身了?” 简柒南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我干什么你管得着么?我们连朋友都不是,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秦路延静默了片刻,喉结轻动,闭了闭眼又睁开,声音温柔下来:“疼不疼?” 简柒南心口酸涩,不想跟他说话。 秦路延心说能怎么办。 这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他面前,他就会心软。 秦路延牵起简柒南的手,嘴唇隔着保护膜轻轻贴了一下,轻声说:“我不生气了,你哄哄我好不好。” 第19章 试探 他语气依旧透着种无法形容的冷淡,但简柒南还是从中窥见了隐秘的温柔和妥协。 不似白天,夜里的灯光呈现出一种暧昧的昏黄,对上秦路延不太清明的眸光,简柒南大脑出现了一种微醺的状态,像被下了蛊,下一秒就真的会开口哄哄这个人。 可他在脑海里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应对这种状态的词汇,然后又陷入了无声的矛盾。 秦路延垂眸看着他手指上的保护膜,两人都有好几秒没吭声。 像是在回味昨天冲动的暧昧,又或许是在消化刚刚秦路延落在他手指上的吻。 简柒南其实不抗拒秦路延亲吻他的手指,甚至觉得如果秦路延现在抱他,他也不会推开。 他其实不懂秦路延对他的喜欢怎么会来得这么猛烈绵长,哪怕他伤了他,对他说了绝情的话,哪怕他当时明明那样生气,却只花了一天的时间,独自消化干净后又温柔地站在了他面前。 秦路延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一身孤冷,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他妥协让步。 他这个样子,让简柒南更加难受愧疚了。 简柒南低声问:“秦路延,你今天很忙吗?怎么不回消息。” “不忙。”秦路延说,“我在生气。” 简柒南抿了抿唇,闷声说:“对不起。” “不想听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 “简柒南,你不会哄人么。” 简柒南困扰地拧着眉,根本不知道哄人是什么东西。 半晌,秦路延轻叹了口气:“算了。” 简柒南嘴唇蠕动了下,异常的纠结烦闷,最后还是硬邦邦地憋出一句:“你别生气了行么。” 秦路延静默片刻。 简柒南没听到回答,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瞪他,秦路延一阵无奈:“……” 邢腾坐在车里看两人拉扯了半天,牙齿都咬碎了,可是如果他现在上前,就显得他好像是个横插一脚的人。他嗡地一声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简柒南是被这声轰鸣给轰回神的,一回头才想起邢腾来,可车子已经走远了。 “……” 他知道邢腾不让他跟秦路延来往,是出于好心的,他刚答应了邢腾,转头又和秦路延纠缠上了,简柒南觉得自己有点渣。可仔细想来,他明确拒绝过邢腾,至少在感情上他是不欠邢腾的,他跟谁纠缠不清,都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跟邢腾道歉。 “还看。”秦路延语气不满。 简柒南收回视线,瞥了秦路延一眼,秦路延面无表情转头走了,简柒南只能慢吞吞地跟上。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 简柒南走出电梯转身就想溜,却被秦路延拎住后领拽回了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灯亮了起来,简柒南站在玄关,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拽我过来干什么?” 秦路延脱下外套扔沙发上:“过来。” 简柒南走了几步:“干嘛?” 秦路延坐在沙发上,简柒南被拽了过去,一个不留神就差点摔进秦路延怀里,他卡在秦路延两膝之间,双手撑在两侧的沙发上才堪堪稳住身子,不过这个距离还是太近太暧昧了。 简柒南手臂用力想支起身子,可这个姿势着实使不上劲儿,秦路延也不帮他,就这么看着,直到简柒南半面身子支起来马上要成功时,才忽然伸手勾住他的后背,将人完全捞进了怀里。 简柒南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重心完全压在了秦路延身上,呼吸一滞,紧接着心脏开始狂跳,绷着嘴角:“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 秦路延拖着他的腰把人往上提,简柒南单膝跪在了秦路延两腿间,垂眸对上了秦路延的视线:“……” 秦路延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拨弄他的头发:“为什么染这个色?” 简柒南身子往后仰,尽可能地拉开距离:“夜场都这样,有气氛,你不懂。” 秦路延微仰着头,正好能平视简柒南的脖颈,他目光从简柒南的下巴缓缓移到凸起的喉结上,“那抽烟呢,也是因为有气氛?” 简柒南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下,“你不也抽么?” “嗯。”秦路延说,“我想你的时候才抽,你呢。” “放屁,我第一次BaN见你的时候你就在抽,还自残。”简柒南哦了声,“我知道了,你有受虐倾向。” “是吧。”秦路延仰头,嘴唇在对方喉结上轻轻贴了一下,“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还偏要喜欢你,是挺自虐的。” 喉结上传来温柔微凉的触感,简柒南条件反射般抖了一下,脑子倏地空白了。 秦路延扣住了他的后颈,仰着头细细密密地啄吻,简柒南感觉一阵酥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咬牙骂了句:“操……你亲哪儿呢。” 他挣扎着想起身,秦路延抱紧了他,脑袋亲昵地靠在了他胸口,轻声说:“邢腾亲过你么?” 简柒南一愣,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嗯。”秦路延嗓音缱绻,“不要让别人亲。” 简柒南喉间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两下,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让秦路延抱着了,他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时不自觉地摸了下喉结,干咽了两口空气:“我想喝水,有杯子么?” 秦路延坐直了身子。 简柒南自顾朝着吧台走去,从一排玻璃杯中随便挑了一个,接了满满一杯凉水灌了下去,身上的燥热这才缓解了些。 吧台的光比客厅暗一些,他没往那边看,但他知道秦路延正坐在光里,他听到对方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要在食指纹身?” 简柒南低头看自己拿着杯子的手,食指指根处纹了一个星星的图案,没什么寓意,就是刚好能够把那块红色的印记遮住。 他稀松平常地说:“这里有个烫伤,不好看。” 秦路延问:“怎么烫的。” 简柒南的手指蜷了下,有一会儿没吭声,像是想在封尘的记忆里搜索某个答案。其实这个问题邢腾问过,纹身店老板问过,以前也有很多人问过,他都回答不小心烫的或者记不清了。 其实他记得很清楚。 十三岁那年他刚上初中。 一如既往的,他被特殊关照和路凌分到了一个班级。初中的作业比小学的时候多了不少,晚上写作业时间越来越晚。 房间里的钨丝灯用了好几年,越来越不亮了,尤其到了夏天雨季,经常打雷断电,房间里的灯经过几次短路之后彻底报废了。 简柒南不知道有灯和没灯的区别,但他知道路凌看不见东西,就不能写作业。 隔日两人放学回来时经过修理店,请老板帮他们回家换个灯泡,可对方一听说两人就买一个灯,还要他上门安装,当时就不乐意了。 路凌拿着灯泡,牵着简柒南的手腕:“回家,自己装。” 简柒南跟在身后:“哥,你够得到吗?” 路凌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不少,但是家里的灯必须要有梯子才能够得到,路凌自己当然换不了,路凌不说,但是简柒南知道。 当晚简柒南偷偷跑去找了饭店的李叔,只有李叔最热心肠了。可这天李叔不在,只有李叔的女儿在店里写作业,女孩才七八岁,很热心地抱出一捆荧光棒,告诉简柒南这个东西会发光,是她们儿童节表演留下来的道具。 简柒南回到家时,路凌正到处找他,一把把他拽屋里,冷声说:“又跑哪去了?” 知道他哥又生气了,简柒南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小声说:“哥,这个东西会亮……” 路凌好一会儿没说话。 八月的盛夏连空气都冒着热气,小瞎子穿了件单薄的短T,碎发和领口都湿透了,手臂被荧光棒勒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 半晌,简柒南怀里的东西被接了过去,路凌说:“从哪弄来的?” “李叔家。” 晚上天色暗了下来,简柒南趴在桌边,期待地问:“哥,它们亮吗?” 窗外雨声大作,夜风透过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透进来,吹开了简柒南额前的碎发,他双臂交叠,下巴杵在手背上茫然地等着路凌的声音。 路凌静默地望着小瞎子,简柒南垂着眼,睫毛纤长……明明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却从小瞎子眼里看见了一片细碎的光亮。 他放在桌面上的指尖蜷紧又松开,最终伸手拨了拨小瞎子眉眼间的碎发,说:“亮。” 其实简柒南不知道,里边的荧光粉早就变质了,只有寥寥几根发着微弱的光。 路凌不动声色地点了根蜡烛,一如既往地开始写作业。 简柒南趴着趴着就睡着了,路凌就着蜡烛写到了深夜,没注意蜡烛开始融化,烛芯掉下来落在了简柒南细嫩的手指上,疼得他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路凌难得这么慌乱,拿冷水冲,拿药膏敷,可最后还是破了皮,留下了一个伤疤。 …… 简柒南那个时候不知道路凌为什么还要点蜡烛,后来他能看见了,在霓虹夜场中见过无数种荧光棒,才知道原来压根没有一种荧光可以用来照明。 路凌没戳穿他,收下了他那什么忙都没帮上的好心。 本来想着伤疤被纹身盖住了,就没那么显眼了,不会每次看到都想起来,可事情似乎正好相反,一个简单的星星图案好像被赋予了隐秘的含义,让他看得更清晰了。 “我以前有一个粗心的哥哥。”简柒南咽了咽苦涩的喉咙,“他把我烫伤了,都没跟我道歉。” 秦路延眉心蹙了下,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篡住,一阵生疼。 简柒南扯了下嘴角:“算了。” “为什么算了?” “我找不到他了,不想要他的道歉了。”简柒南放下杯子,“谢谢你的水,我回去了。” “南南。” 简柒南迈出去的腿在听到这声时一下子没使上劲儿,从脚底软到四肢,他猛地愣在了原地。这一刻房间里静得可怕,他呼吸停住,硬着脖子看向客厅。 猫窝旁的缅因猫听到主人喊自己,“喵”了一声,它踩着地毯轻快地跳上沙发,趴在了秦路延曲着膝盖上。 简柒南呆呆地看着那只猫。 逼停的心脏开始慢慢回血,身体回温,紧接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难受缓缓攀上了他的胸腔,就像被什么东西一瞬间填满,又倏地落空了。 秦路延冷白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南南”白色的毛发,然后朝着简柒南看过来:“你找过他么?” 简柒南还有些恍惚:“……什么?” “你哥。”秦路延语气一顿,眸光轻颤了下,“你找过他么?” 第20章 生疑 客厅里的白炽灯光冷得刺眼。 简柒南朝沙发那边看了一眼,秦路延散懒地坐在那儿撸猫,刚才的话好似只是随口一问,简柒南的心却忽然倏地一跳。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他自己心里太缺失底气了,他觉得这种语气像是一种严肃地质问或是某种无法形容的、委屈地控诉。 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个人也在沉默地等着他的答案。 他有没有找过路凌呢? 人的习惯总是难改变的,起初他总在深夜翻身时习惯性地摸一摸身边的床面,触到的是一片冰凉。夜里口渴时、偶尔走神时习惯性地喊一声哥,发现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响应。 在这种时候他总会生出些冲动,想知道路凌在哪里,在干什么,甚至不经意地去思索找到路凌的方式和可能。 可当浓重的夜色褪去,他在晦暗不清的晨曦清醒过来,渐渐回归现实的时间和景象,那点冲动就会随着晨光慢慢消退,然后长久地陷在挥之不去的怅然若失里。 如复一日,然后习惯了、也终于接受了他再也没有路凌了的现实。 时间久了,就不会再像小孩子一样见不到谁就想找。 简柒南想回秦路延一句“关你屁事”敷衍了事,可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他语气平常地说:“想过,没找。” 秦路延不一定会懂,也可能对答案根本无所谓,但他就是想说出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不料秦路延却问:“为什么不找?” 简柒南啧了声:“你知道我哥是谁么就问。” “亲哥么。” “不是。” “喜欢的人?” 简柒南不知道这人怎么会毫无依据地扯到这个答案上,愣了下才说:“不准确,应该算年少无知喜欢过的人。” 他语气稀松平常,想让自己再提起路凌时能显得洒脱一些,可他说完这句话却发现跟预期根本不一样,他还是会失落难受。 简柒南说完好一会儿,才发现客厅那边一片死寂,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纳闷地看过去,就见秦路延垂着眼沉默地坐在那里,灯光太冷,仿佛他周身都浸着寒气。 “秦路延,你睡着了?”简柒南走过去。 秦路延眸子颤了下。没得到主人的抚摸,猫在他怀里拱了拱表示抗议,秦路延轻轻抬手将猫放到了地上,目送它踩着地毯上回了自己的小窝。 简柒南以为这个话题就过去了,却听到秦路延问:“现在不喜欢了么?” 简柒南又把猫拽进怀里揉了揉:“不重要。” “如果他回来找你呢,你还会——” “不会。”简柒南打断,“不聊这个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 因为酒吧被媒体围堵的事情闹得不小,上了热搜,担心店里还会有粉丝围堵,简柒南两天没去店里了。 时间空下来,简柒南就有些百无聊赖,把手机上的软件都翻了一遍,最后又点进了微信,回了孟汀发来的消息,然后发现跟秦路延的对话内容还停留在他给对方发的消息。 南:你最近进出注意点,我这住址估计已经暴露了 昨晚发的消息,一天了,秦路延到现在都没回。 有这么忙吗?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点开微博看看最近的热搜风向。 微博上还有非常多关于那晚粉丝围堵酒吧的视频和照片。 其中最火的那条微博视频点赞转发十几万,是秦路延用衣服罩住简柒南,将人带离现场的视频。 评论区非常多质疑声,说两人关系看起来很亲密,看来认识很久了,简柒南作为一家夜店的工作人员,生活品行圈子必然不会太干净,秦路延跟他走这么近,估计也早就近墨者黑了。 秦路延的粉丝和黑粉撕得热火朝天,总结一下就是—— 黑粉说秦路延作风有问题。 粉丝维护秦路延,说自家艺人是交友不慎,一个夜店老板占着自己有点姿色,想通过这种方式蹭秦路延的热度,多半是想火想疯了,秦路延完全是被人利用了。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反驳为什么去夜店就一定是作风有问题? 简柒南指尖缓缓划着屏幕,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了人言可畏。 脏水脏字全都往他身上泼,简柒南真是庆幸自己没什么朋友,圈子也不大,否则以这种方式上热搜也太过于社死了,怎么也解释不清。 然而他想着以秦路延的热度,这件事情估计会闹个十天半个月的,结果当晚那些视频就全部消失了,冲上热搜的是秦路延工作室发布的维权声明—— 【近日,秦路延先生的私人行程遭到恶意曝光,媒体对秦路延出现在娱乐场所进行了不良的揣测和引导,导致网友大肆传播秦路延先生的品性恶劣、行为不端等不实言论,引起了大量的评论和转载,已经对秦路延先生的工作以及生活带来严重的不良影响。 部分媒体用户发布的信息,已经涉嫌侵权,我工作室已经收集证据,将对个别用户提起诉讼维护秦路延先生的合法权益。 秦路延先生自出道以来洁身自好,交友谨慎,从未涉及不良圈子,网友所说的“关系不浅”皆为不实臆测。 此上,请互相尊重。】 这通声明发布之后,大量秦路延的粉丝占据了评论区,将矛头直指简柒南。 逮着“关系不浅”皆为不实臆测这句话,攻击简柒南装熟蹭热度,从相貌工作到人品全都骂了一遍,言辞激烈,简直不堪入耳。 孟汀和邢腾前后打电话过来,有安慰有责备,总之一句话就是,秦路延居然把锅都甩给了简柒南,让他离这人远一点。 简柒南也没料到事情发展会是这样。 先前虽然大家也骂他,但舆论重点在秦路延身上,现在好了,矛头都朝向了他。 - 秦路延是在拍摄结束后才看到的热搜。 他连衣服都没换,就拨通了周蔷的电话,冷声质问:“什么叫做'关系不浅'皆为不实臆测?” 周蔷顿了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和那个人划清界限,你还不明白吗?” 秦路延:“我答应下部戏帮公司带一个新人,可你们按我的要求来做了么?” 周蔷:“路延,秦总答应帮忙摆平这件事,这不是已经摆平了吗?视频都删除了,那些造谣你的营销号我们也发了警告,粉丝都在为你叫屈,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引导舆论攻击我的朋友,颠倒黑白,这就是你们摆平这件事的方式?” “他一个圈外人,过段时间谁还记得他?总之这事儿到此为止了,还有啊,你那边的拍摄结束,就赶紧回来。” - 晚上简柒南洗完澡出来,终于接到了秦路延的电话。 对方声音带着疲惫和歉意:“工作室发的声明内容,我不知情。你先别看那些……” 简柒南却问:“你这两天很忙么?” 秦路延嗓音有点哑:“简柒南,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发现我在难过。” 简柒南愣了下:“……什么?” 秦路延那边静默了一会儿:“……算了,晚点说。” 电话挂断,简柒南在原地傻愣了良久。 他没明白什么时候又让秦路延难过了,但他意识到秦路延可能要做什么。 果然很快孟汀就发了张截图过来,截图内容是秦路延刚刚发的微博—— 【秦路延:不是不熟的人,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我希望他平安自在,如果你尊重我,也请尊重他,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作为成年人,我出现在任何娱乐场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能影响和强迫我。】 这条微博迅速冲上了热搜。 秦路延这是明摆着反驳了工作室发的声明,替简柒南澄清了“蹭热度”的言论。 之前自己被网友骂,简柒南想着过几天就消停了,并不觉得对自己有多大影响,可秦路延不一样,他毕竟是公众人物,吃的就是这碗饭…… 简柒南给秦路延发了好几条消息,没收到回复,一直到深夜,才听到秦路延回来的动静,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摁响了秦路延的房门。 门打开,秦路延淡淡地看着他:“不是知道密码么。” “那我也不能随便进出你家。”简柒南气定神闲地往里走,“我来看看猫。” 结果进屋后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猫的身影,简柒南奇怪地问:“猫呢?” 秦路延关上门:“送去保养了。” “保养?”简柒南问,“这么讲究?怎么保养啊?” “皮肤毛发全身保养。” “噢,什么时候送回来?” “明天。” “噢……” 秦路延看着某人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你来就是为了看猫?” 简柒南打开手机微博递给他:“我听网上说你这是第一次因为私事发微博。” “嗯。” 简柒南抿了下唇:“我又不是你们圈里人,他们骂个几天就消停了,你这么来一出想过对自己的影响么?其实你没必要——” “有必要。”秦路延打断了他,“那些不该你承受的,你不用去承受。” 简柒南有一会儿没吭声。 他想起之前在电梯门口见到的那个女人,问:“之前那个女人是你的经纪人吗?看起来很凶……她有没有为难你?” 秦路延沉沉地看着他:“她管不了我。” 简柒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哦了一声。 “简柒南。”秦路延喊了他一声,“你要是想关心我,就问一句我有没有事就行了。” “那你有事儿么?”对方沉默了,简柒南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又干巴巴地问了句:“你之前说你难过了,为什么?” “你想知道?” “嗯。” “为什么想知道?”秦路延走近两步,几乎跟简柒南面对面,“你在意么?” 简柒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但他知道,秦路延说自己难过的时候,他也不好受,总觉得自己欠了他。 简柒南含糊地说:“有一点。” 秦路延沉默了许久,最终嗯了声说:“那你抱我一下。” “啊?” “抱我一下。” 简柒南咬了咬牙,主动抱了一下秦路延,然后迅速松开,假装镇定地拉开门溜了。 秦路延站在原地,冷淡的眉眼少见地温和下来,别开眼笑了。 - 翌日一早,孟汀发消息来说秦路延的粉丝都撤了,简柒南三天没回去了,上午就回了酒吧。 中午吃饭时他才看到秦路延的消息。 L:有空么 L:能帮我去宠物店接下南南么 L:〔地址分享〕 时间已经是三个小时前。 简柒南第一反应是遭了,快速吃完饭就去了宠物店,没想到的是居然在店里遇见了熟人。 傅嵘桑抱着一只眼熟的白色缅因猫,傻愣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店员把小猫的身份卡递过来:“除了保养,我们还给猫做了驱虫和身体检查,麻烦您转告路先生,猫很健康。” 简柒南脑子仿佛卡了壳,迟钝地僵持在原地。 傅嵘桑怎么会抱着秦路延的猫? 还有…… 简柒南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什么路先生?” 第21章 掉马 店员的话被这突兀的一声打断了,宠物店里一时间陷入了一阵安静。 怀里的猫仿佛通了人性,它察觉到了周围古怪的气氛,低低地叫了一声。 傅嵘桑宛如大梦初醒,笑容从脸上突兀地散了开来,哎了一声就往这边来了:“这么巧啊小南,你来宠物店干什么?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偷偷养宠物了吗?” 简柒南仔细地看着他怀里的猫,生怕是自己弄错了、看岔了。 这只缅因猫毛色雪白,两只耳朵的地方颜色深一些,呈浅灰色,右前爪子处有一块拇指大的灰色印记,那双眼睛跟他主人一样透着浅色的孤冷。 错不了,这是秦路延的猫。 简柒南看向傅嵘桑,这人神色转变太快,仿佛方才从他脸上看到的僵硬和震惊只是瞬间的错觉。他指着猫开门见山地说:“你跟秦路延认识?” 意识到简柒南认出猫了,傅嵘桑把他拉到一边,笑脸收了一点,接着道:“哎对,我们公司最近给他们剧组做道具呢,我来回往他们剧组跑了好几次,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话说你跟他才叫熟吧,看不出来啊小南,要不是热搜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认识这样的大明星呢。不过这次事情确实太危险了,我正准备去看看你呢。” 简柒南默默听着,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傅嵘桑越说越没底,心都快虚透了,才终于听到简柒南开口:“你跟他这么熟?居然来帮他接猫?” “啊,不算熟,是这样,我早上给他们送道具过去,听助理说他的猫在宠物店待太久了没人接,担心猫受惊,我这人热心肠啊,就主动提出来帮他接猫了,这不正好收买个顾客的人情嘛。怎么?你该不会也是来帮他接猫的吧?” 简柒南从愣怔中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潜意识地在寻找傅嵘桑话里的错漏。他蹙了下眉,继续问道:“刚刚店员说什么?路先生?” “这个啊……”傅嵘桑凑近了小声说,“秦路延是什么人呐,来给猫做个保养怎么可能用真名啊,他名字里不是有个路吗,估计是随便报个名字吧,哎别纠结了。要不我跟他说一声,你把猫给他带回去?” 简柒南直勾勾地看着傅嵘桑,这人说的好像每句都有理,可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是因为“路先生”这三个字太巧合了,所以自己才这么敏感吗? 简柒南还在消化着这些错杂的信息,傅嵘桑自己勾着他的肩出了宠物店,把猫塞他怀里:“你怎么走啊?打车吗?” 简柒南垂下眸子看着怀里的猫,“嗯”了一声。 “行,正好我待会儿还有事,那我回头去你店里找你喝酒。这天看着快下雨了,你也赶紧回啊。” 傅嵘桑的车跟逃命似的很快就消失在了路边。 随着轰鸣声散去,耳边清静下来,简柒南终于从刚才那场巧合的惊诧中缓缓回过神。 他没有打车,而是抱着猫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 路边小店熙攘,人流从身边穿行而过,他不知不觉接了好几张广告单,走到路口才低头看了眼,从上边“中秋福利”等字眼上想起今天原来是中秋节。 四处奔波的人总会在这样的日子里从忙碌中抽身,重要的亲人或爱人之间会互相给一个问候,共同创造一个相聚的契机,于是这样的日子就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 可对简柒南来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可即便自己不想在意,大街小巷乃至手机里随便一个软件的角落,都在隐秘地不断提醒你,所有人都在思念和怀旧,然后逼迫你在封尘的记忆里跌跌撞撞,好似必须怀念点什么才行。 - 到家后天边几道惊雷,大雨如期而至。 雨水冲刷着玻璃窗,切切嘈嘈的声响扰得人心里无法安宁。 也许是最近提到的次数太多,或是被中秋的氛围感染了,这一刻简柒南好像格外的想念某个人。 于是这种时候总是想找点什么事做来填补那点空落,他去超市买了包烟,经过零食货架时顺手捎了一些,然后经过推荐区域时看着里边五颜六色的月饼愣了好几秒。 其实他应该象征性地拿两块的,但最终手还是没伸出去,因为不喜欢,也没必要。 走到超市门口时接到秦路延的电话,他看着街道上溅起的水花,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简柒南,你在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秦路延的嗓音有些发抖:“在超市。你怎么了,生病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他仿佛听到秦路延缓缓松了口气,再开口是嗓子还是哑的:“没生病。今天是中秋,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简柒南撑开湿淋淋的雨伞往家走,纳闷地说:“我就在家,我能去哪儿。” 对方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良久才低低低嗯了声,半晌又说:“南南害怕雨天打雷,现在需要人陪。” 简柒南哦了声:“知道了。” 简柒南把东西拎回家后就摁开了秦路延的家门,把蜷缩在沙发上的猫抱进怀里。客厅里太安静,他打开了电视机,吵闹的人语让冷清的空间热闹了些。 屏幕里是某个电视台的中秋晚会。 简柒南没兴趣看,低头刷起了手机,结果今天的新闻几乎都是关于中秋的,视频热热闹闹,各种晚会直播都特别喜庆。 估计是最近关于秦路延的热搜刷太多了,他打开微博,推送的大半都是秦路延的视频,而且重复刷到了好几次他前段时间参加公司晚宴的现场视频。 视频里的人坐在嘉宾席,一身高定矜贵的墨黑西服,气质冷肃,即便正对着镜头眸子里依旧是浅薄冷淡。 简柒南捏着猫的耳朵,啧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愣怔。 秦路延生活在星光璀璨之下,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这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他身边,然后两道完全不该重合的人生轨迹有了突兀的纠缠。 看似是秦路延单方面的努力,可是简柒南知道,对方的每一步靠近,都是他明为抵抗实则是一次又一次心软妥协的结果。 为什么呢? 因为秦路延身上有太多他怀念的、幻想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 窗外一声惊雷将简柒南拉回了神。 他指尖摁在锁屏键上,正要掐灭屏幕时目光冷不丁地顿了下,紧接着他眼睛缓缓睁大,划着屏幕将正在播放的视频往回拉了几秒,最终定格在晚宴走廊中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上。 两人站在那里,身后巨大的LED屏闪着8月8号的字样,身着墨黑西装的是秦路延,而笑着站在他身边跟他说话的人…… 简柒南截图放大,那张眉骨锋利的脸不断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那人笑起来时有种桀骜不驯的爽朗,那张脸他简直不能更熟悉了。 ——是傅嵘桑。 简柒南脑子嗡了一下。 他赶忙翻开前段时间跟傅嵘桑的通话记录,日期正是8月8号。 记忆开始回笼,他回想起那天傅嵘桑告诉他,他那会儿正忙着在公司厂房备货,怎么会出现秦路延公司的晚会现场? 所以傅嵘桑说谎了。 为什么说谎呢? 一个谎言的诞生一定是为了隐藏另一个真相。 所以他那天为什么给傅嵘桑打电话?是为了想确定什么? 他某片记忆的神经被狠狠地拨了一下,那道模糊又熟悉的声音再次从他耳边穿过—— “路凌!” 彼时窗外一道惊雷在大雨中落下,简柒南搭在沙发上的腿一脚踩空,身子下坠,膝盖轰然砸在了地毯上,他仿佛一瞬间从深重的梦魇中忽然惊醒,身子发虚,四肢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 - 秦路延给简柒南打完那通电话之后,在酒店的玄关站了许久。 房间里的灯映照下来,在地毯上形成一道道光斑,秦路延就站在那片光影里久久没有回神。 傅嵘桑往他微信里轰炸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将他打入了冰窖,一阵一阵冷得发麻。 他脑子还没回过神,双手就不可控地拨通了简柒南的电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那一瞬间他特别想确定这个人的存在,好怕一手抓空,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小阳接起电话时有些慌乱:“喂延哥?” “车开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嘈杂声:“延、延哥,我以为你今晚住酒店,就先走了……今晚是中秋节,我爸妈专门来涟城一起吃团圆饭。对了,车钥匙就在那个黑色包里,我打电话问问袁智吧,他应该——” “算了,不用了。” 秦路延挂断电话,走过去拿出了车钥匙。 路灯昏黄,在断断续续的雨帘里染了一片细碎的光亮,车子穿过灯火璀璨的中秋团圆夜,一路疾驰朝着市区驶去。 - “您好,我上午去你们店里接过一只猫,那只猫叫南南,当时正好被我朋友抢先了一步。”简柒南拨通了在网上搜到的那家宠物店的联系电话,“我朋友把猫带过去保养时,在你们店里落了一件外套。” “外套吗?我们店里没发现什么外套啊?是寄存在柜子里的吗?” “对。” “您朋友姓什么?我现在查查看。” 简柒南语气顿了下:“我不确定他当时留了什么名字……” 对面笑了一声:“当然是他的真实名字啊。” 简柒南的心被重重砸了一下:“真实名字?” “是这样的啊,来我们店保养的宠物都非常珍贵,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宠物送到店里,主人和我们双方都要签字的,登记的都是个人的真实身份信息。” 对方的话不疾不徐,每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了简柒南的耳朵里,可他却好像听不清,只觉得耳边陷入了一片死寂。 对方没听到回音,在电话里喊了他一声:“先生?” 简柒南回过神,嗓音艰涩,想确认什么般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实身份信息吗?” “对的。” 简柒南只觉得一瞬间遍体生寒,心口越跳越快,迟疑地说:“他姓路。” “好的,稍等。” 等待的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简柒南却觉得无比漫长。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对方应该会说没有查到这个人,根本没有一个姓路的人…… “抱歉啊先生。”那人说,“这边显示路先生没有在我们店里寄存物品……”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简柒南也没听到那人后面说了什么,他呆愣地坐在沙发上,窗外大雨重重敲打着玻璃,落在耳边却像一道道锋利的冰刺,仿佛在细细密密地剜着他的心脏。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秦路延的那句“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发现我在难过”。 当时这个话题被一个拥抱理所当然地盖过去了,他最终也不知道秦路延为什么难过。 可是现在他忽然又想了起来。 他开始顺着记忆往前追溯,回到了那晚跟秦路延聊的话题。 他们聊了什么…… 聊了手指上的疤痕,聊到了他以前从未提起过的哥哥,关于这个话题,秦路延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当时没仔细想,现在静心想来,一种无法形容的古怪缓缓在他胸腔里蔓延开来。 一个从来没出现在两人话题中的人忽然出现,最首先问的不应该是这人是谁吗? 秦路延当时问的是—— 你找过他么? …… 明明算不上什么实质的证据,可一旦轮廓冒出了头,细节就会自己接连不断地涌出来,缝缝补补,成为一张摊开在他面前的大网,将他套得牢牢实实。 傅嵘桑毫无预兆的跟他偶遇。 某天跟秦路延视频时电话那头传来的那道声音。 秦路延拥抱他时落在耳侧无比熟悉的亲昵…… 每一个细节都让简柒南喘不上气来了。 这时门忽然传来摁密码的滴滴声,简柒南如梦初醒,猛地看向门口—— 玄关的灯亮了起来,秦路延站在那里,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沉默地愣了一瞬。 电视里传出来热闹的声响,这个千家万户共贺的中秋团圆夜攀上了高潮,此时情思正浓欢语正盛,那人带着一身水汽和风尘匆匆赶了回来,他外套衣摆处浸湿了一片,冷白的手指垂在身侧,勾着一袋五颜六色的月饼。 房间里人声切切嘈嘈,两人耳边却一片寂静。 简柒南目光垂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 忽然想起不知道是哪年的哪天,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夜,路凌带着一身的水汽从外边回来,冰凉的手指从他的掌心摩挲而过,一个比他指尖还要冰冷的东西落在了他手里。 简柒南茫然地抓着,问他:“哥,这是什么?” 他记得路凌好像揉了下他的头发,低声说:“雪糕。” 起因是简柒南某天路过街边的小卖部,记不清经过缘由,只记得几个半大少年惊讶地说你居然连雪糕是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列举了许多简柒南没听过的东西,那时候简柒南才知道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于是那晚他哥冒着大雨不知道从哪给他捎回来了一支甜腻的雪糕。 从那之后,糖果薯片各式各样的零食,总会时不时惊喜地出现在他的桌上。 他知道他哥不喜欢这些,只是因为他哥注意到了他眼里的黯然失落,所以那些别人有的,他哥都会不动声色地送到他身边。 就像现在这样,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即便简柒南路过摆满月饼的货架时没有伸出手,这个日子应有的、象征着团圆的月饼还是如期而至了。 …… 明明只不过一天没见,两人这一眼却仿佛隔了数年的时光。 那个简柒南幻想的,出现在他梦里无数次的瘦高清冷的人影,在冷白灯光下重重叠叠,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颜色。 “喵——” 猫从沙发上窜了下来,踩着简柒南的脚扑到了秦路延怀里,他收回视线,揉了揉猫的脑袋,又将它放到了柜子上。 随着袋子落在桌上发出窸窣的声响,简柒南发麻的神经终于有了知觉,全身的血液开始活络,他眨了下眼将那阵酸涩压了下去。 “秦路延。”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快听不清了。 秦路延“嗯”了一声,朝他走过来,简柒南目光一瞬不瞬地跟着他,喉咙干涩:“超市办会员可以领中秋福利,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帮你……” 简柒南话没说完,因为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没底气了,眼眶越来越红。 秦路延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看得简柒南开始迟疑混乱,咽了咽嗓子又要再次开口时,就见秦路延低下头来,捧起他的脸在他眼睛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他说:“不用看了。” 第22章 倾诉 秦路延说不用看了。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简柒南心跳快一阵慢一阵, 直勾勾地看着秦路延,像是想确定什么似的,可就算秦路延不解释, 就算他再迟钝再不敢相信, 也明白秦路延这句话里的意思了。 他周身紧绷的神经在这一瞬间轰然断裂, 混乱的情绪到了极致原来会不知所措,那片被秦路延亲过的眼尾一片通红。 简柒南脑子很空, 无数的言语和疑惑堵在胸口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来, 最后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豁口。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秦路延近在咫尺地看着简柒南,被他眼底的茫然惊愕和不解深深刺痛着。 他轻蹙了下眉, 捧着他脸的手缓缓往后勾住他的后颈,低下头来, 心疼难耐地从他的眼尾吻到鼻梁, 顺着往下吻上了他的嘴唇。 简柒南被抵在了地毯和沙发之间的断横处,又被对方搂着腰捞起来, 稀里糊涂地被摁在了沙发上。 秦路延吻得很深很重,几乎快要把他的呼吸逼停了, 那只扣在他发丝里的手指太用力了以至于扯得他头皮生疼。 简柒南心口又涩又胀,紧紧闭着眼睛想要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可是又舍不得,他太想再仔细看看这张脸了, 眼睛几次睁开闭合之间,眼泪终于从眼尾落了下来…… 秦路延嘴唇触到了一片湿漉,微怔了下,轻轻松开了毫厘, 嗓音低哑地喊了他一声:“……南南。” 这声称呼仿佛穿越了的流年落在了简柒南耳边, 他彻底绷不住了, 紧紧抿着唇,眉心拧成一团,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滴落在沙发上,他别开眼不敢再看眼前这个人。 好丢脸。 太丢脸了。 小时候哭是因为不知道流眼泪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只知道他从来没听路凌哭过。后来他长大了些,就知道只有脆弱的人才会用哭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再后来他开始在方方面面有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于是再也不会当着路凌的面哭了。 可现在他又发现,原来不是每一滴眼泪都能用想和不想来决定。 他其实根本控制不住。 秦路延伸手轻柔地替简柒南擦拭掉脸上的泪珠,他喉咙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几次想开口却发不出声,良久才挤出低哑的一句:“别哭。” 简柒南抓着沙发沿的指骨攥到泛白,他听到自己终于喊了一声:“……哥。” 电视屏幕里切换的光影浅浅地延伸过来,落在秦路延浅淡的眸子里,半晌,那抹光亮才在他眸子里反应迟钝般轻轻颤了一下。 他从踏入家门和简柒南对上目光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一切都藏不住了。 那一刻反而没了慌张和错愕,只剩下如释重负。 他以为他一直足够稳重平静,可听到这声称呼时,那些藏在暗无天日里挣扎了数年之久的暗潮终于变得汹涌起来。 他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再次低头吻住了简柒南,好像只有这样亲密地感受着彼此才能缓一缓心脏传来的痛楚,从眼睛鼻梁到嘴唇,呼吸交错,细细密密…… 简柒南抓着沙发的手不受控地松了开来,那些藏在骨子里的惶恐和不安警示着他不能继续下去,他恍惚间想要推开秦路延,含糊地说:“……哥,我们不能这样。” 秦路延亲吻他的动作顿了下,他稍稍抬起头盯着简柒南,眼里的情绪无法形容是愤怒还是痛心,眼底划过一丝冷戾,钳制着简柒南的脖颈强迫他看着自己,沉声问:“什么叫不能这样?” 以前简柒南看不见,从来不知道秦路延眼底的情绪原来可以这么汹涌,让他几乎不敢直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又被对方摁了回去。 “哥。”简柒南嗓子里带着轻颤祈求,“我们这样不对——” 话音未落,秦路延带着狠劲将他的声音堵了回去,简柒南感觉脑子都要炸了,唇舌间传来细细密密的疼,像极了秦路延把他堵在洗手间那天,又狠又重。但秦路延终于还是没舍得咬他,只是哑着声音又问他:“怎么不对?秦路延可以,我不行?” 简柒南胸口一阵闷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知道现在说这个,只会让秦路延更加执拗,于是沉默而僵持地看着秦路延。 对方眸光垂下来,轻轻啄吻他的唇角,声音又低又轻:“南南,别害怕,好不好。” 简柒南说不出话了,只能难受地勾住秦路延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回应了这个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在反复的勾缠中呼吸愈发深重,简柒南才终于受不住地偏开了头:“……哥。” 秦路延抬起头,沉静地描摹着简柒南的眉眼,喉结干涩地动了下:“口渴么?” 简柒南舔了下嘴唇,点点头。 秦路延这才松开他起身去接水,简柒南坐直身子,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拽来旁边的抱枕抱在了怀里。 他恍惚地看着吧台的背影,那是他想象了无数次的模样,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他开始搜索记忆里第一次见到秦路延的样子,那人坐在暗处,看着他眼神晦暗汹涌。 他把滚烫的烟头掐灭在手心里,简柒南却只觉得他病态古怪。他不敢去想那一刻秦路延内心在承受着什么,这段时间又是怎么过来的。 简柒南咽了咽苦涩的喉咙,秦路延拿了杯水回来递给他,简柒南全部灌下,脑子才清醒了些。 他有太多话想问了,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所有的问题在嘴巴里兜兜转转,最后他垂下眼眸,只是含糊地说:“为什么骗我?” 秦路延沉默地站在他面前,仿佛也在寻找一个答案。 最后他轻声说:“我怕我一出现,你就跑了。” 简柒南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眼眶顿时红了。 简柒南很了解自己,如果这人一开始就以路凌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会不知所措,愧疚害怕彷徨不安。不知道路凌是不是在怪他,这些年有没有恨他,最终在还没有确定路凌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之前就再次逃走。 可是秦路延不一样。 他在他面前可以坦坦荡荡,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感受和接受他的爱意。 六年过去了,人和物都在变,太多事情都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模样,可路凌换了种方式告诉他,他对他的爱意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变过。 简柒南不敢再问下去了,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都在消化着经年和此刻冲撞在一起时的恍惚怅然。 秦路延俯下身来,像几年前那样抚上他的耳朵,缓缓地揉捏,他轻声说:“南南,别走了,好不好。” 简柒南刚平复下去的酸涩又泛了上来。 他被秦路延搂进了怀里,脑袋靠在对方胸膛,听着这人不同于平静表面的心跳速度,心里不由得一阵酸软。 秦路延甚至没问当年他为什么走,为什么又回来,就好像离别的这六年,只是小瞎子不听话背着大人出了趟门,现在回来了,就还是什么都没变。 简柒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根本没有答案,只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他拒绝不了。 他鼻尖泛酸,点了点头。 然后秦路延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一颗心重重落回了胸腔,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简柒南仔细看着秦路延,忍不住问:“哥,你声音怎么不一样了?” 秦路延沉默片刻,稀松平常地说:“发烧,变声了。” “你不是早就过变声期了么。”简柒南不解,“而且发烧会变声吗?” 秦路延只是嗯了声:“会变。” 一如往常那样,他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简柒南哦了声就没有追问。 他没有抬眼,但他知道秦路延在看他,只要他回视过去,秦路延就会亲下来。 以前就是这样,每次暧昧在隐秘中纠缠蔓延,只要简柒南不说话就代表在沉默的等待,而秦路延从来不会让他落空。 终于简柒南还是忍不住地掀起了眼皮,目光触及的那一刻,秦路延不出所料地低头靠了过来,两人很快又倒在了沙发上…… 窗外的大雨渐渐平息下来,猫踩着地毯摇摇摆摆地从两人面前晃过去,又跳到桌上,踩得那袋月饼发出窸窣的塑料声响。 简柒南平息着呼吸,眼神迷乱:“……哥,月饼还吃吗?” 秦路延的吻落在他嘴角:“晚点吃。” 不知道过去多久,两人终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秦路延挑了两块月饼拆开给简柒南,又将人搂进怀里,下巴亲昵地蹭着他的头发。 简柒南以前很少吃月饼,分不清里边是什么馅的,吃到嘴里也分不清甜苦,只觉得喉间的苦涩一直没散下去。 “怎么买这么多?”简柒南问。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秦路延说。 这话说完,简柒南垂下眸难受地咽了一口。 习惯慢慢在变,他们彼此已经不知道对方的喜好了。 简柒南试图找话题:“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秦路延把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拍摄结束得晚了。” 简柒南抿了下唇,又问:“为什么做演员了?” 他其实无法接受他走之后路凌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走了,路凌就会回到属于他的正常的轨迹。 会依照路娴给他规划好路线,保送名校,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铁面无私,浑身上下透着正义,将来结婚生子,一生幸福美满。 没想到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更没想过,他会走上路娴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走的路。 秦路延沉默良久,低声说:“那样你才能看得见我。” 只有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才能希望某天的某个角落,某人能忽然认出他。 当所有人都告诉他选哪条路才是正确的,甚至因此有人还为了他能顺利踏上轨迹而让了道,那些叛逆偏执就会无声地冒出头来,愈来愈烈,最后成了偏要背道而驰的逆鳞。 简柒南始终垂着眸,自责和愧疚几乎快要将他湮灭了,他没吃晚饭,胃也开始隐隐绞痛起来,他有些欲言又止:“小姨她现在怎么样了?” 秦路延微愣了下,静默了好几秒,简柒南转头看他,秦路延这才说:“挺好的。” 简柒南点点头。 关于路娴,他不敢多问,一回想起她声音里的失望悲痛,胃里就愈发难受。 秦路延仿佛能感知到他的难受,捂了捂他的肚子,轻轻拧眉:“没吃晚饭?” 简柒南心虚地“嗯”了声。 秦路延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简柒南感觉到贴着自己的体温消失了,秦路延起身去了厨房,很快里边就传来的动静。简柒南把没吃完的月饼放桌上,跟屁虫似的跟了进去,趴在门框上看。 秦路延拆了一盒速冻饺子:“只有这个了。” 简柒南“哦”了一声。 然后又问:“你在剧组吃什么?跟大家吃得是一样的吗?” “嗯,吃盒饭。” “你这样的咖位也吃盒饭?没有特殊待遇吗?” “不需要,很麻烦。” “也对,你最怕麻烦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有久别重逢的生疏,也没有激烈到想把这六年遗失掉的话都补回来,总是避重就轻地挑最轻松的话说,好像这样一切就可以平淡地揭过去一样。 饺子煮好后简柒南趴在桌上吃,秦路延就坐在旁边看着。 话题也慢慢铺展开来,简柒南问他:“为什么改名字了?” “艺名。” “身份证还是路凌吗?” “嗯。” “那秦明川是从哪冒出来的?” 秦路延顿了下,眉心蹙了瞬又恢复平静:“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简柒南不怀疑是不是亲生的这个问题,只是他陪着秦路延长大,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一个称之为父亲的角色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所以他不懂为什么等秦路延成年了,会有这么一个人忽然冒了出来。 秦路延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这些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简柒南能听出来秦路延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他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嫌弃地瘪了下嘴:“你都不放盐么,不好吃。” 秦路延瞥了眼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终于无奈地挑了下唇:“少盐,健康。” 简柒南余光瞥到秦路延眼角末梢还没散尽的笑意,愣了下,接着冷嗤了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口味变得挺多。” 秦路延沉默一瞬:“慢慢再改回来。” 就这么一句话,简柒南拿着纸巾的手却蜷了起来。 两个人时间待久了,习惯会慢慢趋于一致,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因为习惯不同产生分歧的问题,现在这种小问题已经不可避免地横在了两人之间。 可是秦路延却稀松平常地说,一切都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真的一切都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这时沙发角落传来嗡嗡的震动声,简柒南从愣怔中回过神,走过去找手机,刚才两人在沙发上纠缠太久了,手机被挤到了缝隙里,等他掏出来时呼叫已经快接近尾声,“邢腾”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 “……” 简柒南下意识偷偷瞥了眼秦路延。 秦路延垂下眼没说话,自顾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简柒南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腾哥。” “小南,中秋快乐。” “谢谢,你也是。” “中秋节得吃点好的才行,你晚饭吃了什么?” 这种无关紧要的聊天最为暧昧了,简柒南压低声音:“吃了饺子。” “怎么吃得这么随便啊?刚才跟我家里人聊太久了,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的。”邢腾懊恼地说,“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你饿不饿?要不我们一起去吃点夜宵?” 秦路延从厨房出来,径直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简柒南。 简柒南一愣,语气有点乱了:“不、不用了,我已经休息了。” “这么早啊?不像你的作息。小南,你最近总是躲着我……你明天去店里吗?” “我明天休息。” “那我来找你吧。” 秦路延呼吸落在他的耳侧,弄得他有点痒。 简柒南缩了缩脖子:“别了腾哥,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挺累的,想自己待着。” “那行吧……秦路延最近有来打扰你吗?” “他……”简柒南语气一顿。 耳朵被亲了下,就听秦路延不紧不慢地冲电话里说:“邢老板,怎么算打扰?” 他散懒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过去,邢腾那边安静了好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里透着愠怒:“你们现在在一块儿?” 秦路延拇指抵住了简柒南的嘴唇:“不止现在。” 简柒南陷在愣怔里,心脏跳得飞快,眼见着秦路延低头吻了下来,他迅速挂断了邢腾的电话,接着被推着抵在了落地窗前…… 秦路延一边亲他一边问他:“跟邢腾是怎么认识的?” 简柒南回答:“做兼职认识的。” 秦路延又说:“然后他缠上你了。” 简柒南不认同也无法反驳:“……” 秦路延又问:“认识了多久?” 简柒南想了想:“四五年吧……大概。” 秦路延声音淡下来,又有点闷闷的:“这么久。” 接着秦路延又问邢腾为他做过什么,一起经历过什么,他对邢腾是什么样的感情。简柒南都挑挑拣拣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但是邢腾曾经为他的角膜移植手术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点却没法避过去。 秦路延抚摸着他的眼尾:“花了多少钱?” 简柒南低声说:“十几万,我马上就要还清了。” 秦路延拧起眉:“卡号给我。” 简柒南愣了下:“哥……” 秦路延松开他,从桌上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对话框递给他:“卡号。” 简柒南没接:“不用,我自己就能还清。” 秦路延拿着手机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冷白的皮肤泛起青筋,他闭了闭眼才平复了呼吸:“简柒南,你宁愿欠别人?” 简柒南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快还清了。” “那就算你重新欠我的,你拿去做什么都行。”秦路延逼视着他,“你得欠我点什么,我才能放心。” 简柒南哑口无言。 最终他还是把自己的卡号输进了秦路延的对话框,秦路延眉宇间的冷意才缓缓散去。 很快简柒南就收到了到账信息,他拿出手机一看,猛地呛了一口空气:“怎么这么多?都够我再移植一次眼角膜了,我给你转回去。” “钱不用你还。”秦路延说,“我希望你一直欠着我,像欠别人那样。” 简柒南被戳中了痛点,于是又成了哑巴。 秦路延双手从他身侧穿过,抵在桌沿上,近在迟尺地看他:“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还,比如抱抱我,亲亲我,会么?” 简柒南拧着眉,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原本他以为他欠邢腾的是最多的,可实际上他欠得最多的是眼前这个人,欠他的那些,不可能像欠邢腾那样能靠着出钱出力慢慢还清。 他永远都还不清了。 秦路延不动,简柒南就主动凑上去,在他唇上贴了一下,闷声说:“够了么……剩下的慢慢再还。” 秦路延静默片刻,勾着他的后脑勺扣了回去:“不够。” 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稀里糊涂地被秦路延摁在了沙发上,头皮和嘴唇都是麻的,却好像远远不够,无休无尽。 直到落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一阵震动扰乱了这场纠缠,简柒南别开脸喘着气说:“电话。” 秦路延浅淡地往那边瞥了眼,眉心飞快的蹙了下,随手将电话摁断了。 简柒南正意外着,秦路延又勾着他的后脑勺亲了过来,桌上的手机这时又再次震了起来。 简柒南手抵在秦路延胸前:“先接电话吧,万一有急事。” 秦路延默默地看了简柒南片刻,终于还是伸手点了接听,电话里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那边的拍摄什么时候结束?” 这声音低沉稳重,语气里透着倨傲和不容置疑,简柒南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人是谁了,心脏差点在这一刻停跳。 他撑着胳膊想坐起身,却被秦路延亲着蹭着堵了回去。 简柒南陷入了愣怔,听到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我在跟你说话,你在干什么?” 简柒南心跳加快,神经紧绷,他死死压住呼吸生怕有什么声音传到电话那头去……可秦路延却仿佛毫无顾忌,反而发了狠,吻得更深更重,仿佛在用这种行动宣告被对方打扰的不满。 “秦路延!” 电话里传来愠怒,简柒南终于受不住了,他推了推秦路延,咬着牙冲他摇了摇头。 秦路延混乱的眼神渐渐淡了下来,呼吸减缓,垂下脑袋轻轻靠在了简柒南的颈窝,终于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导演的事情,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好啊。”男人冷声说:“过几天就是你跟你妈通话的日子了,我给你两天的时间结束那边的拍摄,晚了就等明年吧。” 电话被很快挂断。 简柒南愣怔地看着秦路延。 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为什么却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简柒南干咽了下喉咙,茫然地问:“什么叫做,到了你跟小姨通话的日子?” 秦路延闭口不言,最终闭上了眼睛,浑身透着一种颓丧冷恹的气息,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南南。” “嗯。” “我只有你了。” 这瞬间简柒南心忽地一疼,嘴唇紧抿,脸色变得苍白。 “小姨她……”简柒南还是问不出口。 秦路延无力地趴在他肩窝:“不知道在哪,她不找我,我找不到她。” 五年前的某天,路娴跟往常那样离开了家,十天过去,一个月过去,路凌无知无觉,只是偶尔看到日期时,才想起路娴这次离家好像格外的久。 只是没想到路娴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等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 那个男人告诉他,路娴和他做了个交易,以后他就得跟着姓秦了。 那年他十九岁,故事结局果然就像邻居们所说的那样,路娴终于还是不要他了。 他再听到路娴的声音是两年之后。 电话里,路娴一如往常那样笑着对他嘘寒问暖,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才终于低下声来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路凌最终也没问她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是被抛弃的命运,邻居们不喜欢他,同学们都躲着他,他抓不住小瞎子,也留不住路娴。 秦路延三两句就把这段过往揭了过去。 简柒南不用问都知道其中省略了多少细节,这一刻他顾不上去探究路娴到底身在何处,秦明川到底跟她做了什么交易,他只心疼路凌,特别特别心疼…… “哥。”简柒南把哽咽压下去,“你不是没人要的人。” 秦路延抬起头,静默地看了他许久,垂下眸子低声问:“你还要我么?” 简柒南心口一酸,他听到自己说:“要。” …… 中秋夜的时钟缓缓流向十二点。 冲动上了头,两人从沙发纠缠到地毯,最后相拥在一起平息呼吸,不用说话,就这么静默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悸动疯狂。 秦路延问:“困了么?” 简柒南摇摇头,看向电视里的中秋晚会。 简柒南从来不知道原来电视节目可以这么热闹,所有人都在笑。他就在那些欢声笑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秦路延,有没有参加过这种节目录制,有没有拍过什么样的戏,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人或事。 秦路延总是回答得很简洁,但是每个问题都会回应。 十二点的钟声如期而至,节目陆陆续续退场落幕。 简柒南看着慢慢流逝的时间,心里总是不太平静,害怕即将来临的明天会有什么变故,害怕今天说的话来不及兑现,害怕无法预知的突如其来。 他们刚建立起来的联系还没稳固,没有支撑,秦路延身上压着的担子太重了,他很想替他撑一撑,可谁知道能撑多久,能走到哪一步。 可此刻他贴着秦路延的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就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未知了,只想牢牢地抓住每一分一秒。 “哥。”简柒南忽然说:“我们看你拍的电影吧。” 秦路延垂眸看他一眼,驳回了他的提议:“不看。” 简柒南:“为什么?” 秦路延说:“演过一遍就像经历了一遍,不想看了。” 简柒南失落地哦了声,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跟女演员接过吻吗?” 秦路延顿了下,久久地、无奈地看了怀里的人好几秒,简柒南绷着嘴角,还没听到回答就一脸不爽了。 秦路延却无端来了兴头,就想挠他一下:“你平时没刷到过么。” 简柒南的心忽然就往下沉了一分,声音闷闷的:“我不怎么刷视频,也不刷你的视频。” 秦路延下颌紧了紧:“不刷我的视频?为什么?” 简柒南理直气壮:“那是秦路延,又不是路凌。” 秦路延忽然无话可说了:“……” 简柒南伸手把旁边的手机够过来:“不说算了,我自己搜搜。” 秦路延就这么等着他搜。 简柒南当着本人的面搜了好几个词条—— #秦路延吻戏# #秦路延亲密戏# #秦路延大尺度# 结果搜到最后颗粒无收,他却偏偏不信邪,还想继续换个词条搜。 秦路延从他手里抽出手机,有些无奈:“我就必须有吻戏?” 简柒南把手机抢回来:“你也没说你没有。” 秦路延垂眸看着他:“那你亲过别人么?” 也许是不爽,也许是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作祟,简柒南抬着眉哦了声:“知道夜店是什么地方吗?怎么可能没亲过。” 他说完,就发现秦路延没声了,又忽然有一点心虚,悄悄掀起眼皮睨了他哥一眼。 秦路延神情不变,他却从他眉眼间看出了几分冷浸浸的气质,心瞬间更虚了,试图找补:“都是成年人了,不能只准你亲别人,不准我——” “简柒南。”秦路延喊了他一声。 简柒南瞬间就没底气了,小声问:“怎么了?” 秦路延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捏起他的下巴,低头在他唇亲了一下,轻声说:“我是不是说过,我只亲过你一个人。” 简柒南跟咬错了人的猫似的蔫了下来,知道错了,却不服气地支棱着毛,非得要人顺一顺才能给个好脸,这点从小到大都没变。 以前路凌可不会哄他,可现在却舍不得不哄。 秦路延叹气:“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珠子会悄悄地转?” 简柒南眼珠立马就不转了,不服气地拧起眉:“你直接说没亲过不行?搜了这么久,我手不累么。” 秦路延终于偏过头去,喉结轻微的颤动了两下。 简柒南恼羞成怒地去捂他的嘴:“不准笑。” 这是今晚秦路延第二次被简柒南逗笑。 简柒南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直接把秦路延扑倒在地,两人对上视线,对方目光往下移了一点,他不自觉地抿了下唇,又怂巴巴地自己爬了起来。 他伸了伸手臂,说:“一点了。” 秦路延坐起身子:“睡觉么。” 简柒南看向别处:“嗯,有点困。” 秦路延嗯了一声,拿遥控器关了电视,站起身来:“雨天凉,回去泡个热水澡再睡。” 简柒南也不是小孩了,没有非得要跟秦路延睡才行,只是觉得不解,明明整晚上秦路延都表现得非常粘他,怎么现在却舍得放他回去。 当然他才不可能问这种问题。 秦路延却知道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耳垂,低声说:“你留在这里,我怕出事。” 简柒南愣了下,脸一下就热了。 不记得是怎么回的自己家,怎么洗的澡上的床,简柒南躺在被子里,耳朵还是红的。 他当然明白秦路延是什么意思,以前他们拥抱亲吻同床,有无数个隐秘难耐的时刻,却总能在最后一刻克制地停下来。 但现在不同了,思念堆积了六年,足够在这样的深夜里摧枯拉朽地摧毁人的理智。 翌日上午,简柒南是被闹钟吵醒的。 因为总上夜班,他其实没有设闹钟的习惯,只不过今天不一样,他想在秦路延出门之前,去他家里蹭一顿早餐。 闹钟响了没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简柒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立刻跳下床拉开了门。 秦路延抬着的手顿了下,最终缓缓放下来落在他脑袋上,轻声说:“过来吃早饭。” 简柒南这才彻底清醒了:“噢……我还没洗漱,马上。” 他洗漱完就不客气地溜了过去。 很明显,秦路延一大早就出去买了很多生鲜食材回来,简柒南看着桌上的煎蛋稀饭青菜蘑菇,又垂着脑袋蔫了下来:“这么清淡?” 秦路延给他舀了一碗稀饭:“胃不好,大早上还想吃别的?” 简柒南啧了声:“给点肉呗,我都这么瘦了。” 秦路延无奈:“稀饭里有肉。” “才那么点碎肉叫肉有?算了,我自己来。” 简柒南自己溜溜达达去了厨房,秦路延跟在身后,看着简柒南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不由得愣了许久。 明明还是这个人,可一眨眼之间,简柒南好像已经不需要依赖他了。 他想象着小瞎子怎么自己摸索着厨房,皱着眉努力去熟悉那些以前从来没碰过的食材。做菜的时候有没有弄伤手,是不是会弄得一地狼藉。 费力地做好一顿饭,然后孤零零地端着碗筷坐在空荡的房间里,也许菜不合胃口,他会跟往常一样抱怨两句,却发现没有回应,然后慢慢变得沉默寡言,越来越习惯独自消化。 简柒南回头时发现秦路延正看着他,他端着拌好了料的牛排,纳闷地问:“我哪个步骤做错了吗?” 秦路延回过神,接过他手里的盆:“没有,很好。” 简柒南绷着眼皮:“那你拿过去干嘛?” 秦路延说:“后面的我来,你在旁边等着。” 简柒南非要凑过去,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知道了,你舍不得那两块肉,怕我弄得不好吃。” 秦路延只是笑了下。 简柒南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实秦路延不是担心他做的不好吃,只是还像以前一样,习惯把一切都准备好,然后再送到他面前。 “哥。”简柒南看着秦路延不紧不慢地煎牛排,“等这边拍摄结束,你就要走了吗?” 秦路延的动作顿了下。 简柒南又说:“没事啊,你可以先处理你的事。” 秦路延说:“南南,我去哪里都是暂时的。” 简柒南把那些隐秘的不安压了下去,笑着嗯了声:“知道了。” ……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收拾碗筷,明明有洗碗机,却偏要挤在一块动手洗,这样能把每一分钟都拉到最长。 结束后秦路延拿毛巾帮简柒南擦手:“明天是拍摄最后一天了,来给我探班,好不好?” 简柒南:“好,我顺便喊上傅嵘桑。” 秦路延额角抽了抽,简柒南睨着他:“居然跟你合起火来骗我,他挺有出息。” 傅嵘桑没有收到秦路延的通风报信,他接到简柒南的电话时还在替秦路延担心身份暴露,小心翼翼地说:“明天啊,明天我有时间,你有事儿啊?” “你常去秦路延的剧组送道具,路挺熟的吧,明天跟我走一趟。” 傅嵘桑惊了一跳:“你、你去秦路延剧组干什么?” “探班。” “啊?!” 翌日中午,傅嵘桑心惊胆战地来到了简柒南家楼下。 简柒南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戴了顶黑色鸭舌帽,衬得那头银白发更亮眼了。 傅嵘桑一看见他就心虚,赶忙给他拉开车门:“不是,你这身行头,怎么弄得跟做贼似的,一身黑?” “不行?” “行行行。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探班了?你跟秦路延关系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超乎你的想象。” “啊?还超乎我的想象?” “闭嘴吧,走了。” “……” 秦路延这部宣传片最近在郊区的废旧医院取景,剧组的营地就驻扎在医院大楼下。目前拍摄的是最后一个职业宣传片,昨天秦路延告诉他,他饰演的是一名急症科医生。 这是简柒南第一次看秦路延拍戏,他想象着他哥穿着白大褂,大概冷淡中透着肃穆,就像他曾经幻想他成为一名医生的样子。 傅嵘桑一路熟络地跟着剧组路过的人打着招呼,简柒南垂着脑袋跟在身边,时不时四处望一眼,想着某个身影会不会忽然出现在哪个角落。 简柒南戴着帽子,但露出的大半张脸却白皙好看,路过之处总有人频频回首,其中有人估计是认出了他,于是他就出现在了别人关于秦路延的话题里。 傅嵘桑说:“秦路延喜欢安静,他的休息室在一楼最里边,上次我来的时候听说的。” 废弃的大楼里透着种陈旧的气息,说不上难闻,却给人一种很压抑沉重的感觉。简柒南加快了脚步,朝着最里边的房间走去,果然最后一间房门上贴着秦路延的名字。 这时门忽然开了,小阳从里边出来跟两人撞了个正着,他惊了一跳,正思考着怎么称呼,就见简柒南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得给他哥一个惊喜,才不浪费他提前来的这一个小时。 结果门一打开,他哥先给他来了个巨大的惊喜。 第23章 魔咒 简柒南推开门, 就见秦路延往口中放了什么东西,然后举起杯子就着水咽了下去,接着他拿杯子的手忽地一顿, 转头看过来, 桌角的白色瓶子被他手肘碰了一下。 简柒南就看着那个白色瓶子从上垂落而下, 细细密密的白色颗粒洒了一地…… 简柒南一愣,在秦路延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抢先了一步, 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瓶子, 瓶身是纯白色的,没有任何标识。 他茫然地看向秦路延:“这是什么药?” 秦路延表情有些古怪, 搭在桌角的手倏地蜷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保健品, 养生的。” 简柒南拿出一颗药低头闻了闻, 狐疑地拧起眉:“什么保健药?怎么连名称都没有。” 傅嵘桑也走过来,从他手里拿了一粒药, 举起来眯着眼睛看:“这药看着不是平时常见的药啊,管什么用的?” 秦路延起身走过来, 伸手摊开手掌:“经常熬夜拍戏,护肝的。没标识是担心被拍到。” 简柒南半信半疑地把瓶子还给他, 蹲下身子捡掉落在地的药,嘀咕了一句:“你才几岁啊就开始护肝了, 这么虚么。” 秦路延琛沉默一瞬,挨着他蹲下来:“怎么提前来了?” 简柒南随意地说:“没什么事就提前来了,打扰你休息了么?” 秦路延:“没,准备开拍了。” 简柒南低低地嗯了声。 他总觉得秦路延刚才的反应不太对劲, 不过太快了没看清, 或许他想多了, 秦路延只是单纯惊讶他忽然出现…… 这么想着,他把捡起的药还给秦路延,转身的时候却还是偷偷往兜里放了一粒。 傅嵘桑也赶紧把自己手里那颗递给秦路延,与此同时疯狂地冲他挤眉弄眼,秦路延却充耳不闻。 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口罩,亲手给简柒南戴上:“剧组摄像头多,人多眼杂,不要露脸。” 简柒南想起之前热搜的事情,是挺危险的,可明明他们才是最亲近的关系,却要因为外人的态度和言论小心翼翼。 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见不得光。 秦路延能敏锐地感知到简柒南的情绪,他把口罩挂他耳朵上时,隐秘地捏了捏他的耳垂:“慢慢来,相信我。” 简柒南抬眼跟他对上目光,那点小失落很快就没影了,点点头嗯了声:“你现在去拍戏么?” “嗯。” “什么戏啊?” “一台手术。” “我可以看吗?” “可以。” 什么慢慢来? 什么相信我? 简柒南点头干嘛? 傅嵘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两人的相处也太过于自然了,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他在旁边晾了半天了,连话都插不进去。 小阳敲门进来,说马上开拍了,秦路延随手拿起桌上的剧本递给简柒南,简柒南把剧本握在手里,降低存在感跟在秦路延身后。 傅嵘桑凑过来,嘶了一声:“不是,你俩怎么这么暧昧啊?你不会是喜欢上秦路延了吧?” 简柒南半死不活地睨了他一眼:“我喜不喜欢他你不知道?” 傅嵘桑傻了:“什么啊?我怎么会知道?哎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你真的了解他吗?你可别被他那一本正经的外表给迷惑了,说不定他根本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那他什么样子?”简柒南瞥着他,“你了解?” 傅嵘桑立马语塞了:“……我怎么会了解。” 秦路延最后这场戏是室内的戏,各种仪器和管子还有对着手术台的冷白无影灯光,医生们穿着蓝色的手术服站在手术台前。 工作人员给秦路延穿上手术服和无菌乳胶手套,那种冷肃庄严的气质立马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简柒南站在场外,混在人群里一动不动,一时间看愣了。 傅嵘桑还时不时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简柒南的目光却只落在秦路延身上,他知道他哥并不喜欢娱乐圈的浮华喧嚣。也许成为医生也不是他的理想,可简柒南就是觉得,至少那样,秦路延能更好的做自己。 从重逢到现在,他还从来没在秦路延身上看到过那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哪怕是昨天他从某种意义上回到了秦路延身边,他的笑依旧短暂而无力,冲破重重阻碍浮现上来,又被更深更重的东西压了回去。 简柒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摄像头全都对准了秦路延,随着场记的一声“action”,手术台的人动了起来,助手把手术刀递到秦路延手里,他专注地低着头开始操作。 小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简柒南身边的,跟他小小声打了个招呼:“简老板,第一次看人拍戏吧?” 简柒南回过神来:“嗯,他入戏都这么快吗?” 小阳摇摇头:“不是,延哥入戏是个谜,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有时候很久都进入不了,得看他当天的状态。” 简柒南不懂这些,他看了秦路延一会儿,想起什么又低声问:“秦路延平时都吃什么养生药?” “养生药?”小阳一头雾水,“延哥没吃什么养生药啊。” 简柒南微愣,蹙了下眉:“什么药都不吃吗?” 小阳奇怪地问:“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吃药呀?” 简柒南默默看了秦路延片刻,哦了声:“没什么,他皮肤这么好,我好奇他怎么保养的。” 小阳笑起来:“延哥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不需要怎么保养颜值也很逆天啊。不过简老板你皮肤也很好啊,有什么保养秘诀吗?” 简柒南有点心不在焉:“我有什么好保养的,天生的。” 小阳忽然就无话可说了:“……” 简柒南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重了。 秦路延如果一直吃保健品,助理总有在身边的时候吧?居然完全不知道。 他回想起来,刚才他去休息室的时候小阳正好出来……难道不是碰巧,是被秦路延支开的? 为什么? “你做秦路延的助理多久了?”简柒南问。 “其实也才两个多月。延哥换了好几任助理了。”小阳挠挠头,“不过我觉得我能一直干下去,我是个大心脏。” 简柒南疑惑:“当他助理很难?” 小阳肯定地点点头:“你不知道吧,延哥是个很古怪的人,经常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待就是一天,有时候不吃饭不睡觉,当助理的谁不害怕出事儿啊。” 简柒南心脏倏地跳了下:“你说什么?” 小阳啧了声:“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儿,第二天还是一如往常的拍戏,什么事都没有,估计他性格就这样吧。” 一个人的性格怎么可能这样? 简柒南身上泛起一阵冷意,呆滞地看向手术台上的秦路延。 他还未来得及思考怎么会这样,就听导演忽然从摄影机后抬起头:“cut!路延,怎么回事儿啊?串台词了!” 秦路延僵硬地站在原地,握着手术刀的手停在半空,白色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冷得可怕。周围熙熙攘攘,人语声四散开来,秦路延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台,仿佛周身都陷入了极寒的冰窖。 导演朝这边看过来:“小阳,剧本再拿去熟悉一下!” “哎好嘞!”小阳从简柒南手中接过剧本,朝着秦路延跑去。 简柒南手心一空,好像胸腔也跟着空了一瞬,紧接着他反应过来,顾不得周围有多少人了,大步朝着秦路延跑去。 小阳正拿着剧本跟秦路延对台词,秦路延垂着眼眸,眼神空落落的根本没有聚焦。简柒南走近地第一瞬间就发觉不对劲了,秦路延单手撑着手术台,握着手术刀的手在不自觉地轻颤。 他赶忙抓住秦路延的手臂,慌张地喊他:“哥,你怎么了?” 这一下仿佛拽动了秦路延的灵魂,他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慢吞吞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双冷恹恹的的眸子缓缓聚焦,掌心里的手术刀落在了台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简柒南刚要开口,就被秦路延伸手捞过去抱了个满怀,对方下巴抵着他的肩窝,嗓音又低又沉:“……南南。” 简柒南愣了下,心口砰砰直跳,他能明显感知到秦路延不对劲,咽了下喉咙:“哥,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 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所有人立马被这一幕震惊住了。 整个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简柒南抬手抚上他的脊背,好一会儿才听到秦路延轻声说:“好累……” 这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不是这一瞬间的疲惫,而是长久积压着,堆积到成为无法承受的重量时撕开了一丝裂痕,无法克制地涌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对方肩膀上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这两个字落在简柒南耳朵里,像是一记重锤,忽然压得他得喘不过气来了。 简柒南难受得眼眶一阵涩意,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哑声说:“那我们不拍了,好不好?” 秦路延没有声音。 简柒南心里隐隐的不安在不断地扩大。 他不知道这人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像小阳口里说的那样?可是他认识的路凌虽然性情冷淡,但绝对不到孤僻古怪甚至不吃不喝这种自|残的地步。 简柒南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不受控地轻颤,他忽然想起之前他不是没发现过,秦路延情绪汹涌时也会有这个症状,还随口对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这个念头让他脑子嗡了一下,明明只是半调侃的一句话,这瞬间却像一个可怕的魔咒般细细密密地攀上了他的心脏。 简柒倏地收紧了手臂,生怕这人会从他怀里消失,声音艰涩地苦笑了下:“哥,你别吓我啊……” 他们久别重逢,一切都是好的开始。 他想他哥不可能突然给他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第24章 同床 现场的导演和工作人员回过神来, 匆匆冲过来,导演忙问:“路延,是哪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秦路延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眼睛却只看着简柒南, 仿佛已经屏蔽了周围的动静。 简柒南跟他对视两秒, 转头对导演说:“我是他朋友,他今天估计是太累了, 能不能先不拍了?” 导演为难地说:“这是路延最后一场戏了, 我们计划是今天杀青,这样他也好安排之后的行程。这样吧路延, 你先休息,稍后再看看状态行么?” 简柒南却很坚决:“一定要今天吗?” 导演迟疑了下, 向秦路延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一直以来秦路延拍戏的计划安排或调整都是他本人说了算, 助理和他团队里的人都没有话语权,导演也只跟秦路延商量。 可此刻秦路延却只是垂着眼站在简柒南身边, 好像只要简柒南说什么就是什么。 导演说不清他们之间这种古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但他明白简柒南现在可以代表秦路延, 于是他点点头说:“也不是不可以,今天可以先把其他人的戏份拍了。不过我之前跟他经纪人周蔷核对过计划, 不知道你们明天是不是有别的安排?当然了,只要不影响路延后面的时间安排, 明天拍也行。” 简柒南愣了下,转头看了眼秦路延,对方正疲惫地看着他。简柒南心里一阵难受,凭什么秦路延的时间要听从什么狗屁经纪人的安排。 他皱眉冲导演道:“等他休息好了再说吧, 我先带他走了。” “行, 那路延你注意休息啊。” 人群散开一条道, 傅嵘桑就这么空了出来,他愣怔地站在原地,脑子里还是懵的。 他没听错的话刚才简柒南喊秦路延……哥? 小阳忙拿着外套跟上:“延哥,咱们现在去哪儿?” 傅嵘桑回过神来,回头冲剧组的人打了声招呼也赶紧跟上,一边对小阳说:“你们剧组在这附近有休息的酒店吧?这郊区市区来回跑,人肯定受不住。” “有有有。” 车就停在医院大楼门口,简柒南挨着秦路延钻进了后座。 小阳赶紧上车发动车子说:“剧组酒店不远,十分钟左右吧。延哥你这是没休息好吗?怎么忽然不舒服了?” 秦路延闭着眼靠在背椅上,简柒南担忧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眉道:“有点热……应该是发烧了,头晕么?” 秦路延很轻地嗯了声。 简柒南看向驾驶位:“小阳,有退烧药吗?” “真的发烧了?!酒店有药!那我开快点。” 傅嵘桑从副驾驶探头看回来:“怎么这么突然?这两天下雨天气确实有点潮,不过这么容易发烧说明身体还是有点弱啊,是不是平时休息太少了?” 秦路延闭着眼没说话了,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倦意,连眼皮都懒得抬。 傅嵘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只有简柒南跟他说话,他才会吭一声,但也很简短就对了。 不过傅嵘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 他冲着简柒南挤眉弄眼,简柒南却没看他,目光一直落在秦路延苍白的脸上。他手指蜷在身侧,不自觉地隔着布料摩挲着兜里的那颗药,怎么都觉得不安。 到酒店后简柒南拿来退烧药给秦路延吃下,让他先回卧室休息一会儿,秦路延躺在沙发上好像被怠意席卷了,压根没有动弹。简柒南只好拿了条毯子出来给他盖上,又叫了酒店的餐食,想着让秦路延吃点东西。 可秦路延闭上眼后就久久没有睁开。 三个人坐在桌前,看着食物慢慢变凉。 简柒南眉心越皱越紧,普通发烧感冒怎么会忽然来得这么猛烈,好像一瞬之间就压垮了一个成年人。 他走到秦路延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哥,我们去医院吧。” 傅嵘桑和小阳也凑过来。良久之后,秦路延终于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空落落地看着天花板…… 简柒南身子前倾挡住秦路延的视线,直视这人的眼睛,他看到秦路延的眸子轻微颤了一下,视线慢慢聚焦,半晌低低地喊了一声:“南南。” 简柒南立马应答:“我在这儿呢。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秦路延眨了下眼,伸出手,简柒南立马会意,拉住他的手借力把人拉了起来,秦路延开口:“刚刚困了,不去医院。” 秦路延坐起来后,好像又慢慢恢复了精力,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了。简柒南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坐下,给他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嗯。” 傅嵘桑看着两人越凑越近,赶紧回头示意小阳:“这里有人照顾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小阳立马会意,道了谢就离开了。傅嵘桑这才把视线重新投向对面这两人 ,就算他再迟钝,也明白两人之间怎么回事了。 简柒南一回头就对上了傅嵘桑沉沉的目光,他绷着眼皮:“看什么?” “卧槽……”傅嵘桑烦闷地揉了揉脸,“也就是说其实你已经知道他是路凌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一路上心惊胆战!” 简柒南面无表情:“那你呢?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傅嵘桑语塞,又气恼地提高音量,“哎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要站在他那边?我以前明明跟你关系更好,谁让你叛变呢?!简柒南,你到现在都没给个解释,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两人都极力回避着,始终没有提起的话题,忽然被猝不及防地撕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地铺在了他们面前。 简柒南拿着勺子的手顿在空中,久久都没有落下。 他垂着眸,甚至连余光都不敢往秦路延那边瞥一点,好怕一转头就对上对方同样失落责备的眼神。 傅嵘桑咬着牙抵了抵眉心。 这段时间他夹在中间替两人粉饰太平,心里那道天秤每天都在左右摇摆。 他恨简柒南不辞而别,可内心深处却总有个小人在告诉他,那人一定是有苦衷的。于是他心里开始试图替简柒南辩解,可他亲眼目睹过路凌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觉得所有辩解的语言都苍白无力,简柒南就是个白眼狼。 现在看着两人能坐在一起,风平浪静地相处,他当然是庆幸的。 毕竟他见过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候有多么美好,知道路凌等待简柒南的这些年有多么的艰辛,作为朋友他当然希望两人能得偿所愿。 可是他也曾见过两人当初是怎么被摧毁的。 那段时间学校里流传开来的流言蜚语,那些频频回首的探究的目光,像一把把无形的小刀在两人身上刮磨,一寸一寸地将他们划得血肉模糊。 所以到了今天又怎么样呢?风平浪静背后隐藏着的汹涌暗流,随时都可能将这两人倾覆,悲剧还会再次上演。 与其重蹈覆辙,那还不如索性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想到这傅嵘桑那颗心又提了起来,一时间口不择言:“你说你走了就走了吧,为什么又回来?回来之后继续跟你哥纠缠不清?这样一切不是又回到了原点?非得这么互相折磨吗?!” 餐桌上一片寂静。 这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简柒南身上,压得他忽然就喘不过气来了。心口被深深剜了一刀,疼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路延眉心蹙了起来,终于抬起头来睨了傅嵘桑一眼。 傅嵘桑升起来的情绪被这冷冷的一眼瞬间浇灭了,他声音立马低了下来,烦躁地拿起杯子喝水:“算了算了,你们的事情我不想掺和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吃饭!” 简柒南感觉手臂上的布料传来触觉,就见秦路延的手伸过来,在他碗里放了一块排骨:“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他哥的这句话把他架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心脏撑住了,简柒南眼眶一阵泛酸,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沿着他哥递给他的梯子缓缓爬了下来。 他想他真的做错事儿了吗? 那个时候他才十八岁。 他的感情纯粹热烈,来势汹涌,好像只要自己愿意,就能把全世界都掏出来送给路凌。 可在这么一个不对的时机下,他忽略了只靠意愿筑起来的墙有多脆弱,经不起流言蜚语,抵抗不住路娴眼底的失望和歇斯底里的恳求。 他和路凌悬在一把利刃上,脚下的支撑脆弱得风一吹就能断。 他恍然明白,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出现导致的。 是他不经得路凌的同意就擅自闯入了他的人生,是他把他从一条笔直宽广的大道拽进了污秽黏腻的沼泽。 路凌染了一身厚重的累赘,拖着他艰难地往前走,他却只能拽着路凌不断往下坠。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松手。 简柒南天真地想,他和路凌在两道截然不同的轨迹中爬行了数年的时光,也许某天会在某个岔路口突然遇见,那个时候他们都有了坚实的铠甲,也许他们可以再次并肩起行,哪怕依旧走得跌跌撞撞,也可以肆无忌惮。 也或许路凌会选择跟他分道扬镳,但无论哪一种可能,至少都可以由他们自己来选择。 所以他记得某天秦路延问过他,你有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儿?对不起过什么人? 他的答案是,他或许对不起过什么人,但从没做错过什么事。 可真到了在路口重逢的这一天,他一眼看去,看到的是路凌支离破碎的人生,看到他身后的路遍地荆棘。 他才发现尽管走出了那片污秽黏腻的沼泽,压在路凌身上的厚重并没有随着流年淡去,他还回去的路凌依旧遍体鳞伤。 那句“没有你他才能更好”成为了最大的笑话。 所以其实他真的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谁也不愿再提起,也期望着生活能一直这么风平浪静下去,那些过往再也不会被大浪掀起。 晚上剧组结束拍摄回来,导演带着几个制片人过来询问秦路延的情况,秦路延身体已经恢复了,又变回了一如往常的模样。 简柒南听着对方的意思,是希望之后能跟秦路延合作,秦路延虽然不热情,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有,没点头也没拒绝,没有把话说死。 其中一位男人还笑着拍了拍秦路延的肩膀,言语中透着关切,实则套近乎的意图很明显。 简柒南绷着脸,目光沉沉地落在他那只手上。 等人终于全走了,秦路延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简柒南这副吃了馊饭的表情,被抓包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悄悄转过了身去。 秦路延无奈,走过去就从身后抱住了简柒南,下巴亲昵地蹭着他的后颈:“怎么一脸不爽?” 简柒南收拾沙发上的毯子,不承认:“什么不爽?” 秦路延鼻息落在他耳侧:“没有么。” 简柒南受不住地缩了缩脖子,抿着唇硬邦邦地说:“那人好烦,动手动脚。” 秦路延终于久违地笑了一声。 他抽出简柒南手里的毯子扔回沙发上,抵着他往后退,快亲到简柒南时被对方用指尖抵住了嘴唇,简柒南拧眉说:“你得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你今天那样……” 他想说你那样吓到我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想显得太矫情。 秦路延拿开那只手,稍稍偏过头和他鼻尖交错,轻轻在他唇上贴了一下:“吓到了?” 简柒南舔了下嘴唇。 秦路延又贴上去亲了一下,轻声说:“别怕,就是累了,你抱我一下就好了。” 简柒南心底酸软,伸手圈住了秦路延的腰,半推着把人撵着往门口走,耳尖有点红:“你房间在对面,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杀青了……就再多抱你一会儿。” 眼看着已经被撵到了门口,秦路延轻叹了口气:“多抱一会儿是多久。” 简柒南想了想,从唇缝里含糊地挤出几个字:“听你的。” 秦路延静默片刻,轻轻嗯了声。 他想,应该来得及吧。 他只是想多抱简柒南一会儿,就多一会儿。 …… 秦路延一走,简柒南就赶紧拿出手机,掏出兜里的那颗药,对着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打开他之前偷偷约的网络医生的对话界面,把照片给人发了过去,求问医生这是什么药。 等待总是漫长又焦灼。 简柒南连洗澡都把手机放旁边,可现在已经很晚了,回复消息一直没有跳出来,于是他又连续点开了好几个医生,把同样的问题发了过去。 他边吹头发边盯着手机,这时门铃忽然响了,他匆忙摁下锁屏键去开门。 秦路延站在门口,穿着刚洗完澡的浴袍,头发上的水还没擦干,一滴一滴沿着发丝滴落进掩着胸膛的洁白浴袍里…… 简柒南喉结动了下,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只好盯着秦路延的那张俊脸:“怎么又过来了?” 秦路延眉心轻皱:“我房间有女人。” 简柒南一愣:“什么?” “床上。”秦路延伸手抱住简柒南,半推半蹭地抵着他往里走,顺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间门,“不知道谁弄进来的。” 简柒南终于听明白了,有人趁秦路延洗澡,往他房间里送了人…… 他不想去思考那是为了讨好秦路延还是别有用意,只无比觉得恶寒。他无法想象他哥这些年在这样的名利场中,到底经历了多少类似的事。 秦路延声音低下来:“我想跟你睡,好不好。” 简柒南心口被挠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不怀念路凌的怀抱,可是……他下意识瞄了眼床头柜的手机,不知道他等待的消息什么时候会收到回复…… 秦路延头发在滴水,皮肤在灯光下有些苍白,眼神低低地垂落下来,透着种孤零零的脆弱感。 简柒南多看他一秒,就往下陷落一寸,拒绝的话终于还是说不出口:“好。” 简柒南路过床边,想顺手拿起手机,却被秦路延轻轻抽了过去,放在了桌子上,又把吹风机递给他:“帮我吹头发。” 简柒南跟那支手机仿佛隔着山海在对望:“……” 吹完头发,洗漱完,两人终于躺到了床上。 简柒南再次想起桌上的手机,想去拿,却被秦路延捞进了怀里,这人的胸膛温暖的贴着他的后背,低声说:“睡觉别玩手机,听话么。” 简柒南又乖乖缩回了秦路延怀里。 他哥睡觉时不爱说话,以前简柒南睡不着,总爱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可是话说出去就像沉入了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 尤其是上了初中,简柒南话慢慢多了起来,好奇的东西也变多了。于是晚上写完作业躺到床上,空闲下来之后总是时不时蹦出两个问题,然后并没听到回应,就闭嘴待一会儿。 过几分钟好像好了伤疤忘了疼,小问题继续孜孜不倦地往外蹦。 也不是非得有个回应,但就是想问,就是想挠一挠,像猫一样总在人面前晃来晃去,只是想引起某人的注意。 他知道路凌没睡着,也知道路凌不会生气。 可这会儿简柒南却没了那个习惯,明明有很多问题,却问不出口,也不敢问。仿佛心底压着一块石头,又大又沉,压得他不敢随便动弹,生怕掀翻石头就会砸伤身边的人。 于是他选择闭嘴,一夜无言。 翌日简柒南先偷偷起了床,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准备猫着腰下床,又被逮了个正着,被重新卷回了被子里:“……别动。” 秦路延嗓音里透着清晨特有的低沉沙哑,钻得简柒南耳朵痒,骨头也软。 直到秦路延拖着疲倦醒来,两人下床洗漱换衣服吃早餐,准备出门拍今天最后一场戏,简柒南终于拿到了手机。 他看到手机消息栏有新的回复提示,立马找借口溜进厕所关上了门。 …… 秦路延拿着外套走到门口等,低头回复导演的消息,这时电梯门“叮”了一声,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咚咚”声越来越清晰。 秦路延抬起头看去,就见周蔷面带微笑走了过来,双手抱胸看着他:“听说你拍摄昨天结束,我还多给你余了一天,怎么样?可以走了吧。” 秦路延眉心轻皱,拿着手机的手蜷起又松开,正要开口,就听见身后的房间里传来重物磕碰的声音。 他赶紧转头看去,只见简柒南浑浑噩噩地冲从房间里出来,脸色惨白,眼底的情绪复杂得无法形容……秦路延对上他的目光,心底猛地一沉。 意识到两人昨晚住在一间房里,周蔷脸色沉到了底,冷声说:“路延,拍摄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第25章 触碰 两分钟前, 简柒南在洗手间点开了那条消息提示—— 医生回复:这个样子的药还挺多的,你这照片我也分不清具体克量大小,但是根据你说的症状分析, 困倦, 颤抖, 有时候不太清醒,最明显的还是累不想动弹。那根据我初步的判断, 这是抑郁症类药物后遗症的可能性较大, 这药从外观看应该是舍曲林,至于具体是什么, 我建议…… 看到“抑郁症”三个字时简柒南大脑一片空白。 后面的文字他看不清也没记住,那一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出去抱住他哥, 可他没想到出来之后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周蔷脸色不善, 看了眼手表:“航班订在一个半小时后,从这里到机场需要一个小时, 再不走来不及登机了。” 简柒南方才所有难耐的情绪轰然撞上了一道铜墙铁壁,阻挡着让他瞬时就无法往前了, 那个拥抱明明不过两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山海。 简柒南看着秦路延, 钉在原地的脚好一会儿才缓缓挪动,走到他面前, 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哥。” 秦路延轻声嗯了声,收回视线看向周蔷:“没拍完。” “没拍完?”周蔷拧着眉,目光不善地从简柒南身上扫过,“所以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呢?私事?” 简柒南恼怒道:“你知道他身体不舒服吗?什么事这么急?比他的身体还重要?!” 周蔷稍微愣了下, 打量般地看着秦路延:“路延, 你哪不舒服?” 简柒南不耐烦地接话:“他发烧了, 很严重。如果不是今天赶着杀青,我不可能让他出这道门。” 周蔷笑了下:“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还能决定他的去留?路延,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要是出点什么毛病,我怎么跟秦总交代?” 简柒南现在满腹的怒火:“你们平时关心过他吗?!你知不知道他——” “南南。”秦路延温声打断,垂下眸子看着他,“先陪我去拍戏吧,时间快到了。” 秦路延没给周蔷多余的眼神,带着简柒南径直从她身边路过了。 周蔷咬牙呼出一口气,拨通了导演的电话,确认确实还有场戏拍,才终于松了口,她给秦路延发了消息,提醒他明天必须回北城。 - 到片场后继续开拍昨天剩余的那场戏,这次秦路延发挥稳定,在预计时间内完成了拍摄,剧组要给他摆杀青宴,秦路延拒绝了,带着简柒南回了家。 这一路上简柒南没提那件事儿,没敢问,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问,不知道问了会不会伤害到他。 于是趁着秦路延不注意,他总是悄悄地拿手机搜索抑郁症相关的知识,看到了那些积极乐观的说法,比如他们说只要多散心多放松多沟通,配合药物治疗,这个病没有那么可怕,这时候简柒南就仿佛活了过来。 可下一秒又看到了有人说这个病严重的时候会死人的,患者可能会出现严重的生理性疾病,出现自/残行为甚至出现自/杀念头,简柒南又立马开始联想秦路延有没有这方面的症状,结果发现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些,不确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哥是不是也会这样,于是开始胡思乱想,那颗心上跟被悬了把利剑似的,每一秒都在害怕。 到家后猫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蹭秦路延的腿,秦路延把它抱起来轻轻揉了几下,“南南”体型不小,长了一副英猛的模样,可趴在他怀里却很温顺。 简柒南把刚刚从超市买的食材放厨房里,小声嘀咕:“你怎么给它取跟我一样的名字,我都叫不出口。” 秦路延放下猫走过来,从食材里挑出茄子:“你可以叫他儿子。” 简柒南愣了下,冷嗤一声:“谁会管跟自己同名的叫儿子?叫着多奇怪。” 而且他之前跟猫咪说话,提到秦路延都用“你爸”来指代,想到这两者背后暗含的关系,就有种隐秘的古怪,总之让他心里痒痒的,有点羞耻。 秦路延把茄子放进盘子里洗,又说:“两个南南,总得有一个让步,总不能让你当儿子。” 简柒南把豆角掐尖,一时脑抽,随口地问了句:“那我当什么?” 水流打在池壁上发出声响,秦路延沉默了一瞬。 没听到回答,简柒南歪头看过去,就见秦路延不紧不慢地重新拿起一个茄子,轻声说:“男朋友,可以么。” 简柒南手里的豆角直接掰成了两半。 沉默忽然蔓延开来,简柒南的胸腔开始砰砰直跳,越跳越快,喉咙一阵发紧,半晌才垂着头故作淡定地哦了声…… 他余光好像瞥见他哥朝这边看了眼,于是立马把脸别了过去,拿起边上的排骨盯着看:“这排骨肉多,我觉得可以炖着吃,你觉得呢。” 秦路延把茄子放盆里,拧紧水龙头:“嗯。” “那个茄子怎么办?”简柒南趁机看了他哥一眼,就见秦路延垂着眸,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可简柒南就是能看出他藏在眼角眉梢浅浅的笑意,他微愣了下赶忙收回视线,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秦路延抽走他手里折断了的豆角,扔进盆里:“你想怎么吃?” 简柒南一愣,指尖缓缓蜷起,又顽强地重新拿了根豆角:“爆炒?你能吃油腻辛辣的吗?” 秦路延:“为什么这么问。” 简柒南:“当明星的不都很注重饮食健康么,不能太辣太油腻,否则容易加速衰老?” 秦路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平时少上网。” 简柒南不服气地瘪嘴:“网上那么多东西也不全是假的,不懂的东西要善用搜索……就比如网上说那个女明星,叫什么诗来着,你们以前在一个剧组,她还追过你,是真的么?” 秦路延静默了片刻,抖了抖手上的水,转过来歪头看着他:“哪个诗?” 简柒南没抬头,一不小心又把豆角掰断了,他沉默一瞬,故作淡定地说:“你管他哪个诗,有女明星追过你么?” 秦路延点点头:“有。” 简柒南跟气球似的瘪了下去,有气无力地哦了声,然后把手里的豆角扔给他:“这个豆角也断了,你把它扔了吧。” 秦路延接住豆角:“还能吃,为什么要扔?” 简柒南不讲理:“不好看,看着没食欲。” 秦路延:“……” 秦路延还是把那根可怜的豆角放进了盆里,把不讲理的某人拎出了厨房,简柒南绷着嘴角跟着走:“干嘛拉我。” 秦路延指了指沙发和桌子:“你先把这些整理完再进来。” 简柒南板着脸:“为什么?” 秦路延叹了口气:“你在里边待着,今晚我们吃不上饭了。” 简柒南还是问:“为什么?” 秦路延沉吟片刻,拇指抵在简柒南嘴角轻轻往上提了一下:“刚刚是吃醋么。” 简柒南一怔,低声反驳:“怎么可能,我就是随便问问,她喜欢你是她的事……你别喜欢她就行。” 秦路延看着这人眼皮底下缓缓转动的眸子,就知道他在撒谎,纵容地说:“我不喜欢她。” 简柒南当然知道他哥不喜欢,但听到他说出来,感觉怎么这么不一样呢,他刚刚瘪下去的那颗气球又咕噜噜飘了起来,嘴上却说:“我都没说是谁。” 秦路延:“……” 秦路延转身就走,简柒南又屁颠颠跟上:“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让我进厨房。” 秦路延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因为我会一直想看你。” 简柒南的脚瞬间就迈不动了。 他盯着厨房里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耳朵,有点热,于是分不清左右似的转了一圈,到冰柜里拿了瓶冰可乐,喝下去才觉得凉快了些。 只要不跟他哥插科打诨,简柒南就开始心不在焉,脑子里又浮现出网上那些关于抑郁症的言论。 他边收拾桌子边在客厅里转悠,转到能看到厨房的地方时就往里瞥一眼。 秦路延背影挺拔,做饭慢条斯理的,光这么看真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可仔细想来,他确实很少在秦路延脸上看到笑容,他以为是他哥从来不笑,可他发现这人有时候也会笑,只是那个笑怎么说呢,有种从深处透出来的无力感。 简柒南心里的烦闷又溢了出来,他坐到沙发上,再次打开了搜索框,这次搜索的内容更具体了,比如情绪低落,不爱笑……连带着出来很多关键词,简柒南都一一点进去看了。 这一看就忘了时间,连秦路延喊了他两声都没听见,直到秦路延从厨房出来,默默看了他几秒:“南南。” 简柒南才猛地回过神,咔哒一下摁下了锁屏键,神色慌张地看过去:“怎么了?” 秦路延视线从他手机上一扫而过。 见到他哥朝他这边走来,简柒南赶忙放下手机站起身,心跳又加快了,心说应该没发现吧? 就见秦路延只是揉了揉他头顶的呆毛,嗓音低下来轻声说:“你不理我么。” 简柒南愣了下,抿了抿唇:“不是,我刚刚没听见。” 秦路延静默两秒:“帮我拌调料,好不好。” 简柒南松了口气,“噢”了声:“要偏辣的还是偏麻?” 秦路延:“按你喜欢的来。” 成功做完晚餐,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简柒南时不时看他哥一眼,秦路延喝了口水,终于看过去问:“怎么?” 简柒南下巴指了指他的碗:“怎么吃这么少?” 秦路延拿着杯子的手轻顿,说:“今天拍戏累了,吃不下。” 食欲不好也是症状之一…… 简柒南心又沉了几分,闷声说:“你之前吃得也很少。好不容易做的菜,不能多吃点么。” 秦路延盯着一桌子的菜,半晌,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简柒南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棒。” 秦路延终于无奈地笑了下。 吃完饭,两人磨磨唧唧地在厨房里洗好碗筷。 秦路延指了指冰柜:“冰柜里还有很多食材,好好做饭吃,别吃泡面。” 简柒南洗手的动作微顿,有点使不上劲儿了。 他当然知道他哥这种交代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他关掉水龙头,状似随意地问:“嗯,明天几点走?” 秦路延合上冰柜门:“十点多。” 简柒南点点头:“那还能做顿早餐。”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一整晚家里都没这么安静过,简柒南心里难受得慌,抬手朝他哥弹了弹水珠,啧了一声:“去几天?” 秦路延看了他片刻,走过来把人搂进了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发,说:“五天好不好?” 简柒南没动弹,不爽地说了句:“我们以前最久只分开过三天,是你被学校抓去参加了一个什么竞赛……” 简柒南这话没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明明他们分开了近六载的时光,可刚才这六年在他脑子里像是被自动划掉了,仿佛没有路凌在身边的这六年,在他的人生里都不作数。 他不知道他哥听到这话是怎么想的,也许刚刚也恍惚了一瞬,总之秦路延没有纠正他,他也没有再解释。 之后两人沉默地洗漱完,洗了澡一起靠在沙发上,打开了一部电影。 客厅里光影明明灭灭,两人就坐在这片明暗里,简柒南眼睛看着荧屏,神思却不知道飞哪去了。他一会儿越过他哥抽个抱枕,一会儿又拿遥控器调声音,翻来覆去的没个消停,好像不多做点事情,这晚就会很快过去一样。 消停了一会儿,估计上今晚吃了辛辣上了火,简柒南牙齿有点隐隐作痛,于是他又想越过他哥去翻茶几下柜子里的药,他半坐起身,身子几乎贴着他哥往那边伸…… 秦路延终于动了下,手臂顺势勾住了他的腰把人捞进了怀里,简柒南整个趴到了秦路延身上。 他自己招惹的,自己又开始不好意思,绷着嘴角低声说:“……我拿点东西。” 秦路延没松手,目光落在他的鼻尖上:“蹭得挺开心?” 简柒南撑着他的胸口想往后缩,装作听不懂,嘶了下闷声说:“我牙疼。” 秦路延目光从他鼻尖往下移,在他唇上停顿了片刻:“上火了?” 简柒南嗯了声:“估计是。” 秦路延静默一瞬:“我看看。” 简柒南一愣:“啊?” “张嘴。”秦路延指尖碰了下他的下巴,“我看看。” 简柒南喉间不自觉滚了一下,舔了舔唇张开嘴,秦路延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片刻,然后松开手起身去了洗手间。 简柒南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就见他哥洗完手出来,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走过来在他面前俯下身,手再次抬起了他的下巴,轻声说:“张嘴。” 简柒南干咽了下嗓子,估计真是上火上得严重,他有点口干舌燥。 简柒南仰头张开嘴,秦路延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移到了一个对光的位置,光线落到他的口腔里,秦路延扶着他的下巴的手松开,然后修长的拇指沿着齿面滑了进去。 这个触感太奇怪了,简柒南眼睛睁大了一瞬,舌头不自觉地动了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碰到了他哥的手指…… 简柒南撑在沙发上的手缓缓攥紧,指甲抵在了手心里,越抓越紧,强迫自己不要分心。 秦路延的手指一直伸到里边,指腹轻轻摁压最里边露出头的齿尖,低声说:“长智齿了。” 简柒南心说我都多大了怎么还长智齿……这时牙齿传来轻微的痛感,眯了下眼,秦路延立马收住手,问:“疼么?” 简柒南眨眨眼表示疼。 秦路延手指收了回去,正要起身去拿药,简柒南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哥。” 秦路延垂下眸看他。 时间马上就到十二点,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这种亲昵的触碰终于让简柒南的情绪攀上了高点,他心口一阵酸涩,低声说:“你疼么?” 秦路延一愣:“什么?” 简柒南看着他的眼睛:“哥,你那个药,我知道它不是保健药。” 秦路延陷入了沉默。 他早就知道简柒南发现了,只是不想把这样沉重的事情当做今日的话题。 他目光撞进简柒南的眼睛里,那些薄薄的情绪仿佛终于从暗潮之下涌了上来,他闭了闭眼,勾过简柒南的脑袋吻了下去。 简柒南勾着脖子回应了这个吻,呼吸交错间,他感觉到那颗智齿被对方轻轻舔过,撩得他头皮发麻……等两人从沙发上起来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简柒南终于问出了在心底压了一天的话:“抑郁症吗?” 秦路延垂眸:“嗯。” 简柒南心口抽痛,哑声问:“哥……你是不是很难受。” 秦路延没说话,只是再次吻住了简柒南。 鼻息错开间,简柒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要怎么治疗?我搜了很多相关的,不知道他们说得对不对,我……” “南南。”秦路延手指安抚般摩挲他的耳尖,稀松平常地说:“你多陪陪我就好了。” 不知道是怎么关的电视,怎么回到的房间。 等简柒南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时,两人已经倒在了床上。 这是他们重逢之后第二次同床,昨晚他哥发烧很疲倦,睡下之后就没动了,可今晚不同,他们两人都很清醒,身子贴在一起,一些隐秘难耐总会不可控的冒出头来。 简柒南被情绪驱使着,不管不顾地碰了过去,却发现他哥并没有像他们少年时那般,身体并没有他想要的反应…… 简柒南愣了下,心口还在砰砰跳动,直白地问:“哥,你不想么……” 秦路延静默了许久,温柔地亲了亲他的眼睛,沙哑的嗓音中透着的无力:“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第26章 想看 有那么一瞬间, 简柒南没明白过来是什么状况,当对方的手碰过来时,他空白的大脑终于回神, 一把抓住他哥的手, 眼里情绪复杂:“……什么意思?” 秦路延沉默地看着他, 看得简柒南心越来越沉,他拧起眉, 想确定什么似的再次伸出手, 然后顺势亲了上去。 秦路延眉心蹙了下,勾着他的腰将人翻转压住, 把他的手拿开摁在了床面上。简柒南挣扎了几下无果,终于泄气般静止了下来, 勾着他哥的脖颈和他接吻, 呼吸因为哽咽抖得厉害…… 秦路延吻得很深很重,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着简柒南, 手碰着他紧绷颤抖的身子,两人呼吸都变重了, 他晦涩的眸光落进简柒南的眼睛里,看着他眼里泛起的水雾, 缓了两秒呼吸才哑声说:“……我看着你。” 这话隐秘又暧昧,简柒南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无论他哥是因为处于情绪低沉的状态所以提不起兴趣, 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生理感知变弱了,总之现在他不想,那他也不要了。 简柒南抿紧唇抓住了他哥的手:“别……我们睡觉吧,你抱着我行么。” 秦路延良久没说话, 最终缓缓垂下脑袋靠在了简柒南肩上, 呼吸蹭着他的脖颈。 简柒南心跳速度始终降不下来, 身体也难受,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难为情地说:“我想先去趟洗手间。” 秦路延默默看了他片刻,然后垂下眸“嗯”了声。 …… 简柒南从洗手间回来,秦路延从床上睁开眼,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一条缝,简柒南一个翻身就滚了进去,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哥的胸膛。 躺了没一会儿,他发现他又跟很多年前那样,躺在他哥身边,脑袋里就会蹦出十万个为什么,比如说—— “拍戏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围观,会不会尴尬?” “不会。” “为什么?” “习惯了。” “……哦。” 简柒南安静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又拐着弯地问:“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伤?拍戏留下的?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留下的?” 秦路延握着他的手,轻轻揉捏他的手指:“想知道?” 简柒南嗯了声:“好奇。” 秦路延沉默两秒:“脱了看看?” 简柒南微愣,居然还真想了下这个提议,试探地问:“可以么?” 秦路延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你想的话。” 简柒南沉思了片刻,手开始不安分的乱动,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小伤不算,有没有那种能摸出来的伤口?” 秦路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地任由他动作,直到这人弄得他实在有些痒,才抓住他的手:“南南。” 简柒南掀起眼皮,就听他哥低声说:“没有做过你想的那种事。” 简柒南愣了下,手缓缓收了回来,他现在心情有点复杂,被抓包了有点丢人,但又因为知道他哥没有出现网上说的那种自我伤害的情况,又有些高兴。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问:“没有做过,那有过那种倾向么?” 有一会儿没听到回答,简柒南赶忙抬起头,黑着脸看着他哥。秦路延这才说:“我会控制好。” 简柒南心里一阵难受,仰头在他哥唇上亲了亲,绷直嘴角说:“那你得好好努力。” 秦路延嗯了声,刮了下他的鼻尖:“牙还疼么?” 简柒南舌尖舔了下那颗智齿:“现在不疼。” 秦路延叮嘱:“如果我回来之前,疼得受不了,要自己去医院。” 简柒南垂下眸“噢”了声:“我都几岁了,这种还用说么,还把我当小孩呢?” 秦路延沉默片刻:“嗯。” 简柒南说不出话了,他在他哥眼里,估计永远也就只有那么大了。 - 翌日一早,两人起床洗漱完后,磨磨蹭蹭地吃了早饭。 知道他哥要走了,简柒南总想找些事情做来填满每一分钟,给猫喂饭铲猫砂,又把昨天刚收拾过的地方重新收拾了一遍,然后下楼扔垃圾。 秦路延始终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最后秦路延又提到了邢腾,轻轻捏着他的耳朵说:“不准去他家,不准给他做饭。” 简柒南理亏地垂着脑袋,闷声说:“知道了。” 周蔷是十点多准时敲响的门。 这时简柒南刚要拉开门,就被他哥拽住手臂抵在了门上,对方低头吻了下来,简柒南恍惚仰着头回应,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紧紧攥着他哥的衣服。 秦路延握着简柒南的脖颈,拇指略重地摩挲过他的喉结,仿佛想在他身上留下些属于他的印记,却又舍不得用力,最终他缓缓往下移,在简柒南颈侧咬了下。 简柒南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听到他哥落在他耳侧略快的呼吸:“等我回来。” 简柒南心口一片酸涩,看着他哥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他想跟着出门,秦路延没让。 电梯合上的速度很慢,秦路延怕他看着简柒南,就又不想走了。 - 房间里陷入了空荡荡的寂静。 简柒南在玄关站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想起他下午预约了医院心理科的医生,于是换了身衣服匆匆出了门。 到医院后他跟医生重新咨询了有关郁抑症的问题,医生说每个人的症状和发病程度都会有差异,治疗方法也因人而异。 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一定要给足患者陪伴的需求,适时依赖对方,让对方感觉到自己被需要,多关注对方的情绪状态,及时给予引导。 简柒南听得特别认真,生怕错过一个点。 等他离开医院时,估摸着秦路延也应该落地了,于是给对方发了消息。 南:哥,到了吗? 哥:刚到,晚上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南:好 简柒南收起手机回了店里。 没想到的是今天邢腾刚好在店里,远远看见他就走了过来,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对啊,你说要在家里休息两天,怎么看起来你这精神状态反而不太好了?是不是哪儿不太舒服?” 简柒南嘴唇轻抿:“没有,估计是休息久了反而没劲儿……你吃晚饭了么?” 邢腾扯嘴笑了:“怎么,你想请我吃饭啊?” 简柒南也笑笑:“嗯,一直没请你吃过饭,你要是不嫌弃,就对面那家饭馆吧。” “你请客我哪儿能嫌弃啊。”邢腾眉眼间洋溢着肉眼可见的高兴,他看了眼时间,“正好到点了,走吧。” 两人在饭馆点了几个菜,简柒南知道邢腾吃饭挑得很,担心他喜欢吃的菜少,就各类菜式都点了一份,邢腾笑起来:“这么多吃得完吗?” 简柒南给他倒了杯茶,开玩笑说:“吃不完往店里打个电话,会有人过来帮着吃。” “那可别了,咱俩吃饭呢,他们凑什么热闹。” 这话说完,简柒南没接话,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好在菜上得快,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 邢腾吃饭时总喜欢喝点酒,喊简柒南陪他喝,简柒南迟疑了片刻,还是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杯。 邢腾看着他:“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 简柒南夹了块土豆放进碗里,随口说:“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又不是白眼狼。” 他说着抬起头,诚恳地看着邢腾说:“腾哥,这些年,谢了。” 邢腾愣了一会儿,轻笑了声:“干嘛突然这么正经啊?我帮你是我乐意,你这么说话我可真不习惯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有事儿你就直说。” 简柒南沉默了片刻,开口说:“腾哥,欠你的钱我都打到你卡里了,你收到了吗?” 邢腾似乎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皱起眉:“你从哪一下子来那么多的钱?” 简柒南的筷子戳了戳碗底:“跟朋友借的。” “朋友?哪个朋友?”邢腾很是纳闷,“我怎么不记得你提过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 “腾哥。”简柒南转移话题,“上次你说的事情,我说过会考虑。我现在考虑得很清楚了,还是一样的答案,对不起。” 饭馆里人声熙攘,这方空间却静得可怕。 邢腾拿着勺子的手一动不动。 服务员拿着菜上过来,邢腾才无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等到服务员都走了,他才缓缓回过神,然后恍然般苦笑了声:“你说的那个朋友,是秦路延吧?” 简柒南沉默着没否认。 邢腾终于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简柒南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又放下筷子,指着中间的那盘鱼肉:“鲈鱼,我记得你喜欢吃……我给你盛点汤吧。” 邢腾却跟没听见似的,冷不丁地开口:“你借他的钱,来还我?什么意思啊。” 简柒南那只手伸不出去了,在空中顿了片刻,又缓缓收了回来。 半晌,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喜欢他。” 这句话落在邢腾的耳朵里无疑是一道天雷,砸得他脑袋嗡了一下,仿佛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他缓缓抬头看向简柒南:“……你说什么?” 简柒南知道自己不需要再重复第二遍:“腾哥,我之前说我没法喜欢上任何人,你就当我放屁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现在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跟他站在一起会有很多阻碍,但我还是想试试。” - 别墅客厅里,秦明川靠在沙发上看着金融杂志,眼里一片寒意:“兜兜转转六年,你跟他又搞到一起了,你是想跟我说这个么?” 秦路延坐在沙发另一头,手机里简柒南给他发了一张猫咪的照片,他抚摸着对方的头像,没有回答秦明川的话。 “当年你妈出国前,唯一的嘱托就是让你们各自安好,看来你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秦明川重重合上手里的杂志,冷声说:“电话在二楼,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她,告诉她你和她养大的那个儿子又鬼混到一起了!” 路娴生他养他,陪他的时间却比不过简柒南的十分之一。 以至于当年她走得那么决绝,路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难过,他觉得他应该是不难过的,毕竟他早就习惯了被人抛弃。 可是为了一个久违的电话,他还是不远万里地回来了。 他一步一步沿着楼梯走到了二楼书房。 深棕色的檀木桌面上放了一只复古的老式电话,从中看不出一点来电人的信息。 他在桌边站了许久,终于沉默地拿起电话放到了耳边。 电话那头仿佛能感知到般,传来了窸窣的声响,片刻后,一道温柔的女声试探性地传来过来:“小凌?” 听到声音,秦路延浅淡的眸子轻微颤了下。 路娴的声音早已不像年轻时那么清脆,带了些细微的沙哑,她局促地笑了声:“小凌,是妈妈。” 这句话他在年少时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每次路娴出门久了,打电话回来,第一句就是这句话。 “现在国内很热吧,出门一定要记得防晒,别中暑了……不过我记得你皮肤倒是经晒,怎么都晒不黑,以前邻居们都夸你白,我就说啊,都是随我,是我生得好……对了,你今年那部电影我看了,特别好,比我当年可强多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自顾说了许多,不知道该怎么说开场白,于是就捡着最轻松的话说,其实这些她在拨通电话前,已经在心里反复演练了好几遍,可说到后面还是开始磕磕巴巴了:“接戏也不要太频繁,不能仗着年轻就不管不顾,总得留点时间休息……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体检啊?” 秦路延拿着电话的手攥得有些泛白,半晌,终于在对方要再次开口缓解沉默前,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路娴笑起来:“那就对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身体小毛病可不少,有个感冒发烧什么的,千万别大意啊。对了,最近有什么计划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或者开心的事情?妈是过来人,有问题就跟妈妈说。” 秦路延沉默了片刻:“我找到小瞎子了。” 这话说得毫无预兆,电话那头一下子就安静了。 秦路延视线落在虚无处,又说:“他看得见了。” 良久,路娴仿佛才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到了这个人,她依旧笑着:“啊……那、那是一件好事儿啊,看得见了就方便多了,以后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了。” 话被打断,电话那头又是一片死寂。 终于,路娴声音里的笑意散得干干净净,呼吸都重了起来:“小凌,你们不能……” “我不是在商量,只是觉得该知会一声。”秦路延沉默一瞬,手指缓缓松开,“我过得很好,您注意身体。” 秦路延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随后久久没有离开书房,他孤零零地站在空荡的房间里,双脚僵硬得发麻,一寸都挪动不了。 - 简柒南记着他哥说晚上会给他打电话,于是一直在等,又不敢贸然打过去,担心他身边有什么人,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他时刻将手机放在身边,最后准备洗澡了,也把手机带进浴室放在的窗台上。 他刚洗完头,给全身打了泡沫,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嗡嗡震动起来的。 他慌张地往那边瞥了眼,然后赶忙甩甩手上的水珠,把手机够下来,就看到屏幕上备注"哥"的微信电话正在跳跃。 看到对方打过来的是视频电话,他心里咯噔一下,将水流调小了点,然后转换成了语音接听,小声说:“哥。”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不开视频?” 简柒南用手抹掉上半身的泡沫,“噢”了一声:“不、不太方便。” “为什么。”秦路延声音又低又轻,“我想看你。” 浴室里水雾氤氲,简柒南被热水熏得脸色泛红,他抓了抓头发,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在洗澡。” 那头又安静了下。 然后他听到他哥低哑的声音缓缓透了过来:“想看。” 简柒南根本经受不住,他在心里槽了自己一句毫无底线,然后慢吞吞地打开了摄像头……他身后的花洒还在淅淅沥沥地喷水,他露出带着水渍的脸,尽量把镜头抬高些。 秦路延的背景靠着落地窗,他散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目光隔着屏幕直白地落过来,眸光晦涩:“往下。” 简柒南愣了下,脸热得有些受不住:“别吧。” “看看。” 简柒南一咬牙,一闭眼,镜头往下挪了几秒…… 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他只觉得实在太过于羞耻了,于是赶紧挪开,重新露出脸,然后他就从视频里看到了他哥眼里难得的温度,带着薄薄一层情绪,像在笑。 简柒南像是被捉弄了的猫,忽然有点炸毛,他紧紧绷着嘴角:“你等我洗完澡再给你打过去。” 说完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秦路延:“……” 这时门被敲响了,周蔷推门进来:“我刚好过来给秦总送文件,顺便把最近筛选的几个剧本给你看看。” 秦路延扫兴地闭上了眼睛。 周蔷把一沓剧本放他桌上:“这里边有军旅红色题材,科幻题材,还有一部现实文艺片,都是业内知名导演的大制作。我比较推荐的是这部红色题材,国民认可度对于一个想在大荧幕上走下去的演员来说,太重要了。” 公司一直给秦路延塑造的都是非常正面的形象,选剧本尤其重要,不能沾染一点不主流的因素,不能有一点群众质疑声。 所以他的戏路一直都是这些,但是这类题材路线,是所有大荧幕演员都求之不得的。 秦路延没睁眼:“放那吧。” “行,那你记得看。”周蔷刚转身要走,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我和你三年的经纪约快到期了,我会跟秦总那边提,你要是没问题,找个时间续签?” 秦路延睁开眼,慢吞吞地起身去接了杯水,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再说吧。” 周蔷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以为他沉默只是在思考时间,没想到居然听到的是这句话。 她不由得愣了两秒,拧起眉:“路延,你这语气是对我不太满意?” 秦路延放下杯子,没说话。 周蔷咬牙笑了声:“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给你拿的都是最好的资源,也只有我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 秦路延重新坐回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冷声说:“出去。” 秦路延一直以来不争不抢,也从不跟圈里人打交道,周蔷不觉得他能掀起什么浪。她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离开时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书房里安静下来,秦路延目光静静落在那沓剧本上,半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黄导,剧本我看了,这部电影我接。” 那头声音很惊讶:“真的?这是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啊,在国内没有市场不说,可能对你之后的戏路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嗯。”秦路延看着窗外,“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你要是真考虑好了的话,明天就能签。” “明天见。” 第27章 疯子 秦路延刚挂断电话, 简柒南的视频就弹了出来。 屏幕里的人换了身黑色的睡衣,半倚在床头,头发擦了半干, 狭长的眼睛从那些散乱的白色发丝中露了出来。 简柒南假装在调手机角度, 晃晃悠悠地就是没直视镜头, 含糊地喊了一声:“哥。” 秦路延默默看着镜头里的人,半晌才嗯了声:“头发怎么不吹干。” 简柒南的镜头终于不晃了, 他摸了摸头发:“离睡觉还早, 它会自己干,吹着麻烦。” 秦路延又问:“晚饭吃的什么?” 明明知道他哥只是随口一问, 可他刚才跟邢腾吃完晚饭回来,忽然心慌了一下。他垂下眸抓了抓额前的碎发, 声音不自觉低了些:“下馆子, 吃得特好。” 那头的秦路延稍稍往后靠了靠,拿起身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目光垂下来睨着他:“一个人下馆子?” 简柒南舔了下嘴巴,含糊不清地“噢”了声, 赶紧转移话题:“北城有什么好吃的吗?” 他不知道他咕噜噜打转的眸子落在他哥眼里有多明显,秦路延静默片刻, 慢吞吞地低声说:“北城有醋。” “啊?”简柒南好奇那是什么,撩起眼皮看他哥, “有什么醋?” 秦路延下颌轻轻压紧,沉默地看着他。 简柒南脑子在外面溜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反应过来他哥这话估计是意有所指了……他缓缓将自己的脸平移出了屏幕,然后别过头懊恼地咬了咬牙。 早知道这样他哥都能猜出来, 他刚才就直说了。 懊悔了几秒, 简柒南又不动声色地脑袋缓缓平移进了屏幕里, 硬邦邦地冲他哥扯了扯唇:“我就是请腾……邢老板吃了个饭,把话跟他说清楚了,没别的了。” 好一会儿,秦路延才用一种“我赦免你的罪过了”的语气沉沉地嗯了声,又说:“你该感谢他。” 简柒南愣了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我一直替他看着这家酒吧,他的意思是说让我帮他,但我不懂管理,根本没帮上什么忙。而且以现在的关系,我再待在他店里不太合适了。” “那你怎么打算?”秦路延问。 “还不知道。”简柒南啧了一声,“不过我在学新的东西了,之后靠剪辑修图之类的,应该能养活我自己。” 他话说完发现他哥没声音了,抬眼看过去,就听他哥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我养你,好不好。” 简柒南隔着屏幕跟他哥对视,愣怔了好一会儿。 他物质需求不高,平时除了花销,自己也有些存款。而且作为一个健全的成年男生,他完全不需要另一个人用“我养你”这三个字来向他做出承诺,更不会因此被诱惑到。 可他知道他哥这句话包含的不只是这些。 他哥是在告诉他你可以尽管闭着眼往前走,去追寻自己想看的风景,假如哪天累了想要倒下来,身后依旧有他的依靠。 你不是我的附庸,但你依旧可以依赖我。 简柒南知道这种依赖是双相的,而且他哥渴望被他依赖。 简柒南喉间泛起一阵涩意,他咽了咽喉咙,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想吃龙虾大闸蟹,想换高配置的新电脑,有好多软件我都还没舍得买,你可以给我打生活费么。” 屏幕里的人懒懒地看着他,眼底眉梢的笑意一点一点浮了起来,最后连嘴角都向上扬了下,他纵容地轻声说:“好。” 他哥笑了…… 简柒南看得有些愣怔,高兴之余居然眼眶一阵酸热,他赶忙垂下眸子,伸出一只手仔细地掰手指头:“我只有一双球鞋,还是前年打折买的,我要添一双新的。耳机摔了两次都有噪音了,要换一副。还有我想学画画,要买个数位板……不行东西太多了,我得拿笔记下来,省得你耍赖。” 简柒南说着翻下床去拿地毯上的笔和本子,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埋头在小桌子上记起了笔记,没发觉视频那头的人在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钢笔时眸子很轻地颤了一下…… 简柒南一字一字地认真写下要买的东西,写完后思考了几秒,才抬头想要跟他哥报账,就见对方目光微垂,直直落在他的手上。 简柒南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支深蓝色的钢笔。 是他哥送他的那支。 他上次从柜子里翻出来,重新拿去店里修了笔尖,吸上墨水,就又可以用了。 他沉默了瞬,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他才听到视频里的人低声说:“这么久了还能用么。” 简柒南嗯了声:“我修了修。” 秦路延不说话了。 旧物总是容易勾起人的回忆,无论好的坏的,放在这个时候缅怀,总归是难过和怅然若失要多一些。 简柒南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将笔放到了桌子下,冲他哥抬起下巴,不客气地说:“刚才说的那些我都要,行么?” 秦路延又笑了下:“嗯,都给你买。” 简柒南满足了。 不是因为被养了,而是他从他哥脸上看到了那种没有被束缚着的、纯粹的笑容。 挂断视频前,简柒南反复叮嘱他哥记得吃药,早点睡觉,按时吃饭。 秦路延时常从各种意义上的被人叮嘱,这是他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想要听话的感觉。 他原本想着应该跟简柒南提一句路娴,因为他也许也在等那个电话,也许也会想知道关于路娴的消息,可这一刻他又后悔了。 他不想简柒南听了之后,夜里孤零零的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懊悔自责。 这些从来都不该他承受。 他舍不得。 - 秦路延翌日就一个人去了跟导演约定好的地点。 制片方导演和编剧都在场,他们其实心里很忐忑。 当初他们拿着剧本,看到故事中的主角时,编剧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整个大荧幕圈子里,只有秦路延最符合他想要的感觉。 一样浅薄冷淡的外表,可给人的眼神却总感觉有很深重的故事,他演戏时眼底暗潮下的情绪总是朦胧又汹涌。 于是他们抱着微弱的希望给秦路延递了剧本,却没想到居然能接到他肯定的回复。虽然心中有惊讶和不解,但秦路延不说,他们也就不问。 双方面对着坐在会议桌前,秦路延不紧不慢地垂眸看着合同。 导演黄永山笑着说:“虽然是同性题材,但这并不是以双男主感情戏为主线的故事。它讲述的主要是主角江时森作为一名同性恋,在家庭阻碍和现实大环境下苦苦挣扎,从自卑自罪害怕恐惧,到最后终于认可自我,做回真实自己的文艺片。” “当然了我知道你不拍亲密戏,你放心好了,感情线会有,但大多都是主角一个人隐晦的悸动,没有什么亲密戏,就算有也不是特写镜头,借位就行。” “对了,跟你的对手戏演员还没定,这个我们想听听你的建议。” 秦路延说:“我听导演安排。” 黄永山笑了下:“行。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是如果知道能跟你搭戏,肯定也会有不少人抢破头。” 编剧叹了口气:“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圈里真没有合适鹿余生这个角色的演员,至少目前我没有看中的,估计难选。” 秦路延将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示意身边的人递笔,很快在场所有人看着他在合同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路延收起笔,站起身冲对方伸出右手,礼貌地点头:“合作愉快。” 助理收拾起合同,制片方和他并肩往外走,欲言又止:“对了,这次你是以个人形式跟我们合作,那川华那边……” 秦路延淡声说:“我跟川华没签过卖身契。” 几人诧异了一瞬,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艺人跟经纪公司基本都要签订合作协议,合作条款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准以个人名义接戏,说白了就是卖身契。 可秦路延是秦明川的儿子,整个川华将来都是他的,自然不需要这种东西来束缚。 可秦路延对川华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当初同意以秦明川儿子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跟秦明川提过两个条件。 一是不改姓名,二是不签卖身契。 - 秦路延离开之后没有回家,让傅嵘桑给他订了酒店。 傅嵘桑当年是跟着秦路延来到北城的,他公司这儿,房子也在这儿,没想到大老远给秦路延去涟城送了趟猫,就抓到了简柒南。 傅嵘桑把房间房卡搁在桌子上,啧了一声:“你说你怎么放心把他留在涟城?要是我我就把他一起带回来了。” 秦路延拿遥控器合上窗帘:“他不能来。” 傅嵘桑愣了下,就算他是个粗神经,也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里有秦明川,有周蔷,有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简柒南这时候过来就是羊入虎口。秦路延肯定恨不得把人藏起来,怎么可能把他送到这些人眼前。 傅嵘桑点点头:“你真行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三天。” “这几天还有事儿啊?” 秦路延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沉默了下,慢吞吞地说:“马上就有事了。” 傅嵘桑接了杯水喝,好奇地看过来:“什么叫马上就有事儿了?” 他这会儿没明白,然而翌日一早,一条热搜就冲上了第一。 这时傅嵘桑正顶着早起惺忪的睡眼,刷着牙日常刷早起新闻,看到弹出来的新闻时他愣了几秒,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看,然后直接把嘴里的泡沫喷了出来。 他口都没漱,飞快给秦路延打了电话,结果电话一直处于忙碌中。 傅嵘桑再次刷新手机,好几条热搜已经爆了! #《隐匿的光》剧组官宣主演秦路延# #秦路延参演同性题材电影# #秦路延饰演江时森# - 酒店里,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浴室里水雾氤氲,水声哗哗作响,秦路延不紧不慢地洗完澡,擦干头发换了身休闲服,这才慢吞吞地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看到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周蔷的电话再次弹了出来,秦路延走到窗边点了接听。 “路延!热搜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周蔷语气激烈,“不对,剧组官博是认证过的,不可能出这种差错……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儿?!” 秦路延:“我接的戏。” 周蔷似乎没反应过来,好几秒才出声:“你说什么……不是,你说那部戏是你接的?你有没有搞错啊?你知道那是什么题材吗?!你疯了吧!” 听着电话那头狂怒的骂声,秦路延目光落在虚无处,眼里泛起一丝冷恹的笑意,他闭了闭眼说:“早就疯了。” “你是疯了!真是疯得可以!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秦总最避讳的题材吗?!” 周蔷这些年对秦路延确实没什么好态度,毕竟她手下捧出了多少大火的明星大腕,可即便火出了天际,对她也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敢给她甩脸子。 可秦路延不同,从她接手秦路延开始,这人就没拿正眼看过她。 可就算她不喜欢秦路延那副孤傲的性格,可心里终归有点忌惮,毕竟他是秦明川的亲儿子。 她这些年在圈内积攒了强大的人脉资源,为秦明川出了不少力,对集团来说是无人可替的功臣,可要真闹掰了,她都不用想就知道秦明川肯定会保自己的儿子。 所以她对秦路延处处忍让,从来没有像对手下其他艺人那样逼迫过秦路延,可秦路延现在贸然接了这种题材的戏,就等于亲手毁了自己。 这些年她从秦路延身上赚了个盆满钵满,秦路延这不仅触及了她的利益,最重要的是触碰到了秦明川的逆鳞,秦明川一定会迁怒于她。 周蔷的牙齿都咬碎了,缓了口气才又说:“这事儿还要挽回的余地,我会替你跟秦总说话,你现在立马跟制片方请求撤回合同,公司可以替你赔付违约金。路延,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热搜的事情我们再仔细想想对策。” 秦路延眸子冷下来,开口时却轻声说:“好啊。” 听到这声回答,周蔷一愣,紧绷的神经倏地松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就知道,秦路延虽然有时候总跟她对着来,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个资源和人脉能在娱乐圈站稳脚,他的性格也根本不适合在圈里打交道,终归是要匍匐于她掌心之下。 “好,这样就对了。”周蔷变怒为笑,好声好气地说,“我也会跟剧组那边联系,你只要配合谈判就好了。” 挂断电话,秦路延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半晌他垂下眸,重新打开了微博…… - 简柒南看到热搜爆出来时还在他哥家里喂猫。 他蹲坐在猫窝旁,冰冷的指尖顿在那一条条热搜标题上,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冷得他动弹不了。 他恍惚地打开微信,手指敲着对话框,一串错别字文字删删减减,挑了几句最简洁的话,一条一条地往他哥对话框里弹消息。 南南:哥,热搜说的是真的吗? 南南:为什么接这种题材?这对你影响很大吧? 南南:怎么不回消息了? 南南:我很担心你 消息发出去了二十几分钟,始终没得到回复。 他始终没挪动位置,一直盯着热搜看,那些显目的标题完全没有要淡下去的趋势。 等他腿麻得生疼,神经性地想要动一动时,他哥的对话框忽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哥: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他呆愣地看着这条消息,心里一阵抽疼,他僵硬的手指点在对话框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道他哥现在正在承受着什么。 他这一刻只想要见到他哥,想抱一抱他,问他是不是很累。 他终于从地上站起身,快速冲回了自己家,打开门的那一刻手机又弹出了新的推送。 秦路延转发微博并配文——合作愉快。 @《隐匿的光》剧组官博。 第28章 奔赴 简柒南看着这条热搜火速冲上第一, 秦路延微博的点赞和评论量每刷新一下都在疯涨,热评第一条还顶着秦路延的铁粉头衔,是一长串充满了不解和质疑的问号:???? 再往下评论都是类似的画风, 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词句, 例如题材违背自然规律, 同性恋恶心,秦路延堕落…… 简柒南紧紧皱着眉, 这些字眼仿佛尖刺般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一条都没敢仔细看。他切出微博拨通了他哥的电话,电话一直接近尾声才被接起:“南南。” “哥。”简柒南仔细竖着耳朵, 想从他哥不多的话语里听出他目前的状况。他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事情已经成定局 , 他现在只想知道他哥现在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听不出情绪:“等这两天热搜下去, 我就回来。” 简柒南拧起眉:“那是多久?” 电话那头有一会儿没声音,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良久, 秦路延终于开口说:“这几天别上网,别看那些信息, 事情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知道了么?” 简柒南一手拿着手机, 一手开始在抽屉里翻找自己的身份证,他敷衍地哦了声,又问:“你住家里么?” “酒店。”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简柒南其实想问的是秦明川,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 至少他不想用“你爸”这两个字。 秦路延说:“没有。” 简柒南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他把身份证塞进裤兜里:“你今晚打算干什么?” “跟制片方吃个饭。”秦路延想了想又说, “估计会很吵,晚上不打视频了,你早点睡好不好。” 简柒南从衣柜里随便抽了两件衣服,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沉默了一会儿,他冷不丁地问:“是故意接这个题材的戏对么?” 秦路延安静了一瞬,没否认:“嗯。” 简柒南:“为什么?” “打预防针。”秦路延说。 简柒南抓着衣服布料的手顿了下,缓缓收紧又慢慢松开,最后脱了力般将衣服扔到了床上,低低地“噢”了一声。 他听明白了,这支预防针,是给亲友粉丝媒体以及无数的大众打的。 言下之意就是总有一天他哥会让他们这段关系公之于众。 没有人想活在见不得光的黑暗里,他们不想,也不应该。他哥为此已经堵上了星途和荣耀,他不可能再陷在原地,再等着他哥拖着满身的疲惫来拉他。 简柒南知道自己也该开始收拾起行囊,朝着他哥的方向往前走了。 他飞快地抿了下唇,将喉咙间的涩意压了下去。 久久没听到声音,他哥在电话那头轻轻喊了他一声:“南南。” 简柒南压着声音“嗯”了一声。 秦路延静默一瞬,声音轻而缓:“别不说话,我想听。” 简柒南心底一片酸软,他缓和了呼吸,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我刚刚在喝水。” 说完顿了下,又闷声说:“这部戏会有另外一个男主角吧?你跟他是不是有很多感情戏……会接吻么?” 秦路延愣了片刻,无奈地轻声哄他:“不会。” “导演让你亲怎么办。 “不亲。” 简柒南啧了一声:“说话算数。” “算数。” 简柒南低头点开了旅程软件,就听他哥在电话里说:“这几天好好待在家里。” 简柒南指尖微顿:“嗯。” 可是没办法,我有点想你了。 - 挂点电话后,秦路延收到了无数条消息轰炸,还有秦明川和周蔷的未接电BaN话,他视若无睹,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一切已成定局,秦明川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跟秦路延鱼死网破。这个时候他们最首要的事情,是想办法如何替秦路延公关控评。 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反而没空再来轰炸秦路延了。 傍晚小阳终于接到了秦路延的消息,来酒店接他去一家私人会所。 他开着车,心里忐忑不安,又不敢多问,最后只是试探性地提了一句:“延哥,今晚继续住酒店还是回家住啊?” 因为他跟丢了秦路延,周蔷差点把他活剥了,这大爷再不回家,下一个活剥他的估计就是秦明川了。 秦路延闭着眼:“再说。” 这下好了,小阳心说我连自己晚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而且他知道秦路延从来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现在居然破天荒地愿意来跟制片方和导演吃饭? 不过这种场合肯定会有很多金主投资人,对很多艺人来说,是难得的积攒人脉和获取资源的机会。 说是聚会,其实更像是个私人小型的酒会。 秦路延一到场,所有人的目光地落了过来,导演忙过来带着秦路延去跟几个投资商打了招呼,这戏还没开拍呢,黄永山就跟捧着宝贝似的向众人推荐起了他。 秦路延有很出圈的代表作,本人实力摆在那里,其实不需要费什么劲就能获得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资源。 秦路延虽然算不上热情,可也知礼懂礼,和几个投资商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饭后又转场到了会所的娱乐包厢,气氛就没那么严肃了。 同组的演员终于找到机会过来跟秦路延搭话,其中有个叫薛乔的自称是他的粉丝,是个性格爽朗的人:“延哥,我在戏里饰演江时森的发小好兄弟,大凡,虽然这个角色在戏里会背叛你,但我绝对是你的铁杆粉丝!” 秦路延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薛乔本来还想敬秦路延一杯酒,却发现他正低头跟什么人发微信。 都知道秦路延面冷,可此刻屏幕里的光落在他的眸子里,映出了些相对柔和的光,好像疏离感没那么重了。 L:怎么这么久才回消息 南南:下午睡了一觉,刚醒来 南南:跟剧组吃完晚饭了? L:还没 南南:那你现在在哪儿? 南南:不会是什么灯红酒绿的场所吧 L:正经会所 L:在家还是酒吧? 秦路延消息发过去,又有一会儿没收到回复。 现在是晚上八点,不知道简柒南这个点在忙什么,也许正蹲在小窝里看书,也可能回了店里。 可这回复的速度,总感觉不对劲儿…… 没收到消息,秦路延眉眼间仿佛又布上了一层薄霜,他目光浅浅地落在虚无处,冷恹恹的,有种从深处透上来的空洞。 薛乔看他忙完了,这才凑过来笑说:“延哥,你看完剧本了吗?” 秦路延视线缓缓收了回来:“嗯。” “我觉得你太适合演江时森了,真不是恭维,你身上真有他那种灵魂孤独无处可依的感觉……我不是说你孤独,我的意思是……” 这时屏幕弹出一条新消息,秦路延垂眸点开来看。 南南:我在外面溜达 他正要打字回复,就看到又有两条新消息跳出来—— 南南:你那是什么正经会所? 南南:口说无凭,定位发来看看 秦路延看着这条消息愣了几秒。 薛乔在脑子里把能形容的词都找了一遍,刚找到合适的词想要找补一下,就见秦路延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就往外走。 薛乔一脸茫然:“延哥你去哪儿啊?” 秦路延走出包厢的同时把定位发了过去:“接人。” …… 简柒南先是跟傅嵘桑问了秦路延的行程信息,结果他也只知道圈里人大概都会在哪些会所举办这种聚会,最后他给简柒南盲猜了两个地点,笑话他说:“你这是要查岗啊?” 简柒南懒得搭理他:“你怎么确定是这两个地方?” 傅嵘桑得意地笑:“今天他从酒店出发,间隔不到半小时,回复我说到了。这么短的距离内好的会所就那两家,你说我是不是当代福尔摩桑?” 简柒南嫌弃地发了一串省略号,然后凭着自觉二选一,打车去了较近的那家会所。 没想到车刚在路边停下,就收到了他哥发来的定位信息,看着0.2km的距离他就知道他蒙对了。 不知道他忽然来北城对他哥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但至少会很惊讶吧…… 他握紧手机垂头看着定位地点,心里有些忐忑。 发个消息让他哥出来? 还是他直接进去?找不到怎么办?万一走丢了或者被拦住了会不会给他哥添麻烦…… 他慢吞吞地沿着人行道朝定位地点走,在仅仅距离0.1km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抬头发现面前是一座庞然建筑,也就是说定位只能精确到这里了,会所应该就在里边。 路人行人熙熙攘攘,简柒南站在建筑物璀璨的灯光下,忽然有些茫然起来。 虽然他复明已经有两年的时间,可他依旧还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走到哪都可以轻松有余,能很快的适应陌生环境。 他捧着手机,忽然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转了。 他呆愣地在原地思忖,路过的人频频回首。 他压下微妙的紧张,准备上前找个人问路,恍惚间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条件反射地转过身,他哥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视野里。 他哥站在不远处,身后是车水马龙和往来的人流,光从庞大的高耸建筑垂落下来,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冷绒绒的光雾。 他胸口轻微起伏着,目光沉沉地落了过来。 简柒南愣怔了好一阵,才听到自己恍惚地喊了一声:“……哥。” 秦路延走了过来,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拨了下简柒南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半晌才沉沉地“嗯”了声。 简柒南满心的紧张和忐忑都被这场猝不及防打断了,脑子有点短路,甚至没想到他哥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儿。 他嗓音卡了一阵,闷闷地憋出一句:“你怎么不惊讶?” 秦路延说:“惊讶过了。” 简柒南茫然:“什么时候?” 秦路延无奈:“你让我发定位的时候。” 简柒南傻愣了一会儿,短路的大脑缓缓复苏,他百无聊赖地啧了一声:“这都能猜出来,没意思。” 两人都安静了片刻。 秦路延垂眸看了眼前人良久,他仿佛看见简柒南小心翼翼地藏起了那些慌张无措,一路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过来,跑得太快太急,撞得他心口生疼。 他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似地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 简柒南眼前一黑,忙要推开他:“小心被拍到。” 秦路延抱得更紧了些,下巴埋进他的颈窝,仿佛将沉重的灵魂落下来支在了他肩上,嗓音有些哑了:“路上累么?” 简柒南一路上的疲惫和不安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缓缓松开推他哥的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哥,我把猫送到宠物店了,都跟他们交代好了,一天几顿,多少食量,喝多少水,它喜欢的玩具也一起带过去了……我没有把它一个人留在那里。” 所以他想说,你能不能也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第29章 入圈 秦路延眉心轻皱, 亲昵地捏了下简柒南的耳朵。 两人站在路边拥抱实在太过显眼,而且秦路延出来太急太久了,里边的人马上就找了出来。 秦路延余光瞥见里边出来的人, 只好松开了简柒南, 把他衣服拉链拉到顶, 遮住了半截下巴:“想跟我进去么。” 简柒南点点头。 简柒南没想到包厢里会有这么多人。 他跟在秦路延身侧,明显感觉到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包厢忽然陷入安静, 所有人目光直直投过来,每一个眼神都透着诧异。 其实秦路延离开包厢时说的那句“接人”, 就已经吊起了大家的兴趣。 能让他用“接”这个字来形容的,一定是关系很亲近的人。 秦路延离开之后他们猜想了很多, 男人还是女人?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真的见到简柒南时, 有的人立马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之前跟秦路延一起上过热搜的白头发男生么。 但没人敢先开口问。 倒是黄永山盯着简柒南的看了好一阵, 率先回过神来,笑着问秦路延:“路延, 朋友啊?介绍一下?” 秦路延却只是说:“他不是圈里人,您可以叫他小南。” “小南是吧……”黄永山仔细打量着简柒南, 笑着点点头说,“这相貌要是演戏啊, 指定能红。” 旁边人也笑着附和:“是啊长得真精致,整容都整不出这样的,一看就是上镜的类型啊。” 简柒南被夸得有些尴尬,他干巴巴地扯了扯唇, 转头看他哥时却见他哥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 然后回视过来:“坐这边。” 简柒南哦了一声跟上, 挨着秦路延坐下,他不自觉地抠了下手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感觉他哥有点不高兴了,嘴角绷直:“哥,你喝酒了?” 秦路延倒了杯水给他:“没有。” 简柒南接过水喝了一口,拧着眉审视地看他:“我不好看?” 秦路延顿了下,轻声说:“不是。” 简柒南啧了一声,不爽地说:“那你干嘛皱眉。” 秦路延无奈,轻叹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很好看。” 简柒南牙齿咬着杯沿,选择性忽略了前半句,只把后半句放进脑子里反复咀嚼了两遍,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稀松平常地“哦”了声:“我知道。” 薛乔在简柒南旁边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越听吧就越不明白。 趁着秦路延被那边的人喊过去说话,薛乔凑近了点问简柒南:“哥?我第一次听人敢直接喊延哥叫哥的,你们是发小啊?” 简柒南琢磨了两秒:“兄弟。” 薛乔脑子懵了一下,心里一句无声的卧槽,难以置信地说:“兄、兄弟……是我理解的那个兄弟吗?你不是姓简吗?” 简柒南点点头,一本正经:“嗯,我是私生子。” 我日。 薛乔直接震惊了,话堵在喉咙里忽然就没了声。 秦路延跟那头的人说完话,回过头来无奈看了简柒南一眼:“别瞎说。” 简柒南挑了下眉,闭嘴了。 薛乔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拍着胸脯缓过神来:“哎哟我去吓死我了,你这玩笑开的,我还真以为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不过你俩冷着脸的时候是挺像的。” 说到这个,简柒南莫名想起他以前其实差点就不姓简了。 他现在忽然想起来了,就忍不住想凑过去问一句:“哥。” 秦路延目光从眼尾垂下来:“嗯。” 简柒南问:“我十六岁那年,小姨提过要给我改姓路,你为什么不让改?” 秦路延陷入了愣怔。 简这个姓是小瞎子从孤儿院就带出来的,不知道从哪里来,或许是孤儿院随便取的,也或许跟他的出生有关,可那时候他们还小,不会想到好奇这些东西。 后来长大了,小瞎子听院子里的邻居们聊到他的姓氏,也开始好奇了,有时候就会冷不丁地问路凌为什么他姓简。 路凌回答不上来。 小瞎子越长大,邻居们就提得越频繁,无非是说那个小瞎子不亲近人,终究是姓简,就像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于是十六岁的某天,路娴就提出要去给他改名字,改姓路。 小瞎子似乎对此毫无所谓,可路凌却强硬地说不行。 现在简柒南问他为什么…… 因为悸动,因为那些隐秘荒唐的心思。 因为他和简柒南从来都不是亲兄弟,在别人眼里,简柒南不能是他的弟弟。 简柒南没听到回答,催促了一声:“想这么久?” 秦路延回过神来,看着简柒南茫然的眼睛,半晌才缓缓地低声说:“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不想当你哥哥了。” 简柒南忽地愣住了。 他知道自己那时候不像常人那样敏锐伶俐,他看不见,很多东西他都后知后觉。 不知道在某些暧昧的瞬间,他哥看他的眼神是否和他一样慌张无措。不知道在不经意地触碰间,他哥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表面若无其事其实脑子里回想了千百遍。 他一直以为是他先对他哥动了歪心思。 事实是,简柒南在那个年纪懵懂无知,其实他并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慌张惊措,都是他哥看似无意实则处心积虑的结果。 是他哥下的蛊,是他哥引着他一步一步入了他的圈。 简柒南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心口是满的,脑子晕乎乎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干巴巴地坐直,最后是黄永山忽然过来打断了这场僵持。 他在简柒南旁边坐下,仔细地打量简柒南的眉眼,开门见山地说:“小南,你有没有考虑过往娱乐圈发展啊?我这部戏里有个很抢手的角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老实说啊,刚刚你进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鹿余生。” 不止是长相,最重要的是他和秦路延站在一起时,即便不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这两人就仿佛有种天然的磁场。 鹿余生这个角色青涩干净,他需要的是不加修饰的气质,尤其是面对江时森时需要很青涩很自然的反应。之前所有来试镜的演员,演技不能说不好,可放在鹿余生身上就显得痕迹太重了。 简柒南是个完全没有表演经验的人,他面对秦路延时那种本能自然的表现,就是最合适的效果。 黄永山笑着说:“小南,要不你来试试鹿余生这个角色?” 简柒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哥冷声说:“不行。” 第30章 赌注 简柒南和黄永山同时看了过去, 就见秦路延皱着眉,脸色有些沉:“黄导,他不适合, 我也不会让他沾染这个圈子。” 黄永山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浅, 可是即便再交好, 也不至于能伸手干涉简柒南的决定,简柒南还没说话呢, 秦路延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了。 对方语气太坚决, 黄永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讪讪地看向简柒南。 简柒南其实从来都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不是演员, 对表演毫无概念,黄永山提得太突然了, 他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给出回答, 更何况他哥态度还这么坚决。 于是简柒南想了想,对黄永山说:“抱歉, 我不考虑。” 黄永山有些失望,但是也没强求。 这个话题就先这么搁置了。片刻后秦路延转过身去和投资商聊天, 黄永山就自顾地和简柒南借聊起了这部戏的角色。 “这部戏主要的核心,其实还是主角江时森与父母家庭的拉扯, 鹿余生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也就几个镜头, 但他对江时森来说,是所有执拗的起源。” “我说句实话吧,路延的演技我不担心,可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感情戏, 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们也只能赌。” “江时森看鹿余生的眼神, 两人互动拉扯时的氛围, 大多都是暧昧隐秘,情难自抑的,我不确定他看着对手戏演员,能不能给到角色想要的东西。” 暧昧隐秘,情难自抑…… 简柒南子在心里闷闷地槽了一句。 黄永山一说就关不住闸了,又担忧地叹了口气:“我能理解路延为什么不让你演这个角色。他的粉丝很疯狂,这是他的第一部 感情戏,无论粉丝能不能接受,总之都意味着饰演鹿余生这个角色的演员,会永远成为路延的标签,他们会一直捆绑在一起。” 会成为秦路延的标签,一直捆绑在一起…… 听到这话,简柒南皱起了眉。 这时秦路延回过头来,跟黄永山道别说要离开了,黄永山半开玩笑地说:“回去有空啊多看看爱情电影,找找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熏陶一下自己。” 秦路延只是客气地应着,可简柒南却真把它当成了重要的事儿,回去之后,就搜了几部评价很高的同□□情电影,拉着秦路延一起看。 简柒南抽了个抱枕垫在怀里,秦路延却将他的抱枕拿走了,将简柒南搂到怀里,嘴唇轻轻贴了贴他的后颈。 简柒南缩了缩脖子:“别弄,好好看电影。” 秦路延却压根没有看电影的兴致,低声说:“不想看。” 简柒南受不了他哥这么乱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塞了个抱枕给他哥,面无表情地说:“那你亲它吧。” 秦路延颓丧地靠在了靠背上,眼皮浅浅地垂着,目光虚无地落在前方的荧屏上:“好看么。” 简柒南绷着嘴角:“嗯,你多看看,多学学。” 秦路延:“……” 简柒南从来不看这种类型的电影,因为对其中的感情无法感同身受,他情绪感知不高,看这类电影根本毫无波澜。 但他今天就是想看看,看看人家的感情戏是怎么演的,到底有多暧昧,多热烈,多么情难自抑…… 然而他哥总不消停,没一会儿又伸手过来捞他,跟拎猫崽子似的把他拎到了怀里,搂紧他的腰不让他跑了,下巴抵着他的肩,轻声说:“别看电影了,看看我,好不好。” 简柒南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注意力还是被带偏了,拧着眉闷声说:“哥,这部戏一定要拍么?” 秦路延微顿了下,只是嗯了声。 简柒南又有好一会儿不说话。 他看着电影里的其中一个男主,正偷偷关注着另一个男主角,跟对方眼神对视时慌张地错开,又忍不住回视过去,肢体触碰到时,他眸子里藏着暗流涌动的雀跃。他时刻看着、听着、猜想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都是黄永山所说的,情难自已的暧昧。 秦路延抱着怀里的人,闭着眼休息,就听这人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你拍戏的时候,是不是也要这么跟他对视?” “……”秦路延睁开眼看向屏幕。 简柒南面无表情:“啧,这个眼神真暧昧,你也会这样演么?” 秦路延:“……” 简柒南冷笑着又啧了一声:“上手了,这是摸哪儿啊?” 秦路延:“……” 过了片刻,电影里两个男主没同框了,简柒南有点百无聊赖,他开始拿遥控拉进度条,拉到了下一个两男主同框的戏份。 秦路延这下算是看出来了,简柒南心思压根没在剧情上,他就是单纯地想看两个男主的对手戏。 “这距离……”简柒南语气毫无起伏,“这都快亲上了,跟真亲了也没区别,为什么不亲?演员不敢么。” 秦路延舌尖抵了下牙齿:“南南。” 简柒南散懒地嗯了声。 “别看了。”秦路延手指抚上简柒南的脑袋,将他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低头先要亲下去,却被简柒南板着脸别开了。 秦路延顿了几秒,指腹轻轻压了压他的嘴角,低声说:“我想亲。” 简柒南绷着眼皮直勾勾地盯着电影屏幕看,里边的两个男主终于找到了独处的机会,两人在空间狭窄的卧室里,暧昧蔓延开来,两人近距离的对视,果然缓缓地亲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他哥的呼吸刮过他的脸颊,沿着他的嘴角一直亲了过来,简柒南又往后挪了一步:“你说他们现实中也是情侣么?” 秦路延亲他的脸颊:“不知道。” 简柒南哦了一声:“不是情侣也可以演得跟情侣一模一样。” 秦路延目光垂下来落在他唇上:“南南,玩个游戏。” 简柒南思路被带偏,舔了下嘴唇,看过来:“什么游戏?” 秦路延慢吞吞地说:“我不靠近,也能亲到你,信么。” 简柒南眸子在眼皮底下 划动两个来回,心说怎么可能:“不信。” 秦路延问:“你输了怎么办?” 简柒南想了想,声音低了点:“你想怎么办?” 秦路延看着他的鼻尖:“你亲我。” 简柒南耳根莫名热了起来,没敢抬眼,含糊地哦了声,又赶忙问:“那你输了怎么办?” 秦路延静默两秒:“我亲你。” 简柒南掀起眼皮无语地看了他哥两秒,秦路延颓丧地垂下眼,重新说:“我输了,给你买两双球鞋。” 简柒南仔细思忖了一下,好像挺划算的。 于是他往后挪了一点,拉开距离,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哥施展魔法,满脸都是不信任。 不料他哥只是静默了一瞬,就支起身子缓缓靠了过来,越靠越近,直到被他压在了身下,简柒南才一头雾水地问:“不是说不靠近么?” 秦路延指尖沿着他的发丝穿进去,低头缓缓吻上他的嘴唇,声音低哑模糊:“……我输了,给你买。” 简柒南脑子有些卡顿,没转过弯来,只觉得越来越热,感受着他哥从他唇上舔过,沿着唇缝探了进去,他心口砰砰直跳,脑子彻底晕乎了…… 不知道亲了多久,简柒南的脑子才开始回血,终于反应过来被他哥骗了,于是羞恼地咬了回去,抵着沙发想要起来,又被摁了回去…… 恍惚间简柒南心底生出些许烦闷,他模糊地说:“我看过剧本片段,这部戏里有吻戏……” 秦路延愣了下,稍稍分开毫厘,蹙眉:“你从哪儿看的剧本?” 简柒南心虚地别开眼:“黄导发给我的。” 秦路延下颌紧了紧,捏着简柒南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你跟他留联系方式了?” “……嗯。” “他还说什么了?”秦路延脸色沉下来,“手机给我。” 简柒南不高兴:“不给。” 秦路延静默地看着他,看得简柒南心里的底气越来越弱。 从小就这样,只要他哥不说话了,简柒南就知道他肯定生气了,于是就开始心虚。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没骨气,然后摸索着从沙发缝隙里抠出手机递给他哥,不服气地辩解:“他就问了我一句想不想看看剧本,就给我发过来了,没聊什么。” 秦路延沉默地划着手机,简柒南想趁机起来,却被他哥单手摁住了肩膀,听他沉声说:“不准跟他联系了。” 简柒南明知道为什么,却还要问:“为什么?” 他想问的不是为什么不能跟黄永山联系,也不是想问为什么他不能接这个角色。他其实就是想问问他哥:“为什么明明是我们两人要一起走的路,却只有你冲在前面,你怕我受伤害,难道你就是铜墙铁壁?” 秦路延愣住下,好一会儿没说话。 简柒南既心烦又憋屈:“我不想你用那种眼神看别人,不想你跟别人卿卿我我,我气量特别小,想着就烦。” 听不到他哥说话,简柒南又闷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抱过别人,以后就别抱我。” 说着就开始用力挣脱他哥的手臂:“松手。” 秦路延仔细地看着简柒南的眼睛,看着他拧着的眉心。 他知道他的小瞎子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只是长大了,看着眼前的路一片荆棘,也会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走。 秦路延心底一片生疼,他闭着眼缓了会儿呼吸,摁住怀里挣扎的人,垂下脑袋缓缓靠在了他肩上,低声喊他:“南南。” 简柒南没吭声。 秦路延嗓音中透着疲惫,慢慢说:“以后很多题材都不能拍了,也不想拍了。” 简柒南一愣:“什么?” 秦路延抵着他的额头:“这是我最后一部电影。” 简柒南懵了一瞬:“……最后一部电影是什么意思?” “或者说是最后一部国产电影。”秦路延蹭着他的脖子:“转向国际市场,或者转行做投资。” 简柒南愣了下,有些诧异:“投资?秦明川在商圈扎了根的,你跟他对着干,他肯定会针对你的。” “我知道。”秦路延散懒地睁开眼睛,眸低染了一层冷恹,“也有他碰不到的地方。” 秦路延接这部同性题材,一来是为了向大众表明自己的性向和态度。 二来,这是秦明川很忌讳的题材,所以那些愿意投资这个题材的投资商们,跟秦明川就算不是竞争关系,也肯定不是合作关系,他们背后是另外一个利益链,秦明川的手伸不过来。 秦路延敢触碰秦明川的逆鳞接这个题材,这些老狐狸们,自然也能明白两父子之间并非向外界展示出的那样父慈子孝,愿意帮秦路延的便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部电影只是秦路延转向商场的一个切入点,他需要的是借助这次机会,慢慢打通一个跟秦明川泾渭分明的市场。 简柒南不懂得商场的究竟复杂到什么程度,但是只要他哥这么说,他就知道他能做到,他又问:“那你有方向了么?” “国际高奢。”秦路延说话懒洋洋的,“这部电影可以打通海外市场。我一直很抢手。” 简柒南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冷漠:“抢手得不得了,一群人为了你,快把黄导的门槛踏破了。” 秦路延几次把话题引开,简柒南总能依依不饶地绕回来。 屏幕里电影画面明明灭灭,两个男主已经相拥着滚在了床上,光影里传来混乱暧昧的喘息声,简柒南屏住呼吸,没敢往那边看。 他不知道他哥现在在想什么,两人都陷在沉默里,那些声音在这片寂静里显得愈发清晰,听得简柒南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最后终于受不住地想推开他哥:“……我渴了,想喝水。” 秦路延摁着没让他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鼻尖一直往下,最后落在了他的喉结上,声音轻而缓:“南南……你脸好红。” 简柒南不仅脸红,心都快蹦出来了,他抓着秦路延衣服的手缓缓收紧,低声喊他:“哥。” 秦路延模糊地“嗯”了声, 简柒南说:“我不想要球鞋了,换一个赌注行么。” 秦路延陷入了沉默。 他哥没回答,简柒南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解释了,他掀起眼皮看着他哥的眼睛:“看你一个人站在那里,我也会难过……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我只是想和你站在一起。” 简柒南说:“哥,让我演鹿余生吧。” 无论他哥拍完这部电影准备息影,还是走向更大的荧幕,他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那个陪着他哥站在人生路口的人是他。 秦路延眼里透着一层复杂的情绪,半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简柒南仰头在他哥唇上亲了一下:“你输了,不能耍赖。” 第31章 晦涩 以前邻居的大人们总说, 有的孩子生出来天生就是冷血的。哪怕是院门口的流浪猫,你扔两块吃的给它,逗一逗, 它都知道来蹭蹭你的腿, 但路凌不会。 不会冲人笑, 也不会哭,不是因为太冷血了, 反而是因为敏感。 七八岁的年纪, 在大人们觉得这么大的小孩不懂事也不会记事儿的时候,他已经能敏感地辨别出大人们话语里的唏嘘怜悯和施舍。 因为路娴单身母亲的身份, 他听过太多开玩笑口吻的闲言碎语,之后她总不归家, 大人们总会在路凌面前展现出关怀, 不经意地表现出对自己孩子的母慈和父爱,即便是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些怜悯里也充满了炫耀和优越。 路凌不需要那些关怀,更厌恶那样的怜悯。 于是他习惯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长大,所有事情他都可以自己扛着。 后来他的生活里闯进了一个小瞎子, 小瞎子跟他一样敏感,可跟他的敏感不一样, 小瞎子弱小,所以即便他浑身带着尖刺,可他还是会习惯性地讨好和试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欺负, 才能好好生活。 路凌不喜欢他那样子。 于是他选择把跌跌撞撞的简柒南也扛在肩上, 习惯性地保护他,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替他撑着挡着,这种习惯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可现在小瞎子长大了。 他开始着急忙慌地追上他哥的步伐,跑得太快太急,路凌总害怕他磕着碰着,他舍不得看简柒南这样。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简柒南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哥。” 秦路延睁开眼,深深地看着简柒南片刻,低声问他:“想好了么?” 简柒南重重地点了下头:“想好了。” 简柒南最怕他哥生气了,可是他也知道,他哥是最容易心软的人。 从小到大,只要他软磨硬泡,他哥最后的结果只有妥协。 秦路延又沉默了良久,最后亲了下简柒南的鼻尖:“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思考,明早如果还坚持,我给黄导打电话。” 简柒南想了想:“我想得挺清楚的,明早我可以自己跟他说。” 秦路延眉头轻蹙,沉声说:“不准私下跟他联系,这个角色加戏、改戏、造型、宣传包括之后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谈,记住了么?” 听到他哥松口了,简柒南的目的就达到了,之后所有事情他都可以听话。 他老实地点点头,卖乖似勾住他哥的脖子仰头亲了他一下:“记住了。” 秦路延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有事没完。” 简柒南纳闷:“什么事?” 秦路延勾着他的腰把人从沙发上捞起来坐直,轻轻捏着他的耳朵拉过来让他看手机屏幕,指着其中一个微信联系人,问他:“这人是谁?” 简柒南揉了揉发烫的耳尖,跟犯了错被抓包似的,赶紧老老实实地凑近屏幕看,盯着那个昵称为“甜口小野猫”的联系人疑惑地眯起了眼。 半晌,简柒南掀起眼皮跟他哥大眼瞪小眼,小心地说:“我不知道……真的。” 他看到他哥下颌骨动了一下,于是赶紧低头再次去确认那个联系人,确认的结果还是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啊。 简柒南表情僵硬地扯了扯唇:“估计是酒吧的客人,什么时候加的不记得了。” 秦路延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指尖停在“发消息”的按钮上:“能看么?” 简柒南琢磨着自己从来没跟客人聊过天,于是很有底气地嗯了声:“看呗。” 对话框一点开,只见里边躺了一张性感的美女身材自拍照…… 甜口小野猫:[图片] 甜口小野猫:我就跟你说我腰上有纹身吧,我没骗你吧 甜口小野猫:要不你亲自确认一下? 简柒南默默往后挪了两寸。 秦路延抬起眼皮懒懒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情绪:“你平时在店里,还跟客人聊纹身?” 简柒南绷着嘴角,抿了下唇:“我不聊天,不记得了……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不是没回她么。” 秦路延:“为什么不删了。” 简柒南:“在店里花了钱的顾客,删了不礼貌。” 秦路延:“不回消息就礼貌了?” 简柒南:“……” 秦路延眸子冷恹恹的,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他垂下眸继续点开下一个联系人,一个接着一个,好在很多对话框里边只有一句普通的打招呼消息。 简柒南神经紧绷着,明明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紧张的,可总是担心会被他哥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 下一秒,他哥从联系人里边看到了一个肌肉男头像,简柒南瞄到的瞬间就觉得大事不妙,果然一点开,里边躺着好几张露骨的男人自拍…… 1个1:[图片][图片][图片] 1个1:帅哥,玩不玩? 秦路延握着手机的指尖缓缓收紧,他舌尖抵了抵牙齿,冷浸浸地看向简柒南:“还有男人。” 简柒南低着头抠手指,轻轻拧着眉:“你删了吧。” 秦路延:“不是不礼貌么。” 简柒南语塞,把手机从他手里抽过来,迅速把这人删了,然后递给他哥看:“删了。” 秦路延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不是我让你删的。” 简柒南顺着他哥的话说:“嗯,我自己要删的。” 秦路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开手臂:“过来。” 简柒南磨磨蹭蹭地往那边挪,被他哥一把捞过去坐到了腿上,简柒南跟烫到屁股似的想站起来,被秦路延箍紧腰摁住:“别动。” “……哥,电影放完了,睡觉么。”简柒南如坐针毡,手搭在他哥的肩上,试图转移话题。 秦路延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口,抓着他的手,领着他沿着薄薄的布料边缘往里,轻声说:“我也有,不要看别人的。” 简柒南看不见,只觉得手指一片滚烫,他缩着手指想往回蜷,却被他哥一根一根掰开来,埋在他胸口低声问他:“不喜欢么。” 简柒南脸颊热得滴血,嗓子发干:“……不是。” 秦路延身材管控没得说,薄薄的一层腹肌,并不过分喷张,但线条结实流畅,属于有规律的长期健身才有的效果。 少年时两人不需要多少触碰就能很容易地生出火来,现在也不例外,简柒南有点坐不住了,身上难受得很,他难为情地想推开他哥:“哥,我不舒服……” 秦路延脑袋从他胸口离开,微微仰头看着他:“哪不舒服。” 简柒南知道他哥明知故问,羞恼地别开眼,呼吸重了些:“想去厕所。” 秦路延没松手,眸底浅浅浮上了一层晦涩:“……帮你,好不好。” 简柒南一愣,然后倏地躬起了腰,他搭在沙发上的腿不受控地收紧,手臂搂住他哥的脖子,将自己整个人都搭在了他哥肩膀上…… 期间他仰起头,头顶的灯光落下来,在眸底盛了些许细碎涣散的亮光。 …… 翌日秦路延准点醒了过来,下巴蹭到了怀里毛绒绒的脑袋,于是又闭眼睡了几分钟,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 等简柒南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他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脑子里昨晚暧昧的记忆开始回笼,满脑子都是他哥冷白劲瘦的手指,指骨泛红,用力时手背泛起几道明显的青筋…… 他咬紧牙齿闭了闭眼,然后掀开被子往下看。 什么……都没穿。 简柒南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直到听到酒店门响,他哥拎着早餐回来了。他掀开被子露出一条缝隙,看到他哥正朝这边走来,于是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秦路延站在床边看着被子里的一条小鼓包,俯下身轻声问他:“醒了么?” 简柒南继续装死。 “没醒。”秦路延点了点头,手直接往被子里伸,里边的人跟触电似的卷着被子就翻到了里侧,拧着眉露出一双眼睛:“睡觉呢,搞什么偷袭。” 秦路延气笑了,纵容地叹了口气:“起来吃早餐。” 简柒南一边坐起身一边咕咕哝哝:“拿条裤子给我……还有内裤。” 秦路延静默了一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衣柜:“最下层柜子里,自己拿。” 光溜溜的简柒南:“……” 最后他还是趁着他哥转身,飞速溜下床从柜子里翻了条内裤,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身衣服,然后背对着他哥开始飞速往身上套。 秦路延坐在餐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从上到下,一寸不落。 简柒南穿好衣服转过身来,秦路延才慢吞吞收回视线,简柒南绷着眼皮:“偷看了吧?” “没偷。”秦路延不紧不慢地把早餐拿出来,“直接看的。” 简柒南:“……” 洗漱完出来,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亮了下,简柒南拿起来边划开看边往餐桌边走,发现是邢腾发来的消息。 之前他跟邢腾说清楚了之后,对方就没再找过他,现在发消息过来,是问他什么时候去店了。 他已经决定要进组拍戏,拍摄地如果不是涟城,那么拍戏和顾店肯定不能一起兼顾,所以酒吧的工作,他得考虑考虑了。 他哥仿佛能感知到他的想法,把稀饭推到他面前,问:“喜欢当调酒师么?” 简柒南抓着手机愣了下。 这份工作当然称不上喜欢,他不喜欢酒,也不喜欢夜场的喧嚣,但这是他得靠这份工作谋生。 没听到简柒南的声音,秦路延掀起眼皮看他,简柒南把手机放到一旁:“不喜欢。” 秦路延并不意外:“嗯,那以后有想做的事么?” 简柒南思忖了良久,他确实有想做的事情,可也只是想想,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没有实施计划的可能。 但是他哥问了,他还是想说出来:“如果我三十岁之前能攒下一笔钱,我想重新上大学,选择一门我喜欢的专业。” 秦路延沉默了许久,简柒南以为他哥在认真地替他思考可行性,然后就听他哥问:“要住校么?” 简柒南没反应过来:“啊?” 秦路延看着他的眼睛:“不住校,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简柒南心底软了一片,嘴上却说:“那上课怎么办?” 秦路延说:“我送你,下课来接你。” 简柒南笑了下:“说话算数?” 秦路延“嗯”了声:“算数。” 简柒南默然一瞬,啧了一声:“规划得挺远。” “不远。”秦路延倒了杯水,“你先把酒吧那边处理完,然后进组拍戏,空闲时间学习。” 他哥这么一说,好像所有事情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简柒南点点头:“哥,这事儿我得回涟城处理,至少得当面跟腾哥说明白,也店里的兄弟们道个别,不然不太好。” 秦路延把水递给他:“嗯,应该这么做。” 吃完早餐,秦路延接到了秦明川的电话,他走到窗边点了接听,电话那头压着火气:“从今天开始,你的微博账号没收,舆论的事情我会处理,你给我消停点!” 秦路延:“我不喜欢欲盖弥彰的处理方式,如果公关团队做不到直面问题,我会用我的方式处理。” “你的处理方式就是把事情闹大?想和我鱼死网破你还太嫩!”秦明川冷声说:“我会给你加派助理,拍这部戏期间,你最好不要给我闹出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丑事,尤其是跟男演员,注意点分寸。” 简柒南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前,见他哥挂断电话走过来,才稍稍松了口气:“哥,他知道我要跟你一起拍戏么?” “不知道。”秦路延说,“也不需要知道。” 简柒南“哦”了一声。 秦路延挨着简柒南坐下,再次问他:“想清楚了么?” 简柒南郑重点头:“特别清楚。” 秦路延没再说什么,他拿着手机给黄永山打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喂路延,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儿啊?” 秦路延开门见山:“黄导,小南愿意试试鹿余生这个角色。” 电话那头愣了片刻,半开玩笑地说:“是他愿意了,还是你愿意了啊?” 秦路延跟简柒南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说:“我确实不放心他。所以我有几个条件,希望黄导考虑一下。” 黄永山笑得特别敞快:“只要他能演鹿余生,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秦路延不紧不慢地说:“第一点,鹿余生这个角色的饰演者,请官方不要以任何形式对外官宣,戏播出来之前,不准放他的任何路透。” “这个……”黄永山迟疑了下,笑说:“没问题,毕竟小南不是圈里人,没有粉丝基础,官宣也没什么用,还会招来质疑,这点还是你想得周到。” 秦路延继续说:“第二点,小南参演这部电影只是友情客串,不会出道,电影制作完成后,不能宣传他,消费他,不能迫使他参与任何相关活动。” 黄永山有些为难:“路延,咱们拍电影也讲究长期的效益,而且他作为主演,不参与宣传,这个……” 秦路延的语气不容商量:“黄导,这是我的底线。” 黄永山当然知道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道理,毕竟秦路延愿意接这部戏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有比他更好的宣传了。 他笑着说:“好,我答应你。不过路延,我问个私事儿啊,他们说你俩是过命的好兄弟,你这么护着他,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了?” 秦路延额角抽了抽。 简柒南喝着水差点呛了一口,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被他哥睨了一眼。 秦路延冷静地说:“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简柒南笑容收敛了些,咬着杯子默默看着他哥。 黄永山说:“行,明白了。还有别的吗?” 秦路延想了想:“之后看情况添加。” “……”黄永山气笑了,“你还挺不讲道理啊,行吧行吧,你要是真不放心,咱们可以签订协议。” 秦路延:“嗯。” “你们需要提前开始体验角色,适应环境,尽可能提前进组吧。”黄永山说着哎了一声,“说到适应环境啊,我们到现在还没确定拍摄地,一直在两个城市间犹豫。这俩小城都总差着点意思,没有那种小城的陈旧感,风土人情味也不够浓。” “江时森和鹿余生生活的地方,房子是青砖绿瓦,有街道大院,最主要的是剧本里描绘的天气,夏季阴雨连绵,即便到了秋冬树木也是青色的,就从这点来说,怎么也得是南方的小城才符合啊。” 简柒南默默听着,不知道想到哪儿了,他恍惚间有点走神。 这时就听到他哥说:“我可以推荐一个地方。” 第32章 依附 黄永山意外道:“你有推荐的地方?什么地方啊?” 秦路延顿了下说:“长桥。” 简柒南闻言倏地看向他哥。 长桥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之前秦路延问过他还会不会回去,简柒南回答不会,因为这座小城几乎是他关于他哥所有记忆的来源。 他们从这座小城一起长大, 那些混乱的爱意在这里疯长, 也在这里被流言和眼光淹没, 这座小城让他怀念,也让他心生不安。 秦路延挂断电话, 简柒南才回过神来, 开口问:“哥,你想回去么?” 秦路延沉默了两秒, 只是问:“你想么?” 简柒南想,如果他和他哥没有重逢, 那么这个地方他是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他害怕打扰,害怕念念不忘, 更害怕自己生出不甘和冲动。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简柒南点了下头:“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秦路延嗯了声,走过来从身后捏了捏简柒南的耳朵, 轻声问:“吃饱了么。” “饱了。”简柒南看了眼桌上剩下的一大半早餐,拧起眉:“哥, 你吃得太少了。” 秦路延目光垂下来:“我饱了。” 简柒南闷声说:“什么饱了,你就是吃不下。而且你吃药为什么要避开我?我看不见就不担心了么?” 秦路延愣怔了一会儿。 简柒南指着桌上:“不是要去健身么?你把这杯牛奶喝完, 把这个鸡蛋吃了,不然体力怎么跟得上?” 秦路延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话地坐下来喝完了牛奶,垂眸看着盘子里的鸡蛋, 实在是没有食欲。 简柒南心揪在一块, 眉头紧锁:“我问过医生了, 食欲不好是消化道出了问题……硬吃下去也会很难受,是么?” 秦路延沉默着没有说话,简柒南也不再问了,他起身利索地收拾起餐盘,打电话让酒店服务员来收走,然后拉着他哥盯着他把药吃了。 “每天按时吃药,别躲着我。”简柒南皱着眉。 秦路延把人搂过来,低声说:“药太苦了,你亲亲我。” 简柒南抿了下唇,明明每天都亲,但每次都会不好意思,他凑过去飞快地在他哥唇上贴了一下,然后红着耳朵把他拽起来:“走了走了去健身。” 秦路延手指碰了下嘴唇,不自觉扬起了嘴角:“慢点。” 两人约好了上午去健身房。 简柒南很少专门去健身房健身,顶多有空的时候在小区了跑跑步锻炼身体,但秦路延的工作需要保持比较好的体态,就需要专门健身,最主要的是运动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简柒南觉得他哥特别需要这个。 可到了健身房练了没多久,简柒南自己先累得不行了,开始敷衍耍赖,秦路延拿毛巾给他擦了擦汗,捏着他的胳膊:“瘦,再练练。” 简柒南苦不堪言:“你虐待我是吧!” 于是不服气地某人就翻身将他哥摁到了身下,像少年时那样压着他哥毛手毛脚地扭打,他看不见,就会习惯性地去摸他哥的喉结,摸到他喉结的颤动,就知道他哥在笑,那一瞬间他会无比的满足。 现在也一样,扭打中简柒南一手抓住他哥的手,一手摸上了他的喉结,感受到了指尖传来轻微的颤动。 不过现在他即使不摸喉结,也能从他哥的眼角眉梢看到笑意。 简柒南愣了一下。 两人胸口轻微起伏,简柒南目光落进他哥的眼睛里,他知道他哥此刻是高兴的,他指尖轻轻摩挲了下对方的喉结:“以后每周健身两次,排进计划表。” 秦路延咽了下喉咙:“不是嫌累么。” 简柒南啧了一声:“不是你嫌我瘦?我得练点腹肌。” 秦路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小肚皮也不错。” “你才小肚皮。”简柒南没好气地摸了把他哥的腹部,“等着吧,我迟早也练成你这样,瞧不起谁。” 下午黄永山就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了解了下长桥,觉得很符合编剧的想象,准备去长桥实地看看,如果适合,让他们准备几天后进组了。 当天下午周蔷打电话要见秦路延,说秦明川给他加派了两个新的助理,然而秦路延傍晚就带着简柒南飞回了涟城,周蔷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两人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宠物店把猫接回了家。 晚上简柒南给邢腾打了电话,说他回店里了,跟邢腾约好了晚上一起喝一杯。 简柒南离开家时,秦路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揉猫的脑袋,简柒南心虚地凑过去:“我十二点之前一定回来。” 秦路延情绪不高地“嗯”了声。 简柒南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我就喝两杯。” “嗯。” “你累了就先睡。” “不睡。” 简柒南抿了抿唇:“哥,我会早点回来。” - 今天不是周末,店里的生意没那么火爆,简柒南回到店里时,孟汀正在卡座旁跟美女聊天,简柒南路过时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你女朋友喊你早点回家。” 孟汀捂着脑袋啊了声,讪讪地冲几位美女笑了笑,然后赶紧跟上简柒南:“老大你不地道啊,跟美女聊天呢提什么女朋友啊。” 简柒南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分手了?” “没啊。” 简柒南无语了。 孟汀丧气地说:“我跟她正冷战呢,我跟美女聊天那是在治愈我自己。秦路延不是接了部同性题材电影嘛,我女朋友跟失恋了似的,要死要活,就拿我这个正牌男友撒气。” 简柒南愣了下:“至于么。” “是啊,我也想说至于吗?这偶像能当饭吃啊?别说他拍什么题材的电影了,就算他忽然宣布结婚了,那也不关粉丝的事儿啊!这娱乐圈这么多明星,你再换一个喜欢不就行了?” 简柒南把外套扔到吧台的椅子上,静默了片刻:“我是说,这个题材至于这么让粉丝这么难以接受吗?” 孟汀顿了几秒,耸耸肩:“我不懂,反正不是我的偶像,我没啥感觉。不过我更不懂她为什么一边难以接受,一边还要替他说话,安慰自己秦路延那是在为艺术献身。” 简柒南看了眼手表:“腾哥来了吗?” “来了,在二楼呢。”简柒南往二楼走,孟汀跟在后面絮絮叨叨,“老大你不是跟秦路延很熟嘛,他为啥接这种电影啊?” “不知道。” “啧啧还不知道呢,我才不信。网上有传言说他有可能喜欢男人,真的假的?” 简柒南脚步一顿,皱起眉:“没活干了是吗?” 孟汀啧了一声。 简柒南不想否认,也没必要否认,只要他哥愿意,他可以不带一丝犹豫地告诉别人他哥喜欢男人,他跟他哥一样也喜欢男人。 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打探和八卦的语气提起这件事,好像在窥探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仿佛他们上不得台面。 简柒南在包厢门口站定,回头看孟汀,迟疑了下说:“以后店里的事儿就你一个人处理了,稳妥点。” 孟汀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啊老大?” 简柒南沉默了一瞬:“我准备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孟汀愣愣地看着简柒南推开包厢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飞速跑下了楼:“卧槽,兄弟们——” …… 包厢里光线昏暗,只有邢腾一个人坐在那里,看得出来简柒南来之前他已经独自喝了好几杯,桌上的红酒已经下去了一半。 听到开门声,他掀起眼皮看去,嘴角扯出一丝笑:“小南,来了。” 简柒南嗯了声,缓缓关上门,走过去坐下,皱眉看着桌上的酒杯:“你早上不是说你这几天都在应酬吗?怎么现在还喝这么多。” 邢腾拿起桌上的酒杯,指尖缓缓摩挲着杯身:“不喝点酒,清晰地听你跟我说道别的话吗?” 简柒南愣了下。 “我知道你这两天一直跟他在一块。”邢腾苦笑了一声,“跟他在一起你们的路会很难走,即使是现在,我还是会说这句话。” “不过啊,他一个根正苗红的演员,敢接这样的题材,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也相信他跟你来真的了。”邢腾倒了杯酒,缓缓呼出一口气,“你要跟他走了是么?” 简柒南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跟邢腾碰了个杯:“腾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冲动,觉得我挺傻的。” 邢腾笑了下:“原来你知道啊。” 简柒南抿了口酒,不紧不慢地说:“相比于这些年的理性克制,我很喜欢我这种犯傻的状态,我觉得很轻松。” 他可以不用去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怎么想,他眼睛里只有一个人,只需要在乎他的想法和喜怒哀乐。 邢腾明知道简柒南心意已决,也没打算挽留,可听到他说这些话,还是会一阵一阵的难受憋闷,他第一次不想主动再去接这些话题,简柒南也默契地没再提。 两人聊起了在国外的事情,谈起某个共同认识的朋友,然后一起从吐槽聊到对方的现状,最后只觉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有时候邢腾会想,如果他当初再明确一点,再主动一点,一开始就不让简柒南回来,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推翻了。 简柒南从来都不是个捂得化的人,他错过的不是时机和行动,而是从一开始,简柒南就在这里埋了根,注定了他一定会回来。 邢腾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问出了他思考了许久的问题:“那个在你心里扎了根的人,就是他对么?”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他听见简柒南“嗯”了声。 这一刻邢腾心中只剩下两个字,难怪。 - 简柒南在后台还有一间休息室,不过没多少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带不走的用品都扔进了垃圾桶,最后他离开时只抱着一个不大的盒子。 没想到孟汀带着店里的兄弟们把他堵在了走道里,问他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以后打算做什么,简柒南没仔细说,只是笑笑:“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他不喜欢矫情,走的时候也笑骂着让他们别送,只是没想到刚走出酒吧大门,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车。 车窗落下来一半,里边的人带着墨镜浅浅地看过来:“回家。” 简柒南赶忙拉开车门上车,把盒子放到后座,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自己开车出来,被拍到怎么办?我说了十二点就回去的。” 秦路延送来方向盘,俯身过来吻了简柒南一下,那双浅淡的眸子带了些恹意,轻声说:“想你。” 简柒南沉默了下来,接着心底一片酸软。 原来想念无关于分离的时长,对于他哥来说,只要看不见他,每一分钟都是孤寂的。 明明不爱跟人聊天,不爱打电话打视频,之前却总是无时无刻地找简柒南,总说想看看他,想听听他的声音。 简柒南现在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哥太孤独了,只有在他这里灵魂才能有一个附着的地方,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什么去填补那些落空。 或者说他是在求救,只有简柒南才能拉他一把。 简柒南喉间一阵涩意,他咽了咽喉咙将心口的憋闷压下去,稀松平常地啧了声:“以后提前一小时,每天十一点前回家,安排进计划。” 秦路延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眼底的恹意缓缓淡去,然后偏开头笑了。 简柒南趁机瞄了他哥一眼。 然后心里跟着高兴起来,指着前方说:“笑什么啊,看路。” 第33章 上头(w) 负责拍摄地考察的团队, 在听说秦路延推荐了长桥之后,当天就飞往了这座小城,经过不到两天的考察和取景拍摄, 剧组当即就决定了把取景地定在长桥。 飞机不能直达长桥, 中途还换乘了动车和大巴。 简柒南和秦路延抵达长桥时是晚上八点多, 小城已经笼罩在灯火之中,城市轮廓淹没在澄黄里, 已经看不清完整的样貌。 剧组派车将他们接到了酒店。 小阳乘坐的是单独的一辆车, 主要负责托运行李,剧组工作人员帮忙把行李拎下来, 站在路边等。 小阳整理了下头发,跑到后边那辆车边轻轻扣了扣车窗, 车窗缓缓摇下来, 小阳冲里边的人道:“延哥,酒店到了。” 简柒南晕车晕得难受, 全程靠在秦路延怀里,秦路延摸了摸他的脸:“南南。” 简柒南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秦路延捧起他的脸:“到了。” 简柒南从小就晕车, 初中的时候乘坐学校大巴去参观博物馆,从上车就开始晕, 到博物馆后晕得神志不清了。于是别人都在参观博物馆,只有路凌全程在参观简柒南, 连博物馆里陈列的是什么展品都没记住。 简柒南晕得不想睁眼,把身子的重量全都压在了他哥身上。 秦路延只好先下车,从另一边的车门伸手把简柒南捞出来,顺手将后领的帽兜扣在了他脑袋上, 勾着他的腰把人搂进怀里, 以面对面的抱姿抱着简柒南往酒店走去。 小阳愣在原地不敢吱声, 回头示意同样傻愣在原地的工作人员赶紧拿着行李箱跟上。 有人小声问:“他俩关系这么好吗?”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小阳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但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往外说啊,于是他笑着打哈哈:“那是我们延哥发小,肯定比普通朋友关系好啊。” 有人啧了一声:“我连我亲弟弟都没这么抱过。” - 秦路延将简柒南放在了酒店大床上,拿了两颗柠檬榨汁喂给他,简柒南直接酸清醒了,脸皱成一团:“……酸死了,不喝。” 秦路延捏着他的脸颊,哄着他:“不喝这个就吃药。” 简柒南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去摸床上的被子想捂死自己,却被他哥抓住了手拎了起来,强迫他喝了下去。 简柒南酸得直接炸了一身毛,两眼呆滞地盘腿坐在大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没一会儿,他哥又来拎他了:“洗澡。” 他当即两手两脚紧紧攥住了床单:“太晕了,我不能动。” 秦路延无奈地看着他,简柒南又小声补充道::“下地就站不稳了。” 秦路延缓缓将他的手指和脚趾从床单上抠下来,不顾简柒南的挣扎,把人抱起来就往浴室走:“站好。” 简柒南光脚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勾着他哥的脖子不撒手:“不行,站不稳。” 以前晕车的时候,只要他哥一撒手,他就会感觉到地板在剧烈晃动,然后整个人直冲冲地倒下去。他现在想起来屁股还隐隐作痛,拧着眉:“哥,我有心理阴影。” 秦路延当然知道,也不是真舍得让他摔倒。他搂着简柒南的腰,扯他裤腰上的绳子:“脱了,我扶着你洗。” 浴室里水汽氤氲,水珠雾蒙蒙的贴在雪花玻璃上,染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暧昧。 简柒南愣了几秒,倏地撒开了手,他头都不晕了,抿着唇说:“不用,我站稳了……” 秦路延指尖勾着他的裤腰,目光浅浅地看着他:“又不是没帮你洗过。” 他哥嗓音低低的,挠痒痒似的往他耳朵里钻,简柒南摸了下耳垂,这一瞬间的心跳好像穿过岁月跟某一瞬间的记忆重合了…… 那天也是这样,路凌抓着他的裤子,在他耳边淡声说:“脱了,听话。” …… 那时候简柒南已经上初中了,学校没有设置视障特教,简柒南从生活到学习都更加依赖路凌。 路凌要提前帮他预习课程,课后除了写自己的作业,还要再花很多时间给简柒南盲文教学,从初中开始,路凌几乎已经成为了简柒南的老师,两人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 简柒南晚上学习容易犯困,路凌就会揪着他的耳朵,冷声提醒:“达不到一中分数线,高中你就自己去别的学校上学。” 简柒南只想跟着他哥,他哥去哪所学校,他就必须去哪所学校,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硬生生地把每天的知识点学到会。 有时候学得太晚,就会心虚地拍拍他哥的马屁:“哥你真厉害,这么难的题都能把我教会。” 长桥的夜空总挂着一轮明月,月光悄悄透进来在桌边洒了一层白色的薄纱,那些余辉会在简柒南笑起来时落进他的眸子里,细细碎碎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小瞎子不知道他哥总会在夜色里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听不到回应,他就会纳闷地喊一声:“哥?” 路凌便会蓦地回过神,然后悄悄挪开目光。 初中那两年时间过得飞快,简柒南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在外人眼里他依旧是个古怪且难以接近的男生,身上还习惯性地带着自我防御的尖刺,谁也靠近不得,可私下他却会信任地冲他哥露出软乎的肚皮。 他跟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稀奇古怪的好奇,于是他跟他哥总有讲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虽然大多都是他当方面的絮絮叨叨。 他忙忙碌碌地追赶路凌的脚步,生怕哪一步落下了就再也跟不上他哥了。 初三那年这种状态尤其明显,他的功课再也不需要路凌来催,学习的劲头好像每天都很足。 可路凌却能看见小瞎子悄悄紧锁的眉头,看见他很累很困却硬逼着自己提起精神,盲文教材比普通教材要厚重,小瞎子趴在里边显得又瘦又小。 路凌开始舍不得了。 于是临近中考的某天,简柒南正趴在教室里争分夺秒,他哥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了下他的后颈,低下头来喊他:“南南。” 简柒南抬起头,就感觉到自己怀里被塞了个圆滚滚的东西,他仔细地摩挲着:“这是什么?” 路凌说:“篮球,想玩么。” 简柒南紧紧抿着唇:“我不会。” “我教你。”路凌拉起他的胳膊,一直把人牵到了篮球场。 周五总让人无心学习,很多班级都把这个下午排上了体育课。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两兄弟难得出现在篮球场,班里的男生们都自动避开了,倒不是害怕,就是玩不到一起。 路凌带着简柒南单独占了一块球场,教他怎么拍球,可简柒南看不到球在哪,每次球弹起来他都接不到。 不知道哪个班的人从场边路过笑了一声,大概是笑话他看不见打什么看球,显得很搞笑,简柒南皱起眉,就听场边传来一声嚎叫。 他听到球落在地上回弹发出咚咚的声响,他哥把球捡了回来,他眨了眨眼问:“哥,你砸到他哪儿了?” 路凌重新把球放进简柒南手里,声音还透着冷:“腿。” 简柒南“哦”了声,又逗着他哥说:“学校里不能打人。” 路凌从身后扶住了他的腰,握着他拿着球的手:“他自己欠的。抬手对准篮心,手腕发力。” 路凌的身子从后面贴上来,简柒南身子略微僵了一下,然后注意力又被手上的力道吸引了回去。 路凌握着他的手投了几次球,来来回回,简柒南终于有点受不住了:“哥,你这样我腰有点痒。” 握在简柒南腰上的手顿了一下,路凌垂下视线朝那处看了好几秒,然后缓缓收回手,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一下。 简柒南又累又热,却有些兴奋,他转过身来拎着领口扇风:“比写作业有意思多了。哥,明天还能玩吗?”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T恤,领口很宽,轻轻一拉凉风就钻了进去。 路凌这个时候已经比简柒南高出近一个头了,他目光垂下来,正好能看到小瞎子大片白皙泛红的胸膛。 “哥?”没听到回答,简柒南啧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路凌皱眉移开了视线,把简柒南的手从领子上拽了下来,沉声说:“别扯。” 简柒南一愣,纳闷道:“怎么了?” 路凌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里一阵烦闷。于是他把小瞎子留在了篮球场,独自去小卖部给他买冰棍。 这一去再回来,小瞎子就出事了。 不知道怎么跟人起了冲突,等路凌回来时,就见一群人担心地围着小瞎子,简柒南摔坐在地上捂着脚腕,疼得眉心都皱到了一块。 路凌来不及追究,背起简柒南就去了就近的诊所。 好在只是扭伤了,没有伤到骨头。 回去的路上路凌背着简柒南,见他哥一言不发,简柒南心里怵得慌,于是趴在他哥耳边问:“哥,你给我买的冰棍呢?” 路凌:“……” 早就融化了。 “扔了。” “……那你回去重新给我买一个。” “……” 到家后路凌拿冰袋给肿起来的脚腕冷敷,两人僵持了许久,路凌终于沉声问:“谁弄的?” 简柒南就知道他哥迟早要问,稀松平常地说:“你拿球砸的那个人,你一走他就过来挑衅。只敢欺负瞎子,怂缺一个。” 简柒南也是个小刺头,被挑衅了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双方推搡起来,那人绊倒了简柒南。 简柒南忿忿地咕哝:“他还拿脚踩我,不讲道德。” 路凌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沉声说:“以后我不在,不准打架。” 简柒南不服气:“他先推我的。被欺负了不能认怂,越怂越被欺负,这不是你教我的?” 路凌无语片刻,咬着牙:“缓兵之计懂不懂?以后等我回来。” 简柒南嘀嘀咕咕:“你要是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脚腕处冰袋往下压了一下,一瞬间的冰凉激得简柒南嘶了一声,他刚要抗议,就听他哥不紧不慢地说:“我不会不回来。” 简柒南没由来地愣了几秒,话卡在了嗓子眼。直到他哥抽走了冰袋,然后冷不丁地问:“站不稳了,洗澡怎么办?” 他回过神来,茫然地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可以不洗么?” 然后就听他哥冷声说:“那就别睡床。” 简柒南瘪了下嘴:“我都成伤者了,你忍心让我睡桌上?真狠心。” 然后他就被他哥从椅子上拎了起来,扶着他磕磕绊绊地进了浴室,简柒南单脚独立地站在地板上,拧起眉:“我站不稳,你给我拿个椅子。” “椅子不防潮,会坏。”路凌说着静默了几秒,“我扶着你。” 简柒南脑子一片茫然:“扶着我,是什么意思?” 路凌没说话,但简柒南从他哥的动作中明白了过来,他赶忙拉住衣角,说不上来的心慌:“你扶着我洗?” “嗯。” 他哥在扯他紧紧抓着的衣角,没扯动,于是手指往下勾住了他的裤沿……简柒南慌里慌张地抓住裤子,这一刻他的情绪很复杂,大概是害羞,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无措:“……哥。” 路凌静默了片刻,轻声说:“脱了,听话。” …… 简柒南已经不记得那天是怎么洗完的澡,却依旧记得当时那种奇怪的心情,胸口是满的,心跳得也很快,他哥一言不发,他挂在他哥手臂上,跟煮熟了的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这会儿他哥手指再次勾上了他的裤腰,简柒南还是跟第一次一样,脑子有些空白,晕头转向地任由他动作。 热水浇下来,连同秦路延一起淋湿了。 两人面对面站在狭窄的空间里,简柒南始终别着脸不敢往下看,他哥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嗓音低低的:“躲什么。” 简柒南被热气熏得头昏脑涨,垂头看了一会儿,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地朝他哥伸出了手…… 第34章 撑腰 浴室里的温度已经高过体温, 蒙着白茫茫的雾气。 秦路延眸子颤动了一下,他抓住了简柒南的手,无奈地垂眸睨着他, 下颌紧了紧:“别乱碰。” 简柒南抽出手, 反复沿着对方的腰腹往里探, 又被他哥隔着布料捉住。简柒南不爽地绷着眼皮:“都淋湿了,穿着不难受么?” 秦路延静默两秒:“你抓着更难受。” 简柒南垂下眼皮, 拧起眉闷声说:“多抓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秦路延:“……” 简柒南手脚并用, 自以为钳制住了对方,但其实不是他的力气占了上风, 而是他哥舍不得对他使劲,担心弄疼他, 于是就任由他乱来了。 他光凭着上头的情绪, 碰得毛手毛脚,毫无技巧可言, 秦路延薄薄的眼皮几次耷拢下来,不上不下, 终于受不住地制止了简柒南,呼吸有些重了:“……南南, 等过段时间好不好。” 简柒南顿住了手,心里一阵难受烦闷:“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等药停?还是等你痊愈?” 他不是非要做点什么, 只是他知道他哥生病了,因为生病才会这样,所以他急切地想要去证明些什么,安慰其实自己没那么严重, 他哥还是像以前那样, 只要他碰一碰就就好了。 可是并没有。 秦路延陷入了愣怔。 原来简柒南只是不说不提, 其实心里一直记挂着,一直在担心。 他把人搂进怀里,抬起他的脸亲了一下:“最近没那么难受了,别怕。” 热水从发丝淋到脸颊,渗入了简柒南的眼睛里,他飞快地眨了两下,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既然不喜欢,那你还亲我抱我。” “不一样。”秦路延拨开他额前的湿发,“很喜欢,因为想才亲的。” 简柒南思忖了几秒,哦了声:“我懂了,跟我看到喜欢的猫猫狗狗也很想揉一揉捏一捏是一个道理。” 秦路延顿了了几秒,成功被他逗笑了。 简柒南板着脸掀起眼皮瞪他哥:“我说的不对么,笑什么。” 秦路延无奈:“哪句是对的?瞎扯。” 简柒南不高兴:“哦,我瞎扯,那你给我解释解释。” 秦路延静默片刻,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解释不了,就是喜欢。” 无关于躁动和欲/求,就是单纯直白地想亲想抱想离得更近一点。 简柒南啧了一声,冷酷地拍掉了他哥的手:“你不让我摸,你也别摸我。” 简柒南说着就把他哥往外推,却被秦路延反手扣住手腕,很轻松就将他抵在了墙上:“不晕了么。” 简柒南别着脸:“……不晕了,你出去。” 秦路延嗓音缱绻晦涩:“那待会儿站稳了。” 血色从耳根漫延至脖颈,简柒南眸子里蒙了一层水汽,他睁开眼又闭上,迷乱不清间低头就能看见他哥冷白张合的手…… …… 简柒南晕车加晚睡,翌日一直睡到了中午。吃完饭后导演安排在酒店的会议室进行剧本围读,主要是给剧组演员们重新讲解一遍江时森和鹿余生的故事。 这个故事背景是从两人高中分别,到步入社会后再次重逢。 江时森出生于家教严厉的书香门第,父亲都是老师,两人都板正严肃,对儿子控制欲极强,从小就对江时森抱有极大的期望。 可江时森却对绘画极度热爱,违背了父母望子成龙的意愿,他的爱好遭到了家庭的强烈反对,父母认为那是不务正业。 江时森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虽然成绩优异,但是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直到遇到了同样热爱绘画的鹿余生。 两个相似的灵魂碰撞在了一起。 黄永山说:“场地和演员都已经就位了,这两天各位先确定下角色造型,熟悉熟悉角色,咱们两天后正式开机。” 说到造型,简柒南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一头银白头发,然后看向了秦路延,对方也正看着他,从他哥无声的眼神中,他就知道他这头绚烂的发色要不保了。 果然剧本围读结束,他就被他哥拎去了理发店,强制将头发染回了黑色。 秦路延看着镜子中乖巧的模样,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可爱。” 简柒南立马把帽兜扣到了头上,羞耻地罩住了自己。 头发一染,回酒店的路上遇到剧组演员,都会招致对方频频回首。黄永山看见简柒南染了黑发的样子,一拍大腿认定他就是鹿余生:“鹿余生这个角色很乖巧,很温顺,小小的脸蛋清澈的眼睛……” 简柒南选择性地屏蔽了黄永山后面的赞美,脑子里只剩下“乖巧温顺”这几个大字,心里不情不愿地想这跟我简柒南哪里像了? 黄永山仿佛能听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笑起来:“你是不是想说你哪里乖顺了?别的不知道,但至少你在路延面前挺乖的。” 简柒南一愣,悄摸瞥了眼他哥,就见他哥垂下眸笑了一下。 于是他满肚子抗议的话就这么悄悄憋了回去。 行吧,他哥高兴就行。 开机当天全剧组的演员都到场了,拍摄地是一个小型四合院落,是江时森的家。 这是大家第一次这么齐全的聚在一块儿,所有演员都在悄悄打量简柒南,“素人”这两个字成为了他最大的标签。 不过简柒南也不在意,他本来也是素人。 上午最先开机的是秦路延的个人戏份,简柒南就跟同组的演员围观秦路延的表演,毫不意外的,秦路延开场戏份非常顺利,一上午连拍了两场。 围观秦路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院子里被围得水泄不通,简柒南很快就被挤到了外侧。 他百无聊赖地在原地蹲了一会儿,在脑海里巩固下午要拍的戏份。 这时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声女声:“那个小阳啊,去超市买箱水去!” 小阳? 哪个小阳? 这语气着实趾高气扬,简柒南忍不住回头看去。 没想到这一回头,就见急匆匆往往外走的小阳停住脚步,双手合十冲喊话的人做抱歉状:“对不起啊李爱姐,我现在有点急事,你要不找找其他人?” 被叫做李爱姐的女生脸上笑着,语气却有些不耐烦:“哪还有什么其他人啊?大家都忙着呢,就你最闲了呀,你不去谁去啊?赶紧的吧雪兰姐还等着喝呢。” 小阳面色焦急地看了眼手表:“可是我现在真的得走了,超市离这儿挺远的,我来不及了......” 简柒南皱起了眉。 这还真不是重名,这就是秦路延的助理小阳。 这些人不知道他是秦路延的助理吗?这么明目张胆地使唤? 李爱这下彻底不耐烦了,她指着大院外的保姆车:“什么来不及啊?不是,小阳,雪兰姐之前对你挺好的吧,换了个人伺候就翻脸不认人了?再说了你能在秦路延那干多久啊?就请你帮忙买个水能耽误多长时间?” 柳雪兰是剧组的女二号,出道时间很久了,演技不错但牌面挺大,一般人都不敢触她霉头,这事儿简柒南还是从薛乔那听八卦听来的。 见李爱这脸色估计要发火了,简柒南散懒地站起身晃了出去,啧了一声:“你以前还干过别人助理?” 小阳一见简柒南,立马苦恼道:“刚进圈那会儿在剧组给艺人们当临时助理,伺候过雪兰姐一段时间。简老板,我那天从机场出来弄丢了证件,这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捡到的人,人家在外边等我呢,我不能耽误了。” 听到“伺候”这两个字,简柒南不舒服地皱了下眉:“你先去吧。” “……那谢谢了啊简老板,啊不,我以后叫你小南哥行吗?”小阳边说边往外跑,“那我先去了啊小南哥!” 李爱忙喊他:“哎那水怎么办?那么大一箱呢,我拎不动啊!” 简柒南都没看李爱一眼,只是说:“超市在哪儿?” 李爱愣了一下:“啊?” 简柒南淡淡道:“我去买。” 小阳现在虽然在给秦路延做助理,可是秦路延的助理出了名的做不长久,加上小阳当过柳雪兰的临时助理,使唤习惯了,他自己性子也软,谁一招呼就闷着头卖苦力。 使唤使唤小阳还行,可使唤简柒南…… 李爱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突然拉了下来,一言难尽,跟吃了馊饭似的。 简柒南再怎么新人再没咖位,好歹是剧组男主,她当然不能使唤。 李爱面色有些尴尬:“……还是算了吧。” 简柒南却只是挑了下眉:“不是有人等着喝么?小阳是我朋友,我替他搬箱水,没什么。” 李爱不了解简柒南,说不出他这语气哪不对劲,可保姆车里的柳雪兰还等小阳给她把水搬回去呢…… 她迟疑了两秒,指向一个方向:“超市在那边,一直直走,离这五百米左右吧。” 简柒南点点头,刚转身就听到院门口传来声音:“去哪儿?” 简柒南回头看去,见秦路延从片场方向过来,身边还跟了几位同组演员,他边走边脱掉外套:“补个镜头人就没了,原来是要去给人买水?” 简柒南沉默了瞬:“……” 旁边李爱的脸直接就红成了猪肝色,忙解释道:“没啊延哥!我就随便问问,我再找别人去就行。” “是么?”秦路延面无表情,目光淡淡地瞥过来,“原本是打算让谁去?” 李爱一愣,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简柒南悄无声息地凑到了他哥身边,稀松平常地“噢”了声,不嫌事大地说:“打算让小阳去,小阳是不是在外边接私活了。啧,扣他工资。” 李爱这下脸色彻底挂不住了,战战兢兢地看向秦路延,只见他脸色冷了下来。 第35章 显灵 李爱瞄了一眼简柒南, 这人三言两语就把她使唤小阳的事儿挑了出来,听着挺委婉,其实是阴阳怪气。 而且她作为艺人助理最懂察言观色, 对艺人之间的关系很敏感, 比如她看得出来简柒南跟秦路延关系不错, 这会儿她要是反驳,事情就要闹大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认了个错:“抱歉啊延哥……超市离这很远, 而且一箱水特别重, 我自己搬不动。小阳平时挺热心的,我就是想着找他帮个忙, 真不是使唤他的意思。” 简柒南心说刚才你那语气可不像是求人帮忙的样子,但对方是个小姑娘, 也只是替人办事, 他也懒得咄咄逼人。 秦路延看了眼路边的保姆车,语气很淡:“你家艺人带了一堆助理不够用的, 买水的事还得找别人?” 李爱一愣。 秦路延是个不爱管闲事儿的人,要不她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使唤他的助理, 没想到他今天却有些咄咄逼人。 “小阳是我的助理,手别伸太长。”秦路延说完顿了一下,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警示,“包括我身边的其他人。” 周围其他演员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秦路延这话说得委婉,但大家都听得出来里边杀鸡儆猴的意思,意思就是他身边的人别随便动。 李爱宛如站在针刺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只好点头说抱歉, 希望对方快点息事宁人。 “袁智。”秦路延偏头说, “车上的水给柳老师送一箱去。” 袁智是秦路延的司机,不过秦路延不喜欢人跟着,就算必须有人跟,也只有小阳助理兼司机跟在身边,袁智大多时候都只是等候差遣。 “行嘞我这就去拿。”难得被秦路延使唤,他立马上前往路边的车跑去。 李爱这才活了过来,还不能不识好歹说不要,连声道谢跟着去拿水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这时柳雪兰却从保姆车上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柳雪兰身着一身墨绿色旗袍,身材窈窕纤细,肤白唇红。长桥的阳光就算盛夏都不会太烈,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初秋,穿太薄都有些凉了,可她下车时还有助理在身边给她撑了一把伞。 暂且不说女星对紫外线的防护有多细致,光她这副架势,已经让在场大大小小的艺人瞠目结舌了。 简柒南往那边瞥了一眼,就确定薛乔在他耳边八卦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 袁智把水搬过来,小爱跟在身后忙跟柳雪兰解释:“雪兰姐,是这样的,超市太远了,来回要很久,延哥让人给咱们送了一箱水。” 刚才的冲突她半句没敢提,尽挑着好听的话说。 柳雪兰目光落在秦路延身上,方才高冷的脸上缓缓浮现出笑来,径直朝着秦路延走过来,笑着说:“这么好呀,那谢谢了呀路延。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吧。” 她在剧中饰演的是默默喜欢了江时森很多年的女二号夏荔,这个角色对男主用情至深,无私守护,演好了绝对是个代表性角色,选角时有不少女艺人来试镜,但最终黄永山选择了柳雪兰,除了她演技好,当然也得亏她在圈里的交际手段,背后有人撑腰。 她语气亲昵,朝秦路延靠近了两步,秦路延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身子没动,语气却冷得吓人:“不用。” 说着就看向了身边的简柒南:“吃饭了,下午你第一场戏。” 简柒南“哦”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跟上了秦路延。 拒绝得太过明显,柳雪兰脸上有点挂不住,人一走她表情就垮了下来。 - 本来剧组给每个主角都准备了一间休息室,但简柒南休息时间都待在秦路延这儿,去他那间休息室根本找不到人。 “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秦路延把排骨都夹到简柒南碗里,“我不来,你真打算跑这么远去给人买水么。” 简柒南还真是这么打算的,他把碗里的排骨给他哥夹了回去:“那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自己去搬吧。” 秦路延捏着筷子,微垂的眼皮稍稍掀起了一点,静默地看了这人几秒,目光又垂了下去:“你倒是会心疼姑娘。”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简柒南抬眼看了眼他哥,只见秦路延筷子一搭一搭地抵着碗里的排骨,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简柒南问:“怎么了?” 秦路延静默了几秒,索性松开了筷子,皱起眉说:“别傻巴巴地吃亏。” 简柒南愣了一下。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秦路延皱眉,“这次是搬水,下次不知道让你干什么,傻不傻。” 简柒南捏着筷子,好几秒才回过神,稀松平常地啧了声:“我都二十四了,怎么可能那么傻,帮她一次还行,怎么可能还有第二次。” 秦路延沉默地看了简柒南好一会儿。 简柒南乖巧地垂着眸吃饭,肩背四肢虽然偏瘦,但已然没了年少时的稚气,确实已经是个大人了。 可对路凌来说,二十四好像不止是个数字,而是一道忽然耸立在他们面前的高墙,小瞎子已经跨过去了,而路凌却始终站在墙这边。 在他的世界里,仿佛简柒南怎么都长不大,还是会担心他受欺负,担心他吃亏受委屈。明明面前只是一块很小的石头,却总是担心简柒南磕着绊着,以为他自己跨不过去。 其实简柒南没有那么需要他了。 秦路延缓缓垂下眸,心底某处好像忽然空了一块,上一秒还处在平静的状态,下一秒就仿佛被深不见底的落空吞噬了。 他神思持续性空白了几秒,放在桌上的胳膊沉重地几乎抬不起来。 “你尝尝这个,味道很奇怪。”简柒南把一块凉拌的鸡块放进他哥碗里,抬眼就见他哥反应有些延滞,好几秒都没回过神。 简柒南举着筷子愣了下:“哥?” 房间里有那么一瞬间安静极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漫进来,秦路延背着光坐在那里,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那一瞬间他仿佛搁浅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半晌,他终于眨了下眼睛,很轻地嗯了一声。 简柒南的手还顿在半空中,他仔细地观察着他哥的每一丝神情变化,发现其中透着浓浓的冷恹和无法形容的颓丧,周身像是忽然被包裹了一层冷色。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简柒南心里有种沉重的预感,他放下筷子,蓦地反应过来,“对了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药放哪儿了?” 简柒南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去翻沙发上的袋子,从最里层的黑色包里拿出了白色药罐,慌忙地取药倒水。 “先把药吃了。”他把药放进秦路延手里,递上水杯,紧张地看着他吃完药,又忙问:“有没有舒服一点?” 问完他就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很傻,这又不是什么止疼特效药,他哥的病也不是两颗药就能缓解的。 总是来势汹汹,不知道从何而起,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秦路延吃完药,放下水杯缓缓展开双臂,低声说:“过来。” 脑子还没回过神,简柒南的腿脚已经自觉地迈了出去。秦路延圈着简柒南的腰把人搂进了怀里,像是想确定某种存在似喊了他一声:“南南。” 简柒南喉咙紧绷,哽了一下才发出声:“……哥。” 秦路延缓了几秒呼吸,轻声说:“听我的话,好不好。” 简柒南没反应过来他哥说的听话是指什么,不过他也没来得及去思考,赶紧抿着唇点头:“黄导说我在你面前很乖,我很听话啊,不是么。” 这声反问让秦路延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片刻后终于“嗯”了一声,缓缓地松开了简柒南,只是说:“多吃点,下午拍戏需要消耗。” 简柒南其实想问他哥难不难受,拍戏会不会累,但他在原地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开口。 因为他知道他哥一定会说不,一定不希望他担心难过。 所以简柒南不能让气氛太沉重,他尽可能把自己活得没心没肺一点,像小时候那样,围着他哥团团转就好了。 他坐下来指着碗里的鸡肉,催促道:“你快尝尝,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难吃。” 秦路延拗不过他,终于还是尝了一口,然后露出了如简柒南所愿的痛苦神情,逗得简柒南弓着腰笑了半天。 从窗户漫进来的阳光伴随着欢声笑语,好像变得灿烂了起来。 趁着离开拍还有一点时间,两人窝在沙发里午休,秦路延给简柒南讲起了下午的戏份。 下午的戏份是江时森和鹿余生第一次见面。 是在一个壁画创作活动上,江时森从展厅外进来,此时正往墙上铺颜色的鹿余生忽然踩断了梯子,从两米高的墙上倒了下来。 就像偶像剧中英雄救美的片段,江时森用身体接住了鹿余生。 高度不高,但一个一米七几的男生体重可不轻,江时森被压倒在地,左手杵在地上骨折了,两人就此产生了纠葛。 简柒南盘腿跟他哥面对面坐着,听他哥讲戏的时候没了那点吊儿郎当的痞气,听得贼认真,因为不想拖他哥的后腿,不能拖剧组的进度,他最怕欠人了。 秦路延讲完,抬眼就见简柒南绷着嘴角一脸愁容:“紧张了?” “有一点。”简柒南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会儿我倒下来,撞疼你怎么办?而且你手杵在地上要拍特写,难不成要真杵啊?” “紧张这个?” “嗯,我怕控制不好力度。” “不需要控制力度,自然发挥。”秦路延平静地看着简柒南,“你尽管往后倒,我有防护措施。” “防护措施也有意外啊。”简柒南越想越紧张,抖了抖肩,“你难不成还能控制落地的姿势?如果落得不对,是不是要拍好几遍?” 秦路延沉默了一下:“我有经验,不会受伤。你按你自己理解的来就好,我接你的戏。” 担心紧张也没用,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好在他的戏基本都是跟秦路延一起,上场之前他哥都会教他一遍怎么走位,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但台词和情绪是演员的私人发挥,即便秦路延给了建议,到了拍戏的时候,还是得靠简柒南自己理解。 拍戏场地也是在这个大院里,是个空荡荡的仓库,墙体画满了五颜六色的壁画,满地都是瓶瓶罐罐的颜料和画笔。 镜头和灯光都已经准备好了,江时森已经在门外等候。 造型师给简柒南做了造型,身上洒了许多颜料污渍,连发丝上都沾染了不少,他紧皱着眉,争分夺秒地想把台词记熟。 导演拍拍他的肩说:“梯子你刚才试过了吧?都是道具,到时间了就会断,你得掐准时机。这场戏没几句台词,重要是表现出惊讶和慌张,懂了么?” 简柒南觉得脑子懂了,不知道一会儿拍的时候懂不懂。 导演喊准备了,简柒南拿着画笔爬上了梯子,场记一声打板:“action!” 仓库里的群演应声而动。 江时森从门口进来,他穿了一身纯白色的体恤,黑色运动裤,身上背了个灰色的包,他好奇地打量着墙壁,最终目光落在了鹿余生手下的那副月下垂钓图上。 时间定格了几秒,此时鹿余生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脚底稍微换了个姿势,没想到这一动,脚下的梯子忽然发出了窸窣声响,接着一阵摇晃他人直接从高处摔了下来—— 江时森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先两步窜了出去,将高处坠下的人抱了个满怀,两人双双摔倒在地,江时森左手着地,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鹿余生摔得头晕眼花,回过神来立马翻起身,神情慌张地盯着江时森的左手,语无伦次:“你、你没事儿吧?!伤到哪儿了?” 江时森皱着眉:“手。” 鹿余生脸色大变:“好、好像骨折了!对不起啊快快我送你去医院!” “cut——” 黄永山喊停:“鹿余生不太对啊,摔倒后起身太快了,应该再给点反应的时间,别着急起来。还有啊,说台词的时候有点束手束脚了,慌张的情绪没有演出来,歇两分钟再来一条!” 简柒南丧气地坐在原地,秦路延偏头看他:“这是你第一场戏,已经很好了。” 简柒南演技居然意外地很自然,但是毕竟没有演艺经历,心态上还放不开,说台词时有点束手束脚,情绪给得不太到位。 “哥。”简柒南看着秦路延的手,眉心紧锁:“会不会真弄疼你?” “不会。”秦路延想伸手揉揉对方的脑袋,但碍于现场人太多,他手抬起来又放下了,“手有垫子垫着,不疼。你压着我也不疼,不用这么急着起来。” 简柒南放不开不是因为紧张自己发挥好不好,他在担心他哥会不会受伤。 这些秦路延都知道。 他垂眸看着简柒南,轻声问:“心疼我?” 这话里藏着几分揶揄,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老实地说:“你这不是废话么。” 秦路延歪头看他:“那一会儿撞疼了,给我揉揉,好不好。” 这话听着简柒南心里发痒,他抬眸看了他哥一眼。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注意着这边,他脑袋又不自在地垂下去,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只能绷着嘴角小幅度地点点头。 真好哄,也真好骗。 秦路延看着眼前丧气的小脑袋,没忍住笑了一下。小猫立马感应到了,炸毛似地挠了他一下:“……笑什么,待会儿压扁你。” 第二条开拍,导演一声开始,简柒南迅速进入了状态。 梯子断裂鹿余生往下倒,在他即将摔倒在地时突然被人接住,垫在江时森身上滚倒在地,这时手边的颜料桶随着“砰”第一声洒落开来—— 鹿余生愣了几秒,扭头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旁边洒了一地的红色液体,还有一只沾染了红色的冷白手指,这一瞬间他眼中露出了本能的错愕,惊慌失措地翻起身子,眼里的慌张和担心都快溢出来了:“血……” 这时镜头正对着简柒南,躺在他身下的秦路延很轻地冲他摇了下头。 简柒南反应过来,眼里还有些惊魂未定,赶忙说自己的台词:“你、你没事儿吧?!伤到哪儿了?” 江时森皱着眉,染了一手颜料的手很轻地动了下:“手。” 鹿余生面色发白,语无伦次地想要拉起对方:“好、好像骨折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送你去医院!” “好了,过——” 黄永山笑着站起来:“不错啊小南,进步神速啊!你刚才那神情看得我都紧张了,我就说你有天赋吧!路延,你手碰到颜料罐是自己设计的吧?效果很不错!” 这场戏过了,现场传来喝彩和稀稀拉拉的掌声。 简柒南却还有些惊魂未定,傻眼地盯着他哥手上的红色颜料,干咽了下喉咙。 心说去踏马的进步神速,他是真被吓到了,剧本里没有打翻颜料这步设计啊。 秦路延坐起身子,接过小阳递来湿毛巾,不紧不慢地擦手,还有心情逗简柒南:“吓到了?” 简柒南起伏的胸口缓缓平静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他哥一眼:“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颜料会翻?还以为只血,吓死我了……” “没提前想,临时看到的,就这么做了。”秦路延伸手把简柒南拉起来,“摔疼了么?” 简柒南摇摇头,秦路延却低声说:“你撞疼我了。” 简柒南一愣,秦路延凑近了点:“说好的揉揉,什么时候揉?” 耳尖的小阳站在一边,头上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秦路延以前拍电影,作为大男主剧本的主角,条件很苛刻,不是必要绝对不用替身,在什么环境下都摔过砸过,也从来没见他喊过疼。 小阳琢磨了一会儿,头顶的问号缓缓变成了一串省略号:“……” 简柒南当然也明白过来他哥不是真的疼,但他还是顺着他哥的意思,别开眼低声说:“哪儿疼?” “胸口。”秦路延顿了下,“背也疼。” 小阳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了,从秦路延延手里抽走毛巾识相的先溜了。 今天的戏份拍完了,两人乘车回了酒店。 秦路延进门就趴在了沙发上,示意简柒南过来给他揉背,简柒南没撤,可他站在地上怎么揉姿势都很别扭,于是心下一动,索性骑到了他哥背上。 秦路延:“……” “这儿吗?”简柒南在他哥肩上敲敲打打,一本正经地问:“这样摁着疼吗?严不严重?要不让医生看看?” 秦路延静默几秒:“不用,不知道有没有瘀伤。” 还真演上了。 简柒南唔了一声,顺势掀起了他哥的衣服,脊背光滑流畅,正想说一点瑕疵都没有,就看到了他靠近腹部腰侧的地方有一块小指头大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划伤落下的痕迹。 简柒南愣了下,指尖抚上了那处疤痕:“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路延安静了一瞬,缓缓翻过身将简柒南从身上弄了下来,稀松平常地说:“拍戏时弄伤的。” 简柒南坐在沙发边上,皱起眉:“具体呢?” 秦路延似乎思考了几秒:“吊威压的时候勒的。” “吊威亚不是有很安全的措施么?怎么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简柒南狐疑地拧着眉。 “也有防护措施不好的时候。” 简柒南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抓他哥的衣服:“我再看看。” 秦路延下意识地想制止,可最终却没动,任由简柒南掀开了衣服。简柒南盯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真真假假,最后只能丧气把脑袋杵在了他哥肚子上:“今天拍戏之前,我就说防护措施也有意外吧。” 秦路延说不过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换了个话题:“南南。” “嗯。” “导演说要加几场戏。” “什么戏?” “吻戏,还有床戏。”秦路延懒懒地说:“脱光了拍。” 简柒南迟钝了反应了几秒,倏地抬起头:“你跟谁拍?!” 秦路延:“……”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良久,简柒南从他哥浅淡的眸子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他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哦。” 接着他脸开始变热,耳尖一点一点红了:“你不是不拍亲密戏么?” 秦路延纠正他:“不跟别人拍亲密戏。” 简柒南垂着眸子琢磨了几秒,抬起眼皮看他哥,“能借位么?” 秦路延:“……” 最终简柒南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借不借位,但仔细想来肯定得借位,不然秦路延的粉丝不得炸锅? 明天没有简柒南的戏份,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晚上秦路延被黄永山叫走了,明天有一场戏出镜人数很多,得提前商量走位和配合,于是简柒南就百无聊赖地跟薛乔溜出了酒店。 长桥的夜晚有涟城看不到的月色,那轮明月挂在天边,好像随手就能触碰到,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阁楼的窗户外是这样的风景。 这座小城六年来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白墙青瓦,城中间有一个半人工的湖,被周围的店铺和街道围了一圈。 两人找了个湖边的小茶馆。 简柒南坐在这头,沿着湖看向对面。即便小时候他看不见,不认路,他哥这几天也没跟他提起过,他也知道他和路凌从小长大的院子就在湖那头。 来之前各种踌躇犹豫,总觉得会触景生情,可真来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对他来说这好像是个全新的世界。 因为他曾经没亲眼见过,触景并没有生出多少情,反而觉得好奇。 好奇那个院落长什么样,院子里的大枣树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不知道树上的枣子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甜,邻居们是不是还会在院子里打牌欢笑。 这座小城很小,很容易就能碰到熟人,也许已经擦肩而过,只是六年了,他的眉眼变了许多,已经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薛乔抿了口茶,皱了下眉:“哇这茶这么苦啊?你以前不是在这儿生活过吗?你们这儿的茶都这么苦的吗?” “你们这儿”这四个字让简柒南恍惚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反驳。 既熟悉又陌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最终他只是笑了下没说话,接着薛乔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我经纪人找我,要不咱们先回去?” “我再待会儿,你先回吧。” 湖边只剩下简柒南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走出茶馆后沿着湖边往前走,很快他就发现原来长桥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他走了没多久就踏入了曾经他和路凌曾经活动过的轨迹范围。 这湖上有很多座连接两岸的桥,只有这一座的桥头有一颗巨大的柳树,柳树根下有一个石头堆砌起来的“神庙”,其实这座神庙只有他膝盖高,此时已经塌了大半了,碎石堵在里边,有几株杂草顽强地从石缝里挤了出来。 简柒南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十七岁,刚上高中,被傅嵘桑拐骗来的,说这个神庙许愿特别灵,考前必须拜一拜。 连带着被拐骗过来的还有路凌,路凌考试不需要求人求神,却任由着简柒南跟着傅嵘桑胡闹。 其实那个时候,这座“神庙”还有人看守,是个声音听起来沧桑刻薄的老人,她自称是守神人,他们每拜一次都要花钱。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老人才不是什么守神人,而是个无家可归的拾荒乞丐,“神庙”是她建的,因为涉嫌欺骗未成年孩子,进了好几次派出所。 再后来老人怎么样了,简柒南不知道了。 简柒南踩着石阶往下,想仔细看一眼石头缝里到底有没有傅嵘桑说的神像,就听到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小瞎子?” 这声音有种被年岁压垮了的沧桑沙哑,说话间隙中还透着沙沙的呜咽声,压抑得让人头皮发麻。 简柒南惊了一跳,倏地转过身。 就见面前是个岣嵝着脊背的老太婆,她面颊深陷,皮肤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点,蓬乱的灰白头发遮掩住了大半凹陷的眼窝。 即便没见过,简柒南还是立马就认出了这就是那位守神人,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老太婆穿着褴褛的灰色粗布麻衣,仿佛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的岁月里。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简柒南,又含糊不清地喊了他一声:“小瞎子哟。” 老人眼神早就不好了,只能看得清人的轮廓,再细致就认不清了,反倒是因为这样,这么些年了她还能认出简柒南的轮廓。 简柒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寻着记忆喊了她一声:“神婆婆。” 老人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她颤颤巍巍地坐在了大树根上,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敲敲打打,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回来了……显灵咯。” 她说话含糊不清,简柒南凑近了些听她说话:“什么?” 老人抬起木棍在他脚上敲了一下:“你去找他,告诉他……” 简柒南也没指望对方说什么叙旧的话,可老人是这座城里第一个认出他的人,这让简柒南无端生出了些亲切感,他凑近了耐心地跟她聊天:“找谁?” 夜风吹过,湖面泛起了一阵清透浅淡的波澜。这个瞬间万籁俱静,简柒南在月色中躬下身子,听到老人家沙哑的声音说:“……小凌,去告诉他。” 第36章 嚣张 简柒南愣了下:“婆婆, 您说谁?小凌?小凌怎么了?” 老人又拿棍子敲了他一下:“去告诉小凌……小瞎子回来了……” 这回简柒南听清了。 可是他明明听清了,却听不懂,或者说他不敢仔细去想告诉小凌是什么意思……他脑子空白了许久, 然后某些模糊不清的猜想缓缓填补了那片空白…… 当年简柒南是凭着视障学生特殊关照才踩着分数线进的一中, 上了高中后课程更加繁忙了, 科目很多,盲文教材真的很沉很重。 他哥需要花很多时间在他身上, 他知道他哥比他还要辛苦。 即便每天埋在厚重的书本中, 每天学到很晚,成绩依旧不理想。所以每次到考试之前, 他都会拽着他哥来这个地方拜一拜,哪怕只是求个心里安慰。 他知道路凌看他和傅嵘桑的眼神一定很无语。 因为他哥常告诉他,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相信自己更可靠, 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佛。 “你啊就像个坐在庙堂上的皇帝,根本不懂我们普通百姓的艰苦。”傅嵘桑忿忿地送了路凌一句话, “有句话叫做未经绝境,不信神佛, 你就是走得太顺了。” …… 简柒南垂着眸,没由来地想起, 某天在喧嚣的酒吧,记不清直播画面里的秦路延正在参加什么活动, 主持问他为什么喜欢灾难题材。 他当时回答了什么? 他说因为每个人都在期待一个奇迹,他也一样。 简柒南看着老人手里的木棍,对方的每一下敲打仿佛都是对他的提醒和责备,每一下都仿佛让他看见了路凌孤寂的身影。 也许就在这个地方, 曾经从来不信神佛的人, 垂眸站了许久, 也许他心里在许着什么愿,从傍晚站到天黑,如复一日,同样的愿望许了无数次。 终于今天神婆婆可以告诉他,你的愿望显灵了,小瞎子回来了…… 简柒南心口一阵闷痛,他手掌杵着膝盖才想要稍微缓解一些,却发现双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毫无知觉。 他躬着身子晃了一下又堪堪站稳,手指紧紧攥住了膝盖。 他嗓子艰涩:“婆婆,你说的小凌,他以前常来这里么?” 老人仰着头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举起双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往下掰,简柒南明白她在算,也知道她肯定算不清楚,但这个动作已经足以印证他的猜想了。 这时路边有个女人朝这边喊:“婆婆,吃饭了!吃东西!” 简柒南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朝这边走,边走边冲老人比划吃饭的动作,老人这才杵着棍子站起身,简柒南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那妇人打量了简柒南两眼,挑着眉说:“帅哥,你没给她钱吧?这都是骗人的,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能信这些了吧!” 简柒南抿了下唇:“没有,我小时候认识婆婆。” 妇人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长桥人啊,哪片的?” 简柒南愣了下,随口说:“桥对岸的。您是她亲人?” “哎哟她哪来的亲人啊,社区给她安排住处她也不愿意待,就乐意在外面走哪儿歇哪儿,不过大多时候都在这儿。到了饭点吧,街坊邻居们看到她就给她弄点吃的。”妇人边说边看简柒南,“我看着你真眼熟,你姓什么?” “姓简。” “简单的简啊?那不认识,桥对岸还有姓简的人?”妇人琢磨了片刻,恍然地嗷了一声,“啊对,西河巷子的那个大院里,也有个姓简的男娃,要说怎么这么耳熟呢,他跟他养兄搞那种关系,两个男娃,啧,都传遍了……” 简柒南脚步生生顿在了原地,血液从脚底冷到全身。 妇人一时嘴快,大概简柒南不是瞎子了,她压根就没想到她口中的男娃就站在她眼前。她走远了还回头看了简柒南两眼,提醒他别给老婆婆钱财,她人神志不清,身上有钱也都会被街上的混混们骗走。 后面的话简柒南没听见去,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时候太年轻,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就以为他们真的罪大恶极。 现在他成熟了,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清楚地知道他们没错,可听到这样的话依旧会遍体生寒。 兜里振动的手机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掏出手机赶忙点了接听:“……哥。” “你去哪儿了?”秦路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略微急促的喘息。 简柒南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柳树:“在以前咱们常来的桥头,那颗大柳树这儿,我正往回走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他哥出现在了前方街口的转角处,跑得有些急,视线落过来那一瞬间还没找到焦点,他在原地顿了一瞬,然后收起手机快步朝这边跑来。 小城的街道没有喧嚣的车水马龙,只有路灯洒下的一片浅淡昏黄。对方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一人一影占据了简柒南全部的视线。 直至他撞进了他哥的胸膛,眼前只剩下一片黑茫。 秦路延握着简柒南的后颈,胸口不停起伏:“天都黑了,怎么跑这么远。” 简柒南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有些低:“哥,你以前找我的时候,天也这么黑么?” 秦路延静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我高中的时候常跟你闹脾气,有时候不等你就走了。”简柒南顿了下,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就是想你来找我。” 但他不知道原来晚上天这么黑,他哥找不到他会这么着急。 秦路延捏了下他的耳垂,缓缓松开了他,轻声说:“我知道。” 简柒南抿了下唇:“那你还每次都来找我。” 秦路延纵容地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刮了下他的鼻尖:“那乖乖跟我回家么?” “回回回。”简柒南伸手勾住他哥的脖子挂到他身上,“哥,你相信许愿能显灵么?” 秦路延一时没吭声,久到简柒南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侧眸瞄了他一眼。这时他才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简柒南心口是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都会喷涌而出,不敢再往下问了。 “我刚才遇到以前骗咱们钱的神婆婆了,她比以前老了很多,神志也不太清醒了,但居然还能把我认出来。”简柒南啧了一声,“开口就喊我小瞎子。” 简柒南身高不占优势,勾着他哥的脖子有些费劲,于是走着走着就踩到了花坛上,秦路延怕他掉下来,手臂虚虚地扶着他的腰。 “不是骗咱们的钱。”秦路延纠正,“是骗你的钱。” 简柒南不服气:“钱都是你给的,半斤八两吧。” 秦路延笑了一下:“嗯。” 两个成年男生不好好走路,跟半大孩子似的,路过的人回头看了好几眼。 要放在以前,简柒南知道有人在看,肯定会规规矩矩地松开他哥,但他现在不会了,他才懒得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江时森和父母的戏份,地点也不止是在大院里了,还有不少外景,简柒南每一场都跟着去。 因为太闲了,他买了很多高考教材开始学习,秦路延得空的时候他还会凑上去问两道题,然后感慨他哥不愧是学霸,记性这么好。 晚上回到酒店时收到了一堆礼物盒,拆开才发现是他之前跟他哥报账的购物清单,他把新球鞋拿出来套到脚上,盘腿坐在地毯上拆其他盒子。 电脑,耳机,数位板,全都是高配。 简柒南忍不住抬眼看他哥,好奇道:“哥,我还没问过你有多少钱?不对,我应该问你有多少资产?” 秦路延把他的脚拿过来放腿上,不紧不慢地给他系鞋带,“你什么都不做,也够你花一辈子。” 简柒南想了想:“那我们两个人呢。” 秦路延给他系了个蝴蝶结,“钱生钱,花不完的。” 简柒南没有那种概念,只是哦了声:“那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 秦路延的手轻顿了下:“辛苦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有话语权。” 简柒南愣了片刻。 不需要过多解释,他也懂是什么意思。站得的地方越高风就越大,哪怕他们不动,也会有人来推一把,所以他们必须不断地往下扎根,直到能站稳为止。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阵风会来得这么快。 翌日一早到片场,大家都在聊换人了,简柒南问了才知道薛乔离开了剧组,说是有别的行程冲突了。空降了一个新人叫宋飞语,是川华集团新签的艺人,上来就笑着喊秦路延师兄。 他饰演的角色大凡是江时森的发小,和江时森的对手戏份仅次于鹿余生。 虽然大家都说薛乔离开是因为有别的工作冲突,可简柒南不傻,他看得出来薛乔为了大凡这个角色做了多少努力,谈起这个角色时语气和神色是毫不掩饰的热爱。 他这么看中这个角色,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工作值得他冒着违约的风险放弃。 事实如他所料,宋飞语的空降不是偶然,是周蔷花了心思塞进来的,除了想捧新人,当然也是为了在秦路延身边放一只眼睛。 而这只眼睛第一天就干了件大事儿。 全组都向外界瞒着鹿余生的饰演者,一是为了卖关子搞噱头,二来也是秦路延的要求,可这件事儿当天就传到了周蔷的耳朵里。 晚上秦路延有很重要的戏份,一直没空下时间来,简柒南累了就在他哥的休息室休息,周蔷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两人隔着桌子,一坐一立。 简柒南嘴唇紧抿,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找他来。” “不用。”周蔷双手抱胸扫视着这间休息室,房间不大,但里边有很多东西明显不属于秦路延,比如桌上的书本笔记,椅子上的衣服,处处都透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她蹙了下眉说:“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简柒南神BaN色淡下来,刚起了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我就直说吧。”周蔷单手抵着桌沿,“他零绯闻,走的是实力派路线,口碑一直都很好。他这次接了这部戏,是我在力挽狂澜地替他公关,是我替他扭转了舆论的风向。” “现在在粉丝的眼里,他是个为了艺术和表演选择挑战新题材的好演员。”周蔷的语气冷下来,“我真是没想到,黄永山会挑你做他的男主角。还是说,这是你故意的?” 简柒南散懒地靠着沙发,没吭声。 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态度让周蔷愈发不耐烦了,“如果粉丝知道他跟男人搞在一起,他的演艺生涯就毁了,你懂不懂?!” 简柒南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他?” 周蔷蓦地没了声,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简柒南觉得好笑,啧了一声:“五百万太少了,他说他养我一辈子。” 周蔷手下艺人众多,她怒气上头时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要不是秦路延护着简柒南,她不可能三番五次惯着他。 这下她真是气极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顺手抄起桌上的书本就朝简柒南砸了过去:“姓简的!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嚣张!” 简柒南没料到周蔷会动手,躲闪不及,书本的硬质书角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带起一丝火辣的刺痛。 他偏过头神经性地闭了下眼睛,带动脸部肌肉有些发麻,连脑子都有一会儿没回过神,接着就听到“砰”地一声响,门被重重推开了。 秦路延的身影裹杂着冷风冲了进来,三两步来到简柒南面前,冷白修长的手虚虚地捧着简柒南的脸,指尖都在颤抖:“南南……” 周蔷也愣了一下,看到秦路延这幅样子,她心底莫名生出了几分怵意,缓了一口气才回过神来:“路延,你背着公司跟他拍戏,这事儿秦总不可能这么算了,怎么着?你这次还想护着他?!” 秦路延连余光都没给周蔷,他垂眸望着简柒南,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脸,神色染了一抹深重的冷恹,一字一句沉声道:“带着你的人和解约合同,滚出川华!” 第37章 暗潮 周蔷没料到秦路延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愣了几秒,气极反笑:“你说什么?你打算跟我解约是吗?这些年我给你拿了多少资源,你身上还有我替你谈下来的代言, 哪个不是顶级的?我对你够好的吧, 你现在这么跟我说话?!” 秦路延把简柒南环在怀里, 语气冷得令人胆颤:“出去。” “秦路延!”周蔷提高语调,“我看你真的疯得够可以的, 为了一个男的连前途都不要了?!你还年轻, 我可以容忍你任性,但是你——” “滚!” 秦路延冷冷地看了过来, 周蔷被他这一眼看得蓦地没了声。 她知道秦路延这人不善言辞,也极少发泄, 平时看着难以接近, 但脾气终归是好的,但此刻他眼里的情绪极其汹涌, 好似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噬。 某一瞬间周蔷从心底生出一丝怵意,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最终只能摔门而去。 秦路延给小阳打了电话,很快小阳就带着剧组医务来了休息室, 给简柒南处理了脸上的擦伤,伤口看着不大, 但是砸得有些重,伤口周围明显红肿了起来。 秦路延全程一言不发,休息室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医务交代了几句离开了,简柒南试图缓解气氛, 半开玩笑地说:“哥, 我感觉左脸胖了三斤, 特别重,脑袋总想往左边偏。” 他说着脑缓缓往他哥手臂上靠,啧啧道:“太重了,给我撑一下。” 秦路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还有许许多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他手掌拖住简柒南的下巴,垂眸深深地看着怀里的人。 从小小瞎子就遭受着无数眼光和恶意,邻居们明里暗里的奚落和怜悯,同龄人好奇他、嘲笑他,还有种种来自大环境的不公平,好像他天生就是弱者,所有人都可以踩他一脚。 于是路凌捂住他的耳朵,用肩背替他挡着那些尖锐的利箭,让小瞎子可以在他怀里肆意地奔跑打滚。 后来小瞎子跑丢了,绕了六年才终于跑回到他身边。 可此时他的世界里却充满了荆棘和风浪,简柒南每一次受伤都是因为他…… “南南。”秦路延低低地垂下眼,声音有些哑了,“……对不起。” 简柒南一愣,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皱了下眉:“哥,你在说什么。” 他愈发觉得他哥的眼神不对劲,眸子深处是无尽的低落和颓败,好像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和内疚里,连身子都在轻微地发颤。 简柒南心头一跳,搂着他哥的脖子把人抱进了怀里,有些语无伦次:“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很自私,秦明川也好周蔷也好,他们为了自己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他们都没觉得自己有错,你有什么错啊。” “下次有人再动手,我肯定会反抗。”简柒南手臂越搂越紧,闷声说:“我不是白眼狼,我知道只有你对我好,谁都可以对不起我,但你没有……哥,我不疼了,你亲我一下行么。” 简柒南毛毛躁躁地沿着他哥的嘴角亲过去,好一会儿,秦路延才勾着他的后脑吻了回来,像是堕入黑暗之前抓住了一抹亮光,执拗又贪婪,吻得很深很重…… 呼吸的间隙中,简柒南听到他哥沉沉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 秦明川接到秦路延的电话时,正在集团总裁办公室听周蔷的汇报,他坐在办公椅里躬着脊背,手背因怒意而泛起纵横的青筋。 这么些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秦路延主动打来的电话,他压制着胸口的起伏,示意周蔷出去。 电话那头的秦路延简短而直接:“三天期限,如果不想弄得没法收场,让她趁早消失在川华。” 秦明川没想到秦路延居然敢开口跟他说这个,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可以给你们私下鬼混的空间,可你看看你现在干了什么?!你想把他带到台面上来?你是不是还想告诉全世界你是同性恋!” 秦路延静默一瞬,鼻间发出一声冷嘲:“同性恋让你这么恶心,你怎么不先解决了自己。” 秦明川愣了下,怒不可遏:“混账东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保她了。”秦路延淡淡地打断了秦明川,“好啊。” 秦明川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这会儿还没料到秦路延想做什么,冷静下来之后却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喊人叫周蔷回来。 周蔷接到电话往回赶,边走边跟赵飞语通话,语气急切:“秦路延这几天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啊,这两天出外景呢,今天刚回来。” “简柒南呢?” “他俩一直待在一块儿,形影不离的。”赵飞语琢磨了下,“这个点估计在外边溜达呢吧。” “你去看看。” “啊?” “现在,快去!” - 简柒南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他哥静默地站在窗边,悄悄走过去跳到了他背上,勾着他的脖子:“哥,你想什么呢?” 秦路延顺势勾住他的膝弯:“没想什么。出去走走?” “好啊。” 两人离开酒店后沿着街道一路往前逛,简柒南被路边的榴莲摊吸引了注意,拽着他哥非要买两个:“你真没吃过榴莲?闻着臭而已,你待会儿必须吃一口。” 秦路延没撤,只好嗯了一声。 简柒南看着上面的价格,觉得有些贵了,于是他拽了拽他哥的衣服:“哥,你付钱。” 秦路延无奈地笑了下:“要哪个?” “我得挑个大的。”简柒南仔仔细细翻找了一圈,愣是揪出了一个比其他大的,“这个看着大,我今天必须吃个够,以前都不舍得吃。” 老板笑哈哈地接过榴莲秤斤,指着秤说:“四十一斤,看好了啊刚好五斤,两百块,我给你把皮剥了!” 秦路延正要付钱,简柒南摁住他的手,拧起眉:“等等,不用剥皮。” “这皮你拿回去剥起来费劲得很,再说了你把皮剥下来就扔了,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这皮我们还可以拿回去做药材……” “做药材?”简柒南冷笑了一声,把榴莲从秤上拿起来,随手把手机扔了上去,秤立马显示出重量为四百五十二克。 老板脸色登时一变。 秦路延眯了下眼,就听简柒南说:“我这手机撑死两百克,您这秤可真厉害,您给榴莲剥的那两层皮,都长这秤上了吧。” 第38章 底线 老板脸色青红交错, 接着脸色一变,大手一摆:“行了行了!你这生意我不做了,你们赶紧走吧!” 简柒南一把摁住秤, 提高语调:“你这秤足足重了两百多克, 挣了不少黑心钱吧?怎么着, 你以为把榴莲皮剥了,我回家就对不上称了是么?” 这边的争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街道之间都互相认识, 不少人在这摊位买过榴莲,大家听了来龙去脉, 逮着老板要他赔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简柒南拉着他哥先溜了。 秦路延垂眸看他:“懂这么多。” 简柒南得意地翘尾巴:“之前在国外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吃一堑长一智, 留个心眼才能过得下去。” 秦路延静默了片刻:“那几年,吃了不少苦吧。” 简柒南愣了下, 稀松平常地说:“没吃什么苦,这种无赖哪里都有, 没发现而已,说不定你也当过很多次冤大头了。” 秦路延说的不止这个, 可简柒南避重就轻地扯开了话题,秦路延也就没再问。 最终两人去超市买了两斤剥好了的榴莲, 简柒南嘴馋地催着他哥走快点,刚一进酒店大门,就遇到了黄永山和同组其他演员。 黄永山怔怔地看了简柒南几秒,皱着眉欲言又止:“小南, 你脸上这个伤……” 简柒南有些纳闷, 他这伤都在脸上挂了两天了, 黄永山第一天还批评了他一顿,让他平时一定要注意保护脸部,不要随便磕着碰着,怎么现在又像是失忆了一样? 同行的其他演员看简柒南的眼神也忧心忡忡,其中还包括赵飞语,他时不时瞥一眼秦路延,眼神躲闪。 简柒南纳闷道:“怎么了吗?” 黄永山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老实说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 简柒南想都没想:“真的就是走路不小心摔了,磕了一下。” “还撒谎!”黄永山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看热搜!” 简柒南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他哥,就见秦路延表情平静,一点惊讶和好奇都没有,他赶忙掏出手机。 黄永山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剧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都没告诉我?我才不管她是谁,敢在我的剧组伤人,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简柒南打开微博就看到了最顶端的热搜—— #秦路延经纪人动手伤人# #金牌经纪人周蔷# #川华经纪约内幕# 一个千万粉丝的娱乐博主发了一段视频,正在被飞速点赞转载。 很明显这就是那天休息室的监控视频,视频里能清晰地看到周蔷抄起桌上的书砸向沙发上的人,只不过沙发上的男生面部被打了马赛克。 网友们猜不出是谁,但剧组的人都认得出来这是简柒南。 很快视频中就出现了秦路延的身影,没有做任何打码处理,即便视频很模糊,也能看出他护着怀里人时透露出来的担忧和愤怒,尤其是最后他看向周蔷的那一眼,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冷津津的森寒。 一时间周蔷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铺天盖地的谩骂席卷而来。 黄永山愤怒不已,责怪秦路延瞒着他,秦路延表示不想给剧组添麻烦,交代不希望简柒南的身份被曝光,黄永山答应会让剧组人封口,让秦路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秦路延表示感谢之后拉着简柒南回了房间。 简柒南回到酒店后还有些恍惚。 他知道秦路延跟周蔷的合同还有一段时间就要结束了,只要忍过这段时间,两人就算真的撕破脸,对秦路延的影响也不会这么大。 现在这么一来,秦路延身上签了多方合同的代言都会出现变故,那些找上秦路延的资源首先要通过周蔷之手,肯定也付之东流了。最重要的是,如果周蔷能找到证据证明这次事件是秦路延设计的,那么他还有违约的风险。 简柒南弓着腰坐在沙发上看热搜,紧紧拧着眉,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秦路延却气定神闲地把榴莲装盘,插上叉子递到简柒南面前,抽走了他的手机:“别看了,不馋么。” 简柒南绷着眼皮要去抢手机,被秦路延制住了手腕,叉了一块榴莲喂进他嘴里:“尝尝。” 简柒南吃了一口甜腻,心里的烦闷却丝毫不减:“哥,干嘛这么着急,你们现在合同还没到期,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牵制你。” “无非是断了我的合作商,我不需要那些。”秦路延拿纸巾给他擦嘴,“她这些年对手下艺人欺压践踏,如果不是艺人害怕遭受牵连不敢指控,她走不到这一天。” 简柒南知道没有他哥说的这么轻松,迟疑了一下,又说:“她知道你跟我的事,会不会拿这个做文章?” “她不敢,这是秦明川的忌讳。”秦路延指尖抵着简柒南的嘴角,拉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南南,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简柒南拧着的眉缓缓舒松开来,点了点头。 他从小就相信路凌说的话,他哥说到做到,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这件事情牵扯到川华和秦明川,而且有合同在身,秦路延必须回北城解决这件事情。他跟剧组请了两天假,把简柒南安顿好,当晚就独自飞回了北城。 简柒南当然想跟着去,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去只会给他哥添麻烦,他需要做的就是乖乖等着他哥回来。 简柒南一直观察着网上的动向,这件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期间周蔷发微博解释过一次,她深谙公关之道,确凿的证据面前,她知道直面问题不逃避、以最诚恳的态度道歉才能平息群众的怒火。 她承认自己脾气暴躁,做事急切,但对待艺人向来公私分明,然后开始动之以情,举例这些年带火了的艺人,哪个她没有竭尽全力。 她表示作为一个经纪人,能给艺人带来最好的资源,才是根本所在,她承认她对待艺人态度恶劣,但是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艺人。 这条回应一出,网上的风向居然有了缓和的趋势,不少她手下艺人的粉丝纷纷替她发声,感谢她照顾自家艺人。 简柒南气得差点当场捏碎手机。 - 秦路延回到北城之后直接找到了秦明川的办公室,和周蔷碰了个面对面。 周蔷脸色黑得可怕,即便化了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神情中的狼狈的疲倦。她直勾勾地瞪着秦路延,碍于秦明川在她不敢发火。 秦路延目光浅淡地略过,看向沙发上的男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和周蔷解约,秦明川气得青筋暴起,压抑着怒意:“你现在还敢跟我说这些。” 秦路延语气平淡:“她这些年背着川华签了多少艺人,在圈内金牌经纪人的称号是怎么来的,您很清楚。” 周蔷一怔,破口而出:“你这话什么意思?!联合营销号诋毁我还不够,你还想往我身上泼什么脏水?!” 秦路延:“合同名单证词聊天记录,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让律师发你邮箱。如果你怀疑真假,我也可以让大众网友来辨别。” 周蔷跟嘴里塞了苍蝇似的蓦地没了声,她张口结舌,心口直跳,从来没有这么措手不及过。半晌她冷笑了声:“秦路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现在是在威胁秦总吗?” 秦明川刚才还想要发作,此时却硬生生止住了怒火。 他当然知道周蔷这些年背着公司都做了些什么,从表面上看,经过她手的艺人个个都能走红,可其实她私下签了不少艺人,而只有那些有潜力有成绩的艺人才有机会被她推到公司,她在其中捞了多少油水,秦明川心里很清楚。 但秦明川不介意,大众知道周蔷拥有造星能力,就会有无数优质艺人挤破头想要走进川华,在大利面前,周蔷贪的那点油水根本不算什么。 秦明川皱着眉:“你说的这些我知道,这是公司的策略之一,你不懂就别瞎掺和。” 周蔷紧绷的肩背缓缓松了下来,她太了解秦明川了,如果秦路延把这块虚假的面纱扯下来,川华其他的经纪人乃至整个集团都会遭受质疑。 秦明川必须保她,因为这是在保整个川华的名誉。 秦路延也并不意外,只是冷静地看着墙上偌大的川华版图,不疾不徐地说:“这样 ,好啊。我不参与你们的策略,一个月后合约到期,我会离开川华。” 秦明川一顿,猛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秦路延淡然道:“解约之后,我跟川华就没关系了。她可以继续留在川华为您效力,施展你们的策略。将来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和川华无关。” 秦明川手指紧紧攥着桌沿,咬紧了牙关,示意周蔷:“你先出去。” 周蔷上前一步:“秦总,您别……” “出去!” 周蔷狠狠地剜了秦路延一眼,踩着高跟鞋离开办公室。 这方空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父子俩面对面。 秦明川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捏了捏眉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路延简短地说:“我和她只能有一个人留下。” 秦明川知道周蔷和秦路延是不可能再续约了,他也不可能放走秦路延,暂且不说秦路延现在是川华的招牌,单单秦路延是他儿子这点,他就不可能和秦路延割裂,落人口舌。 他忍耐着退让了一步:“好,我给你换经纪人。” 秦路延却说:“她呢。” 秦明川皱眉:“解约之后你们就没关系了,她怎么样跟你无关。” 秦路延冷嘲:“所以还是要留下她的意思。” “在这件事情上你为什么非得要个你死我活?你知道这对公司来说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秦路延眸色冷下来:“您有底线,我也有。”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瞎子!”提到简柒南他就气得胸口疼,缓了好几秒才平复了情绪,再次妥协,“好,我让她去道歉。” “不接受。”秦路延语气轻飘飘的,转身朝外走去,“二选一吧。” 秦路延忽略掉办公室里传来的暴怒,浅淡地扫了一眼工作区一直往这边瞄的员工,然后径直走向了休息室。 他前脚刚踏进休息室,周蔷后脚就推门进来了,秦路延连余光都没给她,不紧不慢地接了杯水。 周蔷双手抱胸,冷笑了声:“路延,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整个集团私下捞油水的人少么?大局面前,秦总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了解他,当然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秦路延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大厦下的车水马龙,缓缓喝了口水。 “你找律师?”周蔷冷嘲了声,“你真以为拿几张破纸就能让我身败名裂?我做经纪人这些年不是吃白饭的,只要他们签了字,每一份合同都合法有效,就算上了法庭,磨皮嘴皮说破了天,法律都只会认证据。” “所以你诓骗新人,私下收受贿赂,拿了钱却没有足够的资源倾注,最后新人被迫解约,还要支付你违约金。”秦路延不紧不慢地说,“你当所有新人都这么好骗么。” 这话隐约敲响了周蔷的警钟,让她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第39章 沸腾 好几个新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女孩甩了甩手里的合同:“蔷姐,你这算盘打得真好啊!要不是律师找上我,你这合同我真签了。你收了我三十万的押金, 说等合约结束那天会全部退回, 我就想问问, 这合同里边说合约期内艺人产生的效益未达到要求则自动续约,请问这个'要求'是什么?你一开始就没想着要退回押金吧!” “收取押金是公司的规定吗?为什么我们的合同不是直接跟公司签的?!” “什么金牌经纪人, 全都是拿新人的血堆出来!你拍拍自己的良心看看还在吗?大家都来看看吧!这就是打了人还值得全网维护的金牌经纪人!” 周蔷脸色铁青, 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休息室门口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公司员工和众多艺人各个面色复杂, 甚至有不少人举起了手机摄像头。 周蔷从女孩手里抢过合同挡住脸,怒气冲冲地赶人:“看什么?!都滚出去, 别拍了!” 大家非但没离开, 反而直接冲进了休息室,个别她手下的艺人迟疑着开口, 也向她讨要个说法:“蔷姐,你当初也收了我的押金, 承诺一年之内会给到我同等效益的资源,资源是有了, 可现在两年都过去了,我挣的钱大部分都进了你的口袋, 这样的合同真的公平吗?” 周蔷指着她怒骂:“你胡说什么?!你签的是公司的合同,都是按照公司的分成标准来的!” 这艺人也生气了:“公司合同公司合同,咱们私下签的合同你怎么一个字不提?!”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周蔷张口结舌, 随后恍然地看向秦路延:“是你找的人是吗?眼看跟我的合同快到期了, 来一招落井下石栽赃诽谤?!我真是小瞧你了秦路延!” 秦路延放下水杯:“是不是栽赃, 律师说了算。” 周蔷脑子一片混乱,但她知道现在说多错多,最后扔下一句让律师来谈就想走,却被众人堵住了去路。她恼羞成怒地喊助理和安保,却没人应答。 这时秦明川来了,她立马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往前:“秦总,这件事情——” “行了。”秦明川冷声打断了她。 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没有半寸退让,明显周蔷平时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公愤,这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镜头面前,秦明川不可能再说出“公司策略”之类的话,这种时候维护周蔷,背锅的就是集团。 周蔷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只听秦明川沉声说:“这件事情公司会彻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周蔷停职查办。” 周蔷面露惊愕,还大喊着想辩驳,喊着秦路延的名字,两个保镖直接将她“请”了出去,她穿着高跟鞋被推得踉踉跄跄,狼狈不堪,最终声音埋没在了人群中。 秦明川承诺会彻查这几年周蔷手下艺人合同的情况,保证会给大家合理的交代,费了一番口舌才将众人疏散开了。 人群散去,休息室内只剩下父子俩,秦明川脸色铁青:“现在你满意了吗?” 秦路延散懒地往沙发上一坐,淡声说:“您刚才说,她的所作所为,您都知道,这是公司策略。” 秦明川一顿。 秦路延懒懒地掀起眼皮:“假如她上了法庭,以此状告集团,我可以替她作证。” 秦明川气得说不出话,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 他当然知道秦路延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诺了会处理周蔷,意味着公司和周蔷已经站在了对立面。现在秦路延站在受害人的位置上,而公司和周蔷站在天秤的两端,他完全可以选择站在谁那边。 假如秦路延真的跟周蔷联手倒打一耙,这口锅就要由川华来背了。一个是公司的顶级经纪人,一个是集团亲儿子,他俩要是口径一致,到时候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 秦明川着实没想到秦路延平时闷不吭声,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真狠起来的时候会这么决绝,居然让两方都措手不及。 “说吧。”秦明川只能妥协,转过身来看着秦路延,“你想怎么样?” 秦路延静默一瞬,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成立个人工作室。” 秦明川神色蓦地一变:“不可能!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姓秦,是我秦明川的儿子,这是大众的认知,永远都不能改变!” “有两全的方法。”秦路延不紧不慢,“川华可以投资入股,工作室在名义上依旧是川华旗下子公司。但是,在法律上我必须为工作室的独立法人,拥有完全独立的经营决策权。” 听到这秦明川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这样意味着他以后无法控制秦路延的工作和发展了,但是至少在明面上,保全了川华的脸面。 于秦路延而言,一个新的工作室起步没那么容易,独立的同时,还能背靠川华这颗大树是最好的选择。 父子俩终于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或者说是秦明川终于做出了妥协让步。 翌日秦路延配合律师,跟周蔷手下的艺人进行取证,所谓墙倒众人推,之前害怕受牵连的艺人纷纷站了出来,收集到的证据一个比一个“惊喜”。 秦路延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有结局了,当晚登上了飞往长桥的航班。 简柒南收到秦路延的消息时是傍晚六点,他哥说他上飞机了。 他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尘埃落定,没想到周蔷晚上就在微博公开发声,指控秦路延过河拆桥落井下石,明里暗里内涵他脾气差耍大牌,并且附上了许多她平时和秦路延在微信上的工作聊天记录。 从聊天记录里看,周蔷常常一条消息数百字,对秦路延尽心尽责,嘱咐工作事无巨细,而秦路延回复却惜字如金,语气里明显透着冷淡和不耐。 这种明显的对比仿佛印证了秦路延脾气差耍大牌的事实。 一个经纪人当众揭露批判自家艺人,立马就被吃瓜群众顶上了热搜。 热搜大面积地嘲讽唱衰秦路延,有粉丝维护说他性格就这样,可吃瓜群众根本不吃这一套,就认准了周蔷说的话是事实。 简柒南待在酒店里抓耳挠腮,忧虑地盘算着该怎么办。 他知道热搜的威力,网友常常听风就是雨,朝为天夕为地,一条热搜就能定生死。 秦路延现在在飞机上,不能及时回应。简柒南琢磨了一会儿,立马跑去敲开了黄永山的门。 很快黄永山就在周蔷微博下回复了:呵呵,您说的是我认识的秦路延吗? 这条回复一出,很快就被顶了上来。 -阴阳怪气黄导您是有一套的,送您上去! -快来啊这里有个老实人!快给黄导顶锅盖! -这么快就有人来反捶了,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秦路延在镜头面前都懒得装热情,私下回复小作文是不是又有人要说他人设崩塌啊? 黄永山这条评论回复了没多久,很快上部戏的导演就回复了同样的评论:呵呵,您说的是我认识的秦路延吗? 接着是同样队形的评论源源不断冒了上来,之前跟秦路延合作过的导演演员编剧等纷纷为他发声,还有许多私下接触过秦路延的艺人。 其中好多明星都有非常庞大的粉丝全体,这些评论很快就被顶到了最上方,之后这条评论有了单独的词条,再次冲上了热搜。 周蔷的评论区几个小时就天翻地覆。 这么多知名公众人物为秦路延站队,周蔷的说辞不攻自破,那些唱衰秦路延的言论都被淹没了。 简柒南看着秦路延的微博粉丝量肉眼可见地往上涨,实时热搜都是粉丝们为秦路延的新戏做的宣传,他正在拍摄的新电影《隐匿的光》得到了了大量网友的关注。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喜事了。 周蔷将来在这个圈子里肯定再也翻不起身了,他哥再也不用面对周蔷那副张扬跋扈的嘴脸。网上形势也一片大好,这部戏的题材问题偶尔被质疑,也很快就被怼了下去。 简柒南一直捧着手机,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忽地,他看了眼时间,立马戴上口罩和帽子跟着袁智飞快地赶往了机场,没想到秦路延的航班居然提前落地了,简柒南远远就看到了他哥的身影。 偌大的机场行人攒动,旅途奔波的行人如漂泊不定的候鸟落了地,所有人都在张望着征途的归属。简柒南站在其中的一角,那些行色匆匆的身影顷刻间化成了云烟,他愣了一下,飞快朝着他哥奔去—— 耳边人声喧嚷,秦路延摘下耳机时不自觉皱了下眉。 他正低头准备发消息,只觉身后一阵轻风拂过,一道力量猝不及防地跳上了他的后背,他被带着往前踉跄了下,还未回头看清来人,就下意识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膝弯。 耳边的喧嚣在这一刻全部散尽,只剩下简柒南带着笑意的喘息声:“哥,这次换我来接你了,要不要跟我回家?” 秦路延愣怔了一瞬,勾着简柒南的手臂紧了紧,笑了一声:“多大的人了,不害臊么。” 简柒南无赖般箍紧他哥的脖子,啧了一声:“问你话呢,要不要跟我回家。” 秦路延静默片刻,纵容地笑了下,轻声说:“要。” 话音刚落,周围忽然传来了迟疑的声音:“秦、秦路延?” 简柒南一愣,立马从他哥背上跳了下来,秦路延反应比他还快,随即拉起他的手腕就朝外飞奔,身后传来粉丝的尖叫声—— 两人几次差点撞上行人又巧妙地让开了,简柒南双脚不受控地奔跑,这一刻却仿佛没有知觉,他只觉得心跳得特别快,呼吸失去了节奏,全身的细胞都在沸腾跳跃。 “哥!” 秦路延回头看他:“什么。” 简柒南声音中夹杂着风:“我们好像在做一件大事!” 第40章 悸动 两人离开机场后一路驶回了酒店。 剧组演员仿佛在迎接秦路延的凯旋, 到酒店后秦路延被一群人围着问候,每句问候中还夹杂着对周蔷的“问候”,逗得简柒南忍俊不禁。 赵飞语是在秦路延回来之后第二天走的。 黄永山先前不知道秦路延和周蔷的关系这么差, 周蔷当时塞赵飞语进来, 还是拿秦路延当的令牌。她说秦路延当初答应这部戏给公司带一个新人, 黄永山以为让赵飞语进组是秦路延的意思。 现在出了这么一遭,他立马就将赵飞语原路劝回, 重新给薛乔打了电话。 薛乔回到剧组时都还觉得恍惚, 说他这部戏戏路走得也太跌宕起伏了,这部戏拍完还不火就没天理了。 简柒南原本只是稀松平常地听这人发牢骚, 看见他哥拍完戏往这边走,立马挑眉啧了一声:“有我们延哥在, 这戏必火, 你还怕自己火不了么。” 薛乔:“那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信心立马弹到了满格!哎待会儿有空吗?能不能帮我对对戏?” 简柒南还没张口, 后领就被人揪住了。秦路延把人拎起来,冲薛乔说:“没空。” 薛乔立马闭嘴, 冲两人比了个“请”的姿势,意思是你可以把他带走了。 简柒南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哥走, 掀起眼皮瞄:“刚刚的戏拍得很顺利?” “嗯。” “难怪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呢。”秦路延垂眸看他,“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为什么。” “有吗?”简柒南思忖了下,“还好吧。” 秦路延静默两秒:“你刚刚喊我什么。” 简柒南沉默了瞬:“什么喊你什么?” 秦路延不紧不慢:“延哥?” 简柒南一时语塞:“……怎么了,大家不都这么喊你么,说明我融入了集体。” 秦路延有一会儿没吭声, 接着偏开头笑了一下。简柒南有些纳闷, 又有些想逗他哥, 于是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我以后跟大家一起喊你延哥行么。” 秦路延无奈:“不行。” 简柒南拧眉:“为什么?” “不习惯。” “大家都这么喊,有什么不习惯的。” “你不一样。” 简柒南安静了片刻,声音低了点:“为什么不一样?” 此时正值傍晚饭点,剧组工作人员在片场吆喝着大家开饭了。简柒南勾着他哥出了院门,沿着长长的石桥径直往湖对岸的客栈走。 秦路延从湖面收回视线,轻声说:“喜欢听你喊哥。” 简柒南抿了下唇,心里跟挠痒痒似的,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秦路延把简柒南的手拿下来,修长的手臂搭在了他肩膀上,手指向内跟逗狗崽子似的捏他的下巴,笑了:“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并不是每一种喜欢都能说出理由,就像路凌喜欢听他喊哥,可能就是没有理由的喜欢,可简柒南却总想着从里边问出个所以然来。 从吃完饭一直到开始拍夜戏,简柒南总想拐弯抹角地从他哥嘴里套出两句话来,可惜他哥每次都能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百无聊赖的闭了嘴,开始准备晚上的夜戏。 剧组拍戏不是按照故事顺序来拍的,主要按场景,这段时间在院子里集中拍江时森和父母的家庭戏份,后面的戏大多要出外景。 今晚的戏是在医院,剧组来到长桥附属医院外取了个景。 这是继江时森和鹿余生在壁画创作活动上产生交集后的故事。 …… 江时森手骨折了,鹿余生把他送到医院,医生给他打了石膏保守治疗。 两人离开医院时已经天黑,夜里小城下起了大雨。他们并排站在公交车站牌下,鹿余生再次开口说:“实在是抱歉啊……刚才的医药费应该我来付的。方便告诉我你家住哪儿么?等我回去取了钱,就给你送过去。” 江时森沉默了许久,单手从包里掏出一支画笔,扯下一张纸,嘴叼着笔帽□□,纸垫在石膏上写下了一个地址。 鹿余生接过纸张,终于松了口气:“你明天什么时候在家?” “随时。” “那明天见。” 江时森的父母这时着急忙慌赶了过来,这是鹿余生第一次见到江时森的父母,双方只有简单地几句交流,就催促着江时森赶紧上车。 车子发动之前,车窗缓缓摇了下来,江时森从车窗递出来一把黑伞,看着他:“拿着。” 鹿余生接过伞,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在雨幕中。 …… “cut!可以了。”黄永山笑着站起来,“今晚这雨下得挺及时啊,都不用我们人工布雨了。小南进步很大啊,刚才全程发挥都很自然。” “谢谢黄导。”简柒南把手里的纸卷起来递给旁边的助理,入秋了,夜晚加上下雨,着实有些冷,他搓搓手哈了两口气。 前方的车又缓缓倒了回来,秦路延从车上下来,把脱下来的外套顺势披在了简柒南身上,转头对导演说:“待会儿那场戏,给他加件外套吧。” 外套里还残留着秦路延温热的体温,凉风都被挡在了外面,简柒南本来还想说不用,可看到他哥看了过来,他又悄无声息地把脖子缩回了衣领里。 黄永山看看秦路延,再看看简柒南,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行,造型师,拿件外套!” 街道上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简柒南被他哥护着往里走了两步,简柒南仰起头:“哥,每场戏的衣服不都是设计好的么,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搞特殊。” “不会。”秦路延理了理外套让简柒南把胳膊伸进袖子里,替他把拉链拉好,“穿什么不重要,状态最重要。” “哦。”简柒南点点头,又问:“你冷么?” 秦路延垂眸看了几秒,很轻地嗯了声:“冷。” 简柒南朝四周瞥了眼,然后悄无声息地往他哥身上贴了贴,悄悄将对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还试图用身子挡住旁人的视线,然后淡定地抽出手。 这时秦路延轻轻勾住往外掏的手。简柒南一愣,侧首看他哥,只听他哥低声说:“牵着,暖和。” 简柒南那只手就缓缓没了力气,乖巧地躺在了他哥的手心里。 他心说果然暖和,不仅手暖和,身上很快就跟着热了起来。 简柒南垂着眸,长长的眼睫仿佛在雀跃地轻颤,日常绷直的嘴角也有轻微上扬的趋势。这些秦路延都看在眼里,好似这一刻整日的疲惫都无影无踪。 “南南。” “嗯?” 秦路延刚要开口,黄永山喊着说开拍了,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简柒南抬眼看着他哥,只见他哥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只是揉了下他的脑袋:“先拍戏吧。” …… 这场戏是鹿余生到江时森家还钱和送伞。 江时森原本以为鹿余生第二天一早就会来,然而他从早等到了晚上,一直到街道被夜幕笼罩,也没等到鹿余生。于是他烦闷地离开家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脑子里浮现的是那天在壁画活动上,鹿余生手下的那副月下垂钓图。 这也是个雨夜,小雨淅淅沥沥。 鹿余生晚上才匆匆赶往江时森留下的那个地址,结果在街道拐角的路灯下和江时森撞了个正着。 他双手撑着膝盖,头发凌乱气喘吁吁,抬起头时,路灯在他眼里落了细碎的亮光,晃得江时森愣在了原地。 鹿余生气息还没喘匀,满脸愧疚:“我白天有事儿耽误了,对不住啊。”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零钱,塞进江时森手里:“这是医药费,你看够了没?对了,还有你的伞,谢谢啊。” 江时森一只手里攥着零钱,另一只手打着石膏,没有空余的手来接伞了,两人面对面地僵持了几秒。鹿余生反应过来:“啊,我给你送到家吧……方便么?” 江时森依旧愣愣地看着鹿余生,半晌才回过神般嗯了声,没有客气地说不用了,反而顺着对方地话,说:“方便。” …… “cut!”黄永山喊停后看了几遍回放,拧着眉,“我感觉路延的眼神给得不太对啊。路延,这个场景是江时森对鹿余生的第一个心动瞬间,是青涩懵懂的,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你这个眼神吧,好像已经爱上了。” 旁边的副导演和围观群众也点头:“是啊,这眼神看起来已经情根深种了。不过路延这种深情的眼神,我真是第一次在荧幕上看见,原来你会演感情戏啊。” 秦路延站在旁边看回放,目光浅浅地落在显示屏上。 简柒南也瞥了几眼,心说这不是挺好的么,怎么看出来的情根深种?他哥平时看他的眼神不都是这样的么…… 黄永山提点道:“路延,你有过心动的瞬间吧?具体点就是,第一次心动的瞬间,你回忆回忆?找找那个感觉?” 第一次心动的瞬间? 简柒南瞥了眼他哥。 秦路延垂下眸,静默了好几秒,然后目光浅浅地掠了简柒南一眼,两人目光对上…… 由于两人小学时都留过级,十七岁时大家都上高二了,两人那会儿才上高一。 为了能拽住小瞎子,能掌握选择的机会,路凌学习一直很努力,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一中,他跟年级组提出唯一的一个条件就是,简柒南必须跟他一个班级。 高三之前都不会划分重点班,所以这根本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路凌如愿以偿地把简柒南留在了自己身边。 他们继续一起上学。 高中的学业任务很重,学校也没有视障特教,简柒南上课时几乎不可能跟得上,他每天累得像只落了水的小鸡崽,下课铃一响就趴在课桌上一动也不动了。 靠着窗户的位置,简柒南睡得很安详,路凌没有叫醒他,趁着休息时间争分夺秒地写卷子,想余更多的时间用来教简柒南。 高中年纪的孩子,对成绩特别优异的同学总会有更多的关注,尤其还是路凌这样外表也很引人注目的类型。班里不管男生女生,起初总有人冲他示好,可路凌生性冷淡不爱交流,一来二去在大家眼里就变成了不近人情、孤僻、装逼。 每个班里总有几个家境好气性大拽得二五八万的刺头,很快就对这个优等生不顺眼了。 这天课间时间,路凌正写着卷子,几人勾肩搭背地从他桌前路过,故意互相推搡着重重撞到了课桌,路凌手中的笔在卷子上划了一道痕迹…… 几人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十分挑衅。 路凌皱了下眉,第一眼却看向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简柒南。 简柒南果然被吵醒了,绷着眼皮抬起头来,满脸被吵醒的不爽:“哥,怎么了?” 路凌眉头皱着,语气却很轻:“没事,睡吧。” 有个人却笑起来:“这闭着眼睛也是晚上,睁着眼睛也是晚上,有什么区别啊,还没睡够吗?” 简柒南瞬间拧紧了眉毛,然后只听见桌边传来一声重物撞到桌子的“哐当”声响,那人哀嚎着冲路凌飚了句娘骂。 简柒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哥这是揍人了。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教室里一片嘈杂声,这时班主任正好冲进来,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让他们跟她去办公室。 有班级同学作证,是那人言语太过分在先,路凌才动手的。而且老师知道那人都是什么尿性,当然不会护着他,可路凌毕竟是动手打了人,还是被罚了写检讨书。 晚上自习课间休息,简柒南难得没有睡觉,趴在一边小声地问:“哥,检讨书长什么样?” 路凌下颌骨紧了紧,拿笔抵着他的脑门将人转了回去:“睡你的觉。” “你给我念念。”简柒南不依不饶,带点玩笑意味,越凑越近,最后下巴抵在了他哥的手臂上,“我也学学,兴许哪天也能用上。” 简柒南眼睛一眨不眨。 他看不见,眸子却一片清亮,路凌拿着笔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才从他眸子里收回目光,沉声说:“又想跟谁打架。” 简柒南啧了一声:“就许你打架?你总不能护我一辈子。” 他说完这句话,好一会儿没听到他哥的声音,于是纳闷地喊他:“哥?” 路凌半晌才出了点声:“你以后想去哪儿?” “不是我想去哪儿。”简柒南闷声说,“你以后会有女朋友,结了婚生了孩子,哪还顾得上我。” 又是良久的沉默。 简柒南听不到声音,有些烦闷地正要开口问,就听路凌语气低冷:“少想那些,好好待着。” 简柒南不服气地想怼回去,就听见他哥拉开椅子出去了,“你去哪儿?” “厕所。” “……哦。” 路凌这一去厕所就出事儿了。 高一留在学校上晚自习的学生很少,他们这栋教学楼到了晚上,公厕就停用了一半,仅剩下的两间公厕人灯光又昏又黄,大家晚上宁愿跑到隔壁高二教学楼的公厕,这两间公厕就没什么人。 路凌也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就在在教室里呆久了,无名生出了几分烦躁,就想出来透透气,没料到这气还没透完,他这隔间的门就打不开了。 厕所的那点昏黄的灯也在这时全部熄灭,唯一一点光线都淹没在了黑暗里。 …… 上课铃声响了好几分钟,简柒南发现他哥还没回来,他摸索着桌空,在他哥桌空里摸到落下的手机。 他恍惚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声问了前后的人,才知道没回来的不只路凌,还有白天跟他起冲突的那人。 简柒南想都没想就跑出了教室。 此时已经是自习时间,校园里一片寂静。 他心想平日里常常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走廊里的教导主任会不会忽然逮住他,问他自习时间到处乱窜什么,他可以告个状说路凌自习课跑去袅袅了,然后教导主任带着他去厕所抓人,然而今天他却连个人影都没来。 简柒南在教学楼里走走停停,认真辨别方向,等他终于找到厕所的位置时,听到里边出来一道沉重的喘息声,还有低哑的呜咽哀嚎声…… 路凌没想到会在厕所被人埋伏,对方企图拿水桶往他隔间浇水,好在他反应快,直接一脚踹开了隔间门。 对方三个人,这个年纪的少年打架都莽足了劲儿,即便路凌最后占了上风,身上也挂了彩。 对方却还要拼死反抗,可此时路凌嘴角沾着血渍,身上的力气已经快耗尽了。 简柒南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方向感,一脚给那人踹倒在地。 他看见小瞎子飞快朝他跑来,完全不知道收着力气,直直撞进了他怀里,气都没喘匀就来胡乱摸他的脸:“哥……你受伤了么?” 简柒南手里拿着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时灯光映在他脸上,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小瞎子眼睛一片清亮,眸子里情绪却异常深重,路凌静默地看着,将他眼底的担忧和慌张仔仔细细地尽收眼底。 简柒南手指有些凉,却在他脸上带起了一层层温热,语气焦急:“哥。” 路凌眸子颤了下,连带着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 黄永山喊着再来一条—— 此时江时森在街道拐角的路灯下撞到了鹿余生,两人目光对上。 简柒南喘着气息,抬头看着江时森,这次对方的眼神让他愣了一瞬。 他仿佛从江时森眼里,看到了少年时他从路凌眼中错过了的炽热和悸动,那些他曾经没机会看见的,现在以一种新的方式呈现在了他面前。 路凌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心跳得很快,这一刻他不是作为鹿余生对江时森的眼神而心跳,而是作为年少时的简柒南,为那时路凌隐匿在光影声色背后的目光而心跳。 “cut!过了!非常好!” …… 简柒南许久没回过神来,直到他哥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低声说:“很棒。” 简柒南咽了下嗓子:“哥,开拍之前,你想跟我说什么?” 第41章 想亲 简柒南期待地看着他哥, 总觉得他哥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秦路延沉默了片刻,指尖拨开遮住简柒南眉眼的碎发:“你问的那个为什么,想知道么。” 简柒南反应了两秒, 想起来他哥说的那个为什么, 指的是为什么喜欢听他喊哥。他立马舔了下嘴唇点点头:“想。” 秦路延目光落进他的眸子里, 轻声说:“大概是小时候听了心软,长大后听了……” 秦路延话语顿了下, 简柒南陷在愣怔里, 看见他哥眉眼间的情绪柔和下来,很轻地吐出两个字:“心动。” 凉风掺杂的细雨丝丝缕缕地从简柒南耳边擦过, 却没抵挡住从从耳根蔓延了上来的热意。他怀疑是刚才拍戏跑得太急了还没缓过神,心跳速度降不下来, 脑子也有些迟钝。 半晌, 他才倏地了眨了下眼,垂着眼皮没敢直视他哥, 低声地“噢”了一声,然后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目光盯着双脚,又飞到街对面, 飘忽不定。 薛乔捧着剧本准备收工,路过时瞥了眼简柒南, 眯了眯眼:“小南,什么事儿啊这么开心?” 简柒南一愣,立马绷直嘴角反驳:“视力不好吧你。” “你这反应真的很奇怪啊。”薛乔边走边回头看了他两眼,揶揄道:“哇靠你不会偷偷谈恋爱了吧?还偷笑呢啧啧……” “滚犊子。” 简柒南抬脚作势要踹他, 薛乔捂着屁股跑还回头冲他道:“我视力5.1, 好得不得了!看得特清楚!” 简柒南恼羞成怒想追上去补两脚, 奈何踹了个空,鞋子踩进水里发出细碎的一声响。 更丢人了。 简柒南双手拽拽地揣进兜里,试图让自己显得淡定冷酷一些。 这些秦路延都看在眼里,他偏开头纵容地笑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把手放进了简柒南的口袋里,牵住他的手:“这么凶呢。” 手心被温热包裹,简柒南下意识瞄了眼四周,确定大家走在忙着收工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放心地将手指塞进了他哥的指缝里,闷声说:“他这人就是欠得慌,下次见他还踹。” 果然是谁也挠不得,一挠就炸毛,一点理都不讲。 车子停在了路边,秦路延无奈,拉着他往车上走:“他说的不对么。” 简柒南钻进车里坐好,一听这话当即抓住他哥的大拇指,拧着眉威胁道:“帮着外人说话是吧?” 秦路延垂眸看着被对方挟持的手指头,非要挠他一下:“偷偷谈恋爱了,不对么。” “……” 简柒南脸热得冒烟,手里挟持着对方的手指却又舍不得用力,最后恼羞成怒地松开手指,俯身过去掐他哥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同归于尽吧,不对……殉情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秦路延被简柒南毛手毛脚地挠得有些痒,手臂还得腾出来揽着他的腰,以免他掉下去,就只能任由他乱摸乱挠,垂着眼,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两个成年男生幼稚地扭打成一团,司机袁智看不下去了,悄摸往后瞥了几眼,又不敢打扰。心说真是活久见,原来再冷面冷心的人谈了恋爱也会跟被夺了舍似的,简直判若两人。 - 回到酒店 。 秦路延随意舒展着腿,散懒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笔给简柒南明天要拍的戏做标注。 他仿佛天生就是替简柒南操心劳碌的命,以前教简柒南读书写字做题,生活中照顾得事无巨细。到了现在,也总是想着替他做点什么,薄薄的几张剧本,用红色笔标注许多锋劲的字迹。 这时门被敲响,他才掀起眼里朝外看了眼,慢吞吞地站起身去开门。 “延哥。”薛乔站在门口,递给他一个剧本,“明天你有场戏临时有了点改动,我正好顺路,黄导就让我把新剧本给你捎来 。” “嗯。”秦路延接过剧本,“谢谢。” 薛乔一笑:“客气什么呀,明天我跟你有两场对手戏呢,特紧张,我真怕到时候真拖你后腿。延哥,你待会儿有空么,能不能帮我走一遍戏啊?” 薛乔是个粗神经,他没那么多心思,就是对待演戏这件事特别认真,想着到时候千万别给秦路延拖后腿。 不过要放在刚认识那会儿,他真不敢跟秦路延开这个口,谁不害怕秦路延身上那股子生疏冷淡的劲儿啊。 可是最近他发现,秦路延在片场也不完全不近人情,比如他面对简柒南的时候,脾气肉眼可见的非常平和,偶尔还会笑一下。 那是不是说明,他本质上其实挺好接近的?对别人其实也很平和? 薛乔这么想着,冲秦路延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就见秦路延神色中透着一如既往的浅薄冷淡:“现在没空,抱歉。” 猝不及防的被拒绝,薛乔有点懵。 然而更懵的是,秦路延刚要关门,他就听到房间里边传来一道声音:“哥,你这衣服怎么……” 薛乔倏地看过去,和刚从浴室走出来的简柒南大眼瞪小眼,声音戛然而止:“……” 简柒南头发明显洗了才吹干,蓬松地散落在眉眼间,一件宽松的白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衬衣底下杵着两条白皙细长的腿…… 明明都是男人,薛乔却愣是被这一幕惹得一下子红了脸,条件反射般捂住了眼睛:“……卧槽!” 简柒南也反应过来了,立马掉头溜回了浴室。 秦路延朝浴室方向静默地望了两秒,缓缓收回视线,眉头轻皱:“还有事儿么。” “没……没事儿了。”薛乔从指缝里露出一点眼睛,脑子有点卡顿,干笑说:“不过延哥,小南不是住隔壁吗?嗷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房间停水了,他来你这借浴室呢吧哈哈——” 随着门被关上,薛乔的尬笑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在门口凌乱了片刻,越想越不对劲,等终于明白过来时又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去特么的兄弟啊! 什么兄弟大晚上在对方房间洗澡还穿成那样?! 难怪秦路延看简柒南的眼神那么不同一般呢。 这一刻他忽然为刚才请求秦路延给自己搭戏的那个自己感到敬佩。 简直勇气可嘉。 - 简柒南紧紧拽着衬衣角,闭着眼,抵着浴室门咬紧了后槽牙。 他哥在外边敲门,嗓音带着散懒:“出来。” 简柒南根本不吭声,身体死死抵着门。 虽然刚才他就那样出去了,但料想中只有他哥一个人在,大不了就是两人之间擦枪走火……结果忽然冒出一个不速之客,他莫名有一种被撞破什么不得了的事的羞耻感。 “衣服怎么了。”秦路延散懒地倚着门,轻声哄道:“我看看。” 最近两天都下雨,简柒南的睡衣都洗了没晾干,这件衣服是他从他哥行李箱里拿的,唯一一件摸起来适合当睡衣穿的衣服,就是太大了,扣上扣子也松松垮垮的。 秦路延指骨扣了扣门:“不出来,那我进去了。” 隔了好几秒,浴室门终于被拉开一条缝,里边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简柒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不爽地闷声说:“怎么这么晚还有人来找你。” 秦路延目光沿着简柒南的衬衣一直往下,轻缓地掠了一个来回,站直身子,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倒打一耙么。” 简柒南身上很好闻,是他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秦路延垂着脑袋下巴抵在对方肩窝,声音轻而缓慢:“好香。” 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耳侧,简柒南被弄得有点痒,不服气地低声反驳:“什么叫倒打一耙,人家来找的又不是我。” 秦路延往前两步将人抵在了门上,低下头,似有若无地啄吻他的嘴角:“是谁被人看了。” 简柒南底气少了一点,舔了下嘴唇:“我穿了内裤的……” “嗯。”秦路延指尖勾着他的扣子,齿尖磨了下他的唇瓣,“我看看。” 简柒南有点受不了他哥这么撩他,拉着衣角往下拽,手指又被他哥一根一根剥了下来,反手扣住:“衣服大了,怎么挑这件。” 简柒南老老实实道:“别的也大。” 他哥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贴着他的肚子,低声说:“太瘦了。” 简柒南胸腔内跳得越来越快,心口不停起伏:“……哥,我口渴。” “嗯,桌上有牛奶。” “我去喝。” “不是不爱喝么。” 简柒南想起来,之前邢腾和秦路延在他家里那次,秦路延逼着他喝牛奶,他说过自己不爱喝牛奶来着。 当时他就是随口找了个借口,没想到他哥居然记住了。 简柒南有点憋闷,推了推他哥:“骗你的。” 秦路延手臂收紧没让他动弹,低头亲吻他的嘴唇,每一下都蜻蜓点水般,没有落在实处:“别动。待会儿喝。” 简柒南抓着他哥的衣服,真就听话地不动了。 这种亲法撩得他不上不下,简柒南咽了下嗓子,想往前贴却亲不到,有点烦闷,终于受不住地勾住他哥的脖子,仰起头去亲对方的嘴唇,却又被对方别开了。 简柒南不爽地反复凑上去,被他哥轻轻捏住了后颈。 对方目光浅淡地落进简柒南的眸子里,明明没什么表情,可这种恹恹的神态却无比的蛊惑人心,看得简柒南心口发胀。 他抿了下唇:“……我想亲。” 秦路延垂着眼,轻声问他:“听话么。” 简柒南口干舌燥,只顾着点头。 秦路延很轻地“嗯”了声,指尖缓缓摁压他耳后的皮肤:“……以后不准给别人看。” 第42章 你的 这话里透着撩人的占有欲, 简柒南被撩得有些上火,他哥说什么他都乖乖点头答应,舔了下唇问:“能亲么哥。” 秦路延显然很喜欢他这副乖巧的模样, 终于低下头, 让简柒南亲了上来。 勾住他哥的脖子, 简柒南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往上贴,秦路延搂着他的腰, 带着他退到了沙发上, 简柒南迷糊间坐到对方腿上。 秦路延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简柒南的后脖颈,温柔地轻咬他的唇瓣, 他能感觉到简柒南小心翼翼试探过来的那一点湿软,薄唇轻启将它含了进去。 一阵酥麻从脊椎蹿上头皮, 简柒南抓着秦路延衣服的手指越收越紧, 脑子像被点了火,烧得迷迷糊糊。 秦路延缓缓往下亲, 鼻尖挑起简柒南的下巴,稍稍歪头吻上了他的喉结。 简柒南眸子轻颤, 呼吸快了:“……哥。” 秦路延嗯了声,慢吞吞地抬起眼皮看他。 他哥浅淡的眸子中染着晦涩不清的情绪, 简柒南垂眸看了片刻,说不出话, 喉结紧了紧,那点细小的动作又引起了秦路延的注意。 喉结被亲吻,舌尖还不露声色地燎了一下。 简柒南实在受不了了,往后退想逃走, 却被箍紧了腰身避无可避。秦路延冷白的指尖勾着他腰下的纽扣, 语气轻缓缱绻:“可以碰么。” 明明都已经碰上来了, 却还故意要问他一句。 简柒南被撩得脸颊发烫,咬牙切齿:“我说不可以,就能不碰么。” 秦路延似是笑了一下,懒懒地垂下眸,目光落到手指间,嗓音中染上了欲念:“不能。” 耳后的那阵热意蔓延开来,沿着他的脖颈脊背一直往下窜。 简柒南受不住的时候总想往后躲,于是秦路延温热的掌心拖住了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擦他的耳尖,偏着头若即若离地啄吻他的唇:“别躲,乖。” 这种退无可退的占有欲让简柒南占了下风,只能乖巧放松身体。 可同样是男人,也会有占有欲和冲动,被这样反反复复似有若无地撩,简柒南也生出了些许蠢蠢欲动,开始不安分起来。 秦路延顿了一下,这次没制止他。 这种时候简柒南居然生出了种不可言说的胜负欲,他压着他哥往后。秦路延脑袋后仰,索性靠在了沙发上,抬起眼皮看着他,眼里是散漫和纵容。 简柒南脑子里的兴奋神经被挑起,眸子里潋着点恶劣的光亮,但在他哥面前又会不好意思,跟狗崽子似的又野又乖,舔了一下他哥的唇又见好就收。 秦路延眼里染了一层薄薄的欲念,最后简柒南愣是被他哥这种眼神看得红透了脸,俯下身趴在他哥耳边小声问:“哥……有感觉么。” 嗓音低低地蹭着耳畔,像一把小钩子刮磨着人的心脏。 秦路延静默了片刻,眸子里压抑着的情绪缓缓变得汹涌起来,他紧了紧下颌,捏着简柒南的后颈将人拎起来,翻身压到了身下。 乱撩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简柒南立马察觉到了危机感,羞涩中又带着兴奋,想躲又舍不得,只能羞耻地闭着眼不去看他哥。 秦路延鼻尖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嗓音透着哑:“有。” ……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都很克制,秦路延的戏份每天都排满了,拍完戏已经很累了。 简柒南闹他哥闹得有点凶,毛毛躁躁不知收敛,可秦路延总是纵容着他。秦路延本能的情绪回馈令让他很高兴,至少他知道他哥最近的状态不错,这或许这是个病情好转的征兆。 简柒南到最后累得不想动了,懒懒得趴在床上装死,拿了个抱枕挡住自己的脸,露出一只耳朵听着他哥的动静。 秦路延不紧不慢地收拾好垃圾桶,封紧垃圾袋,俯下身来将人捞进怀里,抱进浴室洗澡。 简柒南被热水一浇,终于清醒了一点,却没好意思直视他哥。 “南南。”秦路延托起他的下巴,“这水烫么。” 简柒南摇摇头:“不烫。” 秦路延唇角轻扬:“那身上这么红,在害羞?” 简柒南一愣,立马毫无底气地改口:“水确实有点烫。” 秦路延被逗笑了,目光温柔地垂落在简柒南身上,看得出他浑身都透着羞涩的不自在,秦路延舌尖抵了抵牙齿。 ……真可爱。 想欺负得更狠一些,又舍不得。 “哥。”简柒南目光落在秦路延颈侧,伸手摸了摸,拧起了眉,“这片红了,明天拍戏怎么办?” 秦路延静默片刻:“告诉别人,你咬的。” 简柒南一顿,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你别开玩笑了……认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吧。” “嗯。”秦路延捉住颈侧那只手,低头吻了下他的手腕心,“已经被发现了。” 简柒南陷入了沉默。 秦路延在片场对他的偏护纵容,从来都是毫不避讳的。 娱乐圈里的人都是人精,尤其是对每个演员之间的互动和关系,大家总是有超乎于常人的敏锐度,尤其秦路延还是站在最耀眼位置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细小的变化,肯定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 除了没什么机会跟他们接触的人,其他人多半早就看明白了,即便是像薛乔这种粗神经的人,看到他从秦路延浴室出来,应该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大家只是不说,心照不宣。 简柒南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忐忑,又觉得有些轻松释然。秦路延是主角,在圈内拥有绝对的实力和认可度,这些东西足以让大家闭嘴。 手腕处被亲得有些发痒。 秦路延垂着眼时,眼尾处有道细微的褶皱,干净又好看,简柒南看了一会儿,又有点心猿意马了。 秦路延也不舍得把人欺负狠了,关了花洒,给简柒南裹上浴巾擦干身子,又替他吹干头发,这才搂着怀里的人舒缓地睡去。 - 第二天的戏取景在城郊的田园。 这天班级组织出游,江时森和班里的同学一起来野外采风,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很容易让少男少女们蠢蠢欲动。 柳雪兰扮演的夏荔,和江时森一起跟大部队走散了,她暗恋了江时森一整个年少时期,终于趁着这个单独相处的时机,她向江时森表明了心意,然后被江时森拒绝了。 她追在江时森身后想拉住他,却被江时森不小心推倒,江时森心生不忍,又蹲下身子扶她,没想到却被夏荔偷亲了脸颊。 简柒南看完这段剧本,脸色跟吃了馊饭似的,难看极了。 但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哥是演员,总是要做出牺牲的。 嗯,没关系。 简柒南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秦路延站在旁边,都看进了眼里。他伸手抽走了简柒南手里的剧本,揉了下他的脑袋:“还没拍,生气了?” 简柒南故作大方地嗤笑了声:“怎么会,都是演戏,别说她亲你了,你亲她都行。” 秦路延下颌紧了紧,捏住简柒南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直视自己:“是么?” “要敬业嘛。”简柒南别开目光,冷冷地紧绷着唇角,嘴硬道:“你想亲就亲。” 两人站在伞棚下,周遭人来人往。 秦路延深吸了口气,顺手抓起椅子上的灰色围巾,套住简柒南的腰身将人拉近,接着围巾上移遮住了他的脑袋。 简柒南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还有他哥亲上来时擦过他的鼻尖的呼吸…… 简柒南呼吸停滞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周围的声音忽然静了下去。他条件反射地抓住了身后的伞柱,手指收紧扣住,心脏跳得飞快。 他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他了。 直到对方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然后松开了他。 眼前又恢复了亮堂,简柒南这才如梦初醒,呆愣地咽了下嗓子,发现刚才如潮水般散去的声音又陆陆续续响了起来。 他目光慌张地四下看了眼,脸色涨得通红,咬着牙瞪秦路延:“……别人看见了。” 秦路延不紧不慢地放下围巾,散懒地嗯了声:“想亲就亲,你说的。” 简柒南:“……” 秦路延看着他,拇指替他擦拭了下唇角,轻声说:“想亲,不让么。” 简柒南哑口无言。 “干嘛呢这是?”柳雪兰褪去了妖娆的旗袍,换上了阳光干净的白色衬衣,瞬间变得元气满满,她挑着眉打量了两人一眼,“小南,今儿天不热吧,脸这么红没事儿吧?” 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故意的,但这揶揄的语气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加上一想到她待会儿要亲秦路延,简柒南就不想搭理,抓起桌上的剧本走远了。 秦路延从简柒南背影上收回视线,眉心蹙了下:“有事?”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么?”柳雪兰笑得暧昧,“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在亲他?” 秦路延转身就走,柳雪兰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我开个玩笑嘛。难怪对女人冷淡禁欲呢,原来喜欢这样的啊。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就算想玩,也别玩到剧组来呀,不怕落人话柄啊。” 秦路延脸色沉了下来,柳雪兰不敢再拿这个开玩笑了,她笑了下:“待会儿咱俩有亲密戏呢,亲一下脸你不介意吧。” 秦路延面无表情:“昨晚黄导没让人给你送新剧本?” 柳雪兰眯了下眼:“什么新剧本?” “雪兰姐!”这时助理李爱朝这边跑来,“原来您在这儿啊,这是导演清早让人送来的剧本,有了点新的改动,您看看。” 柳雪兰皱眉翻开剧本,乍一看没什么大的改动,仔细一看才发现里边的亲密戏份被改得干干净净,别说亲一下脸了,连秦路延蹲下来扶她的那个动作都没了。 后面标注着【夏荔由爱生恨的转折点,越惨越好】 柳雪兰气得胸闷,一扭头发现秦路延早就走远了。 - 简柒南是在戏开拍之后才发现,这戏跟他看的剧本不一样。 他冷冷绷着的眼皮缓缓松了下来,纳闷地再次翻开剧本确认,剧本里确实说夏荔会亲江时森一下,怎么没亲? “快看快看好帅啊~~” “秦路延穿的是白衬衣吗?不,他穿透的是我的心脏。” “秦路延骑的是自行车吗?不,他驾驭的是我的理智。” 这话幽幽地飘进了简柒南的耳朵,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头皮一阵发麻。 什么鬼? 他转头朝那边瞥了眼,只见好几个围观的小女生双手握在胸前,满眼亮光的注视着秦路延,夸张地摇头晃脑。 简柒南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 只见秦路延身着一身白衬衣,骑着自行车穿过田野。 他的身姿挺拔,侧脸流畅俊美,阳光透过树枝在他周围形成了斑驳陆离的光影,宛如从天上飘落下来的神祇。 简柒南愣怔了一瞬,喉咙不自觉地收紧。 确实,很帅。 简柒南当年喜欢路凌的时候看不见,不知道原来就算没有动作和声音,他哥光一个身影就能让人忍不住心动。 旁边的女孩子们还在夸张地表达喜爱,简柒南心底不由一阵泛酸。 不过这么好看的人,现在是他男朋友,是他深爱和深爱他的人。 这么想着,简柒南又有点隐秘的开心。 秦路延拍完这场戏,小阳忙给他递了瓶水,他仰头喝了一口。 举手投足间恣意又耀眼,他放下水瓶时习惯性地朝人群里扫了一眼,然后朝着这边望了过来,简柒南耳边又响起了一阵按捺不住的低声尖叫。 看着他哥朝这边走来,简柒南心跳也快了起来。 秦路延仿佛有种能令粉丝在疯狂和瞬间消音间自如切换的魔力,他一过来,耳边的声音就静了下去。 “发什么呆。”秦路延把水递给他。 简柒南回神,拧开瓶子就着瓶口喝了一口,喝完想到他哥刚喝过这瓶水,他又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哥。” “嗯。” “剧本什么改的?”简柒南审视地看着他,“今早还是昨晚?你骗我?” 秦路延忍不住笑了下:“没骗你,你自己拿错了。” 简柒南拧着眉:“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就是想骗我。” “不是骗。”秦路延目光垂下来,“是逗你。” 刚才心里张牙舞爪的小火苗瞬间被这句话摁灭了。 简柒南眨了下眼睛,又变得乖巧起来:“哦。” 这片田园风景不错,空气也清爽,那些斑驳的树荫流淌在道路上,光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秦路延接过简柒南手里的瓶子,又拧开喝了一口,这一举动引得旁边几个小女生忍不住叫出了声。 简柒南愣了几秒,从他手中的瓶子上收回视线,幽幽地冒出一句:“喜欢你的人真多。” 秦路延拧瓶盖的手顿了下:“什么。” “你看那边。”简柒南下巴示意他。 秦路延当然知道那边怎么回事,他并没有往那边看,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简柒南:“不开心么。” “没有。”简柒南掀起眼皮,仔仔细细看着他哥,抿了下唇忍不住说:“哥,你真好看。” 秦路延安静了瞬,他抬起手,拇指轻轻摩擦简柒南的眼尾,语气纵容:“你的。” 第43章 归处 简柒南把这两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一点一点地高兴起来,一把抽走他哥手里的水瓶, 边喝边往路边走, 又回头笑:“哥, 我骑车载你。” 阳光从树荫中流淌下来,在简柒南身上染了一层金绒绒的暖色, 那些亮光好像融进了他的眼睛里, 笑起来时勾得人挪不开眼。 简柒南三两步跑到向路边,衣角随着轻风飞扬起来。 秦路延纵容地看着他恣意的背影, 散漫地跟在身后:“慢点。” 这辆老式自行车只有一个座位,简柒南琢磨了一会儿, 拍拍坐垫:“哥, 你先坐上去。” 秦路延坐上去,想看看他准备怎么骑。简柒南思考了片刻, 这车还真没法载两个成年男人。正头疼呢,他哥往后挪了点, 示意他坐上来。 简柒南愣了下:“那你怎么办?” 秦路延一手扶上车把,单手勾过简柒南的腰将人放在了坐垫上, 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将人往下压了点:“坐稳了。” 剧组正在准备收工,抬眼就见秦路延骑着自行车, 简柒南缩在他怀里,两人沿着道路越骑越远。 傍晚金乌西坠,余晖洒满了田园和道路。 这样的景象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飞鸿影下倦鸟归巢,值得人褪去一身的疲倦偷一刻清闲。两侧的树影缓缓后退, 简柒南靠在他哥怀里, 连晚风都显得岁月静好。 “哥。”简柒南看着田园尽头露出来的小城一角, 说:“我们回家看看吧。” 他其实可以说“西河巷子”或是“那个大院”,他哥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话到嘴边他却用了“家”这个字。 他们在这个地方长大,生活了十八年,回了无数次“家”,在情感最深处,好像这里才是他们的落叶归根处。 半晌,他听到他哥“嗯”了一声。 吃完晚饭后夜幕笼罩了小城,昏黄的街灯亮了起来。 两人打着散步的由头跨过了湖上的石桥,沿着湖一起走,简柒南这才反应过来他哥对这里的路线都很熟悉。 简柒南那时候看不见,对这些景物都没有记忆,可对于路凌来说,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每一条街每一个店铺都刻在他的脑子里。所以简柒南在想,来长桥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哥每一次抬眼看去,是不是都陷在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情绪里。 他所体会到的熟悉和他哥体会到的熟悉不一样,他哥肯定比他难过。 意识到这点,简柒南忽然有些难受起来,伸手轻轻勾了下对方的手指:“哥,要不还是不回去了吧。” 还有一条街就要到西河巷子了。 秦路延停下脚步垂眼看简柒南:“怎么了?” 简柒南稀松平常地啧了声:“近乡情更怯了呗。回去之后碰到邻居怎么办?要打招呼么?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还有我们住的房子,都蒙灰了吧……” 两人站在路灯下,秦路延捧起简柒南的下巴,爱抚地刮了下他的脸颊:“不喜欢地都当做看不见,只要站在我旁边就好,知道了么。” 简柒南忽然就安下心来,点点头跟上,却忍不住咕咕哝哝:“你当年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锁门啊?钥匙还在吗?进不去怎么办?” “进得去。” 简柒南这会儿不知道他哥为什么这么肯定,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两人到院门口时听到里边传来大人小孩的嬉笑打闹声,一切还是一如既往,院子里生活并没有因为谁的离开而改变。 那些喧嚣在两人踏入院门那一刻如潮水般退了去。 简柒南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时,第一反应是那颗大枣树没了,那个位置已经铺上了地板,空空荡荡的,唯一不变的是那张石桌和围着石桌打牌的大人。 一群人顿住动作,打量地朝这边看来,半晌,几个妇人率先认出他们来,惊讶地喊了一声:“哟小凌回来了,这是……南南啊?” 没有多热情,更多的是生疏和尴尬。 简柒南已经认不出他们的声音了,也没打算去重新去认识,他只是礼貌性地点了下头,然后寻着记忆看向他们所住的那栋楼。 秦路延也没吭声,碰了下简柒南带着他上了楼。 两人走进楼梯间,身后院子里的声音又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但简柒南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也知道他们故意压低了声音,也许又提起了当年那些往事和流言,估计语气间带着奚落和感慨。 谁知道呢,无所谓了。 这扇家门他曾经进了无数次,此刻却觉得陌生。 门是锁着的,他刚要开口问怎么开,就见他哥轻车熟路地从旁边的消防柱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门拧开,一阵淡淡的气味透了出来,有尘封味儿,却不如潮湿的陈旧气息那么重,倒有些说不出来的清香,像小时候他哥捧在他床头边的桂花瓣散出来的气息。 狭小的一厅两室,里边的家具摆设很简单,却依旧整洁干净。简柒南走到窗边,发现甚至连窗帘都没有落灰,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了,茫然地回头看他哥:“哥,这里给别人住了吗?” 秦路延只是静默地看着他,转身从茶几下拿出了两个杯子,这才说:“没有。” 简柒南看着他哥拿着杯子到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他茫然地在记忆里搜寻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以前没有饮水机啊。” 他说着赶忙走过去,发现桶装水上标注的送达日期是9月15号……三天前? 简柒南脑子空白了一瞬,秦路延把水杯递到他手里:“喝点水。” 他毫无知觉地接过杯子,却没喝,想要确认什么似的到处仔仔细细打量客厅,然后走到了他和路凌睡觉的卧室。 床铺叠放得整整齐齐,桌上有台灯和笔盒,还有一只半掌大的小木马。那是中学时候的手工课,他撒泼耍赖让路凌给他做的。无所谓木马还是大象,只知道别的同学都有,他也想要。 后来他经常拿在手里把玩,已经磨得光溜溜的了。 简柒南难受地咽嗓子,发现床边甚至还有两双没怎么穿过的拖鞋。 一个猜想缓缓浮现在他脑海中,一点一点堵塞住了他的胸腔,难受得他喉间泛起一阵苦涩。他看着床头的那盒桂花香薰,声音有点哑了:“哥,你是不是,回来过?” 秦路延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懒懒地抵着他的肩窝:“嗯。” 简柒南忽然想起,刚才进院子里时,邻居似乎对路凌回来这事儿没有太多惊讶,那声招呼更像是寒暄。 所以他哥不止回来过,应该是经常回来。 他一如既往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购置了新物却依旧留着旧物,茶几下放了两个杯子,床边放了两双拖鞋,好像一直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简柒南心脏抽痛,放下杯子转过身紧紧地搂住了他哥。 “哥。”他拧着眉,眼眶泛酸:“……以后我不会跑远了,我听你的话。” 秦路延顿了下,搂着简柒南的手臂缓缓收紧,那些隐秘的执拗和占有欲不断滋生,他将人一点一点揉进了怀里。 这晚他们没有回酒店,就在这儿住下了。 两人还像以前那样一起趴在窄小的书桌上,简柒南跟寻宝似的将抽屉里的小物件一样一样拿出来,硬币,弹珠,盲人浮雕魔方,还有一盒盲人象棋,这些都是以前简柒南拿来消遣的东西。 秦路延揉揉他的脑袋:“现在可以玩了。” “我都多大了,谁还玩这些。”简柒南没好气地说,“你剥夺了我童年的快乐,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 简柒南抬起下巴:“亲我一下。” 秦路延露出点笑,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些。 简柒南满足地舔了一下唇,又拿胳膊比划了下这张课桌,“原来这张桌子这么小啊,那我当时一个人占了那么大的位置,你岂不是憋到角落了?” “你才知道。”秦路延无奈,“坐没坐相,霸道得不行。” “那你也没揍我啊。”简柒南不服气,“还不是你惯的。” “嗯,我惯的。”秦路延气笑了,“不过我什么时候揍过你。” 简柒南咕咕哝哝:“你老揪我耳朵。” “揪疼了?” “……那倒没有。”简柒南得意地哼了一声,“你舍不得吧?” 秦路延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揪住了简柒南的耳垂,简柒南眨巴着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透着点幼稚的嚣张,那意思是说我看你舍不舍得。 最终秦路延只是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果然舍不得。 简柒南愈发得意,站起身一条腿跨过去坐在了他哥腿上,后背抵着课桌,懒懒地趴在了他哥肩膀上。秦路延亲昵地捏他的后颈:“树袋熊么。” “你以前也这样抱我。”简柒南含糊地说,“就在这个位置。” 秦路延似是回忆了下,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是他们高二的时候,也是两人剖白了心意之后最粘人的那段时光。 晚上路凌总会在睡前听一套英语听力,简柒南又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睡,就喜欢缠着他哥,路凌无奈,就会这么抱着他写题。 小瞎子知道不能打扰路凌,就乖乖趴着不动,那时候他比现在还瘦,一只手臂就能圈过来,路凌抱着怀里的人,懒懒地往卷子上勾选答案,等他一套题做完,小瞎子已经睡过去了。 “南南。”秦路延轻轻喊他,“困了么。” 简柒南含糊地嗯了声,半开玩笑说:“现在还哄我睡觉么?” “哄了还睡得着么?” 简柒南想了想:“那确实更睡不着了。” 窗外的月色浅浅地落了进来,在桌上染了一层银纱。 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他和路凌。简柒南心里很满足,仿佛在虚无中飘零了许久,又再次找到了归处。 他埋进他哥的耳朵里,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秦路延愣了下,偏头问他:“刚刚喊什么?” “哥。” “不对,再喊一声。” “……哥。” “连起来。” “哥哥。” 第44章 心愿 简柒南这声哥喊完自己先羞耻地红了脸。 秦路延把人抱起来压到了床面上, 指尖挑着他的下巴:“多少年没喊过哥哥了?” “嗯……”简柒南沉吟片刻,“七八年?十年?” 小学的时候还哥哥和哥换着喊,再长大一点之后, 就觉得喊哥哥这样的叠词像在撒娇, 不好意思喊了。 简柒南嘴唇动了动, 耷拉着眼皮不好意思抬眼看他哥,眼睫嗡动。 秦路延看着他这模样, 心里像有一把小钩子在挠, 他低头亲上简柒南的眼睛,亲了亲他的鼻尖, 然后亲吻他的唇:“是撒娇么。” 简柒南不自觉咬嘴唇,才不承认:“我没有。” 秦路延笑了一下, 纵容地顺着他, 捏捏他的脸颊:“嗯,没有。” 指尖落在脸上的触感酥酥麻麻的, 连带着心里也被挠得痒痒的,简柒南琢磨了一下, 又问:“那喜欢我喊哥还是喊哥哥?” “都喜欢。” “选一个。” 秦路延思忖了片刻:“选不了,都喜欢。” 简柒南得意地啧了一声:“那我能喊你秦路延么。” 秦路延静默一瞬, 下颌动了动:“胆子肥了。” 简柒南挑着眉:“我之前不是也这么喊你,现在不让喊了?” 秦路延气笑了, 手指摁在了他的腰腹上,低声说:“有本事,待会儿也这么喊。” “秦路——”话音未落就被堵了回去。简柒南果然很快就后悔了,然而这会儿求饶已经没用了, 秦路延这种时候可不惯着他。 …… 这部戏预计是要拍三个月, 但没想到开拍之后一直很顺利, 预计两多月就能杀青。当然这最主要归功于秦路延的戏总能高质量高效率的完成,给剧组省了不少时间。 今天拍的是江时森和鹿余生的戏份,对手戏不多,主要是体现江时森对鹿余生不显山不露水的关注和帮助。 鹿余生被一张画困扰了好几天,江时森都看在眼里,这天趁着鹿余生不在,他悄悄给鹿余生改了草稿画。没想到的是鹿余生也一直关注着他,一眼就认出了改过后的草稿是江时森的手笔。 于是当晚鹿余生没有提前预约就去江时森家里拜访他,江时森很意外,但还是带了鹿余生进了屋。 今天的重头戏就在江时森的卧室,两人在相处中滋生暧昧。 两人挨坐在一起,江时森给鹿余生画了一张草稿做示范,鹿余生在一旁默默看着,注意力却全程在江时森身上,最后两人对上视线,鹿余生愣了下,慌忙别开目光。 …… “cut!”黄永山大声喊停,“不对啊小南,你现在看江时森的眼神,要么太平静要么太深情了。鹿余生的眼神应该是青涩和小心翼翼的,要隐秘一点,偷偷地看,暗恋啊懂不懂?” 这已经是第四次被喊停了,简柒南丧气地趴在了桌子上,拧着眉毛重新看剧本。 秦路延挨着他,勾了勾他的手指:“你没学过表演,也没演戏经验,眼神戏控制起来有难度,很正常。” “哥。”简柒南有些烦闷,“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没。”秦路延温柔地安抚他,“我喜欢跟你拍。” 简柒南掀起一点眼皮:“真的?” “嗯,真的。” 简柒南活过来了一点,低声咕哝:“我以前是个瞎子,都没偷看过人。” 秦路延愣了下,心底一片酸软:“南南。” “嗯。” “给出自然反应就好。” 自然反应? 之前两人拍对手戏,简柒南那些自然反应,大多都是靠秦路延激发出来的,但这场戏外在因素太平静了,全是鹿余生的内心戏和眼神戏,简柒南不知道该怎么给出自然反应。 正苦恼着,他哥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现在什么都别想,放空。” 简柒南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技巧,闷闷地问:“怎么放空啊?” 秦路延静默了一瞬,凑近了点,拇指和食指撑着简柒南的嘴角往上拉,目光垂落在他鼻尖以下,低声说:“想点别的,比如……我数三声就亲你,三,二……” 简柒南脑子空了一瞬,慌张地往后躲,现场这么多人,这简直要命啊。 然而秦路延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时,看到他哥笑着把头转过去了。 简柒南:“……” 他愣了好几秒,才发现脑子果然空了,刚才脑袋里那些所谓的表演技巧全都跑了个没影。 靠……居然来这招。 这场戏再次开拍—— 秦路延拿着素描笔在纸上勾勒,简柒南仔细地盯着画纸看,是不是瞄一眼他哥,没想到秦路延没按剧本走,提前转过头来和他对上了目光。 简柒南懵了一下,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秦路延把手里的笔递给他:“我教你吧。” 简柒南没跟上他哥的即兴发挥,愣愣地握着笔。 秦路延把椅子往后一拉坐到了简柒南身后。简柒南感觉到了身后贴上来的体温,接着他哥微凉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手背,呼吸落在他的耳侧。 简柒南心口跳了一下,神色本能地慌张起来,木木地跟着他哥的手在纸上落下笔触,耳尖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 “哥,你写在纸上的字都摸不着,它们长什么样?” 这时候简柒南十七岁,他哥写作业的时候,他明知道不能打扰,却总忍不住要凑近些,像只猫崽子似的总想引起他哥的注意。 当然如他所愿,他每一次伸出爪子挠他哥,他哥都会给他回应:“有方正的,也有圆弧弯曲,不同笔画连在一起就是不同的字。” 简柒南没有概念,又很好奇,最后又无能为力地耷拉着脑袋:“哦。” 路凌停下笔,扭头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小瞎子,动了动嘴唇,却又没吭声。 简柒南垂着睫毛,嘀嘀咕咕:“听他们说,你写的字很好看,是真的么?” 路凌静默了片刻:“想知道?” 简柒南眨了下眼睛:“想。” 又有几秒的沉默。 简柒南听到路凌拉开椅子的声响,接着衣服布料轻轻从他的肩背擦过,他的手指被人握住了…… 路凌的手跟他本人一样冰冰凉凉的,虚虚地握着他的手指,没有握得很紧,简柒南却感觉自己被禁锢住了,一动也不动了。 接着胸腔内那颗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手放松,别绷着。”路凌清冷的声音落在他耳侧,低低的,但到底是太近了,简柒南感觉耳朵被挠了一下,他终于从那阵隐秘的悸动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下耳朵。 他跟着路凌的动作,感受着笔落在纸面上的触感,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横竖撇捺。 简柒南抿了抿唇:“哥,这是什么字。” 路凌告诉他:“你的名字。” 这是路凌第一次教他写字,却不是最后一次。 之后他哥给他买了一支墨蓝色钢笔,在之后的很多个日子里,他就这么被路凌搂在怀里,学了很多字。 他们的姿势总是很亲密,那是个偏过头就能接吻的距离。 …… “cut!非常好!”黄永山在镜头后鼓起了掌,“之前总感觉差点意思,太平淡了,这个即兴太棒了啊,确实该有点肢体接触才对味儿。” “小南,你刚才那种慌张的神色很真实,很符合鹿余生当下的状态,特别好啊。”黄永山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看了眼秦路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了,明天是你和路延的重头戏,怎么说呢,比较亲密吧,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简柒南心脏还在砰砰跳,闻言愣了下:“亲密戏?” “对啊,你看第四十八场,是江时森和鹿余生的第一次吻戏。”周围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黄永山安抚般笑了笑,“不过可以借位,但该有的反应都要有,尤其是亲完之后的反应,你多跟路延讨教讨教。” 这么多人围观他们拍“吻戏”,简柒南光听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路延把桌上的纸笔叠放好,视线浅浅地落在简柒南泛红的耳尖上,不自觉勾了下唇角。 薛乔捧着剧本溜过来打趣:“我们延哥也没拍过吻戏啊,这可怎么搞?明天你俩不会要亲一天吧。” 简柒南啧了他一声,没好气地纠正:“借位懂不懂,滚犊子。” 薛乔笑得贱兮兮的,他心说你俩什么关系啊,拍吻戏其实可以真刀实枪上啊,“哎行行行借位就借位。今晚北边湖岸举办迎秋的花灯节,你以前不是长桥人嘛,带我们一块去玩会儿呗。” 花灯节…… 简柒南听到这个节日时有些恍惚。 长桥最有特色的就是这一眼湖水,先前这湖是自然湖泊,后来又进行了人造加工。整座小城沿湖而建,依湖而生,这里的居民对这个湖都寄予了特殊的感情和希冀。 每天逢秋都会举办一次花灯节,寓意是送别在入秋后落地归根的繁花树木。 在长桥生活了这么多年,简柒南只去过一次花灯节,是认识傅嵘桑之后被他撺掇着去的,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发什么呆呢?”薛乔喊了他一声,“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啊?” “没。”简柒南说。 “那去不?” 这次来长桥这么长时间了,每天不是片场就是酒店,确实有点憋闷无聊。 于是他转头向他哥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路延正跟导演讨论后面的戏份,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跟导演说了两句话,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想去?” 简柒南歪头看了眼导演的方向:“你刚刚不是在说话么?这都能听到?” “嗯。”秦路延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给简柒南披上,“留了一只耳朵。” 简柒南自觉地把拉链拉到顶,试探地问:“那我能去么?” 薛乔转头跟别人说完话,回来就听到这一句,意味深长啧了声:“出去玩都得先打报告啊?” 简柒南抬脚就踹他,薛乔嬉皮笑脸地滚远了,又回过头来:“别你能不能去了,喊上延哥一起呗。” 秦路延沉默了下:"想去?" 简柒南点点头:“但人太多了,你被认出来就惨了……算了,我也不去了。” 秦路延勾起桌上的帽子戴上:“走吧。” 简柒南微愣:“去哪儿?” “北边湖岸。” 虽说花灯节举办在北边,但其实早就占了半个湖岸。 湖边的店铺都在自家门前的柳树上挂满了灯笼,为了吸引顾客的注意,每个灯笼都别出心裁。 当然花灯节最有意义环节当然是在湖里放花灯。 一条船上可以摆放无数只花灯,岸上的人在灯上写了字,放进小船里,等一艘船满了,就由船夫将它们送到城外。 简柒南拉着他哥在店铺里买了两只巴掌大的花灯,递给他哥一支笔一张纸,然后假把意思地转过头去:“我不偷看,你也不准偷看。” 秦路延笑了下,缓缓摊开了纸张,不紧不慢地在上面落笔。 “哥,猜猜我写了什么。” 长街熙熙攘攘,人声笑意涌在灯海里,是一种万家灯火岁月长远的景象,简柒南就在这片的灯海中回过头,笑起来时眼里映着灯光。 秦路延指尖夹着笔,愣怔了几秒,缓缓将那一片纸张叠进手心里,露出一点笑:“让我哥给我买十双球鞋?” 简柒南嘁了他一声,咕咕哝哝地把纸张叠好塞进花灯里:“在你眼里我就那点出息?机会用完了,不准猜了。” 秦路延无奈地笑笑,也把纸张放进花灯,简柒南忍不住瞄了一眼,慢吞吞地靠过来碰了碰他哥的肩膀,讨好道:“哥,你写了什么?” 秦路延把他的脑袋按回去:“自己猜。” “猜不到啊。”简柒南又反复把脑袋凑过来,试图讲条件,“这样吧,这次的不告诉我,先告诉我十七岁那年,你在花灯上写了什么?实现了么?” 秦路延目光落进简柒南的眼睛里,又缓缓收了回去,拿着灯把简柒南拉起来,平静地说:“在实现中。” 简柒南一头雾水,又有点讪讪的,很有骨气地唔了一声:“那我也不告诉你。” 两人走到湖边,蹲着下子,跟随着一家一起将花灯放到的船上。简柒南几次试图朝他哥嘴里套话,最终颗粒无收。 他们看着船夫摇晃船桨,载着一片灯海驶向了湖心。 秦路延指尖轻轻勾了下简柒南的手指,后者的手指蜷了一下,秦路延手指往下滑,将那只手完全握进了手心里。 简柒南愣了几秒,乖巧地让他哥牵着,又小声地问:“哥,上面的字,会被别人看到么?” 十七岁那年,简柒南看不到,除了他,所有人都看得到上面的字。 可无论是那年还是现在,路凌在花灯上写下的始终只有一句话—— 【做简柒南一辈子的眼睛】 第45章 吻戏 简柒南看着驶远的小船, 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的愿望。 十七岁那年他很贪心,许了三个愿望,一是想要重见光明, 二是想要和路凌考到同一所城市, 第三个愿望, 是希望他们的生活可以永远风平浪静。 果然期望越高的心愿就越难实现,没多久他们的人生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些被小船载着远航的心愿最终还是被冲得七零八碎。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愿望了, 很直白也很现实,他只希望他哥能够尽快康复, 舍不得他暗暗承受那么多苦。 简柒南问完话,抬起眼皮看他哥。 秦路延拉着他往上走:“ 看到的人会祝福的。” “乐观主义啊你。”简柒南边走边点点头, “也对, 人啊还是要善良一点。” “小南你快看这是啥!肯定特甜!” 薛乔捧着两束花蜜酿成的糖串往这边跑,和人擦肩而过时还撞到了人, 他躲闪了下,结果脚踩到柳树根踉跄着朝简柒南扑了过来。 这位置简柒南稍微躲一下薛乔就能冲到湖里去, 于是他从秦路延手里抽出手,试图拦薛乔一把, 谁知道这人惯性那么大,简柒南被他带着侧翻在地, 直接跪在了大树根上。 这一下把简柒南疼懵逼了,他半跪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就见他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紧紧皱着眉头:“磕到了, 还能动么?” “等等别碰, 让我缓一会儿。”简柒南面如死灰地缓了一会儿, 还有心情开玩笑,“那糖串甜不甜不知道,这腿是真的疼。” 薛乔则直接摔了个面朝地,这才在周围人的搀扶下狼狈地爬起来,他晦气地把沾了土的糖串扔一边,拖着腿蹦过来,满脸愧疚:“对不住啊小南,我这辈子都不吃这玩意了……你还能站起来吗?” “这一下能给我摔瘸了?”简柒南不信邪,撑着他哥的手臂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劲儿,“……好像确实有点瘸了。” 秦路延眉心皱得更紧了,脸色冷下来,手握住简柒南的小腿,缓缓卷起他的裤腿,白皙的膝盖上有一块擦破的伤口,都流血了。 “我草!”薛乔立马双手合十给他鞠了一躬,赶忙掏手机,“我要不打个救护车?!” 简柒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薛乔讪讪地把手机收了回去:“那你现在怎么回去啊?” 岸上的、路边的、还有店铺里的人都看着这边,旁边人叽哩哇啦地给他们支招,热心地告诉他回去之后要怎么消毒怎么处理。 简柒南抓着他哥的手臂,抿了下唇:“哥,你拽我一把,我能起来。” 秦路延无奈,单手搂住他的腰将人扶了起来,然后站起他面前躬下身子:“上来。” 简柒南有点迟疑:“就是磕到麻筋了,缓一会儿我能自己走。” 秦路延却说:“上来。” 简柒南一咬牙,勾住他哥的脖子往他背上蹦,拉扯到膝盖又疼得嘶了一声,秦路延勾着他的膝弯往回走,沉声说:“小时候摔,长大了还摔。” 简柒南不服气地闷声说:“这次我是受害者,你怎么还凶我。” “我没凶你。” “凶了。”简柒南勒紧他哥的脖子抗议,“不是大声吼才叫凶,你是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声音有多冷,吓人得很。” 秦路延静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听话,我就不凶你。” 简柒南绷着嘴角咕哝了句:“已经很听话了。” 薛乔默默跟在身后,尽量和他们保持距离,只能听到两人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听不清内容,但怎么说呢,光看着就有种谁也甭想融进去的氛围,好像他们的世界了只有彼此。 原本他们是打算回家住,但从这到家距离有点远,于是叫了个车,赶回酒店给简柒南处理伤口。 那阵疼劲儿过去了,简柒南就能自己站稳了,只不过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容易拉扯到伤口,于是走哪儿都得伸手喊他哥拉他,最后连上厕所都是他哥搀着他去的。 简柒南站在马桶前,转头睨他哥,不自觉抿了下唇:“可以出去了,我自己能站稳。” 秦路延静默地看着他,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简柒南把身子别过去:“你站在这里我尿不出来。” “这次是伤到腿,下次要是伤到别的地方。”秦路延嗓音懒倦却不容置疑,“我会帮你把着。” 卫生间门合上,简柒南在原地傻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脸热了起来,低低地憋出一声草…… 听说简柒南受伤,晚上黄永山还来看了一趟,作为长辈他唠唠叨叨教育了两人一番,最后问明天的戏要不要往后延,简柒南不想拖剧组的进度,在他哥开口前抢先道:“不用,又不是动作戏,不就是坐着拍么,我能行。” 秦路延向他递来一个“你确定么”的眼神。 简柒南笃定地点点头:“没问题,真的。”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那点底气全都消失殆尽了。 今天有三场戏,都在仓库,江时森和鹿余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傍晚时两人相约来这里一起画壁画,鹿余生跟江时森谈起了那幅月下垂钓图,两人惺惺相惜,对视的眼神愈发暧昧起来。 之后两人准备离开,外面却下起了大雨,没带伞的两人只好在继续待在仓库等雨停。 两人一起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沾染了五颜六色的颜料。仓库里的灯昏黄暧昧,让两个少年谈笑间越坐越近。 鹿余生说:“你文化成绩很好,以后不考艺术大学吧。” 江时森静默了许久:“嗯。” “那你想考什么专业?” “不知道。” “没有喜欢的么?” “没。” 鹿余生又问:“那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江时森沉默了下:“没有。” 于是鹿余生歪头看向他,半开玩笑地说:“那要不跟我考一个城市吧。” 两人静默地对视了良久,鹿余生心跳快了起来,也回过味来了,他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很越矩,也很暧昧。 于是慌忙收回视线改口道:“我开玩笑的。” 江时森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仓库里温度有些凉了,江时森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盖在鹿余生腿上,没抬眼看他:“为什么希望我和你去一个地方?” 鹿余生语塞。 江时森这才掀起眼皮,和他近距离地对上视线。 鹿余生的眼神愈发慌张,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时森沉默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落到鼻尖,然后缓缓往下。 仓库外闪过一抹亮光,雷声伴随着大雨落了下来。 鹿余生慌忙地想要别开目光,这时江时森一只手抵在了他的左侧,偏头凑了过来…… …… “cut——” 黄永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小南啊,作为鹿余生,你好像已经提前知道江时森要亲你,没有一点讶异的神色。” “作为简柒南呢,你又很笃定这场戏是借位,你表现得也太有恃无恐了,不行啊。之前接过吻吗?肯定接过啊对吧,你回忆一下初吻,找找感觉再来一场!” ……初吻的感觉? 简柒南在脑子里搜寻了下,余光瞄了哥一眼,又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他在地上坐久了腿有些发麻,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结果忘了膝盖还有伤,疼得他直嘶嘶:“痛痛痛。” 秦路延拿掉盖在他腿上的外套,把人扶起来:“先到后面休息一会儿。” 两人一进休息室,里边的人就自觉地出去了。 秦路延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卷起裤腿查看伤口:“还好没裂开,不行就延后吧。” “别,都拍了一晚上了,现在说延后那大家都白辛苦了。”简柒南伸手,“想喝水。” 秦路延拿过桌上的水,拧开瓶盖递给他:“这场戏,很难入戏么?” 简柒南喝完水,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这么多人看着,很奇怪,而且……” 简柒南语气顿了下。 秦路延问:“而且什么?” 简柒南捏紧了手里的瓶子,含糊地憋出几个字:“而且……我们第一次亲的时候,脑子是空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简柒南说完没听到他哥的声音,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抬手把瓶子投进垃圾桶,正试图换个话题,就听他哥说:“那天是你生日。” 简柒南顿了几秒,脑子抽了似的问了一句:“是么?” 秦路延无奈地深深看着他,试图帮助他找回记忆:“那天胆子肥了敢离家出走,大雨天的淋成了落汤鸡——” “……行了哥!”简柒南忽然回忆起来了,一阵羞恼窜上心头,扑过去摁住了他哥,欲哭无泪:“别说了,我记起来了。” 秦路延把他的双手折叠压到胸前,“都记起什么了?” 膝盖使不上劲儿,简柒南被反压了回去,他盯着他哥的眼睛,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了几寸,这点小动作很容易就被他哥捕捉到了,对方低下头来在他唇上似有若无地蹭,嗓音缱绻:“仔细想想。” 简柒南咽了咽嗓子,思绪被迫飘远了。 明明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还会面红心跳…… 那段时间简柒南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里,纠结难抑,跟路凌的很多个相处的瞬间,上一秒心脏像热气球一样浮起来,下一秒就会坠回谷底。 他开始变得敏感,开始超乎寻常地想要得到路凌的关注,可靠近了,又会变得惶惶不安。 那样的情绪隐匿在每一个言语和触碰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深,压得他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喘不过气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对他哥,好像生出了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大逆不道的情愫。 第46章 情书(w) 意识到这一点, 简柒南开始不自觉地躲着路凌。 那段时间路凌在准备一个数学竞赛,放学后要和竞赛小组一起参加每日特训,训练时间一个小时左右。 开始时简柒南每天都会等路凌结束, 可慢慢的, 他开始找各种借口先走, 到后面索性借口也不找了,留个消息就不等路凌了。 半个多月的时间, 两人一起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 简柒南的想法很简单, 只要少接触,过段时间就能冷静下来。他只是太依赖路凌了, 所以产生了某种超乎一般的占有欲。 只要冷静冷静就好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然而简柒南却发现, 太刻意的东西, 也会更加突兀明显,突兀得好像每天都在提醒着他什么。 最终适得其反, 让他变得更加执拗,于是只能躲得更远。 这天最后一节课结束, 路凌去参加特训之前,看到简柒南先他一步开始收拾书包了。 他眉心蹙了下:“又有事?” 简柒南塞书本的手顿了下, 冲他哥卖乖地笑了下:“傅嵘桑说今天西河巷口那个卖爆米花的大爷要来,我特想吃他家的爆米花, 晚了他就走了。” 路凌沉默地看着简柒南收拾文具,默默给他让出一条道。 简柒南拎起书包挎肩上往外走,路凌心里有些闷,却还是轻声说:“注意安全, 别乱跑。” “知道了。” 看着简柒南的离开的背影, 路凌好一会儿都没动。直到教室人走空, 有人随口喊了路凌一声,他才拿起书包朝特训室去。 不料走到一楼走廊迎面撞见了傅嵘桑,路凌脚步忽地顿了下。 傅嵘桑跟同学勾肩搭背走过来,看到路凌时立马抛弃了小伙伴,三两步走过来,朝他前后左右看,纳闷道:“简柒南呢?” 路凌面色沉冷:“他去买爆米花了,你没跟他一起?” “什么爆米花?”傅嵘桑随口说,“我今天都没见过他,他也没说要等我啊。” 路凌神色停滞了片刻,眉心紧紧拧了起来,他提了下书包带子就朝校门口跑去。 有一起参加特训的同学路过,远远地喊了他一声:“路凌,走反了!你去哪儿啊!” 路凌头也没回直接出了校门,朝着西河巷子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 刚放学,学生们走得拖拖拉拉,路凌快速穿过聚集的人流,衣角被风带得飞扬起来,吸引了许多目光。 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路凌走到了西河巷口,果然,这里并没有简柒南所说的爆米花,也没有简柒南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给简柒南打电话,但是没人接。 两人平时形影不离,所以简柒南不怎么看手机,手机大多时间都塞在书包里,放学后他也没有打开声音的习惯。 路凌揣起手机就往家赶,结果刚进到院子里,就听邻居们奇怪地问他:“哎?小凌今天怎么自己先回来了?你弟弟呢?” 路凌又掉头跑了出去。 …… 简柒南没去巷口买爆米花,因为今天卖爆米花的大爷根本没来。 他也没有回家,而是跑到城东桥头的那棵大柳树那许了个愿望。 这次老神婆收了他两倍的价钱,理由是他今天在这儿待的时间太久了,肯定是许了不得了的愿望。 终于等到金乌西坠,老神婆不耐烦地拿着柳条枝赶他,简柒南这才慢慢吞吞地往回走。 结果刚走上石桥,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了。 他愣了一瞬,面前的人大概是跑得太快了,呼吸声略重,抓着他的手越攥越紧,仿佛要将他焊进手心里。 简柒南茫然地睁大眼睛,忐忑地喊了他一声:“……哥?” “爆米花呢。”路凌冷声问。 简柒南语塞:“去晚了,人走了。” “撒谎。” 简柒南一愣。 他哥语气很少这样生冷,不留一点辩驳的余地。 被抓了个现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顿时没了底气,低声转移话题:“……今天不用参加竞赛特训么?” 路凌没回答,而是继续质问:“来这儿干什么?” 转移话题失败,知道他哥这次是非要较真了,简柒南心里一阵憋闷,紧紧绷着嘴角不说话。 路凌也有一会儿没说话。 只听见石桥上路人走过的熙攘声。 良久,听到他哥忽然问了句:“最近是在躲我么?” 简柒南愣住了,心口猛地一跳。 路凌抓着简柒南的手腕,冷津津地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话。” 简柒南皱着眉想抽回手,却抽不动,那点烦闷愈演愈烈,终于有了爆发的趋势:“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每天待在一起?我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待着?凭什么我去哪里、去干什么都要让你知道?” 这话说完,耳边的声音都仿佛被抽干了,安静得可怕。 他久久没有听到路凌的声音,只能感觉到手腕上那股力道缓缓松开,又再次收紧,接着他被路凌拽着往家走去。 两人一路无言。 到家后路凌一声不吭地在厨房做晚饭,没再问他为什么撒谎的事儿,可简柒南知道这事儿没有过去,因为他哥一整晚都没再说过话。 先撒谎的是他,先发火的也是他,简柒南知道自己没理,到家后就乖巧地趴在桌上,听着碗筷落在桌上发出的叮咚响。 半晌,他终于尝试着喊了他哥一声,声音闷闷的:“哥,你别不说话。” 没听到回应,他抿了抿唇:“……我错了。” 路凌站在桌边,垂眸看着眼前的人,又是久久无言。最终他无声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叹了口气:“吃饭。” 听到路凌松口,简柒南心情好了一点,开始找话题:“哥,今天物理老师讲的东西我都没听懂,磁场是什么?” “很抽象的东西。”路凌顿了下说,“先吃饭,晚上教你。” 简柒南问完就后悔了。 他原本只想在餐桌上找点话题,舒缓一下气氛,而最终的结果是路凌整晚都挨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画图。 离得太近了,简柒南猜他哥也许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很重,很快,每一下都很清晰。 于是这晚无论路凌教了他多少遍,他愣是没学会这个知识点。 从那天起他也没再找借口不等路凌了,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一点,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只是在某些亲密的瞬间,简柒南还是会仓惶失措,他看不见路凌的神情,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 偶尔的时候,简柒南会想,他哥这么细心,哪怕他皱一下眉对方都能捕捉到,所以他猜他哥其实发现了,只是不想回应,又舍不得戳穿。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又毫不避讳地跟自己亲近? 就好像一切都只是简柒南独自一个人的凌乱,路凌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简柒南想这样也好,总好过装作不知道,却还要小心翼翼替他维护他那些越矩的心思。 本以为会时间久了就会尘埃落定,可一周后两人之间却再次出现了转折。 九月底迎来了长桥的市庆日,全城放假三天,这三天也是路凌要去临市参加竞赛的日子。 路凌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两人爆发了一次严重的争执。 学校门口有个书店,简柒南经常去关顾,因为这是附近唯一一家卖视障学生用具的店铺。 老板有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儿,去年还送过简柒南一支笔。然而那支笔却被路凌扔了,并且要求他以后不准再去那家店。 简柒南当时拿着路凌送他的新钢笔,心情特好,点点头满口答应,并没有想为什么。 这天他放学后在校外等路凌。 老板的女儿这天放学很早,她很久没见简柒南了,很热情地邀请简柒南去她家店里,说店里进了一批新文具。 虽然当时她说送笔是店里搞活动,可简柒南知道她是好意,于是想着路凌一时半会还不会出来,店铺就在街对面不会耽误多久,就跟她去了店里。 女孩拿出了很多新鲜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告诉他是什么,怎么用,简柒南盛情难却,最后花钱买了一本笔记本。 女孩笑着说:“我给你介绍半天钢笔了,你最后却买了个本子,你不喜欢笔啊?” 简柒南:“不是。” “我看就是。”女孩半开玩笑地说:“我之前送你那支笔,你不是还让你哥给我送回来了么?本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这么一还,我还当你讨厌我呢。” 简柒南愣了下:“他还给你了?” 不是说扔了么? “不然呢?第二天就还啦。”女孩抖了抖肩,“你哥脸可冷了,我还不敢不收。哎不是,你怎么这个神情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简柒南有点茫然,一时语塞。 女孩立马高兴起来:“难道不是你要还回来的?那你不讨厌我咯?!” 简柒南思绪早就飘远了,随口嗯了声。 他不知道女孩此时看他的眼神有多直白热烈,满眼都是欢喜。 两人站在窄小的货架后,满满当当的文具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女孩看着简柒南的脸,跃跃欲试地凑近了点,心一横,正准备往他脸上亲,身后的货架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女孩立马收住了动作,慌乱地回头看去。 男生高大的身影从外走了进来,他单肩挎著书包,浅浅地垂着目光,视线一点都没往这边瞥,眉眼间却仿佛藏着霜寒。 不等女孩说话,他冷白的手指勾住简柒南的书包带子,一声不吭地将人拉走了。 简柒南走出书店时还是懵的:“还没到时间吧,怎么这么早出来了?” “明天要出发去竞赛。”路凌压着语气,“今天不练习。” “噢。”简柒南听出他哥语气不对劲,“哥,你怎么了?” 路凌没说话,拉着简柒南往家走,又是一路无言。 到家后简柒南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把书包扔沙发上,挡住了他哥的去路,轻抿唇:“你生气了么?因为我去那家书店?” 路凌手心抓著书包,指骨攥得泛白:“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去。” 简柒南不懂路凌为什么对那家店有这么大的敌意,也拧起了眉:“为什么?就因为你不喜欢我就不能去,这是什么道理啊?” “简柒南。”路凌语气沉下来,“不会听话是么。” 路凌生气时语气咄咄逼人,把简柒南这段时间的憋屈劲儿给逼了出来。他提高语调呛了回去:“我哪次不听你的话了?你拿走别人送我的笔,背着我给人还了回去,为什么要骗我说扔了?” 路凌静默了一瞬:“你还知道那是别人送的。” “有什么区别?”简柒南烦闷得不行,“就算是别人送的,我为什么不能收?!” 这话语气有些激动,简柒南说完发现他哥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开口:“你想知道为什么?” “我有权知道为什么。” “好。”路凌点点头,抬手把书包扔在桌上,拽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卧室里拉,简柒南茫然地站在一侧,听到他哥在抽屉里翻找什么。 片刻后路凌把一个类似信封的东西塞进了简柒南手里,语气压抑着怒意:“知道这是什么吗?” 简柒南指尖缓缓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从里边摩挲出一张纸片,里边居然是盲文。 “情书。”路凌说,“署名小卉,书店老板的女儿。” 简柒南陷入了愣怔,茫然地拿着纸片,手指不敢往下摸了。 接着路凌抽走了他手里的纸张,毫无感情地给他念:“你看不到我的眼睛,不知道我看向你时眼里饱含的炽热。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表达我的心情,只记得四月里的那天……” “别念了。”简柒南皱眉打断,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信封,“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早点告诉你,然后呢?” 简柒南语塞了下。 他小腿抵在床沿边上,面前站着路凌,这种被桎梏着进退两难的境地让他特别难受,特别想给自己腾出一点地方来。 可他前进一步,就意味着路凌要往后退一步。 就像有些话他一旦开了口,无论路凌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都会在心口划上一个豁口,那些只藏匿于心底深处的东西就会冒出头来。 简柒南憋在暗无天日里,却舍不得将他哥拽下来。 他别开头想躲开,路凌却步步紧逼,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声音却低了下来:“你喜欢她么。”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点燃了简柒南的炸毛,他愣了几秒,异常地烦躁地提了了语调:“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简柒南就是随口反驳一句,路凌却完全没了声。 他这才发现他哥捏着他下巴的手指是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简柒南心口抽痛,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地一股脑往外蹦:“所以你呢哥?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怕我知道?我喜不喜欢她对你来说重要吗?” “你真的不知道么。”路凌低低地开口。 这一句话把简柒南所有的思路都堵死了。 他愣愣地望着他哥的方向,心跳一点一点快起来,喉间一阵干涩。 半晌才憋出一句:“……什么意思?” 秋天的凉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缝钻了进来,凉意丝丝缕缕地从两人之间擦过。路凌缓缓松开了简柒南,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简柒南感觉面前空了一片,却依旧没法顺畅地呼吸。 “你不是想躲着我么,可以。”路凌平静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冷静,好好想想为什么。等我回来,给我一个你冷静思考后的结果。” 第47章 落空(w) 房间陷入了安静。 简柒南缓缓攥紧手中的信封, 脑子里还是路凌刚才的那句话。 好好想想为什么……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路凌好似特意要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没再说话,转身到客厅把两个书包拿了进来, 一如既往地拿出作业和卷子, 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简柒南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终于迈动脚步,把手里的信封搁在了路凌桌上, “就当我没见过, 扔了吧,我以后不去那家店了。” 路凌没碰信封, 翻开了一张数学卷子,“不看完么。” 简柒南知道他哥在说气话, 也拉开椅子坐下来:“看不看没区别。” “不喜欢她了?”路凌又问。 简柒南抿了下唇:“我刚才随口说的……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怎么可能喜欢。” 路凌静默了两秒:“看不到,就不会喜欢了么。” “至少不会喜欢她。”简柒南翻开教材, “我又不了解人家。” 路凌没再说话了。 简柒南埋头写作业,心里忐忑不安, 他想问他哥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却又不敢开口。 最后只能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聊:“哥, 你竞赛要三天,那来回得四天吧?” 今天是9月25号。 明天他们会统一乘坐学校大巴去临市, 最后肯定要统一回来,决赛结束,最快也要29号才能回来。 可28号是简柒南的生日。 简柒南没提过这事儿,路凌最近很忙, 他猜对方估计也不记得。不过生日每年都有一次,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只是这种日子, 如果没想起来就算了,可他偏偏提前想起来了,就不由得有些惦记。 路凌安静了片刻:“28号晚上结束。” 简柒南点点头:“那你结束后可以给我打电话么?” 路凌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路凌又说:“按时吃饭。” 简柒南笑了下:“知道了。” “节日外面人多,不要乱跑。” “你不在,我能去哪儿。”简柒南啧了声,“我待在家里玩魔方,玩象棋,玩个痛快,反正你也管不到我。” 路凌一脸无奈:“别忘了写作业。” “知道知道。” 这个话题结束,又没得聊的了。 以前两人从来不会这样,简柒南什么琐事都要跟路凌说,就算没什么事,也要没事找事地在他耳边嘀咕个不停。 可他们现在居然没话说了。 简柒南知道这种变化来源于自己。 是他心里有鬼,变得束手束脚了。 也许就像路凌说的,他确实该冷静冷静。 晚上洗完澡,简柒南找借口说明天路凌要出征,晚上必须休息好,就不跟他睡一块了,结果路凌一句话都没说。 简柒南感觉周围都冷了下来。 没等路凌回答,他抱着枕头和被子跑到路娴的空房间,铺好床面,忽然似有所觉地回头,茫然地睁着眼睛:“哥?” 路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语气沉冷:“一定要这样么?” 简柒南抓着被角的手顿了下,双脚僵在了床边。 好一会儿血液才活络过来,他把被子重新铺好,稀松平常地说:“你知道的啊,我晚上睡觉总踢被子,还会踹你。平时就算了,明天你起那么早,我得懂事点不是么?” 看着简柒南掀开被子往床上爬,路凌眉心越蹙越紧。 简柒南半开玩笑地吩咐他哥:“帮我关下门,谢谢。” 他缓缓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佯装自己睡了过去。 不知道路凌在门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路凌是什么时候走的,没听到关门声,房间里一片寂静。 翌日路凌起得很早,给简柒南留了一份早餐,走的时候简柒南还没起床。 其实简柒南一夜没睡,他知道他哥昨晚进过他的房间,替他重新拉好了并没有被他踹掉的被子。 天蒙蒙亮时他听到了路凌出门的动静,却没有出去。等估算着路凌应该上车了,他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盯着某个落空处走了许久的神,最后摸出手机给对方发了几条语音。 “哥,我早上睡懒觉了,没醒过来。” “我吃过早餐了。” “你竞赛加油。”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路凌回复的一个简短的语音:“嗯。” 简柒南反复播放着那个冷淡的字节,心底有一瞬的落空。 他知道他哥在生气。 那一刻他在想,如果早上路凌走的时候,他站在对方面前正式地告别一句,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会不会能缓解一点。 他把被路凌锁在柜子里的盲人魔方和象棋拿了出来,在客厅一坐就是很长时间,心不在焉地捣鼓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连一次完整的魔方都没拼出来,象棋盘根本就没打开过。 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好像没有那么想玩这些东西。 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想起他哥的叮嘱,简柒南又把东西收拾起来,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位。他穿好鞋子出门买了一份饺子,往回走时感受到了街道上喧嚣的氛围。 市庆三天小城向来很热闹,路边的店铺会把店里的东西摆到街边来,方便大家边逛边看,大家脚跟踩着脚跟,节日的气息就在往来的人流中展现了出来。 前两年简柒南都会拉着路凌出来逛,担心走散,他会跟路凌在人流中肩抵着肩,那时候不觉得拥挤,只剩下开心了。 可这会他拎着手里的饺子,身边却空了一块。耳边越热闹,就越显得他孤零零的。 走在路上还被人撞了一下,他踉跄着身子朝旁边偏去,这次没有手臂护着他,他细瘦的腰撞在路边的桌沿上,咯得生疼。 他紧紧皱着眉,捂着腰缓了一会儿。 明明还是一样的节日,一样的市集,一样的热闹,可他好像高兴不起来。 半晌,简柒南缓缓站直身子,垂下眸光苦笑了一下。 没有路凌的地方,好像他世界里所有的欢喜都变得黯然失色。 耳边尽是繁杂和喧嚣,他脑子却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清晰。不需要三天的时间来冷静,想清楚一件事情,其实只需要一瞬间。 就像他现在清晰地知道,他喜欢的不是热闹,他只是喜欢路凌而已。 …… 大巴车在柏油路上行驶了五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竞赛学校。 同学们带着一身的困倦醒来,陆陆续续往下走,班长路过路凌的位置时喊了他一声:“走了路凌,还看手机呢。” 路凌指尖停留在简柒南的对话框里。 对方几分钟前给他发来了一张图片,是一份饺子。 最终路凌没有回复,收起手机下了车。 没想到下车后带队老师就笑眯眯地冲大家勾勾手:“手机都交上来吧,等竞赛结束就还给大家。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该打电话打电话,该发消息发消息,别让家人朋友以为你们消失了啊。” 大家一阵唉声叹气,纷纷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路凌最终还是拨通了简柒南的电话,可那边一直等到呼叫结束都没有接听,他打了两个,三个,始终没听到对面传来接听的动静。 时间一到,老师催促大家往学校里走。 路凌只好边往里走边挂断电话,改成发语音:“南南,竞赛结束前不让带手机,不能回消息了……等我回来。” 路凌松开发送键,老师一只大手就伸到了他面前,笑着冲他勾勾手:“还没聊完呢?” 周围的同学都新奇地望了过来,路凌和老师对视了一眼,只好把手机递了过去。 老师正要转身走,路凌忽然开口问:“老师,手机什么时候还回来?” 老师拖着语调嗯了一声:“你们28号晚上总决赛结束八点多吧,一结束就还给你们,怎么,有放心不下的事儿啊?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人?” 这次一起乘坐同一辆大巴来的,还有长桥其他学校的同学。他们不了解路凌,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这种外形优越的男生总是充满关注和好奇。 老师这话说完,有无数双眼睛钉在了路凌身上。 路凌表情冷惯了,即便老师这么开玩笑,也没牵动他一丝神情变化。最后反而搞得老师有些讪讪的,自己找台阶下:“行了行了开个玩笑,你可是一中的种子选手啊路凌,这几天千万别分心,有什么需求就跟老师说。” - 简柒南下午做了一套卷子,等抽出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时间拉得越长,那种空落落地感觉就愈发严重。简柒南摸了摸桌子没摸到手机,最后在客厅的桌子上找到手机点开了微信,结果发现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他给路凌发的那张饺子图片。 他哥没有回他消息。 这一瞬间的落空感十分明显,心脏忽地往下一坠,砸得生疼。 简柒南想要再次确认什么似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屏幕,生怕是自己没找对位置,然而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他攥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收紧,冷得泛白。 他给路凌的那条消息就像石头落进了深海,之后的一整天,再也没收到回复。期间简柒南又给路凌发了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他想知道他哥是不是还在生气。 最终的结果是,他再也没收到路凌的回复。 他蹲坐在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他晚上分房睡的意图太明显了,路凌觉得自己在用这种方式威胁他,逼迫他,所以他不想再惯着自己了。 白天被桌子撞到的那片腰侧,夜里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周围的神经都在疼,简柒南越蜷越紧,把脑袋捂进了臂弯里…… - 28号晚上八点,路凌竞赛结束后直奔老师的休息室,着急忙慌地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他边开机边往外走,走到楼道里时脚步忽然迈不动了。 他看到置顶的那个对话框,显示有三十几条语音信息。 他一路把消息往上翻,看到最早一条语音是两天前,而这条语音上面,是自己最后回复对方的那条语音信息,上面赫然显示着一个显目的红色感叹号。 这一瞬间,一阵冷意从他指尖窜到了心口。 第48章 答案(w) 大概是那天学校在测试信号屏蔽器的原因, 他最后给简柒南发的那条消息没发出去。简柒南不知道他的手机被收了,发了这么多消息,估计以为他一条也不回。 带队老师跟出来, 见路凌呆愣在原地, 拍拍他的肩:“今天表现那么好, 成绩肯定没问题,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待会儿大家一起吃夜宵, 想吃点什么?” 路凌回过神, 提了提书包带子:“我来之前就买好今晚回程的高铁票了,我先走了老师。” 他一边点语音信息, 一边快速往外跑。 带队老师愣了几秒,远远地跟在后面追:“什么?!明早才公布成绩呢你现在就走?!这么晚了非得现在回去吗?!路凌!” 这一嗓子把走廊休息室的学生们全给喊出来了, 大伙看着路凌的身影飞速消失在了拐角处。 高铁站离这儿不到一公里, 路凌是直接跑着去的。 他还只来得及听了简柒南的第一条语音—— “哥,你下车了吗?” 这座城市比长桥要繁华, 灯火点缀着周围的建筑,仿佛将整个天幕都照亮了。路凌跑得很快, 他穿梭在街道上,不时低头拨打简柒南的电话, 却始终无人接听。 直到检票进站,他坐到位置上, 戴上耳机,才重新点开了简柒南的那些语音。 9月26号14点15分。 “中午吃的饺子不顶饿,这会儿街上特别热闹,我出去找点好吃点的。” 9月26号14点38分。 “我回到家了。买了两个糖饼, 我一个人吃。” 9月26号17点23分。 “果然一件东西玩久了就会腻, 这魔方玩了一天, 没意思了。” 9月26号19点35分。 “好无聊啊……天快黑了,你吃晚饭了么?” 9月26号22点18分。 “哥,你还在生我气么?” 9月26号22点25分。 “你别不理我。” 路凌听到这儿,皱紧眉闭上了眼,心口像被一只手越攥越紧。 大概是不想打扰路凌休息,这晚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下一条消息是第二天中午。 9月27号12点15分。 “哥,你上午的竞赛结束了么?” 之后的这大半天里,简柒南陆陆续续发来了许多稀松平常的消息,然后隔了许久,直到晚上十点多,他才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9月27号22点21分。 “哥,你两天没回我消息了……我错了,别生气了行么?” 9月27号23点07分。 他半开玩笑似的,带了点委屈的笑意:“哥,你不会不要我了吧……那我可要离家出走了。” 路凌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又给简柒南打了个电话,这回对面提示已关机。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看到站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摁着语音给简柒南发了条消息:“不是故意不回消息,手机被没收了……我没生气,我在回来的路上了,在家等我好不好。”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回消息。 路凌继续点开没听完的语音信息,已经是今天傍晚的了。 9月28号18点13分。 “哥,这就是你让我冷静的方式么?” 9月28号19点05分。 “天黑了,天上好像在放烟花。” “今天是我生日,你不打算祝我生日快乐了么……” 这是简柒南最后一条消息。 路凌握着手机的指尖冷得泛白。 长这么大,这是简柒南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久,他不敢想小瞎子一个人待在冷清的房子里,抱着手机一分一秒地等待他回复的样子。 终于一个小时多后高铁到站了,路凌收起手机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夜空中划过几道闪电,雷声接踵而至,长桥的雨说来就来,街道上的游客都在往家赶,摊子店家也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路凌回到院子后没理会邻居们的招呼,大步跨上楼打开房门,他呼吸还有些快:“南南!” 家里没有应答,他扔下书包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简柒南的身影。 这时大雨如期而至,雨水激烈而急切地拍打着玻璃,窗外黑蒙蒙的一片。路凌没有丝毫犹豫,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伞就跑了出去。 - 简柒南在城西的一个剧院里听了一场话剧。 这场戏在这个剧院里的演了好几年了,是几乎每个剧院都有的《梁祝》。 简柒南初中的时候就跟路凌来听过一次,他看不到台上的画面,每次听不懂的时候就会问他哥,虽然他最后也只知道这是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也不是喜欢听,只是觉得待在这种热闹的场子里,会显得不那么冷清些。 戏剧落幕,观众们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离开,简柒南这才随着人流往外走,到了剧院外才发现下起了大雨,他往外一步就有冰冷的雨水溅落在他身上,于是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雨天和平日不一样,雨声太大了,简柒南很难靠耳朵去分辨障碍和危险,无法确定那些带着水花飞溅而来的车流距离他有多远。 他站在原地不太敢动,他也知道今天不会有人来接他了。 原本想等雨停,结果等了没一会儿,剧院的工作人员就来赶人了,他挡在人家门口确实不像话,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要咬咬牙戴上帽子跑进了雨里。 雨势比他想象中还要大,瞬间就将他从头浇到了尾,浑身没有一丝干燥的地方,冰冷的雨水贴在皮肤上,冻得他全身都快僵住了。 他避开车流,跑过石桥,一路朝着西河巷子跑去。 其实有不用淋雨的办法,可说白了这只是一个由头,他就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趁着头脑不清醒,无所谓丢不丢人,想用这种蠢办法把那些憋闷和委屈统统浇灭下去。 他一路小跑到巷口,马路上有飞速行驶的车辆。 这里没有路灯,没有车子会在这样的雨天主动停下来,简柒南久久地站在雨里,水珠从他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往下流。 他茫然地盯着前方,想等一个没有车流的间隙。 路凌就是这个时候看到简柒南的。 隔着马路和川流的车辆,他看到小瞎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街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雨里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这一瞬间他喉间疼得发紧,打着伞快速跑过马路,把湿淋淋的人捞进怀里紧紧抱住,嗓音有些发颤:“……跑哪儿去了。” 简柒南脑子空了一瞬,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感受着抱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他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哑了:“哥,你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 “不突然。”路凌抚摸着他湿淋淋的头发,“本来就打算今天回来的。” 在他印象里,路凌没有这样主动抱他过,抱得那么紧。隔着湿漉漉的布料,简柒南能感觉到他哥心口跳得飞很重,呼吸很快。 又问他:“去哪儿了?” 简柒南木然地回答:“去看了场话剧。” 路凌仿佛这时才缓缓放松了神经,手指安抚般轻轻捏了捏简柒南的耳朵.半晌才缓缓松开简柒南,脱下外套给他披上,拿袖子给他擦额前的湿头发:“手机呢?” 简柒南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这两日来的委屈也跟涨潮似的漫上了胸腔,堵得他难受极了,他垂下眸子:“没带。” “为什么不带。” “因为会忍不住给你发消息,然后一直等你回复……”简柒南眼眶发酸,“反正你也不会回我。” 简柒南头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浸湿了他的睫毛和脸颊。路凌心疼地用拇指替他拭去水珠,却没立刻回答,抓着他的手腕把人带回了家。 到家后简柒南被路凌拉进了浴室,热水哗哗浇灌了下来,狭窄的空间里迅速弥漫起温热的白气。 路凌指尖捏住简柒南的衣角想往上拉,不料简柒南迅速抓住了衣角,眼里划过一丝慌乱:“我自己来吧。” 路凌蹙了下眉:“怎么了?” 简柒南抿着唇:“又不是哪儿受伤了不方便,我能自己洗,你出去行么。” 路凌有一会儿没说话,但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半晌才开口说:“我也淋湿了,好冷,一起洗吧。” 简柒南下意识:“啊?” 路凌问:“不行么。” 简柒南说不出话了,最终他的衣服还是被路凌给脱掉了。 路凌拿着花洒,从头将简柒南淋了一遍,热水从身上浇灌而下,简柒南迟钝了一路的脑子终于缓缓活络过来。 脑子越清晰,心里就越难受。 他始终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热水淋过眼眶带起一阵酸热,他别开脸飞速地眨了两下眼睛。 路凌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将花洒挂到了挂钩上。 他指尖挑起简柒南的下巴,简柒南第一次把脸别开了,路凌再次捧着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简柒南避无可避,只能垂着眼皮别开目光。 小瞎子眉心紧紧拧着,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不知道小受了多大的委屈。 路凌指腹轻轻刮磨他的眼尾,轻声问他:“为什么哭?” “……放屁,没哭。”简柒南拍掉他哥的手,绷着眼皮,眼珠子一眨不眨,以为这样他哥就分辨不出流下来的是眼泪还是热水。 路凌掌心落到他的后腰,简柒南忽然皱眉嘶了一声。路凌忙把他拽过来低头去看,发现他腰侧有一片紫色的淤青,皱起眉:“怎么弄的?” 简柒南往后退了一步:“街上被人挤到,不小心撞到桌子了。” “这几天街上人多,我就该把你锁在家里。”路凌语气生冷,查看伤势的手指却很轻柔,“疼么。” 简柒南神经绷紧:“疼。” “知道疼今天还又跑出去?”路凌收回手指不舍得再碰,“还想离家出走是么?” 简柒南想起自己在给他哥语音里大放厥词,忽然有些羞耻:“我开玩笑的。” “别开这种玩笑。” 简柒南顿了一瞬。 他想起刚才在雨里,他哥抱着他时跳得飞快的心跳声,难道是被他那句话吓到了么……简柒南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委屈:“谁让你生气不回消息。” “南南。”路凌终于还是舍不得了,掌心握住他的后颈,低声告诉他:“我没生气,手机到那就被收了,不是故意不回消息。” 简柒南愣了一下,眼珠子半信半疑地转了一圈,还是不说话。 路凌继续哄他:“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直记得……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简柒南鼻尖狠狠地酸了一下,眨眼睛时一颗眼泪又掉了下来,终于拧着眉含糊地憋出一句:“晚了,马上就过去了。” 路凌替他擦拭眼角,声音轻而缓:“我待会儿给你煮长寿面,好不好。” 简柒南嗓子哽了一下,那阵委屈不减反增:“你哄我才这么说。你之前明明生气了。” 路凌静默了几秒:“那你想明白了么?” 简柒南微愣:“想明白什么?” “我为什么生气。”路凌把人拉进了点,垂眸看着他的眼睛,“别人靠近你我会生气,有人送你情书我会生气,想清楚为什么了么?” 浴室里氤氲起了一层浓浓的水雾,两人陷在沉默里,无声的暧昧和躁动在这一刻弥漫开来,简柒南心跳越来越快,快到他无法思考。 明明是难得温和的语气,简柒南却觉得他哥这话在朝着他步步紧逼,他想不明白,或者说不敢朝着自己以为的那个答案去想,他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 于是简柒南只能试探着反问:“那天晚上,我去小姨房间里睡,你也生气了么?” 知道简柒南在逃避回答,路凌还是“嗯”了一声,问他:“所以你今晚还要去那间房睡么?” 简柒南垂下脑袋,像一只犯了错却不想承认的倔猫。 路凌不说话了,他关掉花洒,把浴巾抽过来裹在简柒南身上,替他擦干身子,拉着他回卧室换了件睡衣。 最后又到厨房煮了一碗长寿面,简柒南坐在桌子前,小口小口地喝汤,嘀嘀咕咕地抱怨:“你不在这两天,我都没吃好。” 路凌看了小瞎子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南南。” “嗯?” “生日快乐。” 简柒南心口一阵酸涩,他抿了口汤,低低地哦了一声:“谢谢……礼物呢。” “在房间。” 其实简柒南没想真的要礼物,有点意外:“什么时候买的?” 路凌说:“走之前。” 简柒南闷声说:“那你怎么不提前给我?” “因为我今天肯定会回来。” 简柒南再次低下了脑袋:“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不会不记得。” 吃完面,洗漱完毕,马上就要到零点了,这意味着又到了睡觉的时间,前几天是简柒南提出要分房睡的,现在他有点下不来台。 他趴在桌上把玩路凌送他的礼物,是一只导航腕表,内置了蓝牙、GPS和振动装置,可以在手机上定位想要去的地点,由振动装置引导着前往目的地,这样简柒南出门就方便多了。 “哥,你不是不喜欢我乱跑么。”简柒南半开玩笑地说,“有了这个,我岂不是可以跑得更远了?” “不是不准你乱跑。”路凌正在看腕表的使用说明书,无奈:“是担心你的安全。” 简柒南噢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又状似稀松平常地说:“小姨那间房晚上好冷,我不想睡那边了。” 路凌捏着纸张的手轻顿,抬眼看过去。 简柒南心虚地抿了下唇:“哥,我还能跟你一起睡么?” 路凌静默了许久。 简柒南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心里隐隐忐忑起来,就听他哥冷漠地说:“不能。” 简柒南愣了下,一颗心倏地坠到了底。 “你十八岁了。”路凌不紧不慢地说,“没有人成年了,还跟哥哥睡在一起。” 简柒南缓缓皱起眉:“为什么不可以?” “我将来会结婚,会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路凌浅浅地看着简柒南,“你该习惯自己睡了。” 简柒南这回彻底愣住了,浑身僵硬发麻,只有胸口那颗心脏细细密密地抽痛,身上一点劲儿都没了。 路凌拉开椅子站起身,握住简柒南的手腕将人往外拉,简柒南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巨大的烦闷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一把甩开了路凌的手,语无伦次:“明明是你先生气,是你先问我还要不要去那边睡的不是么……哥,我现在说我不要了,为什么又要赶我走?” 简柒南眼睛红了,路凌只瞥一眼脚步就迈不动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夜风夹杂的雨水,不断拍打着玻璃,也一下一下击打着那些埋藏在两人心底的隐秘。 路凌闭了闭眼,喊了他一声:“简柒南。” 简柒南呆愣在原地。 “我是不是给了你三天时间。”路凌语气轻缓,却有些咄咄逼人,“现在还是不知道么?” 简柒南双手垂在身侧,松开又蜷紧,他垂着眼眨了好几下眼睛,再开口时嗓子里带着点哽塞:“我……哥,你别这样行么,我害怕。” 因为他只有路凌了,所以不敢太贪心,只要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都行。他害怕一步迈出去就踩进了错误的答案里,然后万劫不复。 路凌久久地站在原地,客厅里安静得针落可闻。他咽了咽嗓子闭上了眼,终于还是心软了,把简柒南拉近了些。 简柒南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 “简柒南。” 路凌眸子里染了一层晦涩,捧起他的脸缓缓低下头去。 他说:“我不想当你哥哥了。” 说完,他勾着简柒南的下巴,偏头吻上了他的唇。 第49章 早恋(w) 简柒南脑子完全空白, 只觉得后脊骤麻,心脏停跳了一瞬,然后跟快要炸了似的疯狂跳动起来, 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收紧。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他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分不清目前所处的空间,脑子晕乎乎的, 只能摸索着揪住了路凌的衣角。 好一会儿, 路凌才缓缓松开了简柒南,近在咫尺地捧着他的脸, 嗓音有点哑了:“现在懂了么?” 简柒南的脸在灯光下泛起明显的红,睫毛跟受惊似的轻颤, 他飞快地舔了下嘴唇, 没有直接回答,小声说:“哥, 你嘴唇好软……” 路凌沉默了几秒,又好气又无奈, 下颌紧了紧:“那要再亲一下么。” 简柒南垂下脑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含糊不清地说:“歇会儿,下次。” 这下路凌知道他懂了, 他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坐着,我去拿跌打药。” 路凌进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简柒南一个人,他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掌心捂住胸口, 感受着里边传来的剧烈跳动。 刚刚是接吻吧…… 他和路凌接吻了……接吻之前发生了什么?吵架了?怎么忽然演变成这样的?他感觉自己像失忆了般, 脑子一片空白。 不管了。 简柒南呆愣地坐了一会儿,甩掉拖鞋盘坐在了沙发上,他躬下腰想捂住自己,一种纯粹的、隐秘的开心在他心底蔓延开来,这两天所有的委屈和憋闷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柒南经常磕磕碰碰,身上总有伤,家里的跌打药已经是常备药了。路凌拧开药瓶搁在桌子上,“趴着。” 简柒南反趴在沙发上,下巴抵着手背。 路凌在指腹间抹了点药水,另一只手掀开简柒南的衣服,露出腰侧那一块紫色的淤青。他指腹轻轻搓了搓,让自己的手指尽量不要那么凉,这才轻轻往简柒南的淤青上揉擦。 简柒南的腰条件反射般跳了下,趴在手背上的脸偏向了另一侧,路凌以为弄疼他了,手顿了下:“疼么?” 简柒南摇摇头:“有点痒。” 路凌把动作放轻了点:“腰上什么时候有痒痒肉了。” “以前没有么?”简柒南这话问完,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的腰,又讪讪地噢了声:“可能是现在有点过敏。” “过敏?” “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简柒南现在特别想挠他哥一下,“对你有点过敏。” 路凌的手不动了,指尖轻轻蜷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落回去,“前段时间躲着我,也是因为过敏么。” 没料到他哥会翻旧账,简柒南懵了一下,一股热意漫上脸颊,手臂捂住脑袋装死:“……别问。” 路凌无奈地笑了一下。 擦完药,路凌抽了张纸巾擦手,拧紧瓶盖,把简柒南从沙发上捞起来抱回了卧室。简柒南身子一着床面就骨碌碌滚进了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不是说成年了不能跟哥哥睡一起了么?” 路凌站在床边给简柒南的手机充电,闻言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可以过去隔壁。” “我才不要。”简柒南紧紧拽住被角,说完顿了下,耳尖有点热:“你说不想当我哥了。” 路凌沉默了片刻,放下手机,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简柒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哥捞进了怀里,路凌侧身看了简柒南一会儿,低头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简柒南立马一动不动了。 路凌指腹轻轻描摹简柒南的眉眼,冷惯了的声音温和下来:“南南。” “嗯?” “我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弟。” 路凌这话像是要提醒他什么似的,简柒南点点头:“我知道。” 他十岁时才被路娴收养,他当然从始至终都知道路凌不是他亲哥哥。 十六岁那年路娴想给简柒南改姓,路凌不让。 路凌是一月份的生日,过完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跟路娴提了个要求,主动把自己的户口转了出去,那时候路娴和简柒南都不理解。 路凌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异常的偏执,想要以各种方式提醒路娴,也提醒简柒南。他怕时间久了,连简柒南自己都把他当哥哥了,或者说只把他当哥哥了。 路凌嗯了一声:“那换一个吧。” 简柒南:“换什么?” “换个身份。” 简柒南抿了下唇:“比如?” “男朋友。”路凌说。 简柒南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脸是不是特别红,一边觉得好没出息,一边又忍不住开心。 他啧了一声:“那不是要早恋了?” 路凌被逗得笑了一下:“我带坏的,我的错。” 简柒南心都飘起来了,只是这么躺着就很高兴,他舔了下唇:“那你再亲我一下,我就跟你早恋。” 于是他哥扶着他的脸凑了过来,呼吸从鼻尖划过,温温软软的触感落在了简柒南的唇间…… 两人在在这里一起学习,一起长大,这个地方见证了他们的关系从最开始的冰封到缓和,在漫长的时光里变得亲密无间,如今又见证了两个少年间的隐秘和暧昧。 …… 翌日一早两人是被竞赛带队老师的电话吵醒的,对方愉悦的大嗓门激动地向路凌播报他的获奖情况,路凌非常平静:“谢谢老师,辛苦了。” “哎呀我辛苦什么呀!辛苦的是你啊路凌,一等奖啊你不激动吗?!你不来领奖多可惜啊!” 简柒南被声音吵醒,朦朦胧地睁开眼,往他哥怀里挤了挤。 路凌垂眼看向怀里的人,手指轻轻揉他的头发,电话那头有一会儿没听到路凌的声音,疑惑道:“路凌,你在干什么呀?” “没,刚睡醒。” “不是,现在都九点了,作为高中生你怎么能睡到九点?赶紧起来赶紧起来!明天就开学了,作业还是得写完哈。” 听到“作业”这个两个字,简柒南蹭得抬起了头。 于是早恋第二天,简柒南苦逼地被他哥摁在桌上写了一天的作业。 - 拍戏现场,后台休息室。 简柒南被他哥桎梏在沙发上,被迫在记忆里寻找初吻的感觉,好一会儿,他思绪才缓缓收了回来,眯着眼睛啧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天写了三天的作业量,脑子烧坏了,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路延咬了咬牙,捏住简柒南的下巴:“那重温一下。” 简柒南膝盖上的伤口还很疼,不敢乱动,接吻的时候睫毛不受控地轻颤,还没法躲开。 等对方终于松开了一点,他才红着脸抿了抿唇:“不太一样。” 秦路延问:“怎么不一样?” 简柒南笑:“你那天没伸舌头。” 秦路延:“……” 知道自己又要被收拾了,简柒南感觉卖乖求饶,正好戏马上就要开拍了,他哥这才放过了他。 两人重新回到了仓库,秦路延让导演清场,围观的群众被赶出了仓库外,简柒南这才稍微放松了些,一开始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可当马上就要到吻戏时,简柒南又开始慌张了,不知道该怎么表现。 秦路延侧身凑了过来,特写镜头随即落在了简柒南的眼睛上。 简柒南正在思考,发现他哥到了既定位置时没有停下,软软的触感真实地落在了他唇上。 不仅简柒南懵了,连黄永山和在场其他人都傻了。 秦路延虽然是演员,但他有众多的颜粉和女友粉,荧幕初吻无论是跟谁,绝对是大众粉丝不能接受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秦路延出道时就表示过不演亲密戏,黄永山压根就没想过他会真亲。但既然秦路延都亲了,那他当然要抓住机会,立马打手势示意镜头给两人特写。 私下怎么亲都行,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当着人的面接吻。简柒南眼里闪过诧异,然后是慌张羞涩和悸动,一瞬的时间,他眼里的情绪仿佛变化了千万次。 秦路延轻轻捧着他的脸,手指抚上了他的耳朵,他身子往前挡住了镜头,嘴唇稍稍分开了一点,低声说:“放松。” 简柒南胸口狂跳,肩背却在他哥的安抚下听话的放松了下来,接着秦路延又实实在在地亲了上来…… 这场戏拍完,一直回到酒店,简柒南都还处在一个恍惚的状态中。他脚搭在他哥腿上,对方正在给他的膝盖上药。 简柒南捧着手机,收到了薛乔发来的信息。 薛乔:卧槽? 薛乔:他们传你俩吻戏是真亲啊?真的假的?! 简柒南瞄了他哥一眼,打字回复。 简柒南:假的 薛乔:屁呢,我一会儿就找导演要花絮去 薛乔:老实说,我宁愿跟陌生人拍吻戏,也不可能和好朋友拍吻戏……你俩真的就是好朋友? 秦路延放下棉签,抬头看简柒南正愣愣地盯着手机,“看什么呢?” 简柒南噢了一声,把屏幕递给他哥看,“薛乔问我们什么关系。” 秦路延静默一瞬,把药箱收起来:“你准备怎么回。” 简柒南想了想,有些茫然:“不知道。” 到现在为止,除了傅嵘桑,他们还从来没有跟谁明确的出过柜,不知道真承认了会怎么样。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对他哥的事业有影响,毕竟他哥现在是在单打独斗。 最后索性什么都没回,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拖着腿移动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哥:“哥,你刚刚接的谁的电话?秦明川吗?” 秦路延顿了一下,没隐瞒:“嗯。” “我们拍吻戏的事儿就传到他朵里了吧,他消息倒是挺快。”简柒南蹙了下眉,“你自己开了工作室,可你现在没有经纪人,他要是给你施压,你一个人会很累。” 秦路延把桌子上的棉签和纸张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偏头说:“我有打算了。” “什么打算?”简柒南把下巴撑在他肩上。 “听说过夏筠么?” “没有,她是谁啊?” “一个退圈了三年的经纪人。”秦路延转过身来,把简柒南的腿摆平放好,“她手段了得,却是个只讲究利益的人,只签有价值的艺人。我反而很欣赏她这种直白的豁达。” 夏筠是个走国际资源的大手,每次只签一个艺人,出道几十年,手下的艺人没几个,可每个单独拿出来都能吊打整个娱乐圈。 她和周蔷最大的不同,是她极其低调神秘,是一个完美的幕后推手。 简柒南纳闷:“可她不是退圈了么?” 秦路延嗯了一声:“她回国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其实夏筠最早是川华集团的经纪人,可后来跟秦明川分道扬镳,当起了独立经纪人,那些年她截胡过川华许多的大头资源,很明显她对秦明川的针对性很强。 夏筠这么强势的女人,如果有机会绊倒秦明川,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得知夏筠回国后停留的城市,秦路延跟剧组请了两天假,和简柒南一起飞往了那个城市。 飞机落地是中午十二点,秦路延提前跟夏筠的助理约了时间,下午两点多,他在五星级酒店见到了夏筠。 夏夏筠是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身着一身灰色长裙,肩头披着米色披风,珍珠耳环,脖子上挂着的玉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面相倒不如传闻中那么凌厉,反而有种温和的知性,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淡笑着看向秦路延:“我是个重利的人,我得从你身上看到价值。给我一个选择你的理由。” 秦路延平静地说:“不是您选择我,是我们双向选择,合作共赢。” 夏筠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神情中露出一丝意外,随即笑了起来:“我喜欢你的自信,但我喜欢更有野心有头脑的艺人。” “川华根基看似扎实,其实在董事会和几代经纪人蛀虫式的啃噬下,早就存在隐患了。”秦路延不仅不慢地将一份文件摆在桌上,“秦明川重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川华出现今天的隐患,他功不可没。” “我想要川华。”秦路延淡然地看向夏筠,“这份野心够么。” 夏筠与秦路延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眉眼间柒笑意一点一点浮现了出来,饶有兴致地往前倾了倾身:“秦明川是你父亲,你是他的独生子,川华迟早是你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喜欢他施舍的东西。”秦路延说,“我只要我自己争取的。” - 简柒南以为秦路延这一趟要去很久,毕竟夏筠听着就不是个容易说服的女人,没想到没多久秦路延就回来了。 简柒南忙起身过去:“哥,怎么样?” 秦路延脱下外套,笑了一下:“成了。” 简柒南一愣,直接高兴地跳到了他哥身上,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果然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哥,你用什么理由说服她的?” 秦路延抱着简柒南往里走,“拿川华换的。” 简柒南有点没懂:“啊?” 秦路延亲了他一下:“你不需要操心这些。” 原本秦路延想着,他大不了离秦明川远远的,只要秦明川手不伸到他这里来,他可以和秦明川相安无事下去。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简柒南知道他哥最不希望他担心,他点点头,搂着他哥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哥,这酒店的床上还有玫瑰花瓣,这是什么意思呀。” 耳朵被简柒南温热的鼻息弄得发痒,秦路延抓着他的后颈把人拿开了些,他看了眼床上暧昧的花瓣,眸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欲念。 简柒南双脚箍着他哥的腰,又凑过去亲他哥的耳朵:“……浴缸里也有。” 第50章 知识 简柒南说着手脚越箍越紧, 从他哥耳朵亲到嘴唇,秦路延也没避开,任由他胡来。没一会儿秦路延眯了下眼睛, 抓住简柒南的脖子, 沉声问他:“喝酒了?” 简柒南抿了下唇:“就喝了一点点。” “怎么忽然喝酒?” “酒店送的, 想喝就喝了。”简柒南垂眸看着他哥的眼睛,“哥, 我想洗澡。” 这酒味道闻着不重, 离远了闻不到,可秦路延这才发现简柒南面色带着点红晕, 看来不止是一点点了。 他无奈地把人抱到浴缸前,脱了衣服把人放进去。简柒南身子没入了红色的玫瑰花瓣里, 他指尖勾住秦路延的小指, 掀起眼皮懒懒地看着他:“……一起洗。” 秦路延受不住他这种眼神,最终还是躺进了浴缸。白色泡沫裹杂着红色花瓣, 给两人身体染了一片滑腻。 担心简柒南背部抵着浴缸底部会难受,他翻身将简柒南抱在了上方。简柒南有些醉意, 或者说他趁着微醺胆子大了,开始胡作非为。 秦路延仰着头任由他亲, 随他不安分地触碰,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到底喝了多少?” 简柒南咬他哥的嘴唇, 含糊地说:“一杯?两杯吧……”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单纯的开心,简柒南今天有点格外的亢奋,两人从浴缸到了床上, 等结束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简柒南坐在大床上, 看着落地窗外星火闪烁的夜空, 脑子陷在一种惰性里,不想思考,不想动弹。 秦路延让服务员把餐食送到门口,从门口推车推进来,无奈道:“还能下来吃饭么?” 简柒南有点腿软,磨磨蹭蹭地挪到桌前,缓了好一会儿神,才终于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又瞥向他哥:“哥。” “嗯。” “我是不是不太会?” 秦路延把勺子放进他碗里,闻言顿了下:“什么不太会?” “就……”简柒南抬了抬手,难为情地绷紧了嘴唇,“怎么每次你都跟没事儿一样?” 秦路延陷入了沉默。 简柒南快把脑袋杵进碗里了,秦路延终于偏头笑了下,立马被简柒南抓包:“笑什么,别笑了……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不吃亏。”秦路延把盛好的糖推到简柒南面前,“我更喜欢看你高兴。” 简柒南一愣,瞬间憋红了脸。 话是这么说,但简柒南依旧耿耿于怀。 翌日秦路延出门去跟夏筠签合同,酒店只剩下简柒南一个人,他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多学习学习,于是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教程”。 这一搜,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捧着手机,紧紧皱眉看着屏幕,眼睛半睁半闭,想看又不敢直视。 从那个地方……进去了? 草…… 还能这样。 最终这个“教学视频”他还是没看完,他垂下手将手机摁灭了,扔到床头柜上,之后久久没再碰它。 十多年的网速延迟,让他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他和他哥互相帮助的亲密程度,他觉得两个男人也就这样了。 忽然来这么一下,简柒南脑子里储存的知识库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被迫更新了新的知识,以至于大脑负荷过大,一整天都没缓过神来。 晚上秦路延回来,发现简柒南好像进入了贤者模式,不来主动亲亲抱抱了,他稍微碰一下,这小子就跟热锅上的龙虾似的红成一团。 秦路延纳闷地把人摁进怀里:“怎么了?” 简柒南梗着脖子,从他哥怀里钻出来,掀开被子缩了进去:“没怎么啊。困得睁不开眼了,明天一早还赶飞机呢。” 秦路延静默了许久,也掀开被子躺下了。 简柒南后背贴着他哥,心口砰砰直跳,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不是害怕也不是觉得奇怪,就是觉得很羞耻。 揣了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稍微碰到他哥,都觉得自己玷污了他哥的纯洁。 简柒南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背着他哥学坏了。 - 翌日一早两人飞回了长桥,与此同时傅嵘桑也在同一地点落地了。 双方在机场会面,一起乘车赶往长桥小城。 傅嵘桑坐在副驾驶,摇头晃脑地感慨:“我总算把那边的事情忙完了,一结束就来找你俩来了,我对你俩感情够深吧?小南你说。” 简柒南闭眼靠着椅背,懒懒地敷衍:“深,深得不行。” “那是,咱们可是革命友谊啊。”傅嵘桑想到什么又问:“哎对了,你俩去过我家了没?” 简柒南淡淡道:“你家住哪儿?”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傅嵘桑气愤地扭过头来,“你连我家在哪儿都不记得了?出一趟国脑子给你崴了?” “你都搬了几次家了,再说我是个瞎子,上哪记得去。” “行行行,你有理。”傅嵘桑说,“我妈可惦记着你呢,回头你可不能空手去。” 简柒南这才终于掀开一点眼皮,看了他哥一眼,这次冲傅嵘桑说:“你说我跟我哥是每人带一份礼,还是一起带一份?” 傅嵘桑半死不活:“你觉得呢?” “我觉得带一份也行。”简柒南又闭上了眼,“反正她也知道我们什么关系,分什么你我。” 秦路延目光瞥过来,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 傅嵘桑都快气笑了:“我妈这一代人思想就那样,她理解不了,不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你好?你就非得拿这事儿给她添堵呗。” 傅母是个慈眉善目、温柔善良的女人,当年简柒南第一次去她家,她对这个小瞎子那叫一个怜爱,恨不得把傅嵘桑那一份饭都拿给简柒南吃。 后来两人的事情传开来之后,傅母再见到简柒南,语气里都是痛心,她担心傅嵘桑也变成那样,不准傅嵘桑再跟他们玩。 可她终归心软,之后再见到简柒南,还是忍不住安慰关怀,只要不提到两人的关系,她对他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她是那段日子里,唯一还会关心他们的长辈了。 傅嵘桑家住在城边,是个农家的小别院,地方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傅母今年五十多岁,身体还很健朗,笑起来时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细纹。 她领着他们回里屋,拍拍简柒南的手臂,上下打量他,语气有些激动:“看得见了就好,看得见了就好。” 简柒南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傅姨,这是我和我哥,给您带的礼物。” 最终简柒南还是没听傅嵘桑的话。他和他哥一起买了一份礼,是一只手镯。 倒不是存心想给傅母添堵,他只是有些不甘心,想要告诉她,我们的关系没有你们说的那样脆弱,兜兜转转,我们还在一起。 傅母看了眼他身边更加高大峻拔的男生,神情有一瞬的停顿,但很快就换上了笑脸,“你和小凌很久都没来过了,一来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心意,您不收,我哥也不乐意啊。”简柒南说着胳膊碰了他哥一下,“是吧哥。” 秦路延很轻地“嗯”了一声。 傅母没有再推脱,安排他们坐下,忙不迭地给他们准备午饭。 傅嵘桑洗了一盆水果搁桌上:“你刚才那架势不像是送礼,倒是像在送请帖,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全城的人你俩要办喜事了。” 简柒南挑了下眉,抓了一颗枣子塞他哥手里,“哥,你尝尝这个,跟以前咱们院子里那棵一样的味道,特甜。” 秦路延咬了一口:“嗯。” 礼也送了,人也见了,吃完午饭傅母送两人出门,这次她没再说劝阻地话,只是不舍地叮嘱简柒南常回来看看,临走时又拍拍路凌的手臂,语气温和:“你可得照顾好小南,看他瘦的。” 秦路延嗯了声:“我会的,您注意身体。” 两人离开后没有乘车,并肩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 连日的雨天后长桥终于露出了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简柒南心底蔓延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感,他垂眸笑了一声:“哥,我发现,好像没有人会指着我们骂了。” 秦路延侧首看过来,他半张脸对着阳光,鼻梁侧分割出一道明暗阴影,轮廓锋利流畅。他静默了一瞬,轻声说:“因为我们长大了。” 十几岁时叛逆大于妥协,越挣扎,那些桎梏着他们的目光和流言就扎得越深。那些人站在长辈的位置、长在道德制高点上,觉得自己是一定对的,总想要教会尚未成熟的少年们一些什么。 如今少年长大了,似乎即便他们不需要奋力反抗,只是坚毅地站在那里,一道成长的分界线就将那些风雨都阻隔在了外面,所有张牙舞爪的责骂说教都销声匿迹。 于是简柒南这一整天都很愉悦,回去后又跟酒店要了两瓶红酒,晚上跟他哥坐在地毯上边喝酒边看电影。 说是看电影,可慢慢的简柒南有些心不在焉了。一静下心来,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刚更新过的知识库,尤其房间里忽明忽灭的光线无形中添加了几分气氛,跟他脑子里的画面一样隐秘又暧昧。 不知不觉中简柒南喝了好几杯酒,脑子微醺,神经就更兴奋了。 秦路延见他还要喝,皱了下眉,从他手里拿过酒杯:“很晚了,别喝这么多。” 说着指尖轻轻替他擦拭掉嘴角的酒渍。温暖的指腹一触而过,简柒南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这反应有点过大了,秦路延不禁顿了下:“怎么了?” “想袅袅。”简柒南别开脸,在他哥的注视下匆匆站起身去了厕所,等他回来的时候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 秦路延把人拽过来,抽了张纸给他擦脸,“忽然洗脸干什么?” 简柒南稀松平常地说:“喝多了,醒醒酒。” 秦路延默默看了简柒南片刻。 简柒南皮肤白,脸皮又薄,稍微一点红色都很显眼,不仅脸是红的,耳尖也泛着不正常的红,不像是喝醉的状态,更像是在因为什么事情害羞。 “南南。” “嗯?”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简柒南心里咯噔一下。 这都能看得出来? 他心虚地飞速抿了下唇,假装认真地看电影:“我能想什么……我在思考剧情。” 秦路延问:“剧情讲了什么?” 简柒南瞬间哑巴了,他欲盖弥彰地拿遥控器把电影往回拉了几分钟,“刚才上厕所没看到,我再看看。” 秦路延沉默良久,没再说话,散懒地仰靠了回去。 两人沉默地看了十几分钟电影,电影里的主人公终于从少年时期跨入了成年时期,和他相爱的人再次相遇,两人干柴烈火,相拥着滚上了床…… 电影里传来暧昧的声音,简柒南心口跳得越来越快,试图找话题,“长大真好,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现在都可以做了。” “比如?” “比如肆无忌惮地接吻。”简柒南语气顿了下,声音低了一点,“还有上床。” 秦路延一条腿微微曲着,落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端了只红酒杯,他指骨轻轻攥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提醒道:“你说的这些,我们十八岁那年就做过了。” “也不完全一样。” 简柒南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脑子抽筋了。果然听到他哥问:“怎么不一样?” 他手掌抵在地毯上,不自觉地蜷起,余光瞥见他哥看了过来。简柒南闭了闭眼,回视过去,冲他哥苦笑了下:“说不上来……哥,接个吻么?” 秦路延静默了两秒,目光从他眼睛缓缓移到他鼻尖以下,他放下酒杯,抚上简柒南的后脑勺将他勾了过来,略重地亲吻他的唇,轻声说:“昨天就不对劲了,到底怎么了?” 只要被他哥一亲,简柒南那点本就不牢固的防线就摇摇欲坠了,他咽了下嗓子:“我学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秦路延轻轻吻他:“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简柒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陷入了沉默。秦路延却步步紧逼,很快就将人困在了身下,简柒南胸口起伏,含糊不清地憋出一句:“哥,床头柜里,有……” 他说到后面声音很模糊,秦路延抬起头,语气轻顿了下:“有什么?” 最终简柒南看着他哥起身走到床头柜,从里边拿出了一个方形塑料片,还有一个罐状瓶子…… 简柒南以为他哥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只一眼,他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下换简柒南紧张了,他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不料就被他哥抱上了床。 秦路延单膝跪在他腿间,指尖传来塑料声响,在昏暗中低声问他:“哪儿来的?” 简柒南抓过一点被角捂住自己的脸,闷声说:“点餐的时候,套餐里带的。” 秦路延俯下身来,嗓音轻缓:“知道怎么用么。” 简柒南摇头,声音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不知道。” “嗯。”秦路延拿开他脸上的被子,“所以想干什么。” 简柒南咬紧牙,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有些羞恼羞恼起来,绷着眼皮推了推他哥:“我能干什么,你起来。” 秦路延反扣住了他的手:“在哪儿学的?” “……你别管。” 这段时间秦路延的情绪状态明显有好转,可终究舍不得跟简柒南闹得太狠,可这小子总是不知收敛地挠他。 秦路延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简柒南,嗓音低低的:“想么。” 简柒南愣了好一会儿,呼吸略重了些,接着勾住他哥的脖子给出了答案。 房间里只留了床头的灯,在这方空间洒下昏黄的一片光影。 简柒南紧紧勾着他哥的脖子,将他埋在他胸口,手指越攥越紧,额头隐隐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 秦路延停下动作:“疼?” 简柒南身子不断收缩:“……嗯。” 秦路延低头看了眼:“还没碰。” 简柒南感觉胃部在烧,刚才喝下去的酒精在里边发酵。他捂着胃部,又疼又气,还有点哭笑不得:“……哥,我胃疼,下次行么……” 秦路延:“……” 第51章 巧合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难为他哥了……简柒南心说自己就是个小畜生。 他趴在床上看着他哥重新穿好衣服,打电话让酒店的人送药,又服侍他把药吃了, 担心看着他:“太疼了就去医院。” 简柒南端着杯子旁腿坐在床上, 咕哝了句:“现在好多了, 不用去医院。” 秦路延沉默良久,坐近了些, 掌心贴在他的肚子上揉了揉, 眉心轻蹙:“你这胃得好好养养,以后不准喝酒了。” 他腹部这会儿经受不住摁压, 往上连着胃部有点疼,往下连着弦上蓄势待发的□□, 再摁下去就要开弓了……简柒南悄无声息地往后缩了一点, 低头喝水:“知道了。” 也不完全是酒的问题,应该是那会儿精神太紧张了, 胃部痉挛了……但简柒南不会承认,那样显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这事一停下来, 两人都没再提,秦路延重新收拾好东西, 放回床头柜里,掀开被子躺了上来, 轻声说:“睡吧。” “哦。”简柒南缩在被子里,有一丝微妙的尴尬,又有一点懊恼,毕竟他今晚喝了酒才有这个胆子的, 一鼓作气没鼓起来, 很容易有阴影。 比较理想的是, 最近他哥情绪状态都很好,没有之前那种提不上来兴趣的问题了,不过今晚被迫这么硬生生憋回去,阴影估计比他还大。 简柒南愧疚地闭上了眼睛。 由于愧对他哥,简柒南这两天格外的殷勤,秦路延一场戏拍完,小阳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简柒南已经把水递上去了:“哥,喝水。” 秦路延仰头喝水,目光垂落在简柒南身上,喝完水后拧紧盖子,问他:“你这两天都没戏,不回休息室学习么?” 简柒南接过他手中的水,“我现在的进度已经超过计划表了,我偷懒一天。” 秦路延揉了下他的脑袋,纵容地笑笑:“这么厉害。” “那必须的啊。”简柒南翘尾巴,“你饿了么?中午想吃什么?” 秦路延静了一瞬:“你有想吃的?” “我都行。”简柒南想了想,又改口说:“但这两天都吃剧组盒饭,腻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来。” 秦路延沉默地看了简柒南一会儿,无奈道:“无事献殷勤,说吧,干什么?” 简柒南一愣。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他稀松平常地啧了声:“闲的没事,想找到事做不行么。” “闲的没事儿啊小南?那要不帮我个忙呗。”柳雪兰刚补拍完镜头走过来,化妆师跟在她边上给她补妆,她笑得两眼弯弯,“我的戏今天就要杀青了,晚上想请大家吃个饭。本来是让我助理定个地方,可她对地儿都不了解,你有没有熟悉的店呀?带她去逛逛呗。” 不料简柒南没回答,他把水瓶递给小阳,首先看向了秦路延。 柳雪兰抓到了这点小动作,忍不住笑了:“就这么点事情,还得征求家长的意见呢?” “家长”两个字弄得简柒南脸热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事事都要征求他哥的意见,只是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事情大小,他哥已经替他操心习惯了,于是他顺势依赖着对方,他知道只有这样他哥才能少担心点。 秦路延抬头看了眼机器上显示的时间,淡漠道:“快到午饭时间了,等吃完饭,让小阳陪着她去吧。” 柳雪兰眯着眼补眼影,红唇一扬:“反正就是舍不得小南呗,行吧我懂了。那晚上杀青宴,你俩可一定要来啊,从开拍到现在,算算你们都拒绝我多少次了。” 柳雪兰毕竟是圈内知名艺人,晚上她请大家吃杀青宴,同组大大小小的演员都去了。黄永山也在场,秦路延不好驳他面子,晚上拍完戏后和简柒南一起去了聚会地点。 选的是城南的一个小酒楼,为了这杀青宴,还特意包了场。 杀青宴上好像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好像每个人都特别会活跃气氛,也特别热情,比如简柒南注意到,薛乔端着酒杯从第一桌喝到最后一桌,组里的前辈们他都敬了个遍。 在剧组待了一个多月了,可简柒南却不认识几个人。或者说他其实本能地在回避这样的人际交往。一部戏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结束了,就没有交集了,他不喜欢在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浪费心神。 他知道他哥跟他一样。 除了黄永山,秦路延没跟别人喝酒,也婉拒了别人的敬酒,有人过来找简柒南,秦路延也很直截了当:“他不喝酒。” 最后对方只能讪讪离去。 在这样的场合中,他们两人就像是两股清流。 柳雪兰端着酒杯过来,挨着简柒南坐下,惊讶地说:“呀小南,咱俩今晚穿的同款卫衣啊,巧了嘛这不是。” 柳雪兰的穿衣风格向来明艳大胆,今晚却破天荒的穿了件简单的纯白卫衣,巧的是跟简柒南身上这件是一个品牌,帽子上的logo一模一样。 简柒南身上这件衣服其实是他哥的,他不知道是不是明星都喜欢这个牌子,也没多想,只是干巴巴地扯了扯唇。 “说明咱们还是有缘分的。”柳雪兰冲他举了下杯,简柒南刚要拒绝,就听她说:“我知道你不喝酒,拿茶水意思意思也不愿意啊?” 毕竟这是对方的场子,简柒南也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端起茶杯跟对方碰了下。 柳雪兰仔仔细细打量了简柒南片刻,纤长的手指捂着嘴笑了下:“果然是男人女人看了都喜欢的长相,你要是出道得多吃香啊,真不考虑入圈呀?” 简柒南放下杯子:“我不喜欢。” “不喜欢还接这部戏呢?”柳雪兰揶揄地睨着他,“噢我知道了,是因为路延吧?我说呢,路延怎么下手这么快,原来你俩进组前就认识啊。” 秦路延正跟黄永山谈论明天的戏,闻言回头看了眼。 柳雪兰冲他摆摆手:“我就跟小南聊聊天,看把你紧张的。不是我说啊路延,你这护得也太明显了,大伙眼睛都尖着呢,不怕哪天给你俩曝光啦?” 她喝了点酒,有点口无遮拦,这话说完,秦路延神色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简柒南表情也顿了下。 黄永山见状忙打圆场:“雪兰你这是喝了多少?别胡扯啊,那谁?小爱啊,雪兰喝多了,你给她送去醒醒酒。” 柳雪兰这下也反应过来了,忙笑着呸了两声:“看我这酒量……别介意啊路延,开玩笑呢,那你们聊,我到那边醒醒酒去。” 柳雪兰一走,简柒南连喝茶的兴趣都没了,他和他哥对视了一眼。秦路延跟黄永山打了声招呼就朝外走去,简柒南不动声色地跟上。 两人一路从二楼走到了天台,一起靠在护栏上。 秦路延先开口说:“不喜欢这种场合吧。” 简柒南点点头,伸了个懒腰:“人多,还都不认识,不喜欢。” 秦路延伸开一只手臂,简柒南顺势靠了过去,“看你这几天很无聊,带你换换环境,不喜欢就回去吧。” 简柒南唔了一声,天台风冷,他又往他哥怀里缩了一点,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忽然回头朝栏杆下看了一眼。 从这里一眼望去,可以看见大片小城夜景,街道上人来人往,建筑景物落在湖面,倒映出了另一个斑驳溢彩的世界。 秦路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哥。”简柒南抿了下唇,“我们不会被人看到吧?” 秦路延静默了一瞬,把简柒南脑袋勾回来,轻声说:“南南。” “嗯。” “刚才她的话,别多想。”秦路延轻轻捏他的耳朵,“就算有那么一天,也不会怎么样。” 简柒南愣怔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们没在天台多待,准备跟导演打声招呼就离开,走之前简柒南去了趟洗手间,这洗手间是单间,没有公用洗手池,秦路延只能在外面走廊等。 柳雪兰就是这时候路过的,她喝得明显醉了,走路却有些踉跄,她在秦路延面前停下来,单手杵着柱子,歪头暧昧地看着他:“小南在里边呢?” 走廊里灯光比大堂要昏暗许多,秦路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有事?” “没事儿啊,我能有什么事儿。”柳雪兰指尖勾了勾落下来的碎发,“你怎么防我跟防贼似的,怕里边那位吃醋呀?老实说,要不是你喜欢男人,我肯定追你,我接这部戏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你,啧,可惜了。” 秦路延眉心蹙了下,看向洗手间的门,正准备往旁边走两步,柳雪兰就跟没骨头似的朝他倒了过来,秦路延皱眉抓住她的手臂,冷声道:“别太过了。” 柳雪兰慢吞吞地站稳,低头笑了起来:“哎喝多了没站稳,你以为我想干什么?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了,走咯~” 简柒南出来时见他哥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在愣神,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纳闷道:“怎么了哥?” 秦路延回过神,收回视线:“没,走吧。” 他觉得柳雪兰刚才的举动有些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 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晚上拍完戏,秦路延跟心理医生约了线上复诊,简柒南搬了个椅子非要坐在旁边听。 秦路延无奈,只好叮嘱他不要露脸,简柒南听话地点头:“我偷听。” 视频连上,屏幕里的医生推了推眼镜:“你自己觉得最近状态怎么样啊?” 秦路延想了下:“还行。” “饮食和睡眠质量怎么样?”医生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一顿吃多少?晚上还失眠多梦易醒吗?” “都比以前好。”秦路延说。 “具体呢?”医生问。 简柒南没入镜,他听着屏幕里医生的话,恨不得替他哥回答。 这段时间他观察得可仔细了,他哥食量是慢慢增加的,食量增加了,气色也跟着变好。 刚开始时他会早醒,醒来之后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整个人懒恹恹的。但现在慢慢地会跟他一起赖床了,有时还会给他做早餐。 最明显的是笑容多了,话也多了,从以前惜字如金般地“嗯”“好”之类的简短回复,开始慢慢向长句发展。 “正常食量,吃完没有恶心反应了。”秦路延认真回答,“偶尔失眠,还是多梦,但睡着不会容易醒了。” 简柒南轻蹙了下眉,但很快就换上了笑脸,睁着眼睛冲他哥眨巴眨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秦路延瞥了他一眼,再看回镜头时唇角勾了下。 “这么看,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啊。”医生抬头时正好捉到秦路延的神情,忽然问:“谈恋爱了?” 秦路延微顿,没否认:“嗯。” “哎哟那可太好了,这是好事儿啊,难怪状态恢复得这么快。”医生语气都欢快了起来,“想多分泌点多巴胺啊肾上腺/素,没什么药比谈恋爱更有效的了。啊对了,那能正常进行性行为吗?” 这三个字忽然砸进简柒南的耳朵里,砸得他差点呛了一口空气,他一动也不动了,咬着牙假装淡定。 秦路延静默了两秒:“什么程度?” 医生笑起来:“什么程度都行,看你们自己,主要是看你有没有那方面的情绪,有那个欲望啊就是好事。” 秦路延嗯了一声:“有。” 简柒南坐不住了,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视线不知道该看哪儿,索性悄摸离开去倒了杯水喝。 奈何刚才他为了能偷听清医生说的话,特意把电脑音效调高了,以至于他现在都躲到了墙角,还能听到医生的声音。 “不过热恋中的小情侣,这事儿容易上瘾,你也要注意休息,别一次性把情绪都消耗干了。”医生一本正经地叮嘱,“这样对你女朋友也不好,两人相处啊,对方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你,你们一定要保持在一个双方都平衡的状态。” “嗯。”秦路延顿了下,忽然解释了一句:“是男朋友。” 简柒南一愣,缓缓闭上了眼睛,耳朵悄悄红了。 医生也明显愣了一会儿,不过他见多识广,很快就接受良好了,笑着点点头:“男朋友也一样,挺好,总之啊跟对象多进行一点亲密活动,对你的病情有好处,不过男朋友的话那就更要注意防护了。” 秦路延喉结顿了下:“谢谢林医生。” 这边电话一挂,简柒南那阵羞耻感攀到的顶峰,他抬腿就想往外溜。秦路延站起身手疾眼快地抓住了他,正想欺负,就见小阳着急忙慌地推门进来:“延哥!你看热搜了吗?” 两人皆是一愣,秦路延缓缓松开了简柒南,从小阳手中接过手机。简柒南凑过来一起看,一眼就瞥见了“秦路延恋情”这个词条。 这一瞬间,简柒南后脊骤然凉了一片。 被发现了…… 这是简柒南的第一反应,然而热搜点进去,却发现里边的内容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看得他直接傻了眼。 第52章 热搜 热搜点开, 飘在首页的是一个由几张照片剪辑而成的视频,标题文字“秦路延与柳雪兰深夜约会,举止亲密, 疑似恋情曝光”。 视频中第一张照片, 秦路延靠在天台上的护栏上, 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一件白色卫衣, 卫衣帽子挡住了脑袋, 只看得见帽子上显目的logo。 这个动作很亲密,显然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动作, 基本算是实锤秦路延谈恋爱了。 拍摄角度是从下而上,是简柒南和秦路延在天台吹风时, 有人在街上拍的, 简柒南那时候的预感果然没错。只是没想到这段恋情却居然被冒名顶替了。 后面的照片,是秦路延和柳雪兰在昏暗走道里谈笑, 秦路延背对着镜头,看不到表情, 只看得到他手握着柳雪兰的手臂,柳雪兰满眼都是笑意。 她身上穿着的, 正是那件帽子上有显目Logo的白色卫衣。 这么前后一联系,确实任谁都会觉得秦路延怀里抱着的人就是柳雪兰。 简柒南看懵了几秒, 然后直接无语了:“这都行?” 秦路延把手机还给小阳,小阳看看秦路延,又上下仔细打量简柒南的穿着,嘶了一声:“这衣服真是一模一样的啊, 这可真是巧了。” 简柒南原本也觉得巧了, 可现在他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太巧合了, 一切都像是设计好的。 秦路延走到桌子前拿起手机,正要找夏筠处理,对方先拨通了电话过来,“这事儿澄清很容易,不过你俩现在刚合作完,要是撕破脸,黄永山得找你俩哭。柳雪兰出了名的爱蹭热度,那就让她蹭吧,今晚先不管,之后找个时机打破谣言就行,这事儿好办。” 秦路延单手指骨抵着桌沿,目光从半垂的眼皮中垂下来,有种冷淡的锋利。简柒南见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听电话那头说:“明天我来长桥找你吧,顺便跟黄导聊聊,我跟他老相识了,以后你们多的是合作的机会,今晚先稳住阵脚。” “两天之内澄清。”秦路延说,“我不想拖太久。” “我知道。”夏筠温和地笑了笑,“因为你身边那个小男生吧?其实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既然是你的经纪人,就会为你搭桥铺路。这个圈子功利过重,有个知根知底还只图你人的爱人,比那些想踩着你上位的艺人风险小多了,这点你很幸运。” 简柒南从热搜中抬起头。 大概是经历过被秦路延身边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境况,现在乍一听到对方的话,简柒南有些意外。秦明川也好周蔷也好,都恨不得他俩撇清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可夏筠却觉得这是好事儿? 他跟他哥对上了视线,大概是夏筠的态度打消了秦路延的顾虑,他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了瞬:“明天见面再说吧。” 挂断电话,秦路延示意小阳去告知黄永山一声,这事儿他会处理,随后抽走了简柒南手里的手机,“糟心,别看了。” 简柒南手里一空,悻悻地脱掉了身上的卫衣,扔秦路延床上:“她怎么知道我今天要穿这身衣服,她还有预知的神通?” 秦路延把手机放桌上,“你比她早出门,她想知道你穿什么还不容易么。” 简柒南回头纳闷:“那她上哪儿这么快找到同款去?” “你之前穿过这件,而且她不止这一件同款。”秦路延拍了拍简柒南懵掉的脑袋,“有心之人,总是有你预想不到的准备。” 简柒南心中一阵惊讶,闷闷地哦了声。 秦路延静默了下,又说:“走廊里那张照片,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简柒南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哥说的是他握着柳雪兰手臂的那张照片,他当然没多想,可他哥都开口了…… 简柒南冷冷地绷起了眼皮:“那是什么样,这么亲密,还上手了。” 秦路延一时无言,无奈地把人拉过来:“她喝多了没站稳,扶了一下。” “这么巧么。”简柒南推开他哥的手,冷冷地转身往洗漱间走,“我不信,除非你再示范一次。” “……” 秦路延两步上前把人捉住,打横抱进了洗漱间,搂着他的腰把人禁锢在洗漱台上,给他洗脸刷牙。最后不等简柒南反抗,就被他哥摁着接了个深深的吻,低声问他:“还气么。” 简柒南方才那点演技功亏一篑,摇了摇头,嘴角依旧绷着:“犯规了,这不是认错的态度。” “不是认错。”秦路延把人抱下来,轻声说:“我在哄你。” 简柒南瞬间说不出话了,耳尖痒痒的,他下意识摸了下,推开他哥大喇喇地溜走了。 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冷静了点后又忍不住打开了手机热搜。 首先简柒南见识到了柳雪兰的黑红体质,评论区全是对她阴阳怪气,说她人比戏红,事比戏多,演技全用在蹭热度上了,用词难听至极。 -柳雪兰的事迹还需要课代表整理一遍吗?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儿?一个靠绯闻火出圈的女明星,私底下得是什么样,想想都恶心。 -娱乐圈还有没被她蹭过的男明星?还有没被她的艳压通告拉踩过的女明星? -只要有柳老师出现的地方,一条战线上站满了百家粉丝,也是一种新奇的成就呢~ -有一说一,演技还行,就是作妖太过了,路人缘完全败坏了。 -这种明星还能活跃在大众荧幕上,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简柒南不了解柳雪兰,不想评价这些,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些骂秦路延的评论。 -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跟这样的女艺人在一起,自降身价呗,禁欲男神变low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路延也就那样,粉丝别洗了。 -粉转黑啦~ -蹲一个澄清!求求了!!! 简柒南看得直窝火,选了其中最难听的一条,手指敲打着键盘骂了回去:你懂个屁,秦路延私下什么样你知道?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举报了 没想到他寡不敌众,他才回了一条,就有无数条来围攻他—— -活灵活现的脑残粉哎~ -秦路延私下什么样你知道?他趴在你耳边告诉你的?还对你家哥哥抱有幻想呢?人家没在一起也轮不到你,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别在这丢脸了,本秦路延老粉看了都觉得你丢脸 简柒南咬牙闭了闭眼,拇指摁着食指发出咔哒一声响,他坐在床上调整了个方便的姿势开始大展身手。 - 简柒南回去换个衣服,半天没回来,秦路延正要过去看,就接到了秦明川的电话,那头沉声说:“热搜说的是真的吗?你什么时候换人了?还是那种货色。” 秦路延冷淡道:“多关心自己吧。”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压着重重的粗气:“是你让人去挖周蔷的案子的?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还想干什么?” “她只是冰山一角。”秦路延不紧不慢。 秦明川冷声:“你还想把手伸到我这儿来?” “我们原本可以相安无事。” 秦明川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条件。” 秦路延闭了闭眼,“原本我要的很简单,我只要一个平静的生活,但现在……” “现在什么?” “股权。”秦路延睁眼看向窗外,“我要川华的股权。” 电话那头的秦明川没了声音。 其实他早些年就提出过给秦路延股权,他承认那时候确实带着补偿他、收买他的意思,这几年来他对秦路延几乎有应必求,就希望秦路延有一天能真的跟他父子同心。 可秦路延心底扎着一根刺,而这根刺恰恰也是秦明川的逆鳞,双方都无法妥协。 现在秦路延跟他开口了,但秦明川知道这已经不是妥协了,是威胁。 秦明川当年是从父亲手中接承家业,年少成名,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无法撼动他,他骨子里就觉得子承父业是对家业最好的交代。 可他只有秦路延一个儿子。 只要秦路延愿意尽心尽力打理川华,把川华交到他手上反倒是秦明川的心愿,这样秦家的辉煌才算真的延续下去了。 可他知道秦路延现在想干什么。 他要的不是川华,他想要的是自由和掌控。 “等你这部戏结束回来,这件事情可以商量。”秦明川语气温和下来,带了些许疲倦,“我现在身体不如当年了……我儿子是同性恋,你想让我晚节不保么?” 秦路延眉头皱了起来:“让你晚节不保跟我是不是同性恋无关,是你早年那些不堪的过往。” “住口!” 秦明川果然又发怒了,秦路延直接切断了电话。 一回头发现简柒南还没回来,于是找了过去,推开门就发现这小子盘腿坐在床上,眉头紧锁表情坚毅,双手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跃,连他进来都没发现。 秦路延无奈地走过去揉他的脑袋:“跟人吵架,气的是自己,何必。” 简柒南愣了下抬头,强装镇定地把手机收了起来,绷着嘴角:“你怎么过来了?” “不过来,今晚谁给我暖床。”秦路延把简柒南捞进怀里,抱回了自己房间,关门时亲了下他的耳朵,“医生说了,多进行亲密活动,有好处。” 简柒南:“……” 他哥真的变了。 …… 这一晚亲密活动没进行太晚,因为第二天秦路延有戏要拍,还要和夏筠处理热搜的事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祸不单行,这个热搜还没下,另外一个热搜又冲上来了。 早上简柒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出手机想看看昨晚自己跟黑粉的对战情况,然而刚点进微博,就看到了几条显目的标题—— 【秦路延与同组男演员亲密互动】 【隐匿的光另一男主角】 【秦路延吻戏疑似不是借位】 简柒南瞬间清醒了,直接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点进去之后他身子都凉了一半。 首页是好几个秦路延和他在片场的视频,画质很模糊,还给简柒南的脸打了码,这说明曝光的人明显知道秦路延的底线,有所忌惮。 画面中秦路延坐在大院台阶上休息,简柒南和他背对背倚靠着,过了一会儿,索性转过头来把下巴支在了秦路延肩膀上,和秦路延看手机里的东西。 还有他给秦路延送水,替他拿衣服,两人上同一辆车,隐约能看到两人在车内脸凑在了一起,那是个接吻的姿势,但在关键的脸部打了码,愈发欲盖名彰。 -什么情况?秦路延玩的这么花的吗?!我看这下粉丝还怎么洗。 -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那男的八成是基。 -别八成了,我再给你添两成,秦路延是不是不知道,但那男的绝壁是基! -又是一个倒贴的,虽然看不惯柳雪兰,但人家好歹是正牌,这男的什么东西?好恶心。 -心疼雪兰一秒。 -心疼美女,这年头还得防男人,恶心。 -笑死了,柳雪兰怎么成名的不知道?秦路延要真跟她在一起了我一生黑,相比之下说他喜欢男的我都能接受。 -同意楼上,姓柳的挨谁谁晦气,我甚至接受他喜欢男的,虽然看不清脸,但明显也是个帅哥。 -你们认真的吗?那我可要开始磕了,他俩在一块氛围感真的绝…… -哈哈哈哈服了!看看柳雪兰把秦路延粉丝都逼成什么样了! ……这是什么走向? 简柒南全身都在发麻,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就被他哥捞回了怀里,秦路延嗓音懒懒的,“在看什么。” “哥。”简柒南欲言又止,低声道:“舆论走向好像有点奇怪。” 第53章 直播 秦路延翻过身打开床头灯, 房间亮了起来,简柒南转过身来把手机递给他哥,他猜他哥看到这个热搜估计会生气。 果然, 秦路延只看了一眼, 神色就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 第一个视频是曝光两人的亲密, 虽然简柒南的脸被打了码,但是明显能看出他是男生, 现在评论区很多猜测他身份的人, 而他的身份很快就被下一个视频证实了。 另一个视频是两人拍的一场吻戏,同样在脸部打了码, 标题赫然标注着两人拍吻戏疑似不是借位。 所以视频中的男生,就是鹿余生的扮演者。 -无风不起浪, 人家剧组传出来的, 多半是可靠消息。 -这个角度,根本不是借位的拍法, 很明显是脸部特写啊,绝对是真亲, 不信等电影上线,赌个大的。 -谁还不信可以跟我赌, 我能靠这个暴富。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正牌女友在一个剧组里, 看着男友跟男的拍吻戏? -楼上能不能滚,这就正牌女友了?柳雪兰告诉你的?真能蹭! 猫咪轻巧地溜进房间,轻快地跳上床躺在了被子上,简柒南顺手揉了它一把。秦路延摁下锁屏键, 把简柒南捞进怀里懒懒地抱住, 嗓子里还带着早起特有的沙哑:“怕么?” 简柒南抬腿把猫咪弄到床边:“不怕。” 秦路延亲他的额头:“这两天别上网了, 好不好。” 简柒南有点迟疑,就听他哥轻声说:“听话。” “……嗯。”简柒南想了想,又闷闷地憋出一句,“其实不给我的脸打码也行,曝光了,还省事了。” 秦路延无奈,把人抱紧:“我会让法务去办。再躺会儿。” - 下午夏筠来了长桥,先到剧组跟黄永山打了招呼,说了自己签了秦路延的事情,黄永山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最后喜笑颜开,恭喜两人强强联手。 回酒店后夏筠第一次见到了简柒南,她笑着拍了拍简柒南的肩,“听路延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简柒南礼貌地“嗯”了一声。 “知根知底的竹马,两人都这么爱对方,真让人羡慕。”夏筠仔细打量着简柒南的眉眼,她眼中透着温和的慈爱,又忽然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也不是每对恋人都能像你们这样,认定对方就一往直前。” 简柒南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感慨,也许是阅历更深,多年来见惯了太多冷暖,也许这也是她二话不说就愿意替他们铺路的原因。 秦路延和夏筠谈论工作的事情,简柒南也不想在旁边打扰,正好这会儿傅嵘桑约他吃晚饭,他跟秦路延说了一声就去了。 走之前秦路延叮嘱他:“别喝酒,不准抽烟。” 简柒南一边回复傅嵘桑的消息,一边嗯嗯点头说:“知道了。” “早点回来。”秦路延见他一直低头看手机,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听见了么?” 简柒南这才放下手机,噢了一声:“听见了。” “回来之前给我消息。” “好。” 目送简柒南出了房间,秦路延这才回过头来,夏筠坐在一旁看笑了:“好一个寡淡薄情啊,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以为这世上没人能近得了你的身了,没想到反而你才是操心的那个。” “见笑了。” 简柒南一走,秦路延又恢复了那种天生的冷淡疏离感,他拿起桌上的平板打开了热搜,“现在南南被搅合进来了,我不希望他被攻击。”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爱他,恨不得把他护在怀里藏在兜里,担心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夏筠指尖优雅地点着膝盖,“但是你想过他的想法么?” 秦路延指尖轻轻顿了下。 “他也很爱你,所以我相信,同样的,他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去抵抗,你确定他真的愿意藏在荫蔽下吗?”夏筠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相比于自己遭受攻击,他看着所有人都在攻击你,却无能为力,会更难受。” 秦路延微垂着眼皮,目光落在一片虚空处。 “你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对方,都没错,但有时候坦然地直面问题,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夏筠说完,秦路延并没有说话,她笑了笑,“好了,这个留你们自己思考,先想想柳雪兰的事情吧。” 秦路延知道夏筠是什么意思。 直面问题,说白了就是公开出柜。 秦路延自己无所谓,可他觉得简柒南不该承受这些。 “我现在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呢,按常规方式,工作室发文澄清,这种方式最简单,但是弊端很大,毕竟撕破脸对你现在这部电影有不好的影响,再者不是艺人自己亲口否认,粉丝多少会憋屈怀疑。” “第二个方案,是你今晚开个直播聊聊天,给这两天替你冲锋陷阵的粉丝一个福利,别让粉丝太委屈了。我会找人带直播的节奏,让你有机会隐晦的否认跟柳雪兰的恋情,免去郑重其事地澄清带来的尴尬,也算是给你们这部电影积个德。”夏筠琢磨了一下,“你要是觉得这样不解气,回头我随便找个机会,让她吃个教训。” 秦路延沉默片刻,掀起眼皮:“第二个。” “行,那就按第二个办,但是直播间人数会很多,节奏可以带一带,但没办法全程把控。你澄清了跟柳雪兰的恋情,肯定还会有人问你怀里抱的是谁。”夏筠偏头看他,“这个你要是不想回应就当看不见,但是我不希望你否认,这样他就再也见不了光了。” “我不会否认。”秦路延语气果断。 “好。”夏筠默默看着秦路延几秒,欣慰地笑了下,“这点你比你爸强多了。” 晚上夏筠就安排了直播。 开播前秦路延打算给简柒南发个消息,但又担心让他知道自己在直播,反而进直播间看到那些弹幕。 于是他给傅嵘桑发了消息,让他晚上盯着简柒南,别让他上网。 秦路延不知道简柒南会什么时候回来,担心他忽然回来会跑进来,于是他没在自己房间直播,去了简柒南的房间。 直播助理打开了直播间镜头。 工作室在微博分享了直播链接,直播间迅速涌进了大批人,镜头画面出现了卡顿,弹幕如潮水般飞了起来。 秦路延散懒地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揉了揉怀里的猫,垂着脑袋没看镜头,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弹幕。 -毫无预兆开直播了!有生之年!!! -开屏暴击,这张脸太顶了,脏话都到嘴边了又憋了回去,先容我冷静三秒再来骂。 -你们都不问,那我来问,怎么不见女朋友啊?大美女人呢? -柳雪兰杀青了,现在的IP在北城,这是异地恋了呗? -脚踩两条船还是男女通吃,都恶心成这样了,粉丝都不挑食吗? 秦路延终于动了下,他嫌太亮晃眼,把旁边的灯光调暗了些,这时出现在镜头里的那张脸轮廓感更清晰了,他嗓音轻缓地开口:“好久不见。” 弹幕停顿了一瞬,刚刚的质疑声迅速被颜粉们满屏的爱心和表白刷了下去。 他淡淡地看着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回复。 “吃过晚饭了。” “在剧组。” “还没杀青,快了。” “喜欢就接了。”秦路延淡漠地说,“这种题材,有什么问题。” 此时弹幕刷柳雪兰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就一句话的事儿,真的不澄清吗?! -这种事情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两人刚合作完又不能闹得太难看,澄清也得双方共同商议啊,你们都没脑子吗? -猫猫好可爱啊!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啊,要是没在一起,能不能给个暗示啊? -紧急情报!柳雪兰发微博了!发了张自拍,后面椅子上挂着的就是那件白色卫衣,这算是一种官宣暗示吗?! -石锤了?! -这算官宣吗?求求了,粉丝真的扛不住了! 出现了突发状况,弹幕节奏忽然不受控制了。 先前夏筠说好的,隐晦地带节奏让秦路延澄清,这下看来夏筠又得花时间重新考虑怎么带了。 秦路延只扫了一眼弹幕,怀里的猫就在他怀里拱了拱,仿佛在求主人的爱抚,秦路延无奈地捏住了它的耳朵…… 弹幕彻底炸了,直播间卡住了。 …… 夏筠这边也没料到柳雪兰会这么明目张胆,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她和秦路延的恋情,夏筠正思考着怎么处理,就见直播间里的人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没一会儿,她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秦路延:那件白色卫衣在我家,让小阳现在去拿过来。 夏筠一听立马明白了。 柳雪兰刚刚发微博,那件实锤他们恋情的卫衣就在她家里,她原本是想暗示坐实恋情,可如果这边却有另外一件卫衣,那么反而能变相揭穿柳雪兰了。 她立马让小阳开车去了秦路延发给她的地址取衣服,然而意外的是,小阳找了许久没找到那件衣服,急得不行:“真的没有啊筠姐,延哥说的地方我都找过了。” - 那件卫衣没在家里,因为它现在正在简柒南的身上。 简柒南和傅嵘桑出去吃饭前路过西河巷子,他回去换了双鞋,看到衣柜里的那件白色卫衣,他站在衣柜前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特意穿了那件衣服。 也许单纯就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好像这是在用一种隐秘的方式昭告他才是这件衣服的主人。 此时两人正在傅嵘桑家吃晚饭,傅母给他们做了一桌子的菜,嘴里还念叨着小凌今天怎么没来,简柒南笑说他哥是大忙人。 傅母摆摆手:“再忙饭还是要吃。对了小南,后天是9月28号,是你的生日吧?我没记错吧?” 简柒南愣了下,这几年他都没过过生日,而且这段时间太忙,他自己都差点记不起来了,“是啊,您不说我都忘了。” “想好怎么过了吗?要不来这儿,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哎妈,人家两人自己过。”傅嵘桑暧昧地啧了声,“这种日子用不着咱们操心。” 傅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行也行,看你们自己。来小南,这是我自己酿的酒,跟外边买的可不一样,你快尝尝。” 简柒南盯着面前这坛酒,忽然想起出来之前他哥提醒过他不准喝酒。 可是傅母很热情,就站在边上盯着他,满脸的期待,傅嵘桑也在旁边撺掇:“你之前不是挺能喝的嘛,怎么了?路凌不让你喝啊?你怎么这么听话呢?” 简柒南瞪了他一眼,最后实在是不想辜负傅母的好心,喝了两杯,没想到这酒劲儿还挺大,他喝完就知道不能喝了,找了个借口就要回酒店。 他记得他哥跟他说回去之前发消息,正准备打字,傅嵘桑这混蛋扑过来搂住了他的胳膊,抢走了他的手机:“哎别看手机了,这手机有什么好玩的,一天看几回,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简柒南拍掉他的手:“我给路凌发消息。” “走吧走吧,我给他发!”傅嵘桑掏出自己的手机,假模假样地打字,心说路凌我可帮你看住简柒南了,没让他看手机。 - 秦路延这边,直播弹幕还在疯狂质问。 他看着夏筠发来的消息,说衣服没找到,他蹙了下眉,正纳闷衣服能去哪儿了,就听到门忽然被人拧开了。 他愣了下回头,跟门口的简柒南对上了视线。 然后目光往下,落在了他身上的那件白卫衣上。 第54章 掌声 简柒南呆愣地握着门把手, 脑子还有点懵,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哥桌上开着镜头的电脑,脑袋空白了一瞬, 转身就要跑。 秦路延回过神来, 随手摁了下关闭直播的按钮, 上前两步把人抓住了,将他抵在了门上, 低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皱起眉:“喝酒了?” 简柒南偏着头,生怕他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刚才回来的时候, 就是担心他哥发现他喝酒,才特意没有直接去他哥房间, 悄摸溜回了自己房间, 他怎么也没料到他哥会在他房间里。 简柒南舔了下唇,被踩了尾巴, 心虚地绷着眼皮:“就一点点。” 秦路延静默片刻,掌心轻柔贴在他的胃部揉了揉, 冷声说:“我是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准喝酒,不会听话是不是?” 他没有不听话, 只是傅母那么热情,他确实不好拒绝, 而且真的只喝了一点点。简柒南有点不服气,但又不敢反驳,绷着嘴角低声说:“……下次不喝了。” 秦路延低头凑近他的嘴唇。这是个接吻的姿势,简柒南下意识眯了下眼, 他哥却只是闻了闻, 无奈道:“先喝点牛奶。” 简柒南抿了下唇, 闷闷地哦了一声。 想起什么,又赶忙瞥了眼桌上的电脑,有点愣愣的:“哥,你刚才在和谁视频吗?” “直播,关了。”秦路延缓缓松开简柒南,看着他身上的白色卫衣,不知道刚才直播间里的网友有没有看清他。 简柒南眨了下眼,指着桌上的电脑:“可是我怎么感觉画面还在动。” 秦路延愣了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两人都沉默了。 …… 夏筠那边也一片安静,她和所有网友一起全程观看了这两人的互动,弹幕刷的连字都看不清了。 -衣服!衣服衣服衣服!!! -卧槽同款衣服?!看到了没这才是正主啊! -我就说秦路延怀里搂着的人身高体型都不太一样吧!一看就不是柳雪兰!柳老师现在脸疼不疼?嘻嘻。 -这就是热搜里那个男生吧?另外一个男主角,和路路拍吻戏那个! -终于看清脸了,这男生好帅啊,有人解码吗?总感觉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爱心][爱心] -想起来了,之前在酒吧和路路一起上热搜的就是他吧,白头发小帅哥! -秦路延你的手在干嘛?!你不准摸他啊!你俩什么关系?! -???直播接吻?这么刺激!!! -别激动姐妹们,应该只是朋友(狗头) -可是真的有点甜(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如果不是柳雪兰,看到这一幕我已经开骂了,现在我只想说,也不是不行…… -也不是不行…… -也不是不行…… …… 夏筠默默放下了手机,她觉得她不需要再重新考虑新的公关路线了,这时候柳雪兰的那条微博评论区估计已经沦陷了,她点开柳雪兰的那条微博看了眼—— -这么会蹭,脸疼不? -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我都替你丢脸。 -谢谢雪兰老师,如果不是您,我还不知道我居然能接受路路喜欢男人[玫瑰花] -这么一比,那小帅哥顿时顺眼多了,谁有帅哥微博麻烦艾特我一下谢谢。 -楼上同求。 舆论走向是好的,夏筠放心地将手机锁屏,继续看向屏幕里的两个人。 …… 秦路延这会反应过来,刚才他没摁到关闭直播的按钮,此时简柒南已经完全暴露在镜头下了,再想藏着是不可能了。 而且夏筠说的没错,他知道简柒南并不想一直藏在荫蔽下,或许过度的保护,反而让简柒南生活在了暗无天日里,每天都要小心翼翼。 他想要刻进骨血里的人,应该要有跟他一同站在阳光下的权利。 他闭了闭眼,最终牵起了简柒南的手,拇指安抚般地摩挲了下他的手背,拉着他走到镜头前,轻声说:“南南。” 简柒南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点懵,明白过来刚才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们,耳尖红得滴血,听到喊声立马应了声:“嗯?” “跟大家打个招呼吧。”秦路延说。 简柒南紧张归紧张,表面上却装得十分镇定。可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弹幕,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偏头压着声音问:“说什么?” 秦路延纵容地笑了下,把他摁在椅子上,站在身后手掌搭着他的肩,“介绍下自己,说什么都行。” “……哦。” 从初中起就没搞过自我介绍这种东西了,简柒南脑子里有点空白,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大家好,我叫简柒南。” 说完他就发现画面卡住了。 于是又回头瞄了他哥一眼,用口型说:我还要说什么? 秦路延低下头来凑近屏幕看,这个姿势几乎将脸贴在了简柒南耳朵上,“弹幕问什么,你就把回答什么。” 他说着手臂从简柒南身侧穿过,右手握住鼠标拉慢弹幕,以便看清弹幕内容。 -我疯了姐妹们,我这高冷禁欲的前夫以前不是这样的,这离得也太近了吧!!!失恋了,从今天起被迫加入事业粉大军(抹泪) -我都懒得问你们什么关系了,不整那些流程了,直接亲一个吧! -我那薄情寡义的小叔居然开窍了,爷青结。 -你们都不问,那我来问,赶紧交代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简柒南看到了最后这一条,和他哥对视了一眼。网友这是已经认定他们的关系了,都没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简柒南得到了他哥肯定的眼神,犹豫地说:“高中?” 这话一出,算是彻底出柜官宣了。 隔壁房间的夏筠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起来。小阳站在一旁,双手握着胸前直跺脚,又兴奋又紧张。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为什么用疑问句?”简柒南琢磨了下,老老实实地说:“因为中间分开过,不确定哪次算真的在一起。” 这时他耳朵边传来他哥的声音:“高中。” 简柒南双手放在桌下,手指不自觉地抓着裤子,心口砰砰直跳。 他看不清弹幕了,只看得见满屏的“破镜重圆”、“999”和红色的[爱心],其中也有几条骂人的,但很快就被祝福刷下去了。 总之出乎预料的,好像这一切没有他们预想中的那么糟糕。 “身上的衣服?”简柒南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卫衣。 秦路延在耳边说:“我的。” 简柒南愣了下,红色从耳尖蔓延到了脸颊,闭着嘴说不出话了。 秦路延一直保持着将简柒南半环在怀里的姿势,不紧不慢地拖动弹幕,挑着其中的部分弹幕回复。 “他经常穿我衣服,习惯了。” “南南进组是导演看中的,没走后门。” “不知道是不是同性恋,只喜欢过他一个。”秦路延说,“你们怎么理解都行。” 秦路延这话说完,垂眸看简柒南:“大家问你。” 简柒南脑子里还回荡着“只喜欢过他一个”这句话,有点愣神,闻言啊了声:“什么?” “同样的问题。”秦路延提醒。 简柒南抿了下唇:“一样。” 秦路延目光落在简柒南红得滴血的耳尖上,忍不住想逗,继续问:“什么一样。” “跟你的回答一样。” “我怎么答的。”秦路延嗓音低低的,“仔细说。” 简柒南这下知道他哥是故意的了,要是平时他非得挠回去,可这会面对着镜头还不能不答。 他声音低而飞快:“也只喜欢过你一个。” 秦路延满意了,弹幕却疯掉了,满屏的感叹号和啊啊啊…… -谁以后再说秦路延不拍感情戏是不会撩!!! -好宠溺啊~第一次磕这种cp,居然没有违和感~ -终于路路是所有女人都得不到的男人了,我圆满了,锁死别be! -难怪这么些年不接感情戏,原来是心里装了一个人,磕的第一口糖我先给自己一刀。 -帅哥出道吧,我现在就爬墙! “要不要出道?”简柒南摇摇头,“不出……不为什么,我有别的想做的事情。” “他不需要挣钱。”秦路延下巴轻轻蹭了下简柒南的脑袋,“他开心最重要。” 夏筠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发消息提醒秦路延收着点。 眼看着事情都解决了,秦路延也没再多聊,在粉丝恋恋不舍的哀嚎声中关闭了直播,然后打电话让小阳弄点牛奶来。 简柒南不知道是醉的还是不好意思,从脸到脖子都红得不像话,坐在椅子上缓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被桌上手机的震动声拉了回来。 傅嵘桑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一个劲儿地说他们牛逼,问他们之后打算怎么办,简柒南干笑了声:“我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门铃响了,秦路延开门从小阳手里接过牛奶,这才发现走廊里齐刷刷探着一排脑袋,大家都趴在自己的房间门上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边。 黄永山头顶的发量有些稀疏,他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响:“不知道说什么了,就祝福你俩吧,顺便庆祝咱们这部电影省了一笔宣传费。” 走廊里不知道谁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响起了哗啦啦的掌声。 简柒南挂点电话,听到外面的动静纳闷地走了出去,“怎么了哥?” 秦路延回头,轻车熟路地将简柒南捞进了怀里,冲大伙道:“谢了。” 简柒南在原地僵了一会儿,立马往后弹了两步,秦路延关上门揪住了简柒南的领子,把牛奶递给他:“喝了。” 简柒南听话地喝完,看着他哥:“哥。” “嗯。” “我好像有点醉。”简柒南抓起他哥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很烫。” 秦路延垂眸静默地看了他几秒,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勾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下去。简柒南抓紧他哥的衣服,后背被推着抵在了门上,心口跳得快蹦出来了。 简柒南抓着他哥衣服的手松开,向上攀上了他的脖子,大概真是酒精上头了,他眼眶一阵酸涩,紧紧闭上了眼睛。 发现怀里的人在轻轻颤抖,秦路延稍微松开了些,捧着简柒南的脸看他:“南南,怎么了?” 简柒南低下头,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没。” 秦路延愣了下,心口一片酸软。 他知道简柒南其实是害怕的,只是从来不承认。 不是不坚强,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同样的风浪,那些谩骂和指责像刀子一样扎得很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秦路延心疼地亲了亲他,低声告诉他:“不一样了,一切都变好了。” 第55章 路娴 这几天的舆论经历了一波三折, 最终意外地出现了大批两人的cp粉,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网上还是有很多攻击和恶言。 但每一件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坏和绝对的好, 至少现在被骂的时候, 有人会替他们反击, 再也不是孤立无援的状态了。 更意外的是,事发之后秦明川没有一点动静, 要放在之前, 他肯定会勃然大怒,可这次居然连个消息和电话都没有。 大概是这次的事件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这会儿再来发火责骂也无济于事了。 公开之后大家在面对秦路延和简柒南的时候就坦然了许多,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熟一点的人还会偶尔开开两人的玩笑。 下午两人到片场时, 简柒南的休息椅上摆了好几份礼物,薛乔指着其中绿皮包裹的盒子说:“生日快乐啊小南, 我没什么贵重礼物,我也知道你不缺, 这是我们家乡自己种自己蒸的茶饼,你可别嫌弃啊。” 简柒南拿起盒子仔细看, 笑了下:“这得费不少功夫吧?谢了啊。” “哪儿的话啊。”薛乔笑笑,“我能重新拿回这个角色, 还多亏了你和延哥呢,要谢也是我谢谢你们。” “那你确实该谢谢延哥。”简柒南转头,“延哥,你还要化多久啊延哥?” 秦路延坐在一旁让化妆师给他上妆, 听到简柒南又喊他延哥, 无奈地抬了下眼皮。 化妆师姐姐拿化妆刷往秦路延眼睑处刷了刷, 忍不住笑了:“马上好了,秦老师的妆往帅了化很简单,可这要往不帅的方向化,确实有点考验我。” 简柒南躬身凑近了盯着他哥的脸:“这已经化过了?” 薛乔也凑过来:“这哪里有不帅的痕迹呀?” 化妆师姐姐停下动作,沉默地观察了几秒:“待会儿不是要拍江时森生病的戏么,我专门往憔悴了化的,不明显吗?” 薛乔单手扶着下巴:“嗯……憔悴是憔悴了点,可还是很帅啊,有种病恹恹的帅。” 化妆师改口道:“行,那就还是帅,病恹恹的帅。” 简柒南的目光从他哥眉眼缓缓往下移,落在对方略显苍白的唇上,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冷淡薄情,让人有种想在上边弄出点痕迹的冲动。 化妆师收起笔刷,秦路延缓缓抬起眼皮,跟简柒南对上视线,简柒南微愣了下,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不自觉咽了下喉结。 这点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秦路延的眼睛,他站起身时指尖轻轻刮了了简柒南的耳朵:“小流氓。” 简柒南:“……” 小流氓被这么一逗,耳尖红得不像话。黄永山过来给他们讲戏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小南你耳朵怎么回事儿啊?马上开拍了,要不要拿个冰袋捂一捂?” 他说着心知肚明地白了秦路延一眼,秦路延如无其事,好似这事儿跟他无关。 简柒南摸了摸耳朵,抿紧唇憋出一个字:“好。” 助理把冰袋递给简柒南,他敷在耳朵上,半死不活地瞄了他哥一眼,然后发现这人在笑,他当即凑近了往他哥腰上捏了一下,却被他哥抓住了手指。 “这天江时森的父母接受了学校的临时派遣,要出差参与三天培训,于是江时森将鹿余生带回了家……哎你俩干嘛呢?”黄永山狐疑地瞪了两人一眼,简柒南抽回手,慢吞吞地站直身子。 黄永山无奈地摇摇头,“江时森因为长时间的压力和疲劳,在两人一起作画时身体不适短暂昏迷,鹿余生将他扶到床上,仔细照顾他。” 这场戏在江时森家里,演员已经就位,打板后正式开始。 从剧本上看,这段戏更像是一段过渡的戏份,没有什么大开大合的情绪和情感,按理说拍起来会稍微容易些。 只是没想到,黄永山在后边接了一段两人原先都不知道的桥段。 鹿余生给江时森喂水,两人靠得极近,短暂地暧昧对视后,江时森抓住了鹿余生的手,偏过头准备亲吻他。 到这里,原本的剧情是,鹿余生不太好意思,关键时候别开了脸。 可没想到秦路延正准备亲简柒南,房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江时森的父母站在门口愕然地看着屋里的一切,最终江母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你、你们在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简柒南霎时间僵住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眼里尽是茫然慌张和恐惧。 秦路延也条件反射地失措了一瞬,愣了两秒后回过神,赶忙看向简柒南。 “cut!特别好!”黄永山笑着鼓掌,“被撞破这个反应,果然得事先没有心理准备才能表现出人物该有的反应,别怪我没提前跟你们说啊,完成得特别好。” 戏是过了,可简柒南却好像被拽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陷在亲密的暧昧中,忽然被人撞破……这样的场景,让他仿佛听到了路娴的声音。他久久没回过神来,身上一阵冷意窜过,又变成热意密密麻麻攀了上来。 秦路延皱眉,坐直身子扶住了简柒南的肩膀,轻声喊他:“南南。” 简柒南这才眨了下眼,身子像是忽然落了个空,一下子没了力气。半晌他才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哥。” 秦路延捧着他的脖颈,拇指轻轻刮磨他的脸颊:“拍戏而已。” 简柒南缓缓平静下来:“晚上我们回家住吧,我想吃你煮的长寿面。” “好。” 今天的戏拍完了,原本黄永山和剧组的人还想给简柒南庆个生,可听说两人不准备在酒店住,就知道他们想自己过,大伙儿也很识趣地没再挽留。 两人回去的路上路过蛋糕店,买了个六寸的水果蛋糕,简柒南不爱吃奶油,不爱太甜的东西,买蛋糕总是买水果量多的。 简柒南把蛋糕盒举过头顶,细数着里边的水果:“一个蛋糕就这么点水果,你说我小时候吃蛋糕光吃水果,怎么还能吃到撑呢?” 这人不好好看路,秦路延随手将人拎到了里侧,视线从眼尾垂下来:“小时候胃才多大点。” “我高中的时候没比现在小多少。”简柒南啧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把果子都给我了,还骗我说一人一半。” 秦路延沉默,简柒南拿肩膀撞了他一下,追问他:“是不是?” 秦路延无奈:“嗯。” 简柒南笑起来:“邻居说我是被你养这么大的,还真没说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往家走,简柒南低头看见地面上两道长长的影子,切实的感受到了他们站在一起。他和他哥一直是这样并肩而立的,简柒南想,以前是这样,以后也该是这样。 路灯昏黄,连行人和车流都有条不紊,这样的平静很容易让人恍惚觉得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好像他们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了。 然而生活总是会有各种各样意外的惊喜。 两人说笑着回到大院,走到家门口后秦路延轻车熟路地去拿消防柜里的钥匙,却没找到,简柒南纳闷地探头过来:“怎么了?钥匙丢了?” 秦路延收回手,又不确定地重复检查了两遍,确认钥匙确实没在里边,他看向门口,眉心一点一点蹙了起来。 这时门锁从里边传来了窸窣的声响,简柒南愣了下,立马提高了警惕,没料到门打开时,一个女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女人穿了一件修身的灰色毛衣,下身是利落的牛仔裤,一头微卷的亚麻色短发,她化了精致的妆容,虽然看着上了年纪,可五官却依旧很漂亮。 她看到面前的两人时也愣了一下,表情缓缓出现裂痕,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十分复杂,欣喜自责愧疚还有许多无法形容的汹涌情绪。 她目光从两人之间来回了两遍,嘴唇动了下又没说话,眼眶红了一圈,最后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小凌……南南。” 简柒南瞬间就认出她了。 相比于多年前,路娴身上少了些风风火火的张扬,变得更加内敛成熟了。 她曾经也生活在这里,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简柒南拎着蛋糕的手收紧,缓缓没了知觉。 秦路延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抗拒。他稍微侧身将简柒南挡在了身后,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压根就不想说话,他一声都没吭。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他这种冷漠抗拒的眼神戳痛了路娴,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赶紧让开一条道:“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啊。” 她有些手忙脚乱,想给他们拿拖鞋,刚弯腰却又停住了,她要是这么做了,估计连这样的小事都会让双方为难尴尬。她局促地紧了紧手心,最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时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简柒南双脚几乎钉在了原地,这时他哥的掌心缓缓扣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进了门,又从他手中接过蛋糕准备放到桌上,才发现桌上已经有一个蛋糕了。 路娴赶忙笑着把桌上的蛋糕收了起来:“今天是南南的生日,我知道你们在这边拍戏,但不确定你们晚上会不会回来,总之就先准备了一个蛋糕……我不知道你们也买了,不过买多了也没关系,吃你们买的那个就够了,这个放冰柜里明天也能吃。” 路娴忙忙碌碌地拿着蛋糕放进了冰柜,又边撸起袖子边往厨房走,“我煮了一锅排骨,南南不是最爱吃这个嘛,等我待会儿再做几道菜就能吃饭了,你们先坐着等一会儿。” 简柒南站在客厅里,浑身都是凉的。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不怨恨路娴,他只觉得愧疚,他曾经答应过路娴不会再出现在路凌面前,可他食言了。 他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拉着他回了卧室,反锁了门,然后勾着他的后脑勺毫无预兆地吻了下来,简柒南下意识想躲,又被对方强硬地扣住了后颈。 这个吻很深很重,不准他挣扎,仿佛想在他身上刻下烙印。 等分开时简柒南嘴唇都有些发疼,眸子里染了一层生理眼泪。他哥垂着眸深深地看着他,皱眉质问:“为什么躲?” 简柒南一时语塞。 因为路娴回来了,因为她的出现打乱了节奏,让他忽然有点摸不着方向了。 秦路延闭了闭眼,缓了几秒呼吸,再睁开眼时眉眼间的冷恹散去了些,声音温和下来:“南南,不会有什么变故的,别怕。” 简柒南紧紧拧着眉,他不怕秦明川,不怕外人的眼光和恶言,他心里唯一一片能被击垮的薄弱点就是路娴,他永远不可能把尖刺对准路娴。 秦路延抱紧了简柒南,将脑袋缓缓抵在了他肩上,他低声说:“永远坚定地选择我,好不好。” 简柒南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心底一片酸痛。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从来没想过还有别的选择,他只是在往前走时忽然磕碰了一下,等那阵劲儿过去了,他依旧义无反顾。 简柒南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逃避永远不能成为解决办法,平静下来后两人还是打开了房门。 开门就见路娴双手撑着桌面,目光出神地落在虚无处,她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了一盆排骨,桌边却无人落座。这一瞬间她身上透着一种孤零零的气质。 听见卧室门打开,她空白的表情立马换上了笑容,站直了身子,“南南快来尝尝。街对门那家店铺,以前我常去他家买佐料,可惜现在他们已经换配方了,不知道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简柒南坐下来拿起了筷子,终于开口说了进门到现在的第一句话:“谢谢小姨。” 路娴愣了下,笑着摆手,有些语无伦次:“谢什么呀,多吃点肉,看你瘦的,待会儿咱们晚点再切蛋糕……小凌,你也多吃点。” 秦路延没往路娴那看一眼,随手抽了张纸巾塞给简柒南:“别弄衣服上,脏了自己洗。” 简柒南啧了一声,埋头吃肉:“反正不是我的衣服。” 路娴沉默地看着两人,他们之间一点都没变,这副场景让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坐立不安,好像她已经是个外人。 她一走就是六年,这些年她跟路凌唯一的联系就是一年一个电话,每次都是草草结束,如今她回来了,却没人问一句,去哪里了,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就好似只是跟她当年进组拍戏时那样,出了趟远门再回来,只是一件稀松平常、无关紧要的事情。 路娴垂下眼缓了口气,又再次站起身:“还有一个菜一个汤,我马上就弄好,你们先吃。” 说着又自顾进了厨房。 简柒南吃排骨的动作慢了下来,朝厨房方向瞥了一眼,又垂下脑袋,半晌偏过头眨了下眼。 路娴对他的态度,好似曾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或许是不想在多年后再次重逢时,开场就是争执和对峙,路娴始终表现得轻松又自然。简柒南想要把事情摊开来讲,道歉也好表明坚定的态度也好,可却找不到一个能撕开的豁口。 “哥。” “嗯。” 简柒南低声说:“小姨这样,还不如痛快骂我一顿。” 秦路延拿筷子的手轻顿,侧眸看过来:“你没错,不需要自责,更不用觉得亏欠谁。” 简柒南低低地嗯了一声,筷子扎了扎碗里松软的排骨,半晌才又开口:“明明不是一样的配料了,居然还能做成一样的味道……你说小姨出国这么多年,为什么忽然回来?” 第56章 歉疚 秦路延知道路娴忽然回来不是偶然。 她这些年并没有得到完全的自由, 比如她不能私自联系国内,通话时所有信息都是加密的,她受制于秦明川, 显然这次回来, 也是得到了秦明川的授意。 难怪这次事件发生之后, 秦明川没有一点动静,原来是换了方法。 秦路延不知道路娴这次回来是为什么, 想干什么, 但是无所谓。 他抽了一张纸巾,给简柒南擦了一下嘴角, “顺其自然就好 。” 简柒南点了点头。 该面对的终归都是要面对的。 路娴好一会儿才从厨房出来,她端了两个菜摆在桌子上, “这是土豆, 还有小凌爱吃的青瓜。” 眼看着都忙得差不多了,路娴才终于在饭桌前坐了下来。她其实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忙一些, 这样不会显得太尴尬。 路娴边拿筷子边找话题,“小凌, 你们今天拍了几场戏呀,累不累呀?” 路凌没抬头:“不累。” “我猜你也会这么说。”路娴笑笑, “听说黄导是个拍戏时很严厉的人,但是平时脾气又挺好的, 你们相处的还算愉快吧?” 秦路延没回答,简柒南不想路娴太尴尬,主动应了一声:“挺好的。” “那就好。”路娴停下筷子,又问简柒南, “话说南南怎么突然想起来演戏了?” 简柒南简短直白地说:“陪我哥, 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这话说完, 简柒南能感觉到饭桌上陷入了一瞬间的凝滞。他没抬头看,但他知道路娴此刻的神情一定很复杂。 沉默蔓延开来,压抑的气氛让简柒南有点不自在了,这时他哥往他面前推了一下杯子,“喝点水。” 简柒南得以缓了一口气,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然后转移话题道:“我想吃鱼,你给我盛一块儿。” 秦路延拿勺子舀了两块鱼肉放进了简柒南的碗里。 路娴这才从复杂的神思中缓过劲儿来,看着简柒南碗里的鱼,语气责备:“这鱼里的刺儿还没剃干净呢,小凌你就这么拿给弟弟吃?” 她说着就要去拿简柒南的碗,简柒南喊了她一声:“小姨。” 路娴手顿了下。 简柒南抿了一下唇:“我现在能看见了,而且就算我看不见,很早之前就已经不需要人帮我剃鱼刺了。” 路娴的手顿在空中,静默了好几秒才缓缓收回了手,苦笑了一下:“是啊,你眼睛都能看得见,以前总想着等钱攒够了,就给你治眼睛……现在好了,看到你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小姨就放心了……你喝点汤,这个鱼汤好喝。” “嗯。”简柒南接过了路娴递过来的鱼汤,“谢谢小姨。” “你别总跟我这么客气,显得很生分。”路娴说着低下头喝了口鱼汤,片刻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南南,你怨小姨么?” 简柒南拿勺子的手紧了紧,原本堵在心里的那些复杂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豁口。 他心想,终于要来了吗? 还没等简柒南说话,路娴声音低下来:“抱歉,我不该这么问,怎么会不怨呢……你那时候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从来没有自己生活过,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眼睛看不见,会不会被人欺负?有没有吃亏?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我那个时候一闭上眼睛就在想南南该怎么办。” 路娴说到后面嗓子里透出了些难以压抑的哽咽,她垂着头眨了几下眼睛,缓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来:“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你和小凌是我的手心手背,伤害哪一边我都舍不得,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 从小到大,路娴从来没有在他们的面前展现出过这种脆弱的模样。她注重形象,总是将自己装扮得一丝不苟,可如今她弓着腰时,已经能看到她发丝有了白色的银发。 “小姨。”简柒南眼里划过一丝不忍,他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地坐直了身子,“是我该先跟您道歉,我食言了,但我不后悔,我跟我哥现在很好。” 秦路延也放下了杯子,缓缓坐直了身子。 路娴原本想用委婉一点的方式挑起这个话题,没想到简柒南这么直白干脆的提了出来,语气和态度都很坚决,她竟一时间接不上话。 “我不知道您现在的态度是什么,但是不重要了。”简柒南说:“我们现在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以自己承担后果。” “我们今天回来,只是因为我想吃一碗我哥做的长寿面,长寿面没吃上,但是还是谢谢您的款待。”简柒南斟酌了下措辞,“我们刚才原本可以不踏进这个房门,但我们进来了。我们牵着手,您也看到了。” “我只是想说,我们不会逃避,更不接受劝阻。”简柒南语气顿了下,“我已经对不起您了,不能再对不起路凌。” 秦路延目光落了过来,他没说话,但始终离简柒南很近,是一种蛰伏着随时都能抵抗攻击的状态。 路娴看了两人良久,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痛心,可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紧绷的肩膀妥协般一点一点舒松下来,缓缓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脸。 “……我只要你们好,别的都不重要了。”路娴语气里带着妥协和担忧,“可秦明川是个极度好面子的人,他心里还埋着一根刺,容不得任何人戳他的脊梁骨……这次他让我回来,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原本简柒南以为秦明川只是不能理解同性恋,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可是经过这么多的波折,他发现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就像路娴说的,“同性恋”这三个字就好像是长在他心底的一根刺,谁都碰不得,这种程度只能说明秦明川的背后一定还有他不愿意袒露在世人面前的往事。 但简柒南不知道也无处可知。 路娴抬头看向秦路延:“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一次活动上喝多了和秦明川发生了意外,这才有了小凌。我想把孩子生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我头脑不清醒,可我知道我很清醒,我对婚姻没有任何的期待,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有一份精神的寄托……我知道这对小凌来说很不公平。” “直到小凌四岁那年,秦明川才知道我有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我只好带着小凌偷偷来了长桥……终究不是他养大的孩子,没有感情,所以小凌,这些年他没虐待过你吧?” 秦明川的孩子怎么来的,外面传的有风有雨,但都八九不离十,路娴的话并没有让秦路延感到意外,他神情没有一点变化:“没有。” “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这些年来你过得很不自在吧?”路娴看着秦路演的眼神懊恼又心疼,“不过我听说你成立了个人工作室,签了新的经纪人,我就知道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小凌,妈妈很想你。” 路娴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伸过去碰一碰秦路延,可秦路延依旧是一副冷淡刻薄的模样,神情没有一丝的动容,路娴那只手最终也没有伸出去,肩背挫败地耷路下来,低声说了句:“……妈妈没有不要你,对不起。” 这句话让简柒南心口抽痛了一下。 他哥表面冷淡,谁都觉得他冷血,可简柒南知道,他哥内心其实很敏感,邻居们的话听多了,他也会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所有人的生命都有寄托,热爱的兴趣,追逐的梦想,家庭亲人事业,总有一个值得去奔赴,可路凌的世界里好像始终只有失去。 于是他对这个世界产生厌恶,甚至不爱自己,所以才会生这那样的病。 简柒南觉得路娴这种温柔的刀子最伤人,这一瞬间他特别心疼他哥。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所有人都将他扎得遍体鳞伤。 秦路延右手指尖搭着玻璃杯,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眸底染了一层颓冷的浅薄,目光落在虚无处一时没有焦点。 简柒南愣愣地看了他哥几秒,赶忙伸手抓住了他哥的手臂,“哥?” 秦路延眨了下眼睛,眼皮缓缓耷拉了下来,转头看向简柒南:“困了,回酒店,好不好。” 他周身透出一股颓丧的病气,身体仿佛忽然变得很累。 简柒南意识到不对劲了,赶忙站起身来。 路娴没察觉出异样,只是以为两人不愿意跟她多聊,也局促地跟着站了起来,率先说:“你们就住这儿吧,来回跑多累啊,我行李还在酒店,我今晚不住这儿……对了南南,生日快乐,记得切蛋糕啊。” “谢谢小姨。” 路娴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叮嘱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人一走,秦路延脑袋就搭在了简柒南身上,缓缓抱紧他,嗓音懒懒的:“南南……生日快乐。” “哥。”简柒南搂上他的背,“减少药量有一段时间了,状态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提前约个复诊?” “不用。”秦路延脑袋埋进简柒南颈窝,“明天最后两场戏,杀青了,我们就回涟城。” 简柒南静默了两秒,点了点头:“好。” “哥。”简柒南说,“小时候许愿心总是很大,那么多愿望,却从来没有身体健康这一项,因为不需要所以没有这种意识……可现在如果愿望真的能实现,我希望我们都健健康康。” 秦路延慢慢松开简柒南,捧起他的脸垂眸看着他,嗓音懒懒的:“嗯。” “那你早点康复。”简柒南笑了一声,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我还有好多事想跟你做。” 第57章 杀青 秦路延终于露出了一点笑, 亲昵地刮了刮简柒南的脸颊,“好。” “切个蛋糕再睡?” “嗯。” 两人买的蛋糕终于还是在简柒南生日这晚拆开了,吃过晚饭了肚子还是饱的, 这蛋糕没怎么吃, 主要是长寿面没吃上, 不切一块蛋糕表示一下简柒南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 洗漱完,简柒南掀开被子钻进了他哥怀里, 拿冰凉凉的脚去蹭他哥, “好冷,给我捂一下。” 房间陷在安静里, 夜色深重,模糊的月光透过窗纱落了进来, 给房间染了一层清透的薄光。简柒南只能看清他哥模糊的轮廓, 大部分陷在昏暗里,像曾经无数个深夜那样, 他看不见他哥的神情,却在每次靠近的时候都能及时得到回应。 小腿被对方的体温包裹, 可两人都是偏瘦的类型,小腿靠近的时候骨头硌到一起会有些疼, 于是简柒南索性大腿一伸圈住了他哥,跟螃蟹似的挂在他哥身上睡。 秦路延无奈地伸出手臂将人搂住, 手指温柔而缓慢地抚摸简柒南后脑的发丝,感受着怀里人呼吸渐渐匀长平稳。 小时候总嫌时间走得太慢,想快点长大,现在长大了, 又希望时间能慢一些, 让简柒南在他怀里躺得久一点。 - 翌日剧组要杀青, 秦路延有一场重头戏,两人清早起来就赶去了片场。 江时森和鹿余生被父母撞破之后,鹿余生消失了,此后多年再也找不到一丝关于他的痕迹,江时森和父母的关系维持在了一种不进不退、不爆发也不亲近的状态。 今天的这场戏,是江时森工作了三年之后,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外派升职的机会,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这个地方了。 双方积攒了多年的情绪终于在江时森提出要离开的这天爆发了。 家里一片狼藉,江时森的母亲歇斯底里地诉说着这些年的憋屈,将几方的过错全部抖落出来,摊开在面前,像结痂的伤口被再次血淋淋的撕裂开。 江时森的父亲劝他和母亲道歉,可江时森这次没有妥协,他只是沉默地站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半的身子陷在黑暗里,整个人的轮廓锋利又坚定。 现场的工作人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全都陷在这场表演里。 简柒南看着他哥的影子,这一刻他忽然在想,这会不会也是他哥和路娴当年的缩影。 他知道路娴不是个会尖叫怒吼发疯的人,可她最会温柔刀,而路凌是个面冷心软却不会低头的人。所以路娴的每一刀都能刺中他的心脏,他却只会默默忍受着。 简柒南知道路娴对于他和路凌来说终究还是不一样。 他十岁的时候才被路娴收养,那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感判断,路娴对他很好,陪伴却不多,他把路娴当做自己的家人,可那种感情更多的是感恩。 然而即便是这样,当时路娴拉着他低声哀求说“我把你养这么大,就当报答我一次行不行”的时候,简柒南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决堤了。 更何况是路凌呢。 路娴终究是他的母亲,从襁褓中将他养大,血脉连着心,他们之间有无法割舍的亲情。那时候哪怕他浑身长满了锋利的尖刺想要对抗,也不能伤害自己的母亲,最后只能把刀尖都对准了自己,一个人独自消化。 所以简柒南不难理解他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会生这样的病。 因为他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周遭全是荆棘牢笼,暗无天日。 现在路娴回来了。 他不得不担心他哥的伤疤会不会被撕扯开,又陷入到那些灰暗的情绪里。 这场戏结束,戏中的演员们还久久没有走出来,江时森母亲的饰演者瘫软在地不住地抽泣,简柒南拿着毛巾上前,仔细盯着他哥的眼底:“哥。” 秦路延垂下眸子看他:“嗯。” 简柒南确定他哥出戏了,这才拉过他的手自己翻看:“刚才杯子碎裂的时候,我看到有玻璃渣子飞到你身上了,划到哪儿了?” 秦路延任由他抓着手,“没伤到。” “另一只手呢?”把左右手和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简柒南这才放心,凑近了压低声音说:“李老师这场戏太牛了,我都怕她太入戏会忍不住抬手打你。” 秦路延被他逗得笑了一下,简柒南抬眼:“要是真打你,你会不会躲?” 秦路延说:“不会。” “这么敬业?”两人往休息室走,简柒南从桌上拿起杯子,拧开递过去,“不过也是,她是你妈。” 简柒南这话说完自己先顿住了,然后找补了一句:“我说在戏里。” “嗯。”秦路延喝了口水,似乎毫不在意,“下午最后一场外景拍完,就结束了,今晚剧组要举办一场杀青宴,制片人投资方都会来。” 简柒南点点头。 秦路延拧紧盖子,垂眸看着他:“要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简柒南:“我不去可以,你要是不去,明天热搜就是你耍大牌。” 秦路延静默片刻:“那你回家等我。” “别,我不想一个人待着。”简柒南啧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万一小姨在家怎么办?” 秦路延扯唇笑了,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让小阳给你准备礼服。” “好。” 说是杀青宴,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型酒会,为了给艺人导演各方投资商创造一个交流接触的机会。 外景戏拍完之后,他们回酒店换了身礼服,按照秦路延一贯的风格,两件礼服都是简约的黑色,这还是简柒南第一次穿这么正式的服装,他站在镜子前打量片刻:“有点奇怪。” 秦路延替他打上领带,“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简柒南想了想,“不太像我了。” 镜子里的人一身墨黑西服,胸前别了一颗百合胸针,发型也是精心打理过的,每一处都透着精致。秦路延从镜子里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简柒南脸上,眉眼染了一点笑意:“特别好看。” 简柒南把他哥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也笑着夸回去:“特别好看。” “吃完晚饭,我估计有点忙,累了就去二楼房间睡觉,我结束了来接你。”秦路延叮嘱。 “嗯。” “不准喝酒。”秦路延提醒,“如果有人来敬酒,可以直接拒绝,不用担心得罪人。” 简柒南点点头:“知道了。” 两人现在是全网公开的情侣,又是这部戏的主角,进场后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黄永山亲切地带着他们去了主桌,这桌上不是制片人就是投资人,很明显黄永山这是在给几方创造合作机会。 简柒南的长相很出众,很容易引起大家的兴趣,秦路延都替他回绝了,表示不考虑往娱乐圈发展,这是他唯一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参演作品,众人只能惋惜。 这时秦路延接到了夏筠的电话,很快夏筠就来到了现场。 夏筠一到,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很明显他们都认识夏筠,毕竟他们是从一个年代一起打拼过来的,夏筠年轻的时候名气比如今圈里任何一个经纪人都要大。一听说她签了秦路延,起初几个等着秦路延主动的老总,也跟看到了香饽饽似的开始主动找秦路延搭话。 有夏筠在背后操持,秦路延的星途不可限量,哪怕几年只出一个作品,那都是能拿质量说话的。再者夏筠如今在商场风生水起,加上秦路延的明星效应,两人强强联手,之后必然会有一番新天地。 饭局到后期,秦路延看出来简柒南有些百无聊赖,打电话让小阳带他去了二楼。简柒南回房间后往大床上一躺,歇了一会儿,又起来拉开窗帘准备看看夜景,没料到这一看,就看到了酒楼下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简柒南愣了几秒,虽然是第一次看见本人,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秦明川,他身上透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冷肃,远距离看着就让人觉得森寒。 简柒南回过神,正准备告诉他哥,没料到楼下又出现了新的变故。 秦明川好像遇见了熟人,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脚步,侧首望了过去。 …… 路娴知道今天路凌和简柒南杀青,她就住在附近的酒店,原本出来转转,希望有机会能看他们一眼,没想到刚出巷口,就远远地和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 她在原地愣了几秒,秦明川转变方向朝她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在她面前站定,半晌才沉沉地开口:“我同意你回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路娴面容平静:“我上网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你的儿子,变成这样跟你脱不了干系。” 这个位置视角隐蔽,可秦明川一身高定正装,还是吸引到了路人的注意,他稍稍与路娴拉开了点距离,语气自若;“小时候你给过他足够的陪伴么?” 路娴皱了下眉,无话可说。 秦明川逼视着她:“是你,从小剥夺了他拥有父亲的权利,往他身边塞了一个同性恋,他才变成了今天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原来是打算让她回来背锅了。 路娴抬起头:“我承认让小凌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是我的错,你想把锅都甩到我身上,可以,但这跟南南有什么关系?你别想拉他下水!” 秦明川冷笑着退了一步:“不重要。” “秦明川。”路娴淡淡道:“其实就算你不用这样的方式,他是不是同性恋也跟你无关,是你自己非要着急撇清。你在怕什么?怕别人说这是遗传了你?” 秦明川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额角露出了明显的青筋:“……路娴!” “路娴?还是陆弦?当年我们发生意外,你嘴里喊着的名字……” 秦明川宛如被踩到痛点:“你住口!” 路娴痛快地笑了一下:“随便你喊的是什么,我那个时候太傻,我不恨你,最恨你的应该是夏筠。” 担心秦明川失态,助理忙走过来:“秦总,路过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该进去了。” “那个小瞎子。”秦明川咬紧了下颌,一字一顿道:“我能让他消失一次,就能让他消失第二次,你猜你儿子会不会疯掉。” …… 简柒南不知道秦明川看到了谁,他走进去的地方是个视野盲区,看到他出来,简柒南立马拉起窗帘下了楼。 这会儿秦路延正在和人说话,他跑到他哥身边,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拉了拉他哥的手打断,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秦明川来了。” 不知道是夏筠听力太好还是对这个名字敏感,她刚刚还在旁边跟人说话,闻言忽然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淡了点:“秦明川?” 简柒南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夏筠静默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完全散尽,她缓缓放下杯子,伸手拍了拍秦路延的肩膀:“我跟你父亲是老相识,我先替你会会他。” 第58章 浪涌 两人目送着夏筠往外走, 远远看见秦明川进门后和夏筠碰了个面对面,秦明川脸色明显不太好,双方一前一后转身朝走廊去了。 简柒南收回目光, “哥, 他们以前有什么渊源么?” 秦路延沉默了片刻:“夏筠以前是川华最厉害的经纪人, 是秦明川的一把手,后来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 “有些传闻。”秦路延顿了下, “不准确, 我也不清楚。” “哦。”简柒南没再问,他比较关心的不是这个, “秦明川来这儿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么?” 周围人还不明所以地看着这边,秦路延跟旁边人打了声招呼就拉着简柒南回了二楼房间, 把门关上才回答了简柒南刚才的问题, “没说过。” 简柒南垂眸思考,秦路延搂过他的腰, “怎么皱着眉?” 简柒南抬起眼皮:“我刚才在窗边,看到他进了巷子, 不知道跟谁说话,出来的时候那脸色跟吃了馊饭似的。” 秦路延有一会儿没说话, 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简柒南问:“怎么了?” “南南。”秦路延看着他的眼睛, “最近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简柒南点点头:“知道了。” - 酒店长廊。 夏筠双手抱胸背对着秦明川,开门见山地说:“今天这场宴会,不是你的圈子, 你来不合适吧。” 秦明川双手交握搭在护栏上, 目光淡淡地落在廊下, “我来我儿子的杀青宴,有什么问题?你以前说过永远不会签我的人,现在什么意思?” 夏筠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来:“他是不是你的人,你不清楚么?” 秦明川皱了下眉。 “他明明可以走更好的路,是你一直在困着他,你还知道他是你儿子?”夏筠脸上的笑容淡去,“你怎么配有这样的儿子?他比你勇敢,比你有担当,他敢于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护着自己心爱的人,而你呢?你就是个懦夫。” 秦明川额角有青筋凸起,他咬紧下颌闭了闭眼,“为小情小爱而活,永远成不了大器。” “小情小爱?”夏筠痛心地笑了一声,“陆弦跟你在一起四年,就换来你一句小情小爱?” “别提他。” “为什么不能提?你害怕?秦明川,我把带他出道,把他当亲弟弟,你最苦最灰暗的那些日子是我和陆弦陪你走过来的。你要跟他在一起,我同意了,我以为你有当担能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夏筠情绪有些激动,说到这抬手扶了下额头,“现在呢?你打算让你儿子变成跟你一样背信弃义的人?我告诉你,不可能。” 秦明川松开掌心,冷冷地看了过来:“我给过他选择。” “你真的给过陆弦选择么?!”夏筠怒目而,“你拿他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年的唱片作为砝码,逼迫他向媒体否认你们之间的关系。秦明川,你太低估他对你的感情了,就算你不拿唱片威胁他,只要你开口,他不会缠着你,真正让他心寒的是你的做法!” 秦明川愣了下。 夏筠一字一顿道:“你永远对不起他。” - 秦路延原本想带着简柒南提前离开宴会场,可他知道秦明川今天过来,见不到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主动带着简柒南找了过去,在长廊看到了秦明川和夏筠。 秦明川的助理拦住了两人,双方说话间,秦明川转身看了过来,示意助理离开。 秦明川目光落在简柒南身上,秦路延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了身后,对夏筠说:“我让助理先送您回去。” 夏筠缓了口气,拍拍秦路延的肩膀,“好。这部戏拍完,先休息一阵子,后面有新的资源我会替你安排。” “嗯。” “早点回去休息,我看小南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夏筠笑着看向简柒南,“小南今天很帅啊,这风格的装扮,倒是很像路延。” “谢谢筠姐。”简柒南笑了下,“我哥替我挑的。” “难怪呢,路延就是乐意替你操心,他绝对是个不错的伴侣。” 这话明显是说给秦明川听的,夏筠说完目不斜视地离开了,秦路延这才淡淡开口:“有事直说。” 秦明川紧了紧下颌,拍拍袖子,“之前说好了,等你杀青,回北城,我们谈谈股权的事情。先不用急着拒绝我,我刚才见到你妈了,她会比你先到北城。” 秦路延皱眉:“别扯上她。” “那得看你的态度。”秦明川睨了简柒南一眼,“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但我们很多年前就有交集了。” 简柒南拧起眉,不懂秦明川这话什么意思。 秦明川唇角扯了下:“你出国,有学上,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所谓的社会救助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落到你头上,你还欠我一句感谢。” 简柒南愣了下,秦路延脚步动了一下,不耐烦地打断他:“他跟你没话说,你走不走?” 只要秦明川的刀尖朝向简柒南,秦路延的那些烦躁和敌意总是会毫不避讳地浮出来,好似只要秦明川再进一步,那些敌意就会化作实质的冰刃。 秦明川不想在这种场合失去风度,冷笑一声离开了。 秦路延身上的寒气才渐渐散去,简柒南回过神,茫然地问:“哥,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秦路延眉心蹙着,没有说话。 简柒南脑子空白了几秒,苦笑了一声:“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起初秦路延并不知道,他只是猜测。 他猜测秦明川知道简柒南的下落,否则他也不可能跟秦明川回去。 秦路延轻声“嗯”了声。 简柒南此刻心里只有一种感觉,难怪。 难怪路娴当年那么决绝。 连傅嵘桑母亲那样的长辈都愿意在事后施舍他一句问候,路娴对他那么好,却那么狠决地要赶他走。 原来真正要赶他走的,另有其人。 简柒南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气:“哥,小姨昨天走之前,是不是给你留了电话?” 按刚才秦明川的意思,路娴估计要有麻烦了,然而他们电话打过去之后,并没有接通。一直到翌日才收到了路娴回复的短信,她说她以前拖秦明川替她照看过一个朋友,她已经登上了前往北城的航班 。 两人回涟城的计划被打乱了,而且另外一件事情变故也来得很突然。 隔日上午,秦明川出席秦路延的杀青宴就上了热搜,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和夏筠见面的场景被拍,引来了许多的讨论声。 两人的纠葛再次被人提起,许多网友开始扒秦明川的往事。 -没有夏筠的出力,哪来今天的秦明川? -秦路延是同性恋,难道真的不是遗传他爸吗?果然这么年过去了,秦明川和陆弦的事情已经没人记得了。 -陆弦又是谁?这是什么大瓜? -音乐才子陆弦啊,夏筠对外都把他称作弟弟,秦明川当年继任川华总裁后签下的第一个艺人,那两年陆弦红透了半边天,你们不知道他的人,但一定听过他的歌…… -那时候秦明川去哪儿都带着陆弦,每次出现他俩都在一起,再后来的事情不说你们也猜得到,媒体曝光他们其实是同性恋人,从那之后两人再也没通过框。 -总裁风流史啊,那现在怎么都没听说过陆弦这个人了? -死了 -??? 去机场的路上,简柒南看着热搜信息,一时间惊住了。 秦路延瞥过来:“不晕车么,别看了。” 简柒南把评论拿给秦路延看,欲言又止:“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秦路延沉默了片刻:“嗯。” 死了? 简柒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正想继续从评论区找答案,手机就被他哥抽走了,秦路延把他脑袋捞过来放在肩膀上:“睡会儿,待会儿晕车难受。” 简柒南只好消停下来,听话地哦了一声。 飞机在北城落地之后,是傅嵘桑来接的两人,他没让两人住酒店,把他们接回了自己家。 这还是简柒南第一次来傅嵘桑北城的房子,算不上豪华,但是地段很好面积也很大,看来他这几年开道具厂确实挣了点钱。 “这几天路凌有事儿要忙,你就安心住在这儿,你人在我这儿路凌也安心。”傅嵘桑把他行李箱推进客房,“我需要再准备一间房么?” 秦路延面不改色:“不用。” “行吧,我就不该问。” 傅嵘桑热情地招呼阿姨买了许多食材,说晚上他们三一起吃个大餐,然而大餐没吃成,傍晚秦明川就派人把秦路延接走了。 因为热搜的事情,秦明川现在正在气头上,加之路娴也在他那里,简柒南知道秦路延不得不去。他哥走之前认真地跟他说:“事情总要解决的,早点解决完,我们就回涟城。” 简柒南把那些不安都压到心底,稀松平常地嗯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提前说一声,不然不给你留。” 秦路延笑了一下:“好。” “你最近状态不太好,记得按时吃药。” “嗯。” “情绪不能太激动。” “嗯,我会控制。” 秦路延往外走,简柒南就小步跟在他身后,秦路延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秦路延只好转过身来问他:“还有话说?” 简柒南摇摇头:“我送你下楼。” 秦路延就让他送下楼。 这小区地段静谧,楼下空旷得有些安静。 石板路沿着花园向外延伸,从这里走到大门口还有段距离。秦路延再次停下了脚步,抓住了继续往前走的人,“南南。” 简柒南抽回手,“还没到呢,我看着你上车。” 秦路延再次抓住他的手腕,简柒南这回不动了,垂着脑袋拧起了眉,终于闷闷地小声说了句:“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秦路延心口难受了一下。 简柒南抬起眼,等待地看着他哥。 秦路延闭了闭眼,缓缓将简柒南搂进了怀里,“听话,我明天就回来。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第59章 囚笼 秦路延上车后车子没有开往秦家别墅, 而是换了个方向往一处山庄酒店去了。 这间酒店依山而建,瀑布从上垂直而下,水帘若隐若现地遮挡着酒店耸立的观景台, 秦明川站在玻璃露台上往下看, 底下是与瀑布相融的人工泳池。 “秦总, 露台风大。”助理递了件披风给秦明川,“热搜已经撤下去了。” 秦明川沉沉地看着远处, “撤下去有什么用, 只能短时间内堵住人的嘴,我要让所有人知道, 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他人呢?” “车已经到了。” 秦明川转过身来,透明镜片下的眼睛深邃森寒, “让他进来。” 秦路延进入酒店前, 两个保镖上前收走了他的手机,带着他乘坐电梯来到了秦明川所在的套房, 房间门被带上,套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秦路延开门见山:“我妈呢?” “她不在我这儿, 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她。”秦明川在露台沙发上坐了下来,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一沓文件, “你想要的都在这儿了,签了它, 半年之后交接完毕,川华就是你的。” “条件。” “你背后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接替这么大的产业?周王李林随便哪家千金,结了婚自然就会有左膀右臂。”秦明川淡淡地盯着秦路延的表情, “你的分手声明, 婚讯公告, 川华董事继任文件,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秦路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门外的保镖拦下了。他下颌紧了紧,转身冷冷地看向秦明川,“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可笑?”秦明川身子前倾,“一个男人而已,又不能结婚,你以后当情人养着照样可以玩。一个是大好的前程,一个是连名分都不配拥有的情人,很难选择么?他不能理解你那是他的错!” “当年陆弦不能理解你,也是他的错?” 秦明川神色蓦地顿住了,他眼神中缓缓透出狰狞,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我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他,给他出唱片,我给他房子车子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自杀是因为不知足么?”秦路延平静地与他对视,“是因为你的懦弱。我真替他心寒,替他恶心。” 两人面对面对峙,秦路延神色平淡,眸底一片浅薄。 盛怒之下秦明川五官有些狰狞,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手指攥成了拳,强压着情绪才没有动手,最后反而冷笑了声:“所以你选择当你的情种,好啊。” 秦明川往后撤了一步:“那个瞎子,我能送他走一次,就能送走他第二次,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情种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瞬间秦路延心脏猛地一沉,身上泛起一阵冷意。 - 秦路延被车接走没多久,简柒南和傅嵘桑就被秦家的管家半强迫性地“请”到了秦家别墅,理由是路娴想见他们,简柒南知道这多半只是蹊跷的说辞,但还是放心不下路娴。 到了秦家之后果然看到了路娴,路娴担忧地抓住了简柒南的肩膀,“南南,小凌呢?” 简柒南也不知道车子把他哥带到哪去了,只能先安抚路娴。 傅嵘桑也跟着附和:“小南还在这儿呢,你放心吧。” “少爷跟秦总在外边谈项目,人还在北城呢,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管家笑着指了指楼上,“几位这两天先在这休息,家里随处都可以走动,有什么需要喊我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简柒南不担心是假的。 他哥最近情绪状态并不可观,有他在的时候都有种难以掩饰的冷恹颓丧,更何况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更别说还有一个让他十分抗拒的秦明川。 而且显然秦明川现在这是不打算让他们出去的意思。 简柒南打不通他哥的电话,消息联系不上,心底焦得快烧起来了,却还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路娴太过担忧。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晚上简柒南走到了他哥的卧室,推开门发现里边很冷清,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没有多少物件,因为他哥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唯一有摆件的只有床头的一个小型书架,简柒南翻看的时候发现书架上有本书,书里夹着一只手机。 这是个黑色旧型的非智能机,看起来有些年岁了,简柒南拿起来仔细地看了许久,摸到了手机边角处一块凹陷的缺口,立马回忆起这是初高中时他哥一直在用的那支手机。 傅嵘桑也凑过来看,讶异地哎了一声:“这支手机路凌还留着呢!” “好几年了。”简柒南摩挲着机身,试图开机却发现根本打不开,“没电了?” “这手机怎么可能还能开机。”傅嵘桑啧了一声,“之前这手机掉进湖里过,三四年前的事儿了吧,就在北城小西湖,当时还是大冬天呢,北城飘着雪,路凌直接跳水里了。” 简柒南倏地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说路凌跳水里捡这手机。后来他说因为里边有你最后一张照片,我当时觉得他可痴情了,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你白眼狼!”傅嵘桑忿忿不平,“哎不过奇怪的是,这手机修不好了,他也没再提,我问他吧,他就说这张照片在别的地方还有备份,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当时干嘛非得跳下去捡这手机。” 简柒南心跳快了起来,拧眉盯着傅嵘桑的眼睛,“你知道我哥天生就有深水恐惧么?他连我家大院后边那个池塘都害怕,他怎么可能跳湖?” “深水恐惧?这我哪儿知道啊。”傅嵘桑咂摸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怪怪的,那天我印象还挺深的,因为那天路凌状态特奇怪,整个人跟没魂似的一直走神,像是生病了。” “生病……”简柒南脑子嗡了一下,“生病跟他跳湖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说他有别的备份,那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捡这个手机?” “不是,你干嘛这么激动?”傅嵘桑有点纳闷,“而且过去这么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啊……” 简柒南紧紧皱眉看着手里的手机,脑子里缓缓浮现出可怕的猜想,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回忆起之前他见他哥腰侧的疤痕,又赶忙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我哥腰上有个疤,他说是吊威压勒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腰上疤痕?嗷我想起来了,什么吊威压勒的啊,就是他跳水捡手机那次留下的,救护人员说他一点自救意识都没了,差点死在里边,这疤就是那个时候救护绳卡扣留下的。” 没有自救意识…… 简柒南想起某天他仔仔细细翻找他哥的身体,想要确定什么,那时候他哥告诉他:“没有那种倾向。” 现在简柒南忽然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他意识到,他哥恐怕是骗了他。 “不对。”简柒南心脏跳得要命,飞快地跑出了卧室,“管家!” - 偌大的套房没有一个出口。 秦路延着急地寻遍了每一个地方,全都是封死的,手机进来前就被收了,他找不到任何能联系到外面的方式。 越着急那些烦躁就越重,心底像是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他不知道秦明川会把简柒南藏到哪里去。 不敢相信简柒南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境地,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害怕……这种对方又即将从他世界里消失的感觉让他几近崩溃,他站在观景台上,看着外边飞流而下的瀑布,身子不受控地开始发抖。 他冷白的手指攥紧了玻璃护栏,眼底染了一层浓重的冷恹,脸色一片苍白。他好像又陷入了一个被搁浅的牢笼里,周围虚无缥缈,触不到边缘,只有无数的藤蔓不断地缠绕上来,一点一点将他勒紧…… 瀑布水声在夜色无比沉重,秦路延望着远处,眼前只剩下一片浓重的黑。他紧攥着护栏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瞬,抬起手缓缓朝虚空中抓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当年所有人看到的只是一部手机落入了深湖,可在路凌眼里,那却好像是他没抓稳的小瞎子。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很多时候分不清虚虚实实,可有时候虚实又好像没那么重要,就比如那一瞬间他只想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下…… 简柒南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恍惚地回不过神来,总觉得小瞎子只是跑远了,他只是暂时找不到他了。 于是他寻着那些虚无缥缈的痕迹一直走,可是疲惫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藤蔓般紧紧禁锢着他,沉重得仿佛连他身上最后一点呼吸的力气都要挤压出去。 他最终还是陷入了一种近似于疯狂的绝望里。 想把自己困在囚笼里,不想出门,不想说话,不想呼吸,浸没在无穷无尽的窒息和空洞里。 无数的藤蔓拖着他往深渊中坠去,可每当他要松手时,灵魂最深处的声音却在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个孤独的人在等他。 一旦一脚踩空,坠落下去,就再也碰不到那个人了。 于是他让自己忙碌起来,用尽了力气往上爬,孤单的身影独自撑着数不尽的压力,脚底却踩在虚无缥缈的钢丝绳上,不知道哪天撑不住就会坠下去。 等他终于走到尽头了,一把将简柒南抱进怀里,恨不得将他融进骨血里时,有人却偏要将他怀里的人连根往外拽,拽着他一步一步坠向深渊…… 终于他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山庄的灯火点缀着这一片夜色,秦路延站在露台上,凉风吹过,掀起了他一片雪白的衣角。他看着那一片虚无,眼前仿佛是唯一的出口。 他眼底的亮光一点一点散去,周围黑茫茫的一片。窒息般的黑暗席卷过来,叫嚣着,推着他,挤压着他,一步一步将他推向了观景台的边缘…… 第60章 惊醒 医院兵荒马乱, 苍白的色调和阴冷的气味令人压抑沉闷。 简柒南赶到医院时腿脚全是软的,跑得太快太急,胸口憋着一股沉闷的血腥味, 喉咙干得快要充血, 他脚步没有停留, 带着怒意直直朝着秦明川冲了过去,保镖拦着他将他拉开, 拽得他胳膊撕裂般疼。 耳边是路娴的哭腔和傅嵘桑的怒吼, 他的世界一片混乱,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冷静下来的, 大概是力气耗尽了,挣扎不动了, 被秦明川的保镖摁在了医院的座椅上。 他躬着着身子, 脑袋几乎埋进了膝盖里,青筋凸起的手指陷在发丝里, 一点一点用力,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可他的大脑没办法说服自己冷静。 他在意识到他哥有危险时拼了命让管家给秦明川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清楚地告诉秦明川他哥有抑郁症, 他一直有自杀倾向,他这么久找不到自己会崩溃, 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他哥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 闻声而来的媒体一直守在医院外,秦明川几次让人驱赶也毫无作用,最终秦明川也没在媒体面前露面解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一刻秦明川变得异常的沉默, 他忽然不确定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了, 他用沉默把那些虚伪和懦弱展现得淋漓尽致 路娴指着急救室的大门, 带着哭腔拉拽秦明川。当年她和秦明川做了一个交易,与其说交易,不如说是被迫的选择。 要么把路凌送还秦家,要么让两个孩子从此生活在万人唾弃之中,让所有人都能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路凌那么好的成绩,这么一来会前程尽毁。 “你说你会给他们最好的保护,可是我现在看到的是我儿子躺在医院里!”路娴瘦弱的手臂拉拽着秦明川的衣服,又因为无力而一点一点蹲坐下来,被傅嵘桑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夏筠赶来后只对秦明川说了一句话:“现在你满意了么?你还想让谁去死?” 现场一度非常混乱,秦明川最终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了医院。接着秦路延受伤的事情冲上了热搜,舆论压力箭指川华,最终在夏筠的逼迫下,秦明川不得不发声表示等秦路延清醒之后会给大众一个交代。 好像一夕之间,所有舆论都天翻地覆。 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无比的可笑和讽刺。 只需要一个热搜,一个看不见前因始末的表象,区区几张图片几句说辞,曾经的谩骂和恶意朝夕之间就变成了感动涕零,所有人都在为秦路延叫屈。 秦明川万万没想到,曾经他极力掩饰的不堪被撕裂开来之后,并没有人因为他是同性恋而诋毁嘲笑,反而他过往的种种欲盖弥彰,撕裂后暴露了他最虚伪最可耻的面目。 某些瞬间他会想,如果当初他也能坦坦荡荡的承认和面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其实并不会有这样的如果,因为利益和脸面桎梏着他,他比不上秦路延的果敢坚定,永远不可能孤注一掷去为一个人奔赴。 秦路延完全脱离危险是在两天之后。 他当时落入了水中,巨大的冲击力导致身上多处脱臼和骨折,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人还处在昏迷中,后续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简柒南这两天一直在病床前,寸步不离。 明明他哥年纪没有比他大多少,可从小到大却给了简柒南一种他哥无所不能的错觉,就好像路凌是一座推不倒的墙,可以让他随便依靠,天塌下来他哥也会护着他。 可其实他哥也只是肉体凡胎,他也会累,也会生病,也会有倒下的时候。 简柒南拿湿毛巾给他哥擦手,垂着眼低声说:“你太累了,躺着多休息一下也好。”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秦路延这一觉睡得异常的久。 路娴和夏筠每天都会来,还有黄永山和其他闻风前来看望的前辈。在他们看来,秦路延完全不像是患有抑郁症的人,他很敬业,对待工作总是很认真负责,大概也是因为他性格淡薄,即便他比常人更加孤僻寡言也没有人会觉得异常。 助理陪护人员每天都守在病房外,每天来探望的朋友也很多,可时刻陪在秦路延身边照顾的只有简柒南,他知道他哥不喜欢太吵太闹,总会给他耳边留一些清净。 大家也毫不违和地觉得简柒南照顾秦路延是最正常最合理的事情,连路娴进出探望都会跟简柒南打声招呼,从潜意识里,所有人都觉得简柒南是秦路延最亲近的人。 简柒南没事儿的时候就坐在床边跟他哥聊天,拿了支指甲剪给他哥剪指甲,嘀嘀咕咕地说:“哥,你手指好长,比我长一点……我从小到大也没营养不良,好像个头就是长不过你……我知道了,因为你总拎我后领子,拎多了就长不高了。” 好像就是从拎他领子开始的。 他从进到这个家之后,是他哥用这种嫌弃又无奈的方式拽着他,强迫他把院子楼梯都摸索了个遍,从那之后简柒南很少摔跤了,摔倒了,他哥又会无情地把他拎回家,上药的时候也不管他疼不疼。 简柒南起初是怕路凌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不速之客,路凌无论接不接受他都没错。他像个寄人篱下渴求被收留的小可怜,是路凌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他,把自己的书桌分给他,把这个不大的家给他匀出了一个容身之处。 他跟在路凌身后跌跌撞撞地成长,把对方刻进了自己的轨迹里,以至于没有路凌的那六年,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他又开始不停的受伤,身上总是有刮擦磕碰,吃饭总是吃一顿忘一顿,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那时候从学校到他住的地方,有一个类似于拱洞的地下通道,长辈们常提醒千万不要独自一个人走这样的通道。起初简柒南不以为然,终于在之后的某天被地痞流氓洗劫一空,从小到大他打过很多架,从来没伤得那么重过,差点丧命。 他一个人带着伤从诊所回到住处,只觉得全身好疼,那一刻在异国他乡的无助第一次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没有路凌了。 他花了漫长的时间,重新摸索着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好像找到了新的轨迹,灵魂却再也没了可以附着的地方。 那时候他想,也许生活注定不能圆满,有些人注定会成为人生的过客,只能封存在记忆里,经年之后成为释然的错过。 某天下了一场大雨,窗外电闪雷鸣。 那天简柒南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其实已经不害怕打雷下雨了,只是在成长的那几年漫长岁月里,他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向某人示弱,在雷声响起的时候有一个往对方怀里钻的借口。 于是在这样的日子里,简柒南会格外地想念路凌。越执拗就越不甘心,“错过”这两个字会令人心生恐惧。他想要回归故土,哪怕再也碰不到那样的怀抱,能离那个人近一点也是好的。 简柒南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无论是十岁那年还是数年后的今天,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港湾,唯一不幸的是他哥已经满身疲惫。 “我知道骨折有多疼,我这条胳膊每个关节都折过,当时跟人打架没打过……”简柒南半开玩笑地说,“我连石膏都没打,硬生生扛过来的。” “哥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心疼么?”简柒南把他哥的手拿到唇边亲了下,然后凑近对方的脸看了片刻,压低声音,“趁着没人,我想亲一下,可以么?” “不回答就是可以。”简柒南弯下腰,鬼鬼祟祟地在他哥嘴唇上贴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舔了下唇,“嘴唇是不是有点干?” 他说着去接了杯温水回来,拿勺子一点一点往他哥唇上抹,“还干么?我再亲一下试试……” 简柒南正想再占点便宜,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路娴走了进来,他立马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小姨。” “小凌有意识了么?”路娴走近看了秦路延片刻,忧心地皱着眉,“三天了,怎么还没醒啊。” “他身体正在恢复,消耗的能量大。”简柒南安抚说,“您别担心,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路娴叹了口气,担忧地看向简柒南,“你也休息休息,一直守在这儿身体怎么熬得住,你哥醒了多心疼啊。” “嗯。”简柒南看向病床,“我怕他醒来看不到我,会着急。” 路娴垂眼抹了下眼角,“他生这么严重的病,怎么都没跟人说过。” “我哥不想让人知道。” “医生怎么说?抑郁症能治愈吗?” 简柒南沉默了。 路娴难过地捂住了脸,“我就知道……” 简柒南轻拧了下眉:“但是能控制,我会一直陪着他。” 路娴从掌心中抬起头,“是我忽略小凌太多了,我有很大的责任……等我这次处理完国外的事情回来,以后不走了。” 路娴这次回来得很着急,国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结束,她原本想等秦路延醒来之后再离开,可又想着,早点解决完早点回来。 她知道自己常年奔波,忽略了太多东西,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她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等她现在终于意识到陪伴的重要性的时候,路凌和简柒南似乎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可哪怕她这份关怀来得晚了些,也比没有要强。 路娴在病床前站了许久,看了眼手表时间,“南南,我现在得去机场了。大概半个月吧,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小凌的情况麻烦你随时告知我。” 简柒南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秦路延,转头说:“小姨,我送你吧。” - 简柒南只是去机场送了趟路娴,秦路延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小阳连忙叫来了医生,等医生赶到病房时,秦路延已经翻身从床上下来了,骨折的手臂还挂着护具,情绪有些激动。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时间和认知都很混乱,只想找简柒南。 简柒南接到电话时正从机场往回赶,下车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医院病房。 病房门前兵荒马乱,医护人员和助理围堵住了走廊,秦路延的情绪还陷在崩溃里,根本不顾身上的伤,一个劲儿地想挣脱束缚。 简柒南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外,仿佛周围都被摁下的暂停键,那一刻他只看得见他哥,他腿脚有些发软,一步一步不受控地跑了起来。 “哥!” 现场吵闹声很大,秦路延还是听到了,他倏地顿了下,转头朝声源看去。 人群自动散了开来,简柒南收着步子,却还是重重地撞进了他哥的怀里。秦路延单只手抚摸他的后脑勺,声音很低很哑:“……跑去哪儿了?” 不过几天的时间,这道声音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沉重。简柒南眼眶泛酸,嗓子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好一会儿才哽了一下:“送小姨去机场了……你怎么下床了?身上不疼么?” 秦路延胸口缓缓起伏,身体的重量慢慢落在了简柒南身上,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医护人员和助理都默默走远了些,替他们拉上了门,病房里只剩下两道安静的身影。 秦路延搂着简柒南的那只手臂越收越紧,这一刻他好像终于在一片虚无中找到了出口,一脚踩空后从搁浅的世界里惊醒了过来。 “南南。”他低声呢喃了一声,“别跑远了。” 他害怕一伸手,简柒南就跑到了他碰不到的地方。 第61章 撩火 简柒南点头嗯了声:“我哪儿也不去。你嗓子哑了, 我给你倒水。” 秦路延这才缓缓松开了简柒南,被对方扶着坐回了床边,他目光紧紧跟随着简柒南, “他有没有逼你做什么?” 简柒南端着杯子过来, 反应过来他哥说的是秦明川, “没有。他让人把我们接到了秦家,没管我们……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都是骗你的, 我没事儿。” “嗯。”秦路延心有余悸地垂下眼, 好像没什么力气说话。 简柒南把水递过去,对方刚要伸手接, 他又收了回来,“哥, 我喂你。” 秦路延有些无奈:“能自己喝。” “我想喂你。”简柒南明显没照顾过人, 动作有些别扭,盯着杯沿生怕水漏了, 看到他哥喝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收起杯子, 絮絮叨叨:“你左胳膊有一处脱臼,两处骨折, 没有个把月是好不了了。” 秦路延垂眼看了会手上的护具,又看向简柒南, “过来。” “嗯?”简柒南把杯子放桌上,走到他哥面前。 秦路延抬起右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轻轻蹙眉:“在国外那几年,受过很多伤么?” 这是他哥第一次主动问起关于他在国外那几年的事情, 简柒南意识到, 他哥昏迷时他在床边絮絮叨叨的那些话, 他哥都听到了。 简柒南语塞了瞬,稀松平常地笑了一声:“那地方治安比不了国内,偶尔会跟人打个架……以前也不是没打过,都是小伤。” “每个关节都骨折过,这是小伤?”秦路延皱眉,“有没有落下隐患?” “没有,腿脚现在特别利落。”简柒南说着活动了两下胳膊,“再严重也没你严重,吓死我了……” 秦路延静默了片刻,简柒南转移话题道:“你昏迷的时候能听到我说话啊?全都听到了?” “没有。”秦路延沉默了一下,“听到一点。” 简柒南低低地哦了一声,眼珠在眼皮下心虚地转了一圈,就听他哥说:“还知道你偷亲我。” 简柒南有一瞬的愣怔,立马羞恼地去捂他哥的嘴,动作幅度又不敢太大,胳膊虚虚地勒着他哥,咬牙切齿:“原来你都知道,那还不早点醒。” “看你亲得起劲,舍不得醒。”秦路延眼角眉梢染了一层笑意。 简柒南有点炸毛,勾着他哥的脖子在他唇上胡乱蹭了几下,威胁道:“等你伤好了,我使劲儿欺负你。” 秦路延纵容地嗯了声:“好。” 简柒南半跪在他哥腿间,垂下脑袋和他哥抵着额头,声音低了点:“哥。” “嗯。” “以后再也不准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简柒南拧起眉,“我会害怕。” 短暂的安静了一下,秦路延掌心捧住简柒南的脸,偏过头吻他,低声说:“对不起。 ” 秦路延在医院住了三天,准备出院,傅嵘桑极力要求两人住自己家去,“不是一开始就说好在我家住几天的吗?我还能怠慢你们啊非得去住酒店?我家里都安排好了,路凌这不是要养伤嘛,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间房方便你做康复训练。” 经不住傅嵘桑热情的邀约,秦路延出院后就住进了傅嵘桑家里。 傅嵘桑嘴上不说,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担心秦路延再出什么状况。其实他很自责,作为朋友,这么些年来居然从来没发现秦路延生了这么重的病。 他出于好心,每天都花时间和精力跟简柒南一起照顾秦路延,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可这却苦了两人失去了二人时间。 这天吃完晚饭,傅嵘桑想方设法地想搞一点娱乐活动,另外两位大爷却兴致缺缺,简柒南摆摆手:“我今天特困,准备回房间睡觉。” “啊?这才几点啊?”傅嵘桑看了眼时间,怒吼道:“这才八点!睡什么觉?我投影仪都准备好了,真不看电影啊?啊路凌?” 秦路延也摆摆手,冷漠地转身上了楼。剩下客厅一人一猫互相瞪眼睛,“南南”瞪了傅嵘桑几秒,也一摇一摆地跟在秦路延身后上了楼。 秦路延打开房门,猫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他反手关上了门,单手将猫抱起来,撸了几下后把猫放到了地毯上,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南南:哥,猫在你那儿么? L:嗯。 南南:今晚好像要下雨,我睡不着,我想让它陪我睡。 L:好。 南南:那我现在过来抱它。 秦路延放下手机,往房间门看了几秒,果然就听到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接着一颗毛茸茸地脑袋探了进来,简柒南朝房间里瞄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 他踩着地毯把猫抓进了怀里,揉了揉,朝床上看了一眼。 他哥正散懒地躺在大床上看书。 简柒南抿了下唇,放下猫,磨磨唧唧地挪到床边,凑近了看他哥手里的书,“哥,看什么……金融分析?” “嗯。”秦路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想看?” 简柒南嫌弃地摇摇头,半边身子已经坐到了床边,“哥,我最近在复习物理,很多东西不太懂,你教教我。” “嗯。”秦路延说,“明天教你。” 简柒南另一边身子也坐到了床上,悄无声息地往里挪了挪,“化学也有不懂的地方。” “嗯。”秦路延看着一点一点往被子里挪的某人,放下手里的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猫不在被子里。” 地毯上的猫叫了一声,轻快地跳了飘窗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了。 “我不想跟猫睡了。”简柒南厚脸皮地缩进了被子里,半只脚搭在了他哥腿上,“好冷,你给我捂一下。” 秦路延:“……” 秦路延气笑了,捏着简柒南的耳朵准备把人拎出来,“想干什么?” 简柒南索性伸出胳膊搂住了他哥的腰,懒得装了:“我想跟你睡。” “这段时间让我好好休息。”秦路延轻轻捏他的耳朵,“你说的。” “我后悔了。”简柒南脑袋蹭到他哥胸口,“我不打扰你,不乱动,就睡觉,行么?” 秦路延无奈:“就睡觉?” 简柒南点头:“嗯。” “不信。” “真的。”简柒南拧着眉,睁大眼睛卖乖,“哥。” 秦路延静默地看了怀里人几秒,闭眼叹了口气,翻身把人压到了身下,从眼睛一路细细密密地吻到了嘴唇。简柒南舔了下嘴唇,掀开一点眼皮,小声说:“我可什么都没做。” “嗯。”秦路延捧着他的脸,轻轻咬磨他的唇,“我做的。” …… 翌日两人是被床脚的猫弄醒的,趴在脚上沉甸甸的一小团。简柒南抬脚踢了踢,小猫翻了个身索性挤到了两人腿中间。 简柒南睡得有些迷糊,房间是昏暗的,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闭着眼模糊了几秒,把腿上沉甸甸的毛团子弄了下去,自己充当猫圈住了他哥的腿。 秦路延睁开眼,眉眼间还有些惺忪的睡意,他缓了好几秒,手指轻轻揉了揉怀里的脑袋,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休息,早上醒来没有电话也没有回不完的消息,怀里的人睡得恬静安稳,时间好像被拉长了,走得慢慢悠悠。 最后秦路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轻轻翻身下床,把被子给简柒南拉好,打开门时发现傅嵘桑站在门口:“今天怎么睡到这个点?该吃早饭了,你还在恢复身体呢,得良好作息才行。” 秦路延懒懒地嗯了一声,正准备关门,房间里被吵醒的人翻了个身,传来一声不满的动静。傅嵘桑一愣,当即摁住了房门,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睛:“你房间里有人?”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恍然大悟地咬了咬牙:“我说那道门怎么敲不出人,原来那小子在你房间呢?你们昨晚睡一块了?我靠你们不会——” 秦路延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安静,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间门。 傅嵘桑:“……?” 简柒南睁开惺忪的睡眼,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看着往回走的人,嗓音有些清晨特有的沙哑:“……哥,几点了?” “九点。”秦路延打开了房间的灯。 “九点了?”简柒南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了眼窗户,“下雨了么?” “嗯。”秦路延走过来,手指碰了下他的脸,“醒了么。” 简柒南又倒了回去,“没醒,雨天让我多睡一会儿。” 秦路延无奈,想把赖床的人捞出来,奈何只有一只胳膊使得上力气,简柒南担心他哥拉到受伤的手臂,主动坐了起来,然后发觉自己不太对劲…… “怎么了?”秦路延伸手掀被子。 简柒南一把拽住被子,躬着身子低声道:“我歇一会儿。” 秦路延静默两秒,在床边坐了下来,“不舒服?” “没……”简柒南知道他哥明知故问,往后挪了两寸,“你先去洗漱,我冷静一下。” 秦路延非但没走开,反而将指尖探进了被子里,轻声哄他:“我看看。” 有些人面上清心寡欲,实则最会一本正经耍流氓。简柒南紧紧拽着被子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欺负了一下。 秦路延没舍得欺负得太狠,撩了点火,看着简柒南炸毛的样子,心情还挺不错。简柒南捂在被子里装死,一边犯怂一边又想找事。 看着他哥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太甘心,忽然想起先前他哥在他这吃了一次瘪,于是贱兮兮地伸出爪子挠了他哥一下,“哥,我上次胃疼,事情没来得及……我最近胃特别好,再来一次也不是不行。” 秦路延单手系着纽扣,闻言目光浅浅地落了过来,下颌缓缓收紧了。 第62章 方式 简柒南挠完就虚了, 和他哥对视了好几秒,缓缓转身从另一侧溜下了床,隔着几米的距离冲他哥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意思是我道歉。 秦路延咬着牙, 有些无奈, 但他现在身上带着伤,想做点什么实在身不由己。 其实简柒南在他哥面前很乖, 他哥要是真想做点什么, 他脑子一热肯定什么都让了。简柒南庆幸他哥向来都比较有人性,从六年前到现在这么多机会呢, 愣是让他蹦跶到了现在。 秦路延穿好衣服,目送简柒南进洗漱间洗漱, 慢吞吞跟了上去, 从身后缓缓圈住了他,低头在他脖颈处轻轻嗅。简柒南看着镜子里的人, 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干什么?” “用的不是我的沐浴露。” “我昨晚在我房间洗的澡,用的是我房间里的沐浴露。” 秦路延懒懒地嗯了一声, 在他脖颈上落了一个吻,“以后用我的。” 简柒南笑了一下:“你喜欢闻那个味道?山茶花的味道。” “不是喜欢山茶花。”秦路延鼻尖在他皮肤上轻轻擦过, “喜欢你身上,有跟我一样的味道。” 颈侧仿佛被点了一层细密的火苗, 简柒南刚降下去的火又快要被撩起来了,他抿了下干燥的唇,低低地哦了一声,然后不敢乱动了。 秦路延搂着他的腰, 轻轻在他肚子上摁了一下, “饿了?” 简柒南脸有点热:“啊?” 他哥在他耳边笑了一下:“洗完吃早饭。” “……哦。” 简柒南洗漱完, 脸没那么热了,耳尖却是红的。 傅嵘桑坐在对面,眯着眼睛狐疑地盯了他好几秒,“你这耳朵是要点火啊?这么红?” 简柒南绷着眼皮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傅嵘桑立马闭嘴了,冲秦路延嘀嘀咕咕:“这小子在你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啧,可怕。” 秦路延喝了口粥,心情不错地问了句:“怎么不一样?” 一说到这个傅嵘桑可就来劲儿了,他冷笑了一声:“怎么不一样?我这么问吧,你觉得他乖么?” “乖。” 傅嵘桑气笑了:“乖?这世上估计只有你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简柒南放下勺子,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傅嵘桑耸肩:“这我哪敢呐,大爷您怎么开心怎么来。” 等早饭吃完,傅嵘桑神秘兮兮地把简柒南拉到一边,挤眉弄眼:“哎你们一大早没干什么气血翻涌的事情吧?耳朵这么红我还当你发烧了。忍一忍啊小南,路凌还是个病号。” 简柒南额角抽了抽:“我能干什么?” 傅嵘桑琢磨了下,一语道破:“也对,你啊,估计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 简柒南:“……” 他有这么怂? - 饭后秦路延做了点简单的康复训练,简柒南在一旁全程拧着眉,碰碰他哥的胳膊:“还是抬不起来么?” 秦路延缓缓活动了下手臂,“有点疼,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简柒南皱着眉:“你以前拍戏有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没有。” “那你这么自信。”简柒南拧开一瓶水递过去,“要重视,别留下后遗症。” “嗯。”秦路延接过喝了一口,“不是有看不懂的物理知识么,教你。” 两人回房间,简柒南捧着一本物理习题,拽了两张草稿纸,挨着他哥坐了下来,趴在桌上看。 秦路延笔尖指着题目,从头开始给他讲,简柒南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目光很快就被他哥修长的手指带了过去,直到他哥的动作停下来,曲起指骨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认真听了么?” 简柒南回过神,心虚地点点头:“听了。” 秦路延看着他:“那你重复一遍。” 简柒南立马垂下了脑袋,适时地承认错误:“没听,我错了……” 秦路延叹气:“在想什么?” 简柒南往他哥手边凑了一点:“哥,你的手很好看。” 说着抬眼盯着他哥的脸看了几秒,“脸也好看。” 秦路延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简柒南沉吟了片刻,语气有些遗憾:“活了二十几年,不知道你这么好看,错过了你好多样子……你初中高中的时候长什么样?” 秦路延沉默了许久:“跟现在差不多。” 简柒南抿唇:“还是有差别的吧。都说少年时候的样子,最青春恣意……那个时候我看不见,也知道有很多女孩喜欢你,肯定帅炸了。” 秦路延纵容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认真地回答他:“你见过的。” 简柒南纳闷地抬起眼,秦路延说:“十七八岁的年纪,大概就是江时森的样子。” “真的?”简柒南想象了一下,“穿着白衬衣,干干净净的样子,果然很帅。不过我比鹿余生幸运。” 江时森和鹿余生的结局,是个悲剧。 两个人离别之后,再也没等来久别重逢。 简柒南掀着眼皮,目光仔细描摹对方的眉眼,视线一点一点往下,等落在鼻尖处时对方凑了过来,偏头和他接吻。 简柒南手指攥着桌沿,闭着眼睛,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他们也是这样坐在一起学习,等待着暧昧和悸动蔓延,然后局促又紧张的接吻。 结束时简柒南心跳得飞快,这下彻底听不进去他哥讲题了。 - 两人在傅嵘桑家里住了半个月,期间夏筠和小阳经常过来,每次来的时候难免会提到工作上的事情。 之前秦路延给过夏筠一份关于川华管理层的调查资料,夏筠手段老辣,不负所望地往下挖到了不少蛀虫,给秦明川来了个措手不及。 加上秦路延受伤的事情,还有秦明川那些不堪的往事再次被扒出,名誉受损,川华的股市大跌,他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这两天才终于喘了口气。他提出跟秦路延见个面,想当面跟他谈谈,秦路延拒绝了,表示所有事情,都交给夏筠处理。 秦明川本意是想跟秦路延道个歉,但他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他低头,在处理关于秦路延的事情时还是会不自觉地带着强硬,导致每次跟秦路延通话都不欢而散。 他原本就有把股权转让给秦路延的想法,而且现在他自身的名声难以再继续支撑川华,加上对秦路延未能言之于表的歉疚,最终他主动约谈了夏筠,拟定了一份转让合同。 秦路延虽然成为了川华头部的股东,但他并不愿意继任总裁,将经营权留在了董事会,转而选择扩大自己的工作室,在夏筠的助力下签约了一项国际知名品牌,将工作室的经营方向转向了国际市场。 秦路延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回到涟城,住进了他们重逢时居住的住所。 这段时间《隐匿的光》进入了制作阶段,一些剧组路透和物料陆陆续续被放了出来,其中最受关注的就是简柒南和秦路延的同框镜头,每次有新的物料,都会迎来cp粉们的狂欢。 晚上简柒南洗完澡,趴在床上刷微博,意外地点进了一篇以“秦路延”和“简柒南”为主角名的同人文。 文章内容尺度之大,简柒南看的时候一半时间都眯着眼睛不好意思直视,他面红耳赤地看完,又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他和他哥目前还处在“纯情”阶段,也不知道同人文里说的感受到底是不是真的。 秦路延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床上趴着一只面红耳赤的小鼓包。 他刚一走近,简柒南就跟受到惊吓似的缩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将手机锁了屏。秦路延眯了下眼:“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简柒南舔了下唇,把手机扔到了枕头下,然后躺平,揪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秦路延上床掀开被子,手背碰了碰简柒南通红的脸,“真没看什么?” 简柒南心虚地闭着眼,秦路延把人拖到了自己身下,钳住他的手腕,“手机给我。” 简柒南死死护住枕头,绷着嘴角求饶:“我错了哥,我看了。” “看了什么?” “小黄片。”简柒南胡诌,“你没看过啊?” “没看过。”秦路延把人捞进怀里,伸手去探他枕头下的手机,“我看看。” “不好看,演员长得一般,演得也很夸张。”简柒南讪讪地笑了下,“别看了,回头找到好的再给你看,这个太假了。” 秦路延静默了一瞬,嗓音低而轻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假。” 简柒南愣了下,本就红了的脸瞬间又漫上了一层血色,张口结舌。 “南南。”秦路延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简柒南的嘴唇,低头亲了一下,“好奇的话,不用看这些,可以换种方式。” 简柒南心口跳越跳越快,脑子有些浆糊,胆子大了,说话开始不过脑子,他问道:“……怎么换种方式?” “想知道?” “……想。” 秦路延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认真地说:“我怕你会受伤……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前做准备工作,好不好。” 简柒南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现在听他哥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羞得面红耳赤。他咬着唇没敢直视对方,低低地哦了一声:“那什么时候?” 秦路延轻声问他:“很想么?” 简柒南也说不上来,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想跟他哥做什么。 他点了下头:“想。” 秦路延温柔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那就明天。” 这种提前约定好做一件事情的感觉,跟猝不及防的开始相比,简直抓耳挠腮。简柒南知道自己今晚到明天都没办法让脑袋冷静下来了,一边期待着,又一边紧张到像是要上刑场。 但他这会还要尽量表现得很淡定,稀松平常地噢了声:“……行。” 秦路延眸色渐暗,低声说:“不准反悔。” 第63章 扼制 简柒南没想反悔, 可这事儿在他脑子里,后面这一整天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应该是期待或者是紧张, 就好像他哥提前给他下了判决书, 现在就等着行刑了。 而这天一早秦路延还和夏筠一起出门谈工作了, 走之前还一如既往地叮嘱简柒南按时吃午饭,喂猫, 一切都很稀松平常。 简柒南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随意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秦路延把热好的牛奶推到他面前,“晚上来得及给你做晚饭, 想吃什么?” 简柒南想了想:“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秦路延把卷起的袖子缓缓往下放,目光落过来:“你做?” “看不起谁?”简柒南啧了一声, “我不止会下面, 我能做的可多了,不会做的我还不能学么?” 秦路延笑了一下, “那做点清淡的,炖排骨吧, 会么?” “小意思。”简柒南捧起热牛奶喝了一口,目光在他哥身上打量。 秦路延穿上大衣外套, 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谈个合作,穿这么帅。”简柒南睨着他, “对方谁啊?真羡慕。” 秦路延笑笑,“帅不帅,跟我穿什么有关系么。” 简柒南:“……” “不用羡慕别人。”秦路延走过来,手指抬起他的下巴, 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什么样, 都是你的。” 简柒南莫名被这话撩得脸红了,一直等秦路延出了门,才后知后觉地抿了下唇,心底浮起几分小雀跃。 下午他出了趟门,去超市买了些排骨和食材,在柜台结账时他鬼使神差地看了眼那一排的蓝色小包装盒,想起他哥说的提前做准备。 要做什么准备? 应该需要这个吧……正好家里没有。 他正犹豫着,收银员顺着他的目光,随口问:“要这个吗?” 简柒南瞬间满脸通红,他把帽子往下拽了点,飞快地抽了一盒递过去结账。 回到家是心还在砰砰跳,他把东西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又不知道该放哪儿,最后索性塞进了裤兜里,这种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坏事,他哥还没回来,他却已经开始图谋不轨了。 下午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简柒南开始准备炖排骨,顺便给他哥拍了张排骨的照片,问他现在把排骨炖上是不是有点早。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一条语音:“不早,在回来的路上了。” 简柒南把这条语音反复听了好几遍,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晚餐。其实他在国外独自生活的这几年,早就学会了这些做菜的技能,一个简单的炖排骨难不倒他,可因为心不在焉,这顿饭做得格外艰难,切胡萝卜时还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头。 秦路延回到家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鲜红的血从简柒南白皙的手指往下流,触目惊心,他把手里的袋子扔沙发上,快速走过来抓起简柒南的手,又去拿来药膏和创口贴给他处理伤口。 简柒南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哥紧皱的眉头,还有心情开玩笑:“哥,我是不是很笨?” 秦路延周身浸着一层薄薄的低气压,语气却尽量放得温和:“疼么。” 简柒南心虚地摇头:“不疼。” 秦路延给他贴上创口贴,沉声责备:“一会儿不见就弄出伤,从小就这样。” 简柒南知道他哥生气了,拿脚戳了下他哥:“你凶我。” 秦路延把他的脚拿开,无奈地抬眼看他:“不让人省心,还不能凶。” 简柒南没底气了,凑过去抱他哥的脖子,低声说:“小伤口,真的不疼。” “这是伤口大小的问题?”秦路延搂着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简柒南抿了下唇,卖乖地凑过去亲对方。秦路延被他亲得没脾气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简柒南时掌心碰到了他裤兜里的东西,指尖轻顿了下,目光瞥了一眼。 简柒南察觉到他哥的异样,顺着目光往下看了眼,看到里边露出的一点盒子边……他脑子空了一瞬,缓缓坐直试图把东西藏起来,咽了下喉咙:“我知道错了,下次会小心……排骨还炖着呢,胡萝卜还没放进去。” 他说着匆忙起身进了厨房。 他哥看到了吧,刚才是不是蹙眉了?那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他其实并不想,只是因为看到自己的种种期待,不忍心他落空才答应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其实不需要。 秦路延愣了两秒才起身跟进了厨房,从简柒南手里接过勺子,“在旁边待着。” 简柒南小声哦了一声,有些沮丧地靠在厨台上看。秦路延将炖好的排骨出锅,简柒南老老实实将排骨端到了餐桌上。 气氛有些紧绷。 简柒南心底有些隐隐的难过,没抬眼看秦路延,吃完饭后收拾起碗筷,放水准备洗碗,秦路延走进来从身后抱住了他,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在他耳边喊了他一声:“南南。” 简柒南肩背不自觉地缩了起来,镇定地嗯了声。 “手受伤了,别碰水。”秦路延察觉出了简柒南的情绪,把人转过来,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我不喜欢你受伤,不是故意凶你。” 简柒南垂下眼:“我知道。” 秦路延手掌缓缓握上了简柒南的腰,把人捞进怀里,将人抵在了厨台上,偏头亲他的唇,细细密密地往下啄吻他的下巴和脖颈…… 很直白很露骨的亲法。 简柒南手指抓着台沿,被亲得不断往后仰,终于受不住地抓住了他哥的手臂。秦路延手臂勾住简柒南的膝弯,将人抱起来走出厨房放到了沙发上,身体覆了上来。 简柒南心口跳得飞快,摁住了他哥的手,呼吸有些重:“……哥。” 秦路延停下动作,抬起眼时眸底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涣散。 简柒南抿了下唇,低声说:“我知道你看到我兜里的东西了,我顺手买的……其实我也没那么想,你可以不用……” 秦路延蹙了下眉:“什么?” 简柒南郁闷地拧着眉:“你好像不开心……” 秦路延愣了一下。 简柒南有点语无伦次:“这种事情也不是非做不可,你其实不用什么都迁就我——” “不是迁就。”秦路延打断了他,闭了闭眼,在他鼻尖落了一个吻,隐忍地啄吻他的嘴角,“想才这么做的。” 简柒南有些发愣,昏暗中他听到他哥伸手勾过了沙发角落的袋子,他恍惚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秦路延手里拿着袋子,把简柒南抱了起来,往浴室走,“洗澡。” 简柒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时心口倏地跳了一下,脑袋埋进了他哥脖颈里。 浴室里水汽氤氲,简柒南看清那些东西,脑袋有些浆糊,他意识到他误会他哥了,对方准备的比他齐全。 他脸色通红,闷闷地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秦路延把人捞进怀里,挑着简柒南的下巴吻他,后者微微往后仰头,又被他强制勾着后脑摁了回来。简柒南被这么摁着亲,终于确定他哥真不是在迁就他…… 唇齿启合间,秦路延不轻不重地咬了下简柒南的唇,抬眼时眸底染了一层晦涩的欲念,低声说:“我怕真的试了,你会难受,会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简柒南愣了下。 这些年来秦路延清心寡欲,身边没了简柒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这样日子久了,以至于简柒南再回到他身边,也许也是因为正处于抑郁发作很严重的那段时间,一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也许这样让简柒南误会了。 可简柒南是他刻在骨子里的邪念。 仅仅只是靠近,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欲念就会死灰复燃。 他怎么可能不想。 从很早之前就想。 十七八岁时的简柒南青涩又懵懂,干净得像一片无暇白玉,躺在路凌怀里总是炽热又羞涩,连不服气时皱着眉绷着嘴角的小表情也很可爱。那时候路凌抱着简柒南,每碰一下都感觉是在自己心窝里点火。 每一次身体接触,都血气方刚,蠢蠢欲动。 简柒南只知道他哥亲吻他时很温柔,却不知道对方晦暗眸子下早已不平静的情绪 可那些欲念在面对简柒南可能会受伤这个认知时,就会被理智死死压制住。 哪怕这个人只是划破手指,那些偏执的保护欲都会疯狂地占据上风。其实秦路延知道自己生病了,这样过激的保护欲是一种病态,可是控制不了。 他舍不得。 “……我不怕。”简柒南搂住对方的脖子,拽着他吻了上去。秦路延静默地望着他的眼睛,终于抓住他的手,紧紧扣住。 恍惚地回到房间。 简柒南的反应混乱又迟钝,身体不受控地发抖。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快烧起来了,他哥像猛兽一般扼住了他的喉咙,仿佛擒制住了他的灵魂。 他看着天花板,目光逐渐涣散,最终闭上眼想咬回去,却没法动弹。他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哥……我能喝点酒么?” “……不能。” 秦路延指腹轻轻从他眼尾摩挲而过,迫使简柒南看着自己,将对方的眉眼一点一点刻进眸底。 简柒南眼底染了一层稀薄的雾气。 焦灼清澈炽热。 灵魂被一点一点掠夺侵占,反而有了归属和附着。 难受的时候简柒南想拽过枕头捂住自己,他害怕他哥看到他神情里的颤抖,会难过和不忍心。可对方却安抚地抓住了他瘦白的手,每一个吻都无比温柔和小心。 第64章 开荤 这一晚格外的漫长。 简柒南几次恍惚地睁开眼, 又受不住地闭上,这种被心爱的人爱抚占有的感觉令人悸动,只要一想到对方是谁, 心底的满足感就大于了一切。 他模糊地看到他哥冷白的脖颈胸膛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 就像雪山之巅的神祇降落于红尘, 被欲念浸染留下了痕迹。 路凌从小到大都很宠爱纵容简柒南,可他天生性格冷淡内敛, 不善温言软语, 喜欢的话不会直白地说出口,可他这会看着简柒南水汽朦胧的眼睛, 会忍不住哄他,低声喊他的名字, 说喜欢他, 问他难不难受。 简柒南眼尾通红,说不出话, 只是摇头。 秦路延心疼地亲吻他的眼睛,低声哄他:“下次就不疼了。” 简柒南脑子一片浆糊, “下次”这两个字在他脑袋里回荡了许久,他紧紧抿着唇:“……下次不要了。” 秦路延哭笑不得, 狠心地告诉他不行。 …… 最后不知道是怎么洗的澡,怎么被秦路延抱回的床上, 翌日简柒南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疼,明明他哥已经这么小心了,怎么筋骨还跟断了似的疼。 被窝里暖烘烘的,准确的说是他哥怀里好暖和, 简柒南闭着眼, 嘴唇在他哥喉结上蹭了一下。秦路延惺忪地睁开眼, 垂眸看怀里毛绒绒的脑袋,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嗓音染了一点哑:“南南,身上难受么?” 简柒南含糊地嗯了一声。 秦路延眉心轻皱了下,亲了亲他的额头,缓缓地把人从怀里松开,“先躺一会儿。” 感觉到他哥松了手,简柒南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伸手想把人搂回来。秦路延无奈地半侧着身子,却舍不得挪开他,“我去拿药,乖。” 简柒南安静了几秒,脸有点热,他手臂缓缓耷拉了下来,听话地缩进了被子里。 秦路延拿了瓶药膏回来,坐在床边轻轻捏简柒南的耳朵,“南南,擦点药。” 简柒南从被子里探出头,散懒地睁开眼,眼尾还染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绷着嘴角:“不用吧,哪有这么严重……” “用。”秦路延揉了揉他的肚子,“转过去趴好。” 明明昨晚已经那么坦诚面对了,现在清醒过来,简柒南依旧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扯了下唇:“那我自己来吧。” 他伸手去拿,却被他哥让开了。秦路延勾着他的腰把人翻了过来,简柒南咬紧了牙,把脑袋捂进了枕头里…… 他哥刚一碰,简柒南腰背就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闷声道:“哥,你能闭眼么?有点丢人。” 秦路延没忍住笑了一下:“哪儿没看过,闭什么眼。疼不疼?” 简柒南老老实实地安静了几秒,低声嘀咕了句:“……嗯,你下次再轻点。” 秦路延拧上膏药盖子,撩了一点被子给他盖上,“不是不想有下次了?” 简柒南愣了一下,听出来他哥在打趣他,他没好气地咕哝:“当时是真的不想来下次了。” 秦路延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简柒南厚着脸皮,“好像也还行?” 他说完没听到回应,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哥居然在笑。简柒南羞恼得连腰都不疼了,转过身就去勾他哥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不准笑了,不然以后都让你独守空床。” “那不行。”秦路延把人搂进怀里,手指搭着他的腰,“开了荤,就没有再吃素的道理。” 简柒南不服:“就让你吃素,能怎么着?” 秦路延笑了,纵容地顺着他:“下次轻一点。” 这么一说简柒南耳朵又热了,他把人摁倒,跟小树懒似的趴在了他哥身上,报复性地啃了他哥几口,目光落进对方眸子里:“哥。” 秦路延懒懒地抬着眼皮看他:“嗯。” 简柒南沉吟了几秒,有点心痒:“你喜欢么?” 秦路延静默片刻,挑了下眉:“什么?” 明知故问,简柒南耳朵越来越红,又往他哥嘴唇上啃了两口,翻身滚到了一边,没好气啧了声:“不说算了,吃素吧。” 秦路延慢吞吞地支起身子,看着简柒南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抽过衣架上上宽松的居家睡衣套到了身上,走路时还有些别扭。他好笑又心疼,起身过去搂住他的腰,却被羞恼的爪子给拍掉了。 秦路延把人抓了回来,勾过他的下巴吻了他一下,轻声说:“喜欢。” 简柒南有点腿软,他摸了下耳朵,抿着唇飞快地噢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想吃稀饭,你给我煮。” 秦路延揉了下他的脑袋,纵容地轻声说:“好,想吃什么稀饭?” “香菇,山药,枸杞。”简柒南想了想,“弄点鸡胸肉,要特别嫩的那种。” “这么具体。”秦路延点头,“我让人送食材过来。” 简柒南往客厅,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哥,你今天有事要出门么?” “不出。”秦路延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放进衣篓,“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 其实简柒南有点事儿。 他回涟城有几天了,孟汀给他发了好几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聚一聚。他最近都没怎么出门,每次都说有时间再看看,刚才又收到了对方的消息,孟汀说邢腾准备出国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送一送。 邢腾这次回国,本来也只打算待几个月,国内的事情忙完了肯定还是要走的,这一走不知道哪年才会再回来。 不管怎么样,作为朋友,他都该当面送一送。 可这事儿该怎么跟他哥说? 简柒南从茶几下拿出猫粮,给猫咪喂早饭,小猫粘人地凑过来拱了拱简柒南的脚。简柒南正要弯腰去抱,腰身往下一整片神经都颤了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秦路延刚给小阳发完消息让他送东西,转头就见简柒南在客厅龇牙咧嘴地皱着眉,他走过来扶住他的腰,往下瞥了一眼:“这几天好好待在家,不准出门了。” “啊?”简柒南心虚地抿了下唇,“哦。” 秦路延能敏锐地察觉到简柒南眼神里的小细节,他指尖勾起简柒南的下巴,“有事儿?” 简柒南眼皮底下的眸子转了一圈。 秦路延提醒:“不准撒谎。” 简柒南眼珠立马不动了,没什么底气地低声说:“哥,我能回酒吧一趟么?” 秦路延蹙了下眉:“回去做什么?” “邢腾要出国了,我觉得我该去送一送。”简柒南用商量的眼神盯着他哥,“还有店里其他的兄弟……我能去么?” 第65章 过客 秦路延无奈地说:“重点不是你去送谁, 是你身体难受。” 简柒南狐疑地眯起眼:“那我去跟邢腾见面你不生气?” 秦路延静默了片刻,“不生气,但也不高兴。” 简柒南被逗笑了, 手臂勾住他哥的脖子:“代入一下你去见柳雪兰, 我也不高兴。不过我觉得我晚上能出门, 总不能难受一整天。” 说完用一种“你懂的”“可以吗”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秦路延。 秦路延最终只能无奈妥协,可真到了晚上简柒南要出门时, 秦路延周围的气压却还是低了几分, 他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看书,简柒南在玄关穿鞋, 偷偷瞄了他哥几眼:“那我走了?” 得到的是对方头也不抬的一声回应:“嗯。” 简柒南磨磨唧唧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没话找话:“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雨, 我要不要带伞?” 秦路延淡淡道:“带上。” “哦。”简柒南往回走了几步, 从玄关的柜子里拿了一把黑伞,又看了他哥一眼, “拿了,那我走了?” 秦路延还是淡淡的:“嗯。” 这种不咸不淡的回应搞得简柒南有些心虚, 他在玄关站了两秒,索性又重新回到了客厅。秦路延纳闷地抬起头, 就见某人过来骑在了他腿上,毛手毛脚地拿掉了他手里的书, 凑近了点:“哥,接个吻么?” 秦路延看着某人的眼睛里,目光往下瞥了眼他的嘴唇,并没有动作:“不是着急出门?” 简柒南主动凑上去亲了他哥一下, 轻轻啄对方的唇:“不差这几分钟。” 秦路延稍稍偏过头, 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这让简柒南得到了鼓励,亲得更肆无忌惮了,舌尖试探性地往他哥口中滑,得到回应,他餍足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简柒南也是个身上带着点小尖刺、不服软也不肯占据下风的人,可他哥看似冷淡,却更加具有侵略性,总是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收起爪牙,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果然亲到后面简柒南就变成了被动的一方,秦路延从他嘴角吻到下巴,手指捏住他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然后偏头轻轻咬上了他的颈侧,不疼,但简柒南还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对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下,声音低而轻缓:“我就该把你关在家里。” 简柒南终于感受到了他哥藏在平静下的汹涌情绪,心里却反而变得满足了起来,就该这样才对,他不希望他哥压抑着情绪。 “哥。”简柒南眸子里染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无论我去哪儿了,我都会回来,再也不会跑不见了。” 这话触碰到了秦路延心底的一片柔软,他缓缓收紧手臂,齿尖轻轻磨了下简柒南颈侧的皮肤,咬下去却又没舍得用力,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红痕,像是想在上面做个标记。 最终秦路延也没让简柒南一个人出门,他开车送简柒南去了酒吧,但他不方便进去,太容易引人注意了,于是去了不远处的一家书店等。 简柒南回到酒吧后被店里的兄弟们围住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想问的也很多,一边拉他往包厢走一边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无非就是他拍戏的事情,还有跟秦路延闹得轰轰烈烈的恋情,在听到简柒南亲口承认之前,他们宁愿相信那是炒作。 简柒南却认真地说:“真的。” 一群人安静了许久,然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般鬼哭狼嚎地一阵吼叫,孟汀假装抹眼泪:“我女朋友一开始因为秦路延和柳雪兰在一起的绯闻疯了好几天,结果这事儿还没辟谣呢,转头又受到了秦路延喜欢男人的重击,更受冲击的是这个男人还是咱们老大。” 旁边的人安慰地拍拍孟汀的肩背,“你女朋友更疯了?” “那倒没有。”孟汀嬉皮笑脸地嘿了一声,“她居然接受了,现在磕得可起劲儿了,还成了人家cp粉群的管理员,这会儿就在包厢等着老大呢。” 大伙笑得捧腹,简柒南头顶冒出了一排省略号:“……” 推开包厢门,孟汀的女朋友果然兴奋地冲上来逮住了他,情绪激动却又很克制,跟在身边欲言又止,问的问题看似委婉,其实简柒南都能听出来里边的直白意思。 无非就是问他们怎么认识的,私下怎么相处的,发展到哪一步了,恨不得直接在简柒南身上装一个摄像头。 简柒南也不吝啬回答,承认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女生坐在他旁边,眼睛亮晶晶的:“很早是多早呀?” 简柒南想了想:“十岁吧,住一间房子,一起长大的。” 女生差点飚出一句粗口,捂着嘴忍住激动:“……居然这么早!这岂不是竹马的神仙爱情?!呜呜呜难怪路路那么偏爱,果然没有一份深情是突如其来的……这些我可以分享给我的好姐妹们么~” 简柒南不理解这有什么可分享的,但还是嗯了一声,女生双手合十:“你们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我们可先入为主了啊,将来路路的伴侣我们只认你一个人。” 第一次听到这么具有“威胁性”的祝福,简柒南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大概温暖的成分大一些,他心情不错地回了一句:“我回头叮嘱他。” 没一会儿邢腾也到了,他推开包厢门,人还没进来,目光先远远地落了过来。包厢里安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片刻,简柒南先主动打了声招呼:“腾哥。” 邢腾愣了几秒,笑了一下,走过来隔着一点距离坐下:“怎么没人提前跟我说你来了,还挺意外的。这段时间看你挺忙的,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简柒南拧开一瓶酒给邢腾倒上,“这边的事情还顺利吧?” “还算顺利吧,都忙完了,准备走了。”邢腾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知道下次回来时什么时候了,还能见几次面……不过知道你会过得很好,我也放心了。” 两人说话,大伙都很知趣地坐远了些,包厢很快就浸没在音乐声中。简柒南端起杯子碰了下邢腾的酒杯:“腾哥,敬你一杯。” 邢腾好笑地看了眼简柒南的杯子,“白开水?” “嗯。”简柒南轻抿唇角,“我胃不好,他不让我喝酒。” 邢腾沉默了几秒,苦笑地点点头:“他果然对你很上心,跟我想的一样,挺好的。那就白开水吧,有机会我们以后再喝。”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有机会”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是道别了。 两人稀松平常地聊了些以前在国外的事情,有很多唏嘘和感慨,邢腾在怀念,可简柒南更多的是在感恩。这让邢腾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可这也让他明白了,就算当初没有秦路延的出现,简柒南的那句“我会认真考虑”也只是一时的推脱敷衍,其实早就注定了他只能成为简柒南生命里的过客。 简柒南今天过来也只是因为感激,想要给他们曾经的这段相遇一个郑重的道别。 最后邢腾喝得有些醉,走的时候却没再让简柒南搀扶他,他摆摆手自己走出了包厢。一行人离开酒吧,正各自考虑着怎么回家,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路边。 孟汀的女朋友亲眼看着秦路延从车上下来,激动得直接哑了声,抓得他男朋友龇牙咧嘴地喊痛痛痛。 秦路延穿了件简单的黑色风衣,显得身量修长,戴了口罩和帽子,径直朝着简柒南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围巾围在了简柒南脖子上,稍稍低头凑近了一点:“喝酒了么?” 简柒南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喝。” 旁边的邢腾笑了一声:“小南真没喝,他很听你的话。” 秦路延目光浅浅地落了过来。 大伙儿也嘻嘻哈哈地附和。 简柒南啧了一声:“真没喝。” 秦路延给简柒南拢了拢衣服,“嗯。” 两人这样的举止算不上亲密,却有种很自然的亲昵,看得大伙儿有些不好意思了。简柒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有点脸热,却没跟他哥拉开距离。 邢腾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走近了两步,沉默片刻后轻叹了口气:“我还想着叫个车送小南回去,没想到你来接了……老实说,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质疑过小南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我收回我的质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也知道你对他很好,就祝你们幸福吧。” 秦路延轻声应了一句:“谢谢。” 邢腾没再说什么,他的车到了,他回头朝大家告了个别,上车前最后看了简柒南一眼。 简柒南只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干干净净,站在路灯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让人挪不开眼。 他贪心地很想抱一次眼前这个人,可当初没有勇气,此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最终他只是扯了下唇,随意地摆了摆手:“走了。” 简柒南嗯了一声:“马上下雨了,路上慢点。” 车子驶入了夜色中,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秦路延撑开了手中的伞,垂手牵起了简柒南的手:“回家。” 两人往路边走,上车前简柒南忽然似有所觉地朝马路对面看了一眼,路边停了一辆车,摄像头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收回了车窗内。 简柒南愣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他哥紧紧握住了。秦路延朝马路对面看了一眼,随后拉着简柒南上了车。 简柒南忐忑地说:“哥,有媒体在拍。” “没关系。”秦路延轻轻捧起简柒南的脸,“不用藏。” 车窗缓缓地摇了起来,在完全闭合之前,面对着镜头,秦路延偏过头在简柒南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第66章 儿子 路娴这一走就是一个来月。 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 她这次出国要办理很多事情,这些年她在异国他乡开了几家珠宝首饰的店铺,收拾打理好来回得两个多月, 最终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赶在十一月底回来, 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回来之后她先回了长桥, 这是她唯一熟悉且能落脚的地方。 上次回来得很匆忙,她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大院, 如今再看已经很陌生了, 从前总是调侃甚至责备她的邻居如今已经变得生疏客气。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冷清得没有一点人气,路凌和简柒南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一晚, 翌日终于还是忍不住想给两个孩子打个电话,可她看着手机里的两个号码犹豫了许久。 以前邻居们常说, 亲儿子被她养得冷血又薄情, 看见人连笑都不会,后来又领养了个儿子, 结果也跟他哥一样养不熟。邻居们语气看似玩笑调侃,实则是戏谑。 路娴知道自己作为母亲很失败。 两个号码躺在手机里, 却没有一个能毫无顾忌地拨通。 最终还是简柒南先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是不是这两天的航班, 她才终于有了一个台阶往下走,顺势给简柒南打了个电话。她不断询问路凌身体的恢复情况, 其实简柒南明白她什么意思,主动问她要不要到涟城玩几天。 路娴很惊喜:“好啊,正好最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订个明天的航班。” 第二天路娴的飞机在涟城降落。 她出来后看到了在大厅等候的简柒南, 他穿了件厚实的黑色卫衣, 脑袋包裹在白色的毛线帽里, 露出的脸精致白净,站在人群里特别打眼,似乎正低头给什么人发消息。 半晌他抬起头,看到路娴后收起手机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算着时间还有一会儿才到,没想到提前了。” 路娴目光不自觉朝简柒南身后看了眼,没看到其他人了,她眼里有一瞬的失落,转而笑道:“是早了一点,飞机提前了十来分钟。我发现涟城是要比长桥冷一点儿,你穿这点冷不冷啊?” 路娴说着伸手抓了抓简柒南的袖子。 简柒南愣了下,这样的关怀让他有点不自在。他推着行李箱往前走,“外套在车上,这衣服也挺厚的,没觉得冷。” “还是要多穿点,年轻人就是不懂得保暖的重要性。”路娴语气责备,“等上了年纪你就遭罪了。车停哪儿了?离这远不远?” “不远,出了航站楼就到。” “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我哥开的车。”简柒南说,“他这会儿在车上,不方便下来。” 路娴顿了一下。 出来之后果然就看到了路边的车,秦路延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大衣戴着口罩墨镜,平静地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路娴站在旁边默默看了片刻,想上前又停住了脚步,最终只是关怀地问了句:“小凌,你伤恢复得怎么样啊?我这行李箱还挺重的。” 秦路延还要伸手去接另一个行李箱,被简柒南让开了:“我来吧。” 看着简柒南利落地拎起来放了进去,他这才应了一声:“已经恢复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一个月呢,哪能恢复得那么快?”路娴心疼地直皱眉。 秦路延打开车门,“我有专门的医疗团队。” 路娴点点头哦了一声,坐了进去,还是不放心:“那平时也还是要注意,千万别磕着碰着,不然多疼啊。” “嗯。” 秦路延拉开驾驶位的门,简柒南从后边挡住了他的胳膊:“小姨说得对,你多休息,我来开吧。” 秦路延静默一瞬:“你能行么?” 简柒南冷哼一声:“我考了驾照的,怎么不行?” 秦路延只好无奈地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上路,秦路延目光始终不太放心地往简柒南那边落,路娴都看在眼里,主动找话题:“小南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去年刚回国的时候。” 路娴沉默了片刻:“你也是个闲不下来的,这两年得学很多东西吧。” 简柒南不知道怎么回答,稀松平常地说了句:“也还好。” 复明之后他确实需要学很多东西,他有太多落后于常人的生活知识,他需要学习各类技巧和工具,学习汉字,学习常识,那会儿对他来说这就是个全新的世界。 但那时候他一点都不想闲下来,他把自己的生活塞得满满当当,把自己的精力耗尽,这样才能让自己想得少一些,也显得生活没那么空。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才终于在再次遇见路凌时跟上了他的脚步。 “慢点开。”秦路延开口提醒。 简柒南哦了一声,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路娴坐在后座,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失落。 路凌的冷淡生疏从来都不针对任何人,他对谁都一样,唯一一个例外就是简柒南,他会主动,会关怀,甚至会对他生气。这让路娴意识到其实他原本也有有温度的那一面,只是这一面从来都没有向她展露过,她对于路凌来说终究只算得上是其他人中的某个人。 那个小时候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腿边的儿子,不知道怎么就跑得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们先把路娴送到了附近提前安排好的酒店,而后路娴带着他们去商场选了很多食材,说要给他们做晚饭。看着路娴努力想要亲近的样子,其实简柒南是不忍心的,他不是真的那么冷血,他只是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路娴推着购物车在前边挑食材,两人慢一步跟着,简柒南看了他哥一眼,瞥见他哥低头取消了提前预定好的餐厅。 到家后路娴就在厨房忙了起来,其实以前她也没给两个孩子做过几顿饭,她这一刻的行为更像是想弥补某种缺失。她本就不是体贴温婉的性格,即便到现在,做饭也并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她在厨房忙得捉襟见肘。 简柒南好几次想进去帮忙,都被路娴赶了出来,一回头发现他哥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这边,简柒南走过去问:“哥,怎么了?” 路娴从机场到商场,回家后又开始忙,几乎没坐下来休息过,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脚上的低跟皮鞋将她脚腕处磨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秦路延看着蹙了一下眉,揉揉简柒南的脑袋,“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简柒南想说我跟你去,但转念一想把路娴独自留在家里,从待客之道来说是种不礼貌的行为。 秦路延穿上外套:“超市。” 路娴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看见路凌出了门,她很敏感地愣了一下:“小凌这个点去哪儿呀?” 简柒南回过头:“去超市,马上就回来。” 路娴肩背这才缓缓松了下来。 简柒南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走过来接过路娴手里的杯子,“小姨,这杯子要做什么?” “啊?”路娴回过神,“啊,这杯子磕了一下,有裂缝了,我担心放里边万一碎了伤到你们,准备给它扔了……南南,你哥自己一个人出去没问题吧?” 简柒南把杯子放进垃圾桶里,“没问题,附近治安很好,没有媒体狗仔。” “我说的不是这个。”路娴迟疑了下,“他抑郁症……” 话涌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仿佛是一根刺,路娴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揪心的难受。简柒南明白过来,转身给路娴接了杯水:“日常生活没问题,而且最近刚复查过,状态挺稳定的。” 路娴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低头眨了眨眼睛:“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我不逼你走,小凌就不会得这样的病……对不起啊南南。” 简柒南心口被揪住般疼了一下,他眉毛轻拧,话到嘴边却张口结舌。 “我也不期盼小凌原谅我,可我毕竟是他妈妈,我只是想尽可能弥补一点,希望他明白我从来没想过抛弃他。”路娴红了眼眶,“如果知道你们分开会变得更糟,我当时肯定说什么都不会那样,至少你们在一起是快乐的……唉不说了,锅里还炒着菜呢。” 她把杯子塞给简柒南,手指抹了一下眼眶又匆匆进了厨房。 手里的杯子还是温的,简柒南身上却一阵发冷。 其实谁都没有错,路娴也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替自己的孩子选择了一条她以为会更好的路,没有人知道“如果当初”这样的假设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遗憾注定生成了,不存在做些什么就能弥补这六年的时光。 只是当路娴感慨唏嘘着将这种虚无缥缈的假设拖回到六年前的岔路口时,简柒南还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另一条路的风景,而这种想象终归是美好的,以至于让他也生出了几分空落落的遗憾来。 简柒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人果然还是贪心。 秦路延回来时手里提了个袋子,里边是一双拖鞋。 路娴出来时看着那双拖鞋愣了好一会儿。她脚腕处的磨伤其实疼了好久了,进家门后却发现玄关其实没有准备多余的拖鞋。 她不知道路凌什么时候注意到的,他嘴上不说,却默默把事情都做了。 秦路延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一下,声音还是淡淡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路娴没抬头,撑着鞋柜把拖鞋换上,语气是笑着的,却带着一点鼻音:“特别合适,拖鞋大小没那么讲究……谢谢儿子。” “儿子”两个字被她咬得很轻。 秦路延站在灯光下,连影子都要比母亲高大许多。他没说话,目光落在了路娴的肩背上,发现对方已经清瘦了许多,头发间隐约还能看到几根白丝。 简柒南站在一旁,默默望着他哥。 他看到了他哥出神时眉眼间的那一抹柔软,他知道他哥在难过。那种长年闷在浓雾之下摸不到却又透不过气的感觉,无法释然,却又无法怪罪。 第67章 正文完 秦路延沉默着, 最终也没吭声。 三人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路娴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将来的计划,她转让了国外的几家珠宝店, 筹了一笔资金。她在国内有个很要好的朋友, 准备和她一起投几个店铺, 毕竟现在年纪上来了,准备闲下来享受享受生活。 他们十几岁的时候, 路娴每次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 回家也只是短暂地待个两三天,久而久之两个孩子跟她越来越陌生。那时候简柒南跟他哥一样, 路娴在耳边唠唠叨叨,他们就沉默听着, 不爱吭声。 现在秦路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路娴问什么,他都会应一声, 每句话都很简短,也许不是故意的, 就是习惯了。倒是简柒南会偶尔找话题,路娴猜或许是他懂事了, 也或许只是不忍心,不想让她那么尴尬。 说是来涟城玩几天, 其实两人大多时间都在陪着路娴购物,直到三天后路娴准备到北城找朋友回合,秦路延开车把人送到了机场。 路娴看了眼登机口,笑着说:“我想了想, 还是打算把店开在长桥, 以后就在长桥定居了, 你们有空啊就回来,也算是在长桥还有个家。” 简柒南把行李箱推到她手边,“在长桥开珠宝店,有市场么?” 路娴接过行李:“我不打算做高奢了,准备做个我自己的小众品牌,我现在啊主要是放不下这种情怀,无所谓挣多少钱,更重要的是总觉得长桥才是该我落脚的地方,毕竟当年我是在那里看着你们长大的。” 秦路延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到神情,只是微微垂着眸站在一旁。 “行了检票了,我该走了。”路娴顿了一下,看向秦路延,迟疑地问了句:“对了,马上就过年了,过年期间你们还有工作安排么?” 秦路延抬了下眼皮:“没有。” “那……”路娴看向简柒南,“你们想好在哪儿过了吗?” 简柒南一时语塞,看了他哥一眼,只听对方平静地说:“到时候看。” “也是,还有一段时间呢。”路娴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秦路延的胳膊,“年底还有工作吧?要注意多休息,别累着了,啊?” 秦路延余光在对方手上浅浅地扫过,垂下眼嗯了一声。 说到过年,简柒南在国外的每一年,都会提前很久想起这个日子,想起路娴手忙脚乱地拿着菜谱给他们做年夜饭,想起除夕夜春节那几天可以偷懒不写作业,那几天满世界都热热闹闹,他缠着他哥问他烟花长什么样子。 后来这种近距离的热闹他再也没有感受过,只能隔着屏幕听着里边的喧嚣,再也没人给他形容这年的烟花如何绚烂。 他对过年已经快没什么概念了。 开车一路往家走,简柒南坐在副驾驶愣神,秦路延瞥过来:“想什么?” 简柒南回神,“哥,我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烟花……今年过年,我们去个能放烟花的城市吧。” 秦路延静默了几秒。 现在只有部分小城还能放烟花,比如长桥,秦路延明白他什么意思,嗯了一声:“好。” 年底这一个月,夏筠谈下了一个国际品牌代言,为了提前铺垫造势,秦路延接受了品牌采访邀约,当问到他之后的规划时,秦路延不紧不慢地回答:“大方向从商,如果有喜欢的剧本,还会接。” 主持人又问:“我们都知道啊,路延前段时间主演了一部同性题材作品,也有了自己的爱人,那之后还会考虑类似的作品吗?” 秦路延平静地说:“不会。” “能说说具体原因吗?” “作品重在表达态度,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不需要重复第二次。” 采访结束后,小阳来接秦路延,提到了出国拍摄的事情,跟他说签证下来了。原本简柒南准备跟他一起去,就当出去玩几天,结果走之前这天简柒南感冒发烧了,第二天鼻塞眼肿,完全没有精神样。 秦路延给他倒水,监督他吃药,简柒南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吸了吸鼻子,嗓子哑得不像话:“……哥,再不走飞机赶不上了。” 秦路延皱着眉不吭声,他肯定舍不得让简柒南跟着他奔波,但更不愿意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最后差点考虑跟对方谈延后拍摄时间,简柒南制止了他:“连我都懂这不是一个代言这么简单,这是打通国际市场的敲门砖……有了第一次合作,以后就容易多了。” 简柒南捂着杯子暖手:“咱们不能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秦路延捏了捏眉心,拿走简柒南手里的杯子,把他的双手捂进了手心里,“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酒吧那么多兄弟呢。”简柒南啧了声,“我又不是没朋友。” 秦路延无奈,偏头想亲简柒南,却被对方躲开了。简柒南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叉:“感冒会传染,你想生着病拍摄?” “我抵抗力好。”秦路延勾住他的后脑勺,偏头亲了下去。 秦路延这次的拍摄行程是一周。 每到空闲时间他哥都会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恢复得怎么样,简柒南每次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告诉他哥已经好了,根本看不见他哥有多无奈。 也许是入了深冬,寒潮来临了,简柒南这场感冒有些久,第四天夜里又发起了高烧。 他裹在被子里烧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路凌的声音,那一瞬间他分不清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好像睡在异国他乡狭窄的出租屋内,可这个地方不该有他哥的声音。 他贪恋着不想醒来,这种时空错乱的假象仿佛填补了多年来缺失着的空洞,好像这些年无论他在哪里,路凌都在他身边。 秦路延是赶了拍摄进度才提前两天回的国,因为直到登机前都不确定能不能结束,他没提前跟简柒南说,结果晚上回到家,看到的是裹在被子里滚烫的人。 他拿来体温计给他量体温,将迷迷糊糊的人叫醒起来吃药。 简柒南这才分清了现实,睁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含糊地喊了一声:“……哥?” 秦路延心疼地蹙了下眉,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扶着人坐起来,从身后抱住简柒南,喂他喝水,叹气道:“你这样,还让我放心?” 简柒南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脑子还有点懵:“你都回来了,那我这是睡了……三天?” 秦路延:“……” 简柒南不抬眼都知道他哥有多无语,闷闷地垂下脑袋:“我都烧糊涂了,你还凶我。” “没凶你。” “不说话就是凶我。”简柒南不讲道理。 秦路延无奈,把杯子放好,抱着简柒南躺进了被子里,“还冷么?” 身体被他哥的体温包裹着,简柒南终于暖和了一些,嘴上却说:“还冷……” 背后的身体果然又贴紧了些。 简柒南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怎么提前回来了?” 秦路延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后颈,“你觉得呢。” 呼吸落到的地方带起一片轻痒,简柒南还有力气开玩笑:“想回来开荤?” 这话说完身后没动静了,简柒南正得意,睡裤就被扯了下,他惊了一跳赶忙摁住:“不是吧哥,我发着烧呢,你想弄死我?” “知道还这么欠。”秦路延最终只是搂住了他的腰,声音低而轻缓,“早点好起来,我还等着。” 简柒南又欠了:“等着什么?” “等着第二次。” 简柒南识时务地闭了嘴,觉得自己又烧起来了。 - 简柒南完全康复是在年前两天,结果没等来他哥说的第二次,等来了傅嵘桑,他扎在家里就不走了,非要和他们一起回长桥。 除夕前一天路娴打来了电话,委婉地问他们过年的打算,简柒南看了眼正在收拾行李箱的秦路延,“小姨,我们准备回长桥,您能给我们做年夜饭么?” 隔着屏幕都听得出来路娴克制着的激动,让他们什么都不用准备,家里什么都有,只要人回来就行了。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三人就登上了飞往长桥的飞机,飞机落地时长桥飘起了小雪。 长桥地处偏南,几乎不下雪,傅嵘桑只穿了件毛呢大衣,一下飞机冻得直哆嗦,嘴巴打着摆子还要给自己找补一句:“瑞雪兆丰年,来年盛世安康,这是简单的雪吗?这是来自家乡的祝福,我愿意多淋一点……哎你们等等我!” 他们这次回家回的不是西河巷子的大院,路娴从那个院子里搬了出来,搬走的那天邻居们还热心地替她拎了行李,路娴也一如既往地笑着跟他们寒暄,但谁都知道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当年流言从这里开始,冲走了一家三口的平静。 路娴始终记得某次她离家回来,一如既往地跟大伙在院子里打牌,谈话间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你家那两兄弟关系可比你亲,形影不离的,有时候啊我看着亲得都不像兄弟。” 路娴当时还笑着:“不像兄弟还能像什么?” 大伙儿有一会儿没吭声,欲言又止地互相给眼色,有个妇人开玩笑般开口:“要不小南是个男孩呢,要是个女孩,可以给小凌娶了当媳妇。”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低笑起来。 路娴愣了一下,随即身子倏地发软,只觉得脸上一阵冷一阵热。 心里一旦埋下了某种怀疑,所有的疑似征兆都会被无限放大,她依旧抱着一丝类似于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不可能啊。 可当她那天推开门,看到自己的儿子站在桌前,手指撑着桌面低头吻着另一个男生时,所有的“不可能”都崩塌了。 …… 路娴现在想搬离这里,算不上逃避,只是她想通了,没有什么比亲人更重要。 路凌和简柒南对她来说就像手心手背,谁都割舍不了,没必要因为别人的看法妥协自己。她只是不希望两个孩子回家时,在这个地方勾起哪怕一丝丝不好的回忆。 她在城西买了一套新的院子,做好了丰盛的年夜饭,天黑之前终于等到了回来的简柒南和路凌。 这顿饭简柒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他哥让他喝了点小酒,剩下他哥不准他喝的,他就反过来让他哥替他喝了,路娴看两人打闹笑了半天:“酒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过年嘛,喝一点才有气氛。” 秦路延被两人一唱一和逼着喝了不少,最后有点微醺了,简柒南才满意地放过了他。 饭后路娴说自己最近买了摄像机,问他们要不要一起拍个照。 简柒南推着秦路延去拍照,“好啊,小姨你坐中间,让我哥摁快门。” 秦路延站在摄像机支架前摁下延时快门键,然后走过来站在了简柒南身边,于是在阖家欢乐的除夕夜,三人留下了第一张全家福。 晚上十点多,院子里传来一声烟花的炸裂声。 这时秦路延正在看工作室群里大家的新年祝福,小阳胆子肥了敢在群里带着大家一起跟夏筠要红包。 “哥!” 这时简柒南从二楼冲下来,拽着秦路延的手就往院门口跑,“看烟花!快点!” 院门临着湖,两人跑到湖边的护栏边,简柒南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夜空。 烟花不仅点燃了夜空,还将湖面染得一片绚烂。 秦路延的手还被紧紧抓着,他偏过头时看到的是简柒南眸底的一片亮光,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沿街万家灯火,湖边人流攒动。 他从身后抱住了简柒南,轻声说:“特别好看。” 简柒南看着湖面,心底有一瞬的不舒服。秦路延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了?” 总觉得这样欢乐的日子,无论聊什么都会轻松一些。 简柒南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哥,你以前你以前离湖面太近都会不舒服,可深海救援系列的电影,你拍了两部……为什么还要接这个电影?” 秦路延愣了一下。 简柒南眼眶有些酸涩,不太高兴地闷声说:“自虐么?” 秦路延知道简柒南心里在想什么,在怕什么,他轻声说:“自救。” 简柒南回头看了一眼,“真的?” “嗯。”秦路延顺势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想治疗。” “你骗我。” “不骗你。”秦路延把人转过来,低头细细亲吻他的嘴唇,“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简柒南眼眶红了,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哥的喉结处,想到什么又问:“你嗓音变了很多,那次发烧怎么烧得这么严重?” 秦路延喉间动了一下,只是轻笑了一下:“就像你前几天发烧,再烧就成我这样了。” 简柒南啧了一声:“那我可不敢试。” 简柒南知道他哥不想说。其实他后来问过傅嵘桑,他哥的嗓子是在他走后那一年反复发烧感染,断断续续持续了几个月才变成这样的,根本没有表面上说的那么轻松。 简柒南不敢细想,只是听傅嵘桑这么提了一嘴,现在每每想起都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是非要去揭那些伤疤,只是想一点一点将往事化开,希望有一天能带着他哥完全走出来。 这时他听到他哥忽然问:“大学怎么生活的?” 简柒南愣了一下,简短地概括:“一开始住校,后来跟室友一起不方便,就搬出去住了。” 秦路延身上带了点淡淡的酒香,大概是真的有些微醺了,好似这一刻特别想要窥探他曾经在简柒南生活里缺失的那一角。 “生活费怎么来?”他又问。 “兼职。”简柒南回忆了下,没有抱怨也不打算细说,只是一笔带过,“音律调音这种冷门专业比较特殊,报酬还行,我物欲也不高,没什么压力。” 夜空里的烟花久久未歇,秦路延静默了许久,低声问:“过得好么?” 简柒南心里忽然难受了一下。 他其实没那么脆弱,只要他哥不问,他根本想不起来用好或不好来评价自己的生活经历,只是现在他哥问了,让他莫名生出几分难过来。 他念的是残障人士学府,里边的人各自都有缺陷,越是这样的环境人们越容易抱团,想用这种方式丰满自己的羽翼,而简柒南不仅孤僻,还不是本土血统,他就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有段时间只要他出现在学校里,就会遭受各种恶作剧,那时候他才发现大院里的小孩砸在他身上的枣子根本不算什么。 简柒南知道他现在说自己过得很好他哥肯定不信,于是故作悲伤地哀叹了一句:“过得可差了,看不见,又听不懂,饭也吃不惯,你猜我胃病怎么来的?” 简柒南语气带着点戏谑自嘲,原本只是想稀松平常地带过,却不知道落进他哥耳朵里有多难受。 秦路延捧着简柒南的脸吻他。烟花将夜色照得如白昼,这一刻他们忽略了人来人往,像湖边所有爱侣那样拥抱接吻。 简柒南絮絮叨叨地展望着来年,谈到了以后,秦路延认真听着,简柒南说想学设计,想要创作,喜欢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最后简柒南是被秦路延牵着回的房间。 其实路娴给他们准备了两间房,有一间却注定要空着了,房门还没关严实,简柒南就被他哥半推着抵在了墙上。 也许是气氛到了,或者因为喝了点酒,秦路延眼里的情绪汹涌得很不寻常。简柒南被亲得血气上头,勾着他哥的脖子才堪堪站稳,又被他哥拉浴室洗了澡,出来时简柒南脑子直发懵,情绪却有些亢奋。 到兴头时简柒南咬着他哥的脖子,说要不在沙发上试试,他哥静默许久,还是勾着他的腰把他放到了床上,嗓音低哑:“别闹,以后有的是机会。” 简柒南以为是他哥情绪再汹涌也舍不得闹太狠,可他发现自己这次猜错了。 他脑袋陷入松软的枕头里,只见一片红色从他哥胸膛漫到了手臂,他哥手掌扣住了他的脚腕,冷白的手腕附近因为用力而泛起了几道明显的青筋。 简柒南不是爱哭的人,却几次哽咽出声,这时候他哥会低头吻他,哄着他,问他是不是难受,简柒南眼底一片涣散,脸色越发红了,偏开头不好意思看他哥,摇头说:“……不是。” 除夕夜终于走到了零点,窗外燃起了今夜最盛大的烟花。 光亮从窗帘缝隙中落了进来,简柒南偏头时看见了那一抹绚烂,他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哥……我们明天也买烟花吧……就在院子里放。” “好。”秦路延在他耳边落了一个吻,“以后每年都买。” 只是一个简单的承诺,却已经将未来铺垫得绵长连续,好似在说来日方长。 这一晚他们相拥着久久未眠,珍惜着这久违的除夕夜,那是他们走过了光阴,攒够了思念,才换来的久别重逢。 简柒南想,此后朝暮与年岁,黄昏与四季,他又可以做回他哥的小瞎子了。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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